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是,雅树得了忧郁症。
2
距离早苗的婚礼只剩一个星期的星期六下午,雅树生病的原因终于大白了。
梅雨放晴时,微弱的阳光普照大地。放学的路上,我在书包里听见雅树和朋友的对话。
“好久不见的太阳,好刺眼呢!”
“好闷,好热唷。”
“真希望暑假快点来啊!”
我心想,要是早苗的婚礼当天也是这种天气就好了。接着,我发现到目前为止,雅树就连对要好的朋友都没有提“我阿姨要结婚了”。因为是男生,所以不会聊这种话题吗?
“我回来了。”
雅树一开门,妈妈的声音就迎了上来。
“你回来了。有客人唷!”
紧接着传来了另一个声音,是一种世故、利落的声音。
“午安。打扰了。才一阵子没见,雅树又长大了呢!”
谁啊?我这么想,不晓得雅树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他停下脚步,没有回答。妈妈笑着说:
“哎呀,你不记得了吗?是远山先生啊!保险公司的。他是来办理火险续保的事。”
“一年只见一次面,很快就忘了吧!”
叫远山的保险员接着妈妈的话说道,但雅树一言不发地走向房间。
“你不吃午餐吗?”妈妈追问道。
“现在不想吃。”雅树爬着楼梯,悄声回答。
他就这样走进房间,丢下书包。传来弹簧床倾轧的声音,他可能是在床上躺下了。
好一会儿之后,响起了敲门声。
“雅树,是妈妈。可以进去吗?”
门开了。
“你在睡觉吗?”
没听见雅树的声音。传来妈妈走进房间,在雅树的椅子上坐下来的声音。
“我说啊,雅树。”
妈妈可能是往床的方向探出身子,椅子发出“叽”的声音。
“要不要和妈妈聊一聊?你这阵子都无精打采呢!”
雅树不吭一声。
“妈妈想跟你谈谈这件事。我刚才和远山先生聊天,说到你这阵子怪怪的——远山先生就跟妈妈说起了。他已经当爷爷了,对这种事或许很清楚吧。”
妈妈在说什么呀?
“哪,雅树。你是不是因为早苗阿姨要嫁人了,所以觉得寂寞?你觉得阿姨被抢走了,对不对?所以才无精打采的,是吗?”
一会儿之后,传来雅树起身的声音。
“远山先生这么说吗?”
“嗯。他说小孩子常会吃这种醋。这种事,妈妈连想都没想到……”
雅树一直保持沉默。
“是这样吗?小树觉得早苗阿姨被塚田先生抢走了,所以很难过吗?”
塚田——塚田和彦——是早苗的结婚对象。
到目前为止,他也来拜访过好几次。对早苗来说,雅树的爸爸和妈妈就等于是她的父母亲,所以来拜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惜我没看过他的长相,但是塚田的口齿清晰,是个声音很有男子气概的人。
“妈。”
“什么?”
“妈妈喜欢塚田先生吗?”
妈妈沉默了一下。她在想该怎么回答。
“我觉得他人不错。为什么这么问?”
雅树用一种仿佛说“妈妈,我尿床了”的心情,难为情地说道:
“我无论如何就是没办法喜欢那个人。”
“哦……”妈妈应道。椅子又叽叽作响。
“为什么没办法喜欢他?”
这次也隔了好久,才听到雅树的回答。
“总觉得那个人很恐怖。我觉得那个人好像在计划着什么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例如怎样的事?”
雅树好像又躺回床上去了。不晓得他是不是蒙上被子,接下来的话听起来模模糊糊的。
“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可是我觉得早苗阿姨不能跟那个人结婚,绝对不可以。我就是知道。我好怕。”
我好怕。我知道这句话不是骗人的。
雅树很怕狗。他曾经跟朋友说,他小时候被附近人家养的狼狗咬过,后来只要一看到狗就忍不住想跑。
他用严肃的声音对朋友说——我就是怕,真的很怕。
而他刚才说“我好怕”的语调和音色,就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难道雅树的内心某处有着大人所没有的敏感雷达,让他在塚田和彦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一种如同被狗追咬的恐怖吗?
