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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过来坐下吧。先别急着乱跑。”连胤随意选了身边的位置坐下,他的建议比命令更让人无法违抗。“这里没有不该存在的闲人吧?”坐定,他的目光投在胡庭优身上。
“别把我排除在外啊!”胡庭优一下子变聪明了,马上坐到连胤身边死也不肯起来,“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不是我拍了这张照片,恐怕你们也没那么容易找到线索吧!”
钟晨煊坐下来,到没有把他踢出店门的意思,只凑到他身边轻声说:“仅仅是知道,那没问题。但是,知道之后还要说出去,那就……”他把手掌横到胡庭优脖子前,做了个咔嚓的动作。
胡庭优身子一抖,点头不止:“我明白我明白,我对天发誓,绝对不把这前前后后知道的事情透露出去半分!钟先生大可放心!”
“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古灵夕嘀咕着坐到胡庭优对面,瘪嘴瞪着他。
饮着漓湖沏来的上好茶水,几个人在钟晨煊有条不紊的讲述中,从阳光万里坐到夕阳初现。
虽然漓湖关了店门不做生意,仍然不时有老顾客砰砰敲门,害得她不断在店里走来走去忙于打发这些犯了酒瘾的家伙。
连胤饮下最后一口茶,扭头对刚刚打发走又一拨酒客的漓湖笑道:“还是开门做生意吧,我们这就换个地方去。眼见你白白损失银子,实在过意不去。”
“你到体贴呢。”漓湖斜眼睨他,问,“莫非你们这就要去教堂找那个洋和尚罗德?”
钟晨煊看着连胤,笑道:“我跟他想法相同。除了教堂,我们没有第二个去处。”
“好啊,一起去!”
古灵夕与胡庭优异口同声,然后又为这个巧合不屑地互瞪一眼。
“发生在你们身上的几桩事情,我大概了解了。”连胤看看天色,略一沉思,轻笑道,“看来,我不插手都不行哪。”
“连兄有何高见?”比起具体的“高见”来,钟晨煊对促使连胤如此自信沉稳的根源更有兴趣。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不见得华丽灿烂,但自有一股只有高高在上的王者才有的泰然与决断。等到整个事件解决后,钟晨煊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清这姓连的男人,究竟什么来路。
“先会会那神父吧。”连胤一掀衣袍站了起来,“你们先行一步。待我去核实些事情后,再到教堂与你们会合。”
“你要去哪里?”古灵夕怕他不来,经过那乱葬岗一战,她对他的实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只要有他在,再加上一切正常的钟晨煊,天下能在他们二人面前作祟的妖魔鬼怪还会有多少?答案恐怕是零吧?!
连胤不答,只从钟晨煊手里拿过照片和十字架,说:“这两件东西我暂时借用。你们先动身去教堂。记住,凡事小心,不要轻举妄动!尤其是丫头你!”说罢,他教导顽皮孩子般敲了敲古灵夕的头,转身出了店门。
钟晨煊吸口气,回头对漓湖说:“你还是留下来,别白白损失一天生意。”
“呵呵,我还不爱跟着你们东奔西跑呢。”漓湖习惯性地拢了拢松散的发髻,朱唇一努,“敲敲外头,多少人等着我开店呢。你不说我也不会放过这些白花花的银子的。你们去吧,小心就是了,别惹了一身伤回来麻烦我就成!”
