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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之路 (第4卷)-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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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我甚至纳闷这究竟算不算一个抉择。在我逐步康复的过程中,我们三人经常谈到它;而克莉丝托告诉我的故事则和我的记忆完全对不上号。她说,那天晚上,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看到过那只母“梦蛛”;后来,当她发现它的时候,已经为时太晚了:就在我放箭射杀网中公蛛的那一刻,那只母蛛忽然悄无声息地跌落在我的脖子上。她还说,在这之后,是她抢起杰利交给她的手电砸死了那只母蛛,而我当时则不省人事地从“桥”上滚落到了蛛网里。
  事实上,我的脖子上面的确有一处创伤,而脚踝处却找不到一丝伤痕。如此看来,她告诉我的故事大概确是实情。那个夜晚距离今天已有好几个年头;在这段漫长的时光里,我对“梦蛛”的习性已经颇为了解。我知道,行迹诡秘的母蛛的确常常出其不意地突然从树梢落到它的猎物的身上。它可不会像发怒的“铁角”那样越过倾圮的树木向你猛冲过来;这可不是“梦蛛”捕猎的方式。
  而且,克莉丝托和杰利两人都不记得当时蛛网中还有那么一个长着翅膀、四下扑腾的苍白的怪物。
  可是,我对此却记得十分清楚……在那漫长的一瞬间,我呆立在原地,看着那只母蛛越逼越近——我对此同样记得很清楚……可是……他俩告诉我,这一切全是我被“梦蛛”咬伤之后产生的幻觉。
  当然,他俩说的也许没错。
  有时,“松鼠”也会跟在我的身后登上塔顶,用它的八条白腿 儿蹭着灰色的砖块。每当此时,这个似真似幻的故事就会咬啮着 我的心;我知道,我已经伴着种种幻梦生活得太久了。
  然而,和梦醒时分相比,梦总是更能令人为之沉醉;和生活相比,故事也总是更能引人回味。
  克莉丝托当时不曾、此后也没有再回到我身边。我身体康复 之后,他们俩就离我而去了。但是,我以那个并非抉择的抉择和 并不存在的自我牺牲为代价带给她的幸福——它只持续了不到一‘年。考贝克告诉我,她和杰利两人大吵了一场;在那之后,她就离开了“杰米逊之世界”。
  我觉得事实大概确实如此,假如你能相信像考贝克这样的人的话。我并不为此过分操心。
  每天,我都要捕杀“梦蛛”、喝酒、逗着“松鼠”玩儿。每个夜晚,我都要登上这座灰烬之塔,凝望着远方的灯光。

    (李晓汀 译)


小说与科学
 
  40年代后期和50年代,科幻小说渐渐走出低级庸俗杂志。庸俗杂志像恐龙一样纷纷倒毙;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科幻杂志存活到60年代和70年代直至如今,好比一些恐龙活到现在,像尼斯湖水怪一样把头探出薄雾朦胧的湖面。实际上科幻杂志是一度主宰报摊的唯一生存下来的多产品种,但是这些杂志过去作为娱乐以飨读者的小说已经被许多人确认为文学作品。
  随着科幻小说赢得更多的读者,作者的心性也发生了变化。30年代的作者受到科学、理念和奇境历险的吸引;60年代的作者受传统手法和隐喻的吸引,但是反对把科学作为信念乃至希望;70年代的作者被科幻小说在文学上获得成功的潜力所吸引,承认科学是一种人类活动,至少像艺术一样意味深长。
  当然,这样一些说法是笼而统之的概括;各个时期总是相互混合的;没有清一色的情况,只是一种倾向而已。诚然如此,70年代一些作家把文学和科学重新结合起来。有些人,例如格里戈里·本福德,他们从科学那一头出发,扎扎实实学会怎样写好小说,从而把他们的科学知识转变为货真价实的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另一些人,例如埃德·布赖恩特,他们学到大量科学知识,从而把他们的写作技能转变为有意义的科幻小说。
