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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之汤’的老板娘啊……真可惜,她是个很会说话的女人。”
这不只是老医生的感慨,在座所有人,甚至全鬼首村的人对于事情演变至此,都是既惊愕又感慨吧!
“对了,金田一先生。”
话匣子一开,仁礼嘉平也探身说:
“我听胜平说,你从以前就认定凶手是‘龟之汤’的老板娘,请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
“啊!这……”
金田一耕助感到有点不好意思,猛抓着鸟窝头说:
“关于这个案子,我觉得有好几个人都有嫌疑。一开始只觉得说不定是老板娘,但问题是没有确实证据可以证明她跟命案有关,我是在泰子被杀之后才怀疑老板娘的。”
金田一耕助的话使在座人士一片哗然,立花的脸整个胀红,好象有话想说。
“啊!金田一先生。”
矶川曾官抢先一步说道:
“虽说只是怀疑,不过你应该还是有相当的根据吧!”
“没错。”
“可以请你谈一下吗?我们到底疏忽了什么?”
“你这样说,真是让我感到惶恐。”
金田一耕助苦笑着说:
“其中一点是根据辰藏说的话。泰子是在十三日晚上被杀,关于这件事情,辰藏说他七点左右从田里回来,经过‘椅子瀑布’前面,前往秤屋葡萄酒酿造厂喝酸酸的葡萄酒。
然后八点左右,他又来到瀑布前面,可是那时却有先前没有看到的升跟漏斗,而且事后回想,才想起当他走在上坡路前往酿造厂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影,拿着类似漏斗的东西冲进六道过附近的葡萄园里。”
“这件事情我也知道。”
“是的,让我们从凶手这一边来思考这段话吧!凶手在准备当天晚上的杀人工作,于是从酿造厂偷出升和漏斗,来到六道过的时候看到辰藏,于是他逃进葡萄园里。当时凶手一定知道那个人就是辰藏,既然知道了,为什么凶手还把升、漏斗留在瀑布潭,让辰藏带走呢?
是不是凶手认为辰藏会从酿造厂来到樱部落那一边呢?
这么说,凶手并不知道从酿造厂到樱部落之间的路,因为山崩而无法行走这件事。可是,从樱之大师前面的村路,就可以清楚看到悬崖崩塌,所以,凶手一定不是樱部落到这边沿路的住户;而且,樱部落位于这个村子的最尾端,再后面的住户就只有放庵先生与‘龟之汤’了。”
大家安位地听着,本多老医生不停点着头说:
“原来如此。这么说,凶手就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了。金田一先生,你是基于什么特别理由,认定凶手是‘龟之汤’的老板娘呢?”
“是从里子的态度看出来的。”
“里子的态度?”
“各位也知道,里子以前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身体。可是案发第二天,她就勇敢地拿掉头巾和手套,要让那个年纪的女孩下这么重大的决心,一定有某种重大的理由,于是我想到可能跟前晚的杀人案有关。”
“金田一先生。”
在旁边插嘴的是立花警官。
“你的意思是,里子知道杀死泰子的凶手是谁?”
“我想应该是。里子可能对自己做这样的解释:她觉得自己天生就这么丑,而且又过于在乎这个问题,导致母亲怨恨美丽的泰子,所以才会杀死她。于是里子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就不要在乎自己的美丑吧!
里子要让她母亲知道,自己虽丑却很幸福,请母亲不要鲁莽行事。这是可怜的里子所能做的最大抵抗吧!”
“金田一先生。”
矶川警官也探出身说:
“你的意思是说,那天晚上里子、御干和泰子、老板娘擦身而过,当时里子就发现那个老婆婆是自己的母亲了吗?”
“不,警官,如果当时就发现的话,里子就不会去‘阵屋遗迹’了。”
“那么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对凶手来讲,不知道悬崖崩塌的事情是个致命的失误!因为这个失误,使她准备好的升跟漏斗被辰藏带走,因此凶手杀了泰子之后,又必须再回去工厂拿升跟漏斗。
这件事情没有算进凶手预估的时间,加上泰子的失踪太早被发现,造成里子比预定时间还早回家,如此一来,里子是不是会比凶手早一步回到家,然后从仓库里面目击装扮怪异的母亲,骑着脚踏车从后门回来?”