“好好!我们这就去!”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古灵夕迫不及待推着钟晨煊朝外走去。胡庭优更是充分发挥了狗皮膏药的精神,紧跟着他们跑出了门。
所有人都离开后,漓湖轻轻吁了口气,也不急着开门做生意,只缓缓坐下,淡淡倦意扫过眉头,更有几分忧色掺杂其中。
半晌,她轻抚着胸口,喃喃自语:“心跳如此厉害,怪事……他们不要有事才好……”
有车代步,他们三人赶在太阳落山前到了教堂的正门。
灰黑色的楼,背阳而立,落日余辉模糊了它的轮廓,却清晰了楼顶上那座巨大的十字架。没有光彩,没有颜色,只有如深渊的黑色紧紧包裹着它,沉默地向来者昭示着只有它自己才懂得的某种不可告人的意义,或者,秘密。
几人从只开了一半的铁栅门里走进去,踩在用小方砖铺得整整齐齐的小路朝教堂正门走去。
除了他们细碎的脚步,四周只有隐藏在沙沙树声里的零星虫叫,以及归巢的鸟儿偶尔扑腾翅膀的声音。教堂的位置其实并不偏僻,跟它一街之隔的地方就是省城里极热闹的城隍庙所在,茶楼洋货铺小吃店比比皆是,尤其最近又快到一年一度的城隍诞庙会,不少工匠终日忙于扎彩灯搭台架,常常忙碌到深夜才散去,所以哪怕隔很远也能听到阵阵嘈杂人声还有竹架碰撞的啪啪声。
可是,自打踏入教堂大门,所有人都有了种进入另一重世界的错觉。
静谧,沉寂,肃穆到死气沉沉,跟那热闹的外界脱了节一般。
走得近了,古灵夕这才发觉爬满外墙的暗绿,是一种她叫不出名字的蔓藤,不像爬山虎,因为它的叶子,像人的手掌一样分裂成五片细而尖锐的部分,张牙舞爪地紧扣住灰黑泛潮的墙壁。
上次来时还不觉得这教堂有什么特别,可在此刻,一股隐隐的不安,于古灵夕心中越发明显。
她快走几步,拉住钟晨煊的袖子小声道:“老钟,我怎么觉得邻近夜晚的教堂……那么寒得慌呢?”
那头,胡庭优已经打了好几个冷颤,交叉着双手用力抚着手臂,底气不足地附和着:“我……我也觉得有点冷……”
“害怕就直说。”钟晨煊毫不介意这对冤家说的“寒冷”,跷起大拇指对着身后的来路指了指,“大门在那边,不送。”
胡庭优忙直起冷得驼起来的背,精神百倍地说:“谁说我怕!我想是我穿得太少的缘故!”
“你说话态度就不能好点?我也只是说说罢了……”古灵夕不满地嘀咕,却将钟晨煊的袖子拽得更紧了些。
进了教堂,迎面便是数十排整齐而空荡的座椅,这会儿,没有一个信徒来做祷告,耶稣像前的神台上,燃烧着两排整齐的白蜡烛,烛光交相辉映,将雪白的耶稣像渲染得如置梦幻。
“一个人都没有啊……”古灵夕说话时,清楚听到了浅浅的回音。
“比起咱们的寺庙,这洋和尚庙也太冷清了吧……”胡庭优边说边掏出了包里的相机,似乎又想展现一番他的职业精神。
钟晨煊摁住他的手,警告:“没有我的允许,你任何照片都不许拍!”
“哦……”胡庭优怏怏地把相机放了回去。
“狗屁记者!哼,我就知道你跟我们来是别有目的的!”古灵夕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击胡庭优的机会,压低声音斥责,“你知不知道你那破相机的闪光灯可能会惊扰到敌人的!如果真有敌人在这里。”
胡庭优本想反击,可是一看到钟晨煊严厉的目光,只得生生咽下这口气,眼见着古灵夕在对面冲他得意地吐舌头。
钟晨煊左右看看,想了想,望向上次经过的那道侧门所在的方向,说:“兴许又在花园吧。”
从座椅间的狭窄通道快步穿过去,三人走到那幅高高垂下的丝绒幕帘前。
钟晨煊上前,伸手揪住幕帘,朝旁边一掀。
一张苍白而无血色的人脸与帘后的阴暗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人脸上那伤痕满布并且瞎掉的左眼和那没有神采,阴翳满眸的右眼,漠然地盯着面前这群不速之客。
古灵夕倒抽一口冷气,胡庭优则紧紧捂住嘴巴,紧张得差点晕过去。
与他们对视数秒后,帘后之人缓缓走出,光线照出了那一身灰色的对襟衫裤,还有那娇娇小小的身影。
任何时候,始终还是钟晨煊能镇得住场面,对于刚才那足以把胆小者吓得魂飞魄散的一幕,他连眼都没眨一下。
“不好意思,我们没吓到你吧?”他认出了这个灰衣女子,上次来教堂时,正是她告诉他们罗德的去处。
老天,谁把谁吓到了啊?!古灵夕心里佩服钟晨煊到了极点,这男人真是不分场合地展示风度啊!