“我说,雅树,”妈妈静静地说。她的声音听起来既悲伤又难过。“妈妈觉得,这就是吃醋呢……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莫名其妙怕一个人,不太好唷!”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不由自主,我只要一见到那个人就害怕得不得了。”
“这件事你告诉早苗阿姨了吗?”
没听见回答,但雅树应该是摇头吧。妈妈说:
“这样,太好了。要是阿姨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非常难过得。雅树,关于塚田先生,爸爸和妈妈已经好好调查过了。”
这件事我是第一次听到。
“因为是自己的宝贝妹妹要出嫁,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爸爸和妈妈都很担心。调查之后,我们发现塚田先生是个很正派的人。他从好大学毕业之后,在大公司工作,存了钱之后,再用那笔钱当资金——你知道什么是资金吧——现在和朋友两个人一起经营一家大餐厅。他的双亲也是很正派的人,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所以不要再这么想了,好吗?”
雅树没有回答,但是妈妈离开了房间。
那天晚上夜深之后,爸爸和妈妈一起跑到雅树的房间偷看。雅树睡得很熟。
“真叫人吃惊。”爸爸低声说。“这小子在为这种事烦恼啊?”
“快青春期了吗?”
“是吗?是不是前青春期啊?不过,这也难怪,早苗一直很疼他嘛!”
“你觉得他是在嫉妒塚田先生吗?”
“嗯。这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我以前也有类似的经验唷!那时在大我七岁的堂姐出嫁的时候。”
“哦!”妈妈调侃地说。爸爸急忙打断她:
“不要发出那种怪声啦,把雅树吵醒怎么办?”
“那个时候你怎么办?有找谁商量吗?”
“没有。时间到了,自然就好了。”
“我在想,要不要拜托早苗,叫她跟雅树谈一谈……”
“谈?叫她跟雅树说‘早苗阿姨结婚之后,也永远是雅树的阿姨唷’,这样吗?”
“嗯。”
“免了吧!”爸爸当下断言。“那样只会让早苗担心,不会有任何帮助的。只能让雅树自己解决了。别管他,就是最好的做法。不久他就会跟塚田先生混熟,忘掉这件事了。”
“是吗?”
两人悄声关上门。我和雅树被留在黑暗之中。
话虽这么说,爸爸也是担心雅树的。
第二天他便约雅树:“喂,咱们俩偶尔一起去看棒球吧!”
“你们去外头吃点好吃的吧!妈妈要一个人在家里悠哉一下。”
就这样,爸爸和雅树一起出门,搭乘吵杂的地下铁,来到一个叫神宫球场的地方。我待在雅树的裤袋里。
看完夜间球赛,雅树让爸爸买了有锦旗的帽子给他。“我自己有零用钱。”“今天比较特别,爸爸送你。”接着两个人一起进了餐厅。
“比赛很精彩呢!”爸爸点了牛排套餐,如此说道。“怎么样?心情有没有舒畅一点?”
自己明明叫妈妈“别管他”,爸爸真是个爱偷跑的人。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左右,爸爸以自己的例子恳切地劝雅树。
“爸爸非常明白你的心情。可是啊,早苗阿姨不是你一个人的阿姨啊!她以后会变得很幸福,所以就算会有些寂寞,你也得忍耐才行。”
“我……不是因为觉得寂寞才那样说的……我真的很怕塚田先生。我觉得早苗阿姨跟那个人结婚根本就是错的。”
“嗯,这就是我很难解释的地方。爸爸以前也有过和你现在一样的心情,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只有我知道,堂姐跟那种人结婚是不会幸福的,大家都不了解,只有我知道。”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雅树,人啊,只会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爸爸的声音很温柔。
“塚田先生不是什么可以的人,他是早苗阿姨喜欢上的人,是个很棒的人。你不用担心。”
许久的一段时间,我待在雅树的口袋里听着餐厅里播放的音乐,之后雅树小声地说:
“嗯……我会试着这么想的。”
雅树遵守了这个约定。虽然夜里他有时会辗转难眠,但是我明白,他正一点一点地努力转换心情。
爸爸和妈妈似乎也感受到了。他们尽可能聊比较开朗的话题,不去提周末的婚礼。
星期三,早苗来了。
“今天没有跟塚田先生一起?”