可是里子当时不知道母亲这么装扮有何用意。当她第二天早上知道发生命案的时候,她便决定拿掉头巾跟手套了。
金田一耕助继续说明:
“我就是基于以上两点,怀疑‘龟之汤’的老板娘可能有问题。不过,我完全不了解她杀人的动机,原先以为她为了想让歌名雄娶文子,才杀了泰子。在我还没讲出这件疑点之前,就又出事了,关于这一点,我必须向你们道歉。”
金田一耕助低头行礼道歉的时候,立花警官在旁边探出身说:
“不,这不该怪罪你。金田一先生,这件案子的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龟之汤’老板娘杀害的泰子、文子跟由佳利都是恩田的小孩,对她而言,她们都是杀夫仇人的女儿。是不是因为她觉得仇人的女儿都长得这么漂亮,而自己的女儿却因为她当时遭受打击,而生成这个样子,于是日积月累的嫉妒,又加上由良家跟仁礼家都来提亲,仇人女儿硬是要嫁给自己的儿子,一气之下才犯案的?”
立花警官的口气十分尖锐。
金田一耕助困扰地说:
“不,关于立花警官所说的杀人动机……”
当他正想继续说的时候,山本刑警回来了。
“抱歉,我来晚了,由良家说有事情,没有人可以过来。金田一先生,由良家的主人要我将这个转交给你。”
山本刑警拿出一个信封,交给金田一耕助。立花警官眼中闪烁着怀疑的神色。
“山本,这是什么?”
“金田一先生要我送信去,而这封就是他的回信。”
金田一耕助打开封口,接着又马上把信放回信封里面说:
“立花警官,等一下再说这封信的事情。老医生……”
“是。”
“其实我很希望敦子夫人可以出席,跟笑枝夫人、春江夫人一起鉴定一样东西,然后再来讨论这个案子。可是我们的顺序颠倒了,而且立花警官对‘龟之汤’老板娘的杀人动机似乎还有所存疑……老医生。
“是。”
“请你也跟笑枝夫人、春江夫人一起担任鉴定人。”
“要鉴定什么?”
“是照片,正好有三张。”
金田一耕助拿起身边的纸夹,他从纸夹里拿出牛皮纸信封,再从信封里面拿出三张明信片大小的照片,发给他点到名的三个人各一张。
“请仔细看照片里的人,这三张照片的人还没有留胡须,但是请你们想象他鼻子下面留有胡子来鉴定。”
三个人感到很不可思议地看着照片,下一瞬间,笑校从喉咙深处发出惨叫声,春江整张脸也血色尽失。
“笑枝,怎、怎么了?”
“妈妈、妈妈!你认识照片里的人吗?”
仁礼嘉平和日下部是哉都往照片看去,两个人也都非常惊讶地无法回答。代替她们俩回答的老医生,也因为激动而颤抖不止。
“金田一耕助、金田一先生!你在哪里拿到这东西的?这不是就是恩田几三的照片吗?”
仁礼嘉平一听,立刻抢走笑枝手上的照片,日下部是哉和大空由佳利反射性地往春江手上的照片看去,矶川警官和其他警察们则纷纷站了起来。
这三张照片都是只照到胸部的半身照,脸部照得非常清晰。其中一张穿着西服,一张穿浴衣,一张是穿有家徽的罩衫。
照片中人物的鼻子下面没有留胡子,戴着无镜框眼镜的脸部轮廓非常深刻,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金田一耕助、金田一先生。”
“矶川警官,清等一下,等大家确定之后再说吧!笑枝夫人,你认为照片里的人是谁?”
“确实是老医生刚才说的人。”
这时候,笑枝当场趴下哭了起来。
“春江夫人,你的看法呢?”
“是的,确实是千惠子的父亲,绝对不会错的。”
春江没有哭,可是她的情绪十分激动,嘴唇也不停地颤抖着。
“金田一先生……”
矶川警官额头上的青筋都浮现出来了。
“这张照片到底是在哪里拿到的?”
