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罄竹难书之碧海青天-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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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我昏过去后也不知过了多久,下在师兄身上的迷药两日才会散,若已足两日,师兄便会醒来。」言下之意,是要施问别浪费精力,喊太多声兰罄也不会听见。 

  「已经足足两日了。」施问担忧地说。 

  小七眨了眨眼,心头一跳,说道:「那便就快醒来了!」 

  兰罄那日血色的双眸与阴戾的神情犹在眼前,小七不知怎么地想起那时的事,眼皮便又是一阵地跳。那天的兰罄似乎与以前在归义县内发作的模样有些不同,然而哪里不同,小七却说不出个端倪来。 

  便在两人等着的时候,兰罄的眼皮动了动。 

  施问一看,连忙又喊了声:「小黑!」 

  小七摒住呼吸,看着牢里面慢慢睁开眼的人。这人若一觉起来发觉自己又被关入了大牢里头,不知会不会再度发怒? 

  加上这里已经不是归义县,并非施问或他可以作主的地方,他可得想个好理由,安抚安抚兰罄才成。 

  正当小七脑袋转啊转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兰罄完全睁开了眼。 

  兰罄一对凤眼先是有些迷糊,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直到施问连喊了几声,他才慢慢坐了起来,拍拍脑袋,而后看着一直在唤着他的施问。 

  「小黑,你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伤着哪里?」施问担忧地问着。 

  兰罄的嘴张了张,一瞬间那对迷惘的眼化得清明,好一会儿之后才低低出声,朝施问喊了声: 

  「……爹。」 

  总算会开口叫人,施问也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兰罄那对清澈的眼转了转,当他瞥见站在施问身后的小七时,明显一愣,而后皱眉。 

  而方接触到兰罄眼神的小七瞧见兰罄眼里那片清冷时,则是有些呆。 

  接着兰罄淡淡开口,说了一句小七从来没想过会从施小黑嘴里听见的话来。 

  他说:「百里七,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没有兰罄以前惯唤他「陈小鸡」时的清亮与愉悦,而兰罄的表情也是一派漠然,彷佛喊着的,是一个不甚熟识的陌生人一般。 

  小七气息微窒,片刻间竟说不出话来。 

  「小黑?」施问也察觉了兰罄的不对。 

  兰罄不同了,只方才那一句话,小七便清楚知道。 

  以前的兰罄虽然有时冷漠、有时高傲,却不会用这种冰冷的眼神看人,然而如今这个人,却是打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这人与以前的那人一样,对多余的事物,不会分与一丝一毫关心。 

  兰罄摀着头,玻Я瞬'眼。他低声说:「爹,我头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趁我不注意打了我的脑袋,不然我怎么头晕得厉害?」 

  施问张开嘴,还没说出话,小七便开口说了。「师兄你练功走火入魔,发狂认不得人,险些铸下大错,所以师弟我用迷药迷昏了你,现下不知是你身体未愈还是迷药未退,才会觉得头疼。」 

  「走火入魔?」兰罄斜眼看向小七,视线停顿一下,而后点头说道:「我记得了……小春说我奇经八脉受损……要不服药,活不过三年……」 

  听见兰罄连这事也说了出来,小七心里一跳,急忙又问:「师兄,那你可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听得小七这么一说,兰罄眼一瞟,忽地露出个邪魅的微笑。「我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兰罄说。 

  「那你叫什么名字?」小七声音有些颤。 

  「你说呢?」兰罄笑。 

  那笑带着妖异,有蛊惑人心的能耐。 

  施小黑鲜少会有那样的笑容,也鲜少,会以那种鬼魅的口吻,对人说话。 

  兰罄见着小七,不知是觉得哪里好笑,竟就笑了一声。他说:「可我却是有点事情记不得了,像是……你为何会和我在一起?你不是……出了谷后,我便没再见过你了吗?」 

  小七心里一寒,像被人从头倒了一盆冷水一样,浑身凉了个彻底。 

  兰罄记起了自己的伤、记起他叫百里七,也记得施问是他的爹,但却忘了他和他在归义县的日子…… 

  那么、那么那些他以往曾经给过自己的柔情蜜意,不就也随着这次的苏醒……一并被遗忘了? 