女子怯怯地摇头,一触到胡庭优停留在她脸上的骇异目光时,忙垂下头,有些慌乱地拨着故意留长的刘海,想遮住自己的左眼。
“我们是来找罗德神父的,他在么?”钟晨煊又问。
女子嚅嗫着嘴唇,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神父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走了?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走的?”古灵夕的声音和她比起来,不亚雷公。
“听说是去一个教友那儿了。嗯……下午出去的。”女子看她一眼,又把脸垂了下去,局促地揉着自己的衣角。
“早不走晚不走,我们一来他就不见了!”古灵夕恼得很,理所当然地把“做贼心虚”的帽子扣到了罗德身上。
胡庭优沮丧地嘀咕:“主角都不见了……这不白跑一趟么。”
众人正面面相觑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钟老师!!灵夕!!你们怎么来了?”
被指名道姓的二人同时回头,却见那手捧一叠画纸的霍青云,喜笑颜开地站在他们后头。
女子怯怯地摇头,一触到胡庭优停留在她脸上的骇异目光时,忙垂下头,有些慌乱地拨着故意留长的刘海,想遮住自己的左眼。
“我们是来找罗德神父的,他在么?”钟晨煊又问。
女子嚅嗫着嘴唇,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神父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走了?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走的?”古灵夕的声音和她比起来,不亚雷公。
“听说是去一个教友那儿了。嗯……下午出去的。”女子看她一眼,又把脸垂了下去,局促地揉着自己的衣角。
“早不走晚不走,我们一来他就不见了!”古灵夕恼得很,理所当然地把“做贼心虚”的帽子扣到了罗德身上。
胡庭优沮丧地嘀咕:“主角都不见了……这不白跑一趟么。”
众人正面面相觑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钟老师!!灵夕!!你们怎么来了?”
被指名道姓的二人同时回头,却见那手捧一叠画纸的霍青云,喜笑颜开地站在他们后头。
在这种紧张气氛下突见一春风满面的熟人,对于放松精神是极有效的。
除了胡庭优还沉浸在对灰衣女人的惧怕中不敢乱动外,钟晨煊和古灵夕不约而同朝霍青云迎上去。
“我们来找罗德神父。”钟晨煊微笑着拍拍他肩膀,“怎样,在这儿住得还习惯么?”
古灵夕上下打量着霍青云,口无遮拦地插嘴:“肯定习惯嘛,你看他的脸,红润得跟苹果似的。比起当初那张死人脸不知道好了多少!”
被她一说,霍青云的脸涨得更红,不好意思地笑:“谢谢钟老师关心,我过得很好,在这儿,大家都对我很好呢!”
说罢,他又偷偷侧目看看古灵夕,羞涩地抿抿嘴唇,欲言又止,忙转移话题,走到那灰衣女子身边说:“这是樱华姐,一直是她在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嗯,我们早见过了。”钟晨煊朝樱华投去感谢的眼神。
樱华?!
古灵夕偷瞅了对方一眼,多好的名字,只可惜……她又为这可怜的女人惋惜一次。
“你们这时候来找神父……”霍青云为难地看了看空空的大门,“他早出去了,也没说今天回不回来。照理说在午夜前他是一定会回来的。”
胡庭优按捺不住,跳过来掏出身上的怀表说:“午夜前?现在还不到八点呢!我们还要等四个钟头么?”
看这小子的模样,早没有了来前好奇满满欢欣鼓舞的气势,一副想尽快离开这里却又舍不得放弃有可能遇到奇闻怪事的机会的模样。
“没人挽留你!”古灵夕给他让出一条路,指指大门,巴不得这家伙立即消失。
胡庭优白她一眼:“我就说说而已!我有的是时间等!不劳姑娘你惦记!”
霍青云嗅到了二人之间淡淡的火药味,看着眼前这容貌英俊的年轻人,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不悦从眼中擦过,问:“请问这位先生是……”
“胡庭优!在报社工作!”胡庭优也不管霍青云乐意不乐意,抓住他的手热情地摇了摇。
“哦。你好。”霍青云挤出礼貌的微笑,转而对钟晨煊说,“钟老师,要不你们先到楼上去坐坐?大厅里挺冷的。”
“你知道神父去哪里了吗?”钟晨煊问他。
霍青云又想了想,摇头:“听他说是去个教友家里了,好像那教友刚刚得了个儿子,大概是去替新生儿洗礼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样……好,我们等他。”钟晨煊决定守株待兔。
“好啊好啊,跟我来,我领你们上二楼,那里的客房很舒服的。”霍青云见他答应了,高兴极了。
闻言,胡庭优发话了:“小兄弟,这里是教堂不是客栈吧,怎么还有客房?”