“他有很多事要忙。老板嘛。”
“蜜月旅行的事怎么样了?”
她们在聊塚田先生因为行程排不开,可能暂时无法去蜜月旅行的事。
“马上去是不可能了,但是下个月初的话,或许可以。他有朋友在旅行社上班,要请那个人帮忙安排。”
“要去哪里?”爸爸问。
“塞班。我们两个现在都迷上了潜水,所以要去尽情玩一趟。”
这个时候,雅树已经准备好去上补习班,正提着书包坐在客厅一角,而大人也都在客厅。就在他要出门的时候,早苗来了,结果他就这么踌躇着不走。
“雅树,再不出门就要吃到喽!”
妈妈催促他,雅树终于站了起来,然后他说:
“早苗阿姨。”
“嗯?”
“你要变得幸福唷!”
接着雅树跑了出去。之后小宫家有什么对话,我并不晓得。但是我猜,早苗阿姨或许哭了。这点要我打赌也行。
雅树自己似乎也就这么看开了。
今天就要举行结婚典礼了。
唯一令人担心的天气,在今天是个大晴天,在休息室的亲戚们都高兴地说:“天气这么晴朗,真是太好了。”不久之后,准备好的新娘似乎走了出来,掀起一阵盖过那些对话的欢呼声。
妈妈今天让雅树穿得很正式,然而他却把我藏进裤袋里。正确地说,雅树应该是想带我身上的铃铛来参加婚礼而不是我。
我待在柔软的口袋里,倾听婚礼和喜筵的情况。塚田的经历基本上和妈妈说的一样,但是司仪却夸张地说他是“难得一见的秀才”、“年轻的经营天才”。听说他第一次创业是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所以说他有商业头脑也不为过吧!
相较之下,现在和塚田共同经营“洁娜维芙”餐厅的合伙人畠中的祝贺词一点都不起眼。他好像比塚田年长许多,声音却毫无威严,口齿不清又小声,与其说他是在祝贺发言,倒不如说是坐霸王车被逮时向车站人员辩解的乘客。
不过新娘很美,近乎完美。我听见好几次“哇,好美!”的赞叹声。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司仪拉高声音。新郎的朋友羡慕地发言:“塚田,等到三十六岁是对的!”
一种叫做点蜡烛的仪式结束之后,雅树离开座位。
“怎么了?”妈妈问。
“去厕所。”
雅树毫不迟疑地走着。可能是地毯很厚,我没听见脚步声。来到洗手间时,我终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他穿着外出拜访时穿的皮鞋。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有人从背后叫住他。
“喂,小朋友。”
一个压低的声音,是个女的。雅树转过头去。
“你好。”那个声音说。不晓得是不是对方靠过来,雅树稍微退后了一下。
“小朋友,你是来参加塚田先生的结婚典礼的吧?”
雅树没有回答。对方的声音带着笑意。
“用不着那么害怕。我是新郎的朋友。哪,我可不可以请你跑个腿?我想请你把这个交给塚田先生。乖孩子,你可以的,对吧?”
接着她好像迅速地塞了什么东西到雅树手里。雅树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呆立在原地。
那个女的走远了。虽然铺着地毯,我仍然听得见她的脚步声,高跟鞋发出“登、登、登”的声音。
雅树一动也不动,之后他就像藏起女孩子亲手交给他的情人节巧克力似的将手中的东西塞进裤袋。那个东西滑到我的旁边。
看样子,那似乎是张名片。
那个女的是谁?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觉得莫名其妙,雅树或许也和我一样。他顿时变得垂头丧气,直到喜筵结束,都一言不发。
结果,雅树没有把那个奇怪的女人托他的疑似名片的东西交给塚田。
他不是忘了。因为他有时候会把手伸进口袋,确定东西是不是还在,然而他却没有交出去。
好奇怪!为什么呢?