  爱德华·布赖恩特(1945- )出生于纽约州怀特平原,但是在怀俄明州的一个大牧场上被抚养长大,他在那儿上小学和中学,最终于1967年和1968年在怀俄明大学先后获得英语学听和硕士学位。也许就他所受的教育来说,更重要的是参加1968年和1969年的克拉里昂学院的科幻小说写作班的学习以及他后来与哈伦·埃利森结成的莫逆之交。他卖出的第一篇小说《1O:00报告由……呈交给你》四年以后才刊登于《危险的幻想》第二集(1972)。他首篇发表的故事《发送最好的》登载于1970年1月号的《新世界》。他干过各种各样的工作,但是1969年以来他一直是个专职自由作家。
  他已经在各种杂志和短篇科幻小说集里发表过许许多多短篇小说。实际上他的作品几乎全都只有短篇小说的篇幅。其作品往往达到获奖水平。《鲨鱼》于1973年获星云奖提名;《粒子理论》和《被爆者①坑道》于1977年获星云奖提名;《石头》于1978年获…N~RG,荣获星云奖;《巨人》于1979年也获雨果奖提名,荣获星云奖。他的短篇小说已汇编为:《在死者之中》(1973);《朱砂》(1976),此书是一系列连贯的故事,以时间终端一个其大无比的城市为中心,布赖恩特称之为“拼凑的长篇小说”;《怀俄明的太阳》(1980)、《粒子理论》(1981)、《三叶虫》(1987)、《新晚霞》(1990)。他还出了一部恐怖小说《物神》(1991)。
  【① 被爆者:借用汉字的日语,英文拼作。hibakusha,指的是1945年日本广岛和长崎遭原子弹轰炸后的幸存者。】
  布赖恩特写过《无灰的长生鸟》(1975),该书原是哈伦·埃利森为倒运的《湮没之星》辛迪加电视系列写的电视剧本,布赖恩特将它扩写为长篇小说。他编辑过一本短篇小说集,题为~2076:美国三百周年庆典》(1977)。他也经常授课,参加住校作家的写作项目,写过电影批评,与他人合写一部故事片的电影剧本,为沃尔特·迪斯尼制片公司将他的《草原的太阳》改编为电视剧本。
  巴里·马尔兹伯格称《粒子理论》是历来发表过的短篇科幻小说中十篇最佳作品之——,它原先刊载于1977年2月号的《类似》。这一篇小说涉及三个不同的题材:空中的超新星,癌病变的前列腺以及作为科学普及作家的主人翁的感情生活和遭受的损失。这三个主题以几种意味深长的方式结合在一起:在最简单的层次上,在主人翁的思想里,但是更重要的是在情节、含义和形象化描写这一层次上把三个主题结合起来。机缘是一个要素:这一要素决定了参宿七将爆炸成为超新星,主人翁患前列腺癌为时早了大约二十年;这一要素甚至涉及他妻子的死亡和核内聚力转变为物质的方式。在另一个层次上,治愈癌病变前列腺的耳介子可能也涉及裂变的恒星和超新星。在主人翁经受辐射期间,他悟出了天空中正在发生的事件是何道理。所有这些要素和其它要素都被故事开头正在发生的事件结合在一起。故事以一系列倒叙展开,这些倒叙在时间的次序上就像“生命回顾”一样混乱不堪,所谓“生命回顾”乃是“属于死亡过程之中可以明确划分界限的三个步骤的第二个步骤”;倒叙的作用是并列太空中的事件而不是并列时间,就像主人翁乃至读者的思想串联起来的一系列形象。
  最后,故事的各个部分由形象化描写统一起来:光的闪耀、辐射风暴、正午12时、超新星、燃烧的气球。第一段赞颂了世界末日诗一般的幻象:“埃利奥特错了;弗罗斯特说得对。”布赖恩特在短篇小说集《粒子理论》的序言里把70年代看作“改革的十年和形形色色文学要素互相交融的十年……”新浪潮诸君正在克服对所有科技事物产生的膝反射一般的恐惧,开始对物质宇宙的运转产生合乎常情的好奇心。另一方面,传统作家发现,他们的光辉思想用深奥微妙的散文表述出来并未失去爆炸力。”在《粒子理论》里,布赖恩特提供了他自己的榜样,把科幻小说的所有要素——语言、形象化描写、思想和科学——集中起来结合成为一个整体,他自己用一句话描述这种结合乃是:“赞美新技术的诗歌。”


《粒子理论》'美' 爱德华·布赖恩特 著
 
  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像黑色烙印一样投射到墙上。我的日光浴平屋顶在不合时令的酷暑中反射出炽热的强光。埃利奥特错了;弗罗斯特说得对。
  几个毫微秒……
  死亡就像任何其它显而易见的恒量一样具有相对论性质。我纳闷:我就要死了吗?