  「……」小七嘴张了张,一时半刻竟呆着完全说不出话来。 

  施小黑是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陈小鸡的……这人真的已经将陈小鸡忘了……只记得他——百里七—— 

  突然之间,小七的鼻子有些酸。 

  但其实,这样的情景,之前小春替兰罄治病时他就已经有想过了。 

  他曾想过如果兰罄恢复记忆,厌恶起他了怎么办?毕竟他们两个人的过去不简单,他爹欠了兰家许多,他怎能期盼兰罄康复之后会拿好脸色看他? 

  只是想归想,实际真的碰到了,却让他整个人不知所措。 

  忘记了……真的忘记了……陈小鸡被兰罄整个遗忘,只剩百里七的事实,让他整个人慌了起来…… 

  可乱了一阵,在兰罄的目光下,小七还是努力深吸了一口气,强加镇定。 

  百里七,你鼻子酸什么酸!小七暗骂自己几句,现下可是正事要紧,那些私情什么的,在这人性命攸关的关卡,必须先扔到脑后去。 

  小七揉了揉眼睛,又努力喘了几口气,这才转头问施问:「大人,敬王说肃王要皇上下令,命你亲审师兄这案子是不是?」 

  施问眉头一个纠结。「是。此案定下十二日后开审。」 

  「可小黑毕竟是你的儿子,皇上怎么不让你回避此案?若到时又说你包庇小黑,那不是白审?」小七说。 

  「小黑?」兰罄听见这名字时有些恍惚。 

  「小黑是你的名字,怎么,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了吗?」施问那张从来严峻的脸,在儿子历经大劫归来之后,也不免露出了安慰的温柔。 

  兰罄摀着额头侧望施问。「……我体内真气混乱,有些事情记不太清楚。」 

  施问隔着栅栏摸了摸爱子的头,说道:「是爹让你受苦了,爹若能看牢你,你也不会出这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歇一会儿,我和小七谈谈事。」 

  施问再对小七说:「肃王对皇上说本官判案向来公允,绝不枉法,所以就算是亲生儿子的案子,由本官亲审,本官定也不会徇私。」 

  「哼!」小七鼻子喷气。「他那人真是阴险至极,分明就是想你亲手断了师兄的生路。就算驿站血案那案我们能够找到人证为师兄平反,但擅闯皇城惊吓皇帝这事那么多人亲眼所见,又如何能替师兄开脱?」 

  施问正色道:「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兰罄静静听着这二人的商讨,许久许久,都没出声。 



  小七见兰罄在听,便知道驿站血案这事他定也忘了,于是言谈间便将事情详细说过一次,最后下决定道: 

  「唯今之计,只有捉住古三勇让他堂前认罪,才能证明师兄的清白。我等会便出去寻人,只希望他还没离京太远。」 

  施问点头。「辛苦你了,小七。」 

  「应该的。」小七说。 

  施问再看向兰罄,对他说:「还有十几日便要开堂,那时皇上也会在旁听案,此事非同小可。小黑,这些日子你要听话别乱来,乖乖在牢里头待着,知不知道。」 

  兰罄没有点头,只是深深看了施问一眼。 

  之后小七也没多说什么,便同施问两人一起走出地牢,将兰罄留在牢房之中。 

  然就当他二人走到院子里头,商量着案子细节时,小七突然发觉身后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转头一看,吓了一跳。「奶奶个熊,师兄你怎么和我们一起出来了!」 

  兰罄面容平淡地跟在他们身后,无声无息地像鬼一样。 

  施问也给吓着。「不是给关着吗?那些守卫呢?」 

  兰罄淡淡说道:「寻常牢房哪关得住我?我想去哪,想待在哪,又岂是谁可以拦得住的。」 

  「……」小七摀着头,脑袋也跟着痛了起来。 

  施问无言。因为他这儿子向来就是这个性子,自己已经说过不下百次了,但任性妄为这点,儿子是怎么都改不掉。 

  「这下可怎么办?」小七掩着嘴,偷偷问着施问。 

  施问摇了摇头,手负于身后,朝着宾客院落方向走了回去,留下小七与兰罄相对。 

  「百里七……」兰罄突然开口。 

  「是!」小七紧张得整个人笔直站好。 

  兰罄瞟了他一眼,说道:「既然爹也不拦我了,那我便和你一道,一起去找古三勇去。毕竟这是我的案子,我要亲自跟着才放心。」 

  「好!」小七没第二句话,马上答应。 

  而且,施问也不是不拦兰罄,而是知道拦也没用。兰大教主想做的事情,什么时候给过人商量余地了? 