回家之前,雅树又去了厕所,将那张像是名片的东西放进我的怀里:那是个既不能丢也不能掉的东西,因此它一直收在我的怀里。像名片般的奇怪东西,似有隐情的高跟鞋女——她说她是塚田先生的朋友,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向他道贺呢?
仿佛被那个奇怪的东西给染上怪病似的,雅树又闷闷不乐了,和成了新婚夫妇,喜气洋洋地拜访小宫家的塚田以及早苗迥然不同。
“又觉得寂寞了吗?”妈妈对爸爸小声地说。
“再看看情况吧!他很快就会打起精神的。”
在爸爸和妈妈没有发现的最深沉的黑暗里,雅树又开始辗转反侧地度过无法成眠的夜晚……
“保险?”
“嗯。他说,去蜜月旅行之前先投保比较好。”
结婚典礼一个星期之后,早苗到小宫家和妈妈聊天。
雅树刚从学校回来。他一看到早苗,也不先将书包放到房间,就直接坐在两人旁边。他现在的表情如何呢?
想投保的是早苗。听说塚田提议趁着结婚,一起投人寿险。
“就算塚田本来就该投保,你应该不用吧?而且你都已经辞掉工作了,保费可不是笔小数目呢!”
妈妈这么说,我也这么认为。可是早苗笑着说:
“不用担心保费,我付得起。既然要保就保多一点也比较放心。哪,就是那种不是只有单纯的人寿险,还包含住院给付跟其他一些别的。不管怎么说,他是个老板,万一生病倒下来就麻烦了,而且我也不想在自己万一有什么的时候,给他添麻烦。”
“可是,怎么这么急?”
“因为想赶在蜜月旅行之前啊!姐,这是买安心的。”
妈妈好像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她可能是不想扫早苗的兴,于是用一种像是说“天气真好呢”的语气喃喃地说:
“刚结婚就提保险,这我不太喜欢呢!”
早苗咯咯地笑。她原本就是个很少生气或闹别扭、粗声粗气的人。
“姐,讨厌啦,你电视剧看太多了。说要投保的不是塚田,是我啊!”
“你?”
“啊,对啊。他啊,对这种事一点都不熟悉。畠中先生也笑他,说他从不投保。他这个人甚至还说只要有健保就够了。”
真的吗?听到这里,我开始怀疑早苗的话。我不认为塚田对生命态度是那么随意的人,而且从早苗热衷的样子看来,与其说她是在做自己想到的事,倒更像是无意中被人煽动而有了这种念头。小孩子对这种事很敏感的。因为小孩子都是在大人的掌握之中,所以小孩子会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他说他跟保险公司也没有往来,契约什么的就交给我处理,所以我想到了姐姐家的那位,就是——”
“远山先生?”
“对,对,远山先生。我想拜托他,可以介绍我们认识吗?”
妈妈一副“唉,就是拿早苗没辙”的样子,她笑着说:
“可以啊!我会联络他。他也是个大忙人,不过大概下星期三应该可以请他过来吧。”
“谢谢,帮了我大忙。”
早苗说完,便跟雅树说话:
“小树,你怎么啦?肚子痛吗?阿姨买的蛋糕不好吃吗?”
雅树从刚刚就好像忘了说话似得闷不吭声。即使是这个时候,也没听见他回答。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可能是妈妈对早苗使眼色吧,早苗温柔地说:“小树别这样嘛。”
虽然爸爸说“不要告诉早苗”,不过妈妈或许已经偷偷跟早苗说明雅树复杂的心境了。
可是她们两个人都不晓得出现在结婚典礼会场的那个奇怪的女人。这才是问题所在啊!
对吧?雅树。你会这么闷闷不乐,都是因为结婚典礼上那个女人交给你的那张仍然藏在我怀里的疑似名片的东西吧?
当然,我是得不到雅树回答的,但是这个谜团以更离奇、更令人意外的形式解开了。
这个星期六下午,雅树出门去了新宿。今天是新的电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