霍青云对他的言论颇为不满,还是耐心答道:“常有一些无家可归的人来教堂,于是神父把二楼的所有房间都腾出来作为客房,希望能给这些可怜人一些力所能及的庇护,很多时候他还会掏钱资助这些流浪者呢。那些无钱莫入的旅店怎么能跟这里比!”
一个有这样心肠的人,无论如何也跟“幕后黑手”之类的词联系不上。古灵夕知道霍青云这死心眼是不会撒谎的,可是这么一来,对于罗德这个人,她就更加猜不透也更好奇了。
也许此刻,钟晨煊于她有着同样的疑惑。
“这边走。”霍青云朝神台的另一侧走去,掀开跟对面相同的,同样垂下的丝绒布帘,露出一扇比通往花园的大门更宽一些的对开木门。
这里的大门都这么隐蔽,如果没有专门带路,旁人一时间是很难找到通往别处的通道的。“你们这里的大门都这么掩人耳目啊?!”胡庭优跟她想到了一块儿,看来这厮也是个想到啥说啥的直肠子。
“有时候会有些顽皮孩子到教堂里,把大门藏起来也是不希望他们乱闯罢了。”霍青云如是回答,推开了大门,并掀下大门内侧的开关。
数盏白炽灯在闪烁中逐一亮起,映亮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等一下!”古灵夕突然拉住往里走的钟晨煊,说,“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东西吧,吃完再过来!我好饿!”
真是一语点醒饿中人,其余二人这才意识到,今天连晚饭都没吃就跑出来。
樱华不声不响走过来,说:“离教堂最近的小吃店也需要走上好一会儿,而且天也晚了,不介意的话,我做些糕点给你们。”
霍青云即刻大投赞成票:“对对,樱华姐做糕点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好!你们一定要试试!”
“嗯……那有劳了!”钟晨煊看看外头黑沉沉的夜色和不时灌入的冷风,点头同意。
古灵夕也没意见,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外头喝冷风。只有胡庭优不合时宜地撇撇嘴,嘀咕:“我不太喜欢甜食……”
“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挑?!”古灵夕烦死了这个面若潘安脑如痴儿的家伙。
胡庭优装作没听见。
一行人在霍青云的带引下朝楼上走。
木制的楼梯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古灵夕边上楼边欣赏整齐挂在墙壁两侧的画。
这些精美的西洋画,应该都是罗德的手笔吧,她暗自忖度着。不过,画技虽然无可挑剔,可是在挂在这儿的数十幅画上,画的都是同一个内容——
花,白若霜雪的花。叫不出名字,一朵朵姿态各异,亲密地靠在一起,摇曳风中。
虽然缺乏艺术细胞,可是古灵夕仍然能从画中光线的变化轻易看出,这些画画的是同一种花朵在不同时间下的姿态,从早晨,到黑夜。
她暗自数了数,左右两边加起来,刚刚好二十四幅画。
心头莫名染上一层诡异的疑惑。
上了楼,霍青云将他们引到走廊最里头一间布置得简单而舒适的房间里。
茶几椅子柜子,这里头的家具都是西式的,尤其那大大软软的白色沙发,足能供四个人躺下休息。
淡淡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似曾相识。
霍青云手忙脚乱帮他们倒上茶,然后抱起自己的画纸说:“钟老师,你们先坐着,我回房去把东西放下。嗯……神父给我安排的作业还没完成,我画完再过来陪你们!”
“作业?!”钟晨煊想了想,笑道,“差点忘了你是未来的大画家,呵呵,快去忙吧,否则等神父老师回来你不好交待。”
“我也差点忘了你是画痴……”古灵夕冲他挥手,“快去画画吧!什么都可以耽误,这个不行!”
霍青云不好意思地挠头,傻笑着退出房去。
“看来他已经从当初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待他消失在门后,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