  我想那是不包含任何内在真理的陈词滥调。
  “生命确实在压缩的一瞬间在死者眼前闪光”,阿曼达说。她又给我倒了一杯勃艮第葡萄酒,那颜色像她的头发一般绛红。壁炉的火光映照着我们俩,“一位名叫诺伊斯的心理学家——”她欲言又止,对我嫣然一笑,“你真的想听吗?”
  “当然。”壁炉的火光使她脸上绷紧的表面变得柔和起来。我看见她隐隐约约闪现出三十年前具有的较为温柔的美色。
  “诺伊斯在七十年代早期逐一列举了死亡之门现象的鉴定证据。他称之为‘生命回顾’,属于死亡过程之中可以明确划分界限的三个步骤的第二个步骤;就像放映电影,不一定是连续直线性的。”
  我举杯喝酒,我没有海量,喝了容易醉醺醺的,我起身踱步。
  “干吗有这种现象?怎么发生的?”我不喜欢自己话音里极度急切的口气。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比分隔我们的桌子所占的位置疏远得多;我望着阿曼达的眼睛,寻找莉萨旧时的一点音容笑貌,“生命飞驰而去——或者说我们从生命中退出——像地球和一艘星际探测飞船断然分离而无法挽回那样。以光的速度互相撤退,黑暗充满它们之间的距离。”我捏着高酒杯的脚,把它旋转起来,凝望着杯里晃荡的酒。
  松木块噼噼啪啪燃烧着。阿曼达扭过头去,她眼睛的形象在火光中碎裂。
  耀眼的光,耀眼的光——
  我三十岁的时候怨天尤人,哀声叹气,因为我已经鬼混了十年,该于的工作几乎一事无成。莉萨只是嘲笑,这使我一时火冒三丈,继而较长时间绷着脸一肚子不高兴,此后我才明白她的嘲笑是唯一合适的反应。
  “疯疯癫癫,神经兮兮的,”她说,“一个自命不凡的拜伦式慷慨悲歌的角色,充满自怜和凄凄惨惨的自我奉承。”她挡在厨房门口不让我出去,逼到我面前几毫米说道,“你都三十了,看来还没有醒过来发现只有五十六个人听到过你的尊姓大名。”
  我结结巴巴勉强顶了她一句。
  “有五十七人?”她说着哈哈笑了;我也笑了。
  转眼我四十了,经历了老一套的伪更年期的心灵创伤。我得承认,我已经将近一年压根儿没干过一件事,两年没干过一件好事。这下子莉萨不嘲笑了;她好自为之,主要是当我在波特兰市西南的海边房子四周一会儿郁郁不乐转悠着一会儿发狂似的大嚷大叫的时候她尽力避开点别来惹我。从我写的有关核聚变突破的那本书所得的版税使我们得以买点食品杂货,支付抵押借款。
  “听着,假如我离开一阵子的话,也许——”她说,“你独自一人过日子也许有好处。”暂时分居,这对我们的婚姻来说没啥希奇;我们一度估算过,假如我们大约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时间凑合在一起,那么我们的关系就变得相当不稳定。那是个漫长的冬季,我们早该分离了;可是后来莉萨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的面孔,决定不离开我。两个月以后我在脑袋瓜里冥思苦想那些问题,求她让我单独过些日子。她对我的心思了如指掌——竟然又笑了起来,因为她知道我正在又一次从思想冬眠中苏醒过来。
  在一个阴沉沉的冬日,她搭乘一架喷气客机,向东飞往科罗拉多南部我父母的老家。那天下午航班的喷气式飞机登机桥损坏了不能用,所以航空公司的人只好推出一个旧式带轮的梯子。就在莉萨步入座舱之前,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站在梯子顶部向我挥手;她的黑色头发被风吹拂着飘到她的脸上。
  两个月以后我已经草拟了我首次论述生殖革命的那本书的大部分初稿。我每星期至少一次打电话给莉萨,她总是给我讲述她正在某一条冰雪覆盖的科罗拉多河或者普拉特河上顺河漂流所拍摄的照片,然后我就把她当作体外发育、有生殖和不生殖的两种雌性以及一种受利用的人类宿主母体纲濒临倏忽进化等等推测的咨询人。
  “这么说来,尼克,你写完初稿以后咱干什么呢?”