  「走吧!」兰罄踏向前一步,步伐平稳,身形悠然。 

  小七紧紧跟在后头,额头上冒出了汗,手足无措,有些儿个忐忑不安。 

  应该不能靠得太近。小七边走边想。 

  大概要三步的距离以上。小七这般估算着。 

  然后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悲哀…… 

  当初小兰花一案破了之后,真就该一走了之的。 

  这会儿都陷得这么深了,兰大美人才来个忘了个精光。对于他啊,真是很伤的。 

  呜……小七捧着胸口……心肝啊……疼哩…… 

  可能是因为小七走得太慢,兰罄侧首说了句:「不快点,在那里瞎磨蹭些什么?」 

  小七一听马上就放下手挺起胸膛,三步并作两步奔了上去,边跑边喊着:「来了来了!」 

  陈小鸡始终都无法违抗施小黑的话。 

  即便是现下这样的情景。 



  别了两个孩子,施问一脸肃容地回到别院里。 

  在院子里待着的南乡见施问的样子便觉不好,马上走上了前来,关心问道:「大人,是不是公子出了什么事?」 

  施问在桌前坐下,好一会儿以后,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小黑说他什么真气混乱,把大半的事情都忘光了……连自己叫什么名字也想不太起来……」 

  「什么,都忘光了!」南乡大惊。「公子也忘了您吗?」 

  「不,他还记得我,有一些事应该还有点印象……但……」施问摇了摇头。「那孩子似乎不太记得自己和小七的事情了,他竟然叫小七百里七,对小七也十分生疏……」 

  南乡惊讶得许久才开口:「小七……没事吧……」 

  施问道:「他没说什么,不过一张脸全都白了。那孩子……那孩子是真心对小黑的,看他为了小黑带着几个人便硬闯入皇城救人,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便知道了……可小黑……」 

  南乡顿了顿,出言安抚道:「公子也说他是真气有些混乱所导致,兴许等过几日公子身体调理好些,便能记得起一切也说不定。可惜公子忘了小七,若不,他知道小七为他做了这么多事,肯定会开心得三天三夜都合不拢嘴。」 

  施问捏了捏眉心。「只希望他能早点把事情想起来。」 

  「大人……」南乡试探地说道:「您不打算阻止公子和小七两人了?」 

  施问顿了一下,缓缓说道:「若那两个孩子非彼此不可,甚至为了对方连性命都能不顾,我再拆散他们,也太不讲理了些。」 

  南乡露出了欣慰的浅笑。「大人英明。」 

  「只是……」施问忧愁地道:「就算我不再阻止……小黑也很难逃过这次的劫数……两个孩子……始终还是无法……」 

  施问一阵心酸,再也说不下去。 

  「天无绝人之路,」南乡轻声说道:「大人和公子一心为民,破了这么多冤案,还了这么多人公道清白,老天爷一定会让公子平安化险、安全归来的,大人不要担心。」 

  施问望向窗外,摇了摇头。 

  这,是场死局。他心里知道。 



  兰罄问了一句「该上哪找古三勇」之后,小七便带他回了客栈。 

  入了客栈,见兰罄脸上似乎有些疑惑,小七便解释道:「我们之前从归义县一路追古三勇入京,便是暂时下榻在此处。」 

  兰罄点头。心里虽是稍觉疑惑为何他都没问出口,小七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念头转了转,还是没开口。 

  客栈的房门一打开,里头便冲出了一头奇怪的东西,这时小七连忙伸手把那东西拦了,而待定睛一看那是什么,见到的景象却让兰罄一愣。 

  竟然是只——长着小獠牙的山猪。 

  接着屋里又响起一阵羽翼拍搏的声音,而后一只鸟朝小七面门飞去,小七伸手一抓,便将鸟给抓了下来。 

  小七空着的手摸了摸小猪,心疼地道:「把你一个独自放在客栈里十几天,肯定饿坏了!看看你,瘦了一大圈,猪皮都松了!」说罢,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些用油纸包好的卤鸡腿出来,往地上一放,那小猪「齁齁」两声,便囫囵疯狂吃起鸡腿来。 