“这是刚才吉田顺吉的弟弟——吉田良吉的长子让治特别去神户的M新闻社调查部拿来的。”
“新闻社里有恩田几三的照片?”
立花警官半信半疑地问道。
是的。不过这不是用恩田几三的照片来保存,而是以昭和时代、神户著名的电影旁白解说员——青柳史郎的照片来加以保存。”
前因后果
根据金田一耕助的说法,这三张震撼人心的照片是昭和初年关西受欢迎的电影劳白解说员青柳史郎,青柳史郎也就是“龟之汤”的源治郎。
源治郎被害时应该是二十八岁,可是,这些照片看起来好象是他升上电影解说员主任的模样,比实际年龄老成。如果在鼻子下又留胡子的话,看起来甚至像三十四、五岁。
在座所有人因为这三张照片而引发一阵骚动。
根据这三张照片来判断,恩田几三就是“龟之汤”的源治即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距今二十三年前,源治郎一人分饰两角,因此当他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同时,恩田几三当然也跟着不见踪影。
笑枝、春江与由佳利断断续续的吸泣声夹杂在电风扇旋转声音中。
“真是不得了!不得了!金田一先生,真是可怕……”
不断说着“不得了”的是才刚回来的本多医生。
过了一会儿,立花警官说:
“这么说,恩田几三就是源治郎的分身,那么昭和七年那件案子的凶手到底是谁?”
“立花,那还用说吗?除了青池里佳还有谁?”
矶川警官的声音好象在呻吟一般。
“放庵先生知道这件事情吗?”
发问的是仁札嘉平。
“应该知道吧!这里又要提到那首彩球歌了。”
“彩球歌?”
“就是女孩来了,可是爱说话的村长到处去说,用村长杀手让他躺下……”
“金田一先生,你的意思是放庵先生被杀死了?”
“立花警官,对不起,我只会提出多的疑问,好象在混乱调查方向似的。说起来,第一个掉进青地里佳陷阱里的人,就是我。”
“凶手设的陷阱?”
“是啊!”
这时候,老医生用双手制止其他人发言。
“这样东讲一点、西讲一点,会没完没了的。警官,现在先让金田一先生从昭和七年的案子开始,按照顺序讲给我们听吧!”
“嗯……那我就说了。不过,现在我所说的一切只是推测,如果大家愿意听的话……”
大家都回答“没关系”之后,金田一耕助说:
“那么我就谈谈自己的推测,大家也尽量发言,就当作是一场讨论会吧!”
金田一耕助有点口吃地开始说:
“自、自称是恩田几三的这个人,第一次在村里出现的时候是昭和六年底。昭和六年在电影业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年,也就是有声电影渐渐走上轨道,从事电影旁白解说员这种职业的人,开始对自己的前途感到不安,日下部先生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情吧!”
于是日下部是哉接着说:
“是的。我还记得东京真正断绝电影旁白解说员生路的时间,是在昭和八年春天,而昭和六年到七年,是电影旁白解说员的动荡时代。”
“因此源治郎,也就是青柳史郎对前途感到不安,为了将来,他不知道基于什么因素,参与了装饰品加工的仲介业,他想最好就是回自己出生的故乡去从事这一行,但是源治郎却隐藏自己的真正身分。关于这一点,老医生或嘉平先生有什么看法?”
“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村里的人不会信赖‘龟之汤’的儿子。嘉平先生,你觉得如何?”
“没错,不仅村里的人不信任,最重要的是,由良家根本不理会他!”
“他的外型出色,如果表明是‘龟之汤’的儿子,无疑是在破坏自己的形象。金田一先生,乡下人就是这样,这种讲究身分的情形在战前更严重。”
“可是,就算他自己要隐瞒,难道村里的人都没发现他是谁吗?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乾刑警在旁边发表自己的看法。
“乾刑警,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矶川警官接着说:
“现在想来,这件事源治郎可以很轻易地做到。因为他小学一毕业就离开村子,经过十四年才回来,这段期间村子里的人全都忘记源治郎的存在。而且,他以前是个沉默不显眼的人,现在却像个小绅士,又那么会讲话,谁会知道他是‘龟之汤’的儿子呢?