  “也许咱要乘坐横贯加拿大的铁路玩它一个月吧。”
  “到乡下春游……”
  初稿写完了,莉萨的科罗拉多历险也结束了,“你可知道我多么急着想见你吗?”
  “几乎像我想见你那么急。”
  “哦,不,”她说,“让我告诉你——”
  她告诉我的事无疑违犯了州和联邦政府的法律,说不定也违犯了电话公司的收费标准。只能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我感到灰心丧气,’像柔体杂技演员那样盘着双腿。
  “尼克,我将订购从丹佛起飞的航班机票。我会通知你的。”
  我想她是要让我吃一惊吧。莉萨买了机票没有告诉我。航空公司通知了我。
  如今我五十一了。情况改变了,我又痛心地怨恨自己没有取得更大的成绩。有那么多工作耽搁下来没有完成;即便我能活几个世纪,我照样无法把这些工作都做完。然而,这不是一个恼人的问题。
  医生告诉我说,我他妈的血液里的酸性磷酸酶他妈的标准升高了。就这么一点事,听起来多么不足挂齿,多么枯燥乏味啊;措辞又是多么自怜哪。难道我还没有凄惨得足以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吗,莉萨?
  莉萨?
  死亡:我希望确定自己的死期。
  “令人心醉神迷,”好些日子以后我说,“世界末日。”
  我的朋友丹顿乃是射电天文学家,她说,“万能的基督啊!你他妈的开玩笑。你怎能语带双关①说俏皮话呢?”
  【① “令人心醉神迷”,原文charming。所谓语带双关,因为这个词另有~个牵强附会的意思:“令人变成粲粒子”。】
  “这样做免得大哭一场,”我平心静气地说,“嚎啕大哭和捶胸顿足都无济于事。”
  “冷静,如此冷静,”她用怪异的目光望着我。
  “我已经见到死神了,”我说,“我已经有时间考虑这件事了。”
  她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眼睛注视着这个杂乱的办公室外面某个地方,“假如你说得对,”她说,“这可能是科学家所能观察和记录的最荒唐的事件。”她的眼睛重新注视起来,遇到我的目光,“要么,这可能是最吓人的事件;一种临终恐怖:”
  “选定一种可能吧,”我说。
  “但愿我能相信你说的这一切。”
  “我是在从事投机买卖呢。”
  “想入非非,”她说。
  “随你怎么说吧。”我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我想时间不多了。你从来没有见过我居住的地方。来——”我犹豫一下。。来看看我吧,假如你喜欢的话。我想——请你去一趟。”
  “我可能去,”她说。
  我本不应该含含糊糊没有说清情况。
  我不知道,在我离开她的办公室,把车开出伽莫夫峰停车场,开往谷地以后~小时,丹顿居然坐在她的跑车驾驶座上,开大油门径直驶往顶峰的路。游客看见她摔出之字形爬山公路。公路局人员把她从落拓牌车子和黑松的夹缝里撬出来。
  我听到这个消息,为她感到非常悲痛,心里纳闷这是不是信任的代价。我驱车到医院,因为没有最近的亲属在场,阿曼达出面交涉,所以医生让我站在病床旁边。
  我从未见过如此宁静的面容,从未见过这种缺乏实际死亡的静滞。我等待了一个小时,一秒一秒从壁钟上悄悄地流逝,直到回家的欲望难以抗拒。
  我无法再等下去,因为晨熹显露,我将不告诉任何人。
  回到开头:
  我一向容忍作为个人的医生;作为一个职业群体,他们使我战战兢兢。这种恐惧就像受到鲨鱼的追击或者引火烧身而死。但是最终我还是跟医生约定时间做检查,在约定的日子驱车到亮光闪闪的白色诊所,憋着~肚子火气在候诊室里花费半小时看一期时隔一年的《大众科学》。
  “是里奇曼先生吗?”笑容可掬的护听终于叫道。我跟随她走进检查室,“医生过一会儿就来。”她走了。我忧心忡忡坐在检查台边上。两分钟以后我听见我的病历从外面的格状架子上取下来,发出沙沙的声音。接着,门开了。
  “近来怎么样?”我的医生说,“有一阵子没见到你了。”
  “不能怪我,”我说道,话题转到惯常的看病仪式上来,“入冬以来没患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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