  接着小七又摸摸可怜兮兮的小黑鸟,而后拿出了些干果铺在桌上,把小黑鸟放到上头让牠吃。 

  小七照顾着一猪一鸟,而后望了兰罄一眼,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说:「这两个小家伙你八成也忘了。」 

  兰罄没说话,只是将目光移至小七身上。 

  小七指着猪说:「这猪是你的爱猪,你给牠取了个名字叫赵小猪。」接着又指指鸟。「寻香鸟你大概认得,之前小春帮你养着,后来还回给你,小春给牠取了个名字,叫黑黑。」之后小七又补道:「除了赵小猪之外,你也挺疼牠的。」 

  兰罄走到桌前,摸了摸那只只有拇指大小的小黑鸟。他淡淡地说:「古三勇身上下了百里寻香?」 

  小七说:「是。」 

  接下来关于寻香鸟的用法,小七不说,兰罄也知道该怎么使。 

  毕竟那鸟和那毒,都是他亲手所制。对于百里寻香,他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唯一令兰罄不解的是,为什么他会养一头猪,还替猪取名字……兰罄想不明白。 





  第十六章 



  古三勇那日趁着兰罄发狂踏平肃王别邸之际,潜入地牢内将家人都救了出来。 

  他与家人在京城内躲藏数日,发觉肃王自己也自身难保无暇顾及他们之后,便带着一家大小逃出京城去。 

  北方大雪纷飞,赶了两天的路,也不过离京一点而已,古三勇驾着马车鞭打着马儿前行,一心只想将家人立即带离危险之地。 

  「叫他走慢些,先找个地方歇歇!这般日赶夜赶的也不知道在赶什么,不知道他大嫂就快临盆,颠簸不得的吗?」马车帘后传来一阵苍老的妇人声音,妇人言语冷淡,带着些责怪,一点都不知古三勇内心担忧。 

  「二哥……」古三壮掀开帘幔,有些为难地道:「大嫂脸色都发白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吧!」 

  古三勇点头。「请大嫂再忍忍,这附近没有屏蔽之所,我再往前头看看!」 

  古三勇此话一出,马车内又传来了刻薄声音:「你是故意要颠死我金孙的吗?」 

  「娘!」古三壮回头。「二哥不是这个意思!」 

  「谁知道他是不是这意思!」古大娘念道:「咱家有难,明明几个月前就捎信让他来救我们,可你瞧瞧他,这么久才把我们救出来。那地牢又湿又冷,冻得为娘这把老骨头都快受不住,娘是还好,反正都这把年纪了,可是你嫂嫂可不同,她肚子里的是咱古家第一个孙子,要有了什么差错,那可怎么办!」 

  「娘妳就少说两句,二弟这不是来救我们了吗?」大哥古三猛开口,又安抚了几句,他们的娘亲才闭上嘴休息去。 

  古三勇默默驾着车前行,一路上安静不语。 



  找了个上头有突出平台遮蔽的山崖下方,古三勇将家人安顿好后,便和弟弟去打了只兔子回来架在火上烤。 

  因为大雪封路的关系,飞禽走兽多躲在窝里没出来活动,是以他们六人只能靠一只兔子和些许干粮解饥。 

  古大娘和大儿子、大媳妇坐在比较靠里头的地方,小儿子和从前是敬王姬妾的那女子坐在一旁,古三勇则挡在风口,怕夹带雪花的寒风吹入内,会让年迈的娘亲着凉。 

  古大娘边吃着二儿子递过来的热腾腾野味,心里边非议着。她三个儿子就属这二儿子最不得她的心,从小不论打他骂他,总是不回嘴也不吭声,一天到晚怪里怪气的,也不知他心里头在想着什么。 

  古家大嫂突然摀着肚子,闷哼了声,脸色白了一下。 

  「怎么了、怎么了!」毕竟是第一个孙子,古大娘紧张地问道:「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古家大嫂低低喘了两口气,扯着苍白的笑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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