老医生刚才看到那张照片时,马上就说是恩田几三,可是他当时也没发现恩田几三就是‘龟之汤’的次男。就像本多医生说的,真是不得了啊!”
矶川警官无限感慨地说着:
“金田一先生,不好意思,打断你的话了,请继续。”
“总之,源治郎以恩田几三这个假名回到村子,然后讨好村里最有声望的由良家老板跟夫人,由良夫妇两人被源治郎哄得服服贴贴,这里我要替由佳利稍微解释一下。我想源治郎也不是一开始就想要骗人,矶川警官等人也说过,他当初应该是真的以为那是有利可图的事业。
虽然他使用假名,可是正如老医生跟仁礼先生说的,源治郎有自卑感,也许是因为这种自卑感,才引发他跟敦子夫人、笑枝夫人发生关系。”
“金田一先生,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仁礼嘉平不解地问道。
老医生看到金田一耕助踌躇的样子,在旁边插嘴道:
“金田一先生的意思是,源治郎从小就被人当作下等人民,所以产生很强烈的自卑感。但是,当他以恩田几三的假名回到村子,不知情的由良家却热情相待。
这时候,他稍微一引诱,敦子夫人就上勾了。对方是村子里最有势力的老板夫人,占有她之后,源治郎又引诱了有权有势的仁礼家爱女,对笑枝下手,这也是金田一先生想说的。他跟由良家的夫人或仁礼家的女儿发生关系,很可能是基于一种报复的心理。金田一先生,你是这样的意愿吧!”
“老医生,这样讲似乎很对不起笑枝夫人,真是抱歉。”
“金田一先生,我想趁这个机会把事情都说清楚,所以请不要顾虑我,将一切都说出来吧!”
笑枝用手帕按着眼睛,她的表情并不是难过,倒象是卸下心头重担。
“那么恩田几三并不是只想报复这两家,而是对全村展开报复行动。敦子夫人或笑枝夫人只是碰巧成了他用来报复的工具?”
“当然不只是报复,他的好色也是其中一大因素。这里有记载青柳史郎的相关资料。因为他当时很红,身边的女人不断,足见这个人性好渔色。”
“引诱村中最有势力的由良家夫人以及仁礼家的女儿,这可能是出于复仇心态,毕竟他再次回到村子所受到的待遇和以往相差太大了。”
“话是没错。”
这时候,日下部是哉插进来说:
“那春江呢?她也是报复行动下的牺牲者之一吗?”
“不是,我想她可能是源治郎真正爱过的女人吧!而且这就是昭和七年那件案子发生的原因。矶川警官,你认为呢?”
“啊!这么说的话也对……”
矶川警官喃喃自语着。
“金田一先生,这话怎么说?”
“我们请矶川警官来说吧!”
“是这样的,日下部先生。”
矶川警官调整一下姿势说:
“根据‘龟之汤’老板娘所说,源治郎要把老婆、小孩寄放在‘龟之汤’,自己先一步去满洲,可是根据春江夫人说,恩田答应要跟她一起私奔到满洲。春江夫人,对不对?”
“是的。”
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春江的表情变得僵硬,但由佳利的眼神却是闪亮的。
“源治郎打算把‘龟之汤’老板娘跟歌名雄丢下,然后自己眼春江夫人一起去满洲,可是不小心被青池里佳发现了。金田一先生,是不是这样?”
“没错。”
本多医生边往前移动边说道:
“金田一先生,这么说,源治郎带妻子回到‘龟之汤’之后,仍继续一个人分饰两角色?”
“关于这一点我也想向春江夫人,是否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经你这么一提……他的胡子是命案发生前一个月才剃掉的,说是去满洲要重头来过,留胡子会给人嚣张的印象,所以……”
仁礼嘉平也很感慨地说:
“恩田被杀的地方,是在放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