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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张群跳起来,冲上去照脸给那男人一耳光,大声叫骂道:“你是男人吗? 是男人还这样欺负女人? 我们两个都晕车,开窗透透气能冰死你呀? ”
看她强悍的样子,那男人咂巴几下嘴,别过头不吭声了。
吴冰冰佩服地捏了张群一把。她们偎在一起相互安慰,又相互鼓励,咬牙忍受了整一个夜晚,直到第二天早晨汽车到达终点站。
两人互相搀扶着,东倒西歪地走下车来,坐在马路边上大口地喘气。等歇息过来,才感到了肚子都吐空了。她们在路边的小店坐下来,要了两笼包子、两碗面条,还有一盆汤,然后狼吞虎咽起来,居然全部干光,连饭店的老板娘看着都惊讶。
这时,张群恢复了精神。“冰冰,你说那个叫李芹的家在哪儿? ”
“就在这个县城里住。”
“这里可没有山和小河。”
“姜兰的家应该离这里不远。”
“老板娘,这里那儿有山? ”
老板娘说:“那不是,这儿就是山多。”
两人顺着她的手指看,西北边就是连绵起伏的山。
“老板娘,这儿离黄河有多远? ”
“不远,往西南大概二十多里,就是大河了。”
张群说:“咱们就往西南走,在山和黄河之间走着寻找? ”
随后,她们背着行李,往西南方向走去。大概走了十多公里,向过路人询问,对方说离黄河不远,再往前走半天就到了。
她们继续信马由缰地走着,眼前是彻头彻尾的黄土地,连天空也是蛮不讲理的苍黄,只有路边那排排杨树,在未落尽的黄叶中间残留些绿色。往另一边看,是高低错落的山,层层叠叠,蜿蜒起伏到天边。
她们终于走到了黄河边。正值秋末少雨,黄河水位不高,但流速很快,依然呈现出浩浩荡荡的气势。河水浑浊、苍黄,在流动中上下起伏,真像是有一条巨龙潜藏在下面,那大大的旋涡是它时而露出的警觉的眼睛。两人站在河边龟裂的地上,望着河道里来往的木船和牛皮筏子,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冰冰上前问行船的老人,黄河这边有几条小河。老人没明白她的意思,有一问没一答地和她打着岔,还以为她要过渡,问她到底去哪儿。
冰冰向张群解释,如果姜兰和李芹老师是同乡,那梦中的那座山和那条流向大河的小河就不会离这儿太远。找出方圆百十里内流向黄河的支河,沿河逆流而上,就能找出那座山和那在山前的房子,就能找到梦境中姜兰生活过的地方。张群想了想说有道理。两人再次询问着老人。
冲船的老人说:“流向这条河的小河吗? ——往下游走30多公里有一条河,再往下就远了,连俺跑船的也很少去……往上游数,有两条河,一条在前面10多公里的地方,也有一条往前走40公里外。”
冰冰问:“有没有那条小河是从山里流出来的? ”
老人说:“上游那两条河都是从山里流出来的。”
冰冰和张群交换一下眼色,她们决定往上游走,找出那两条支河,分别对每一条河从下游往上游追着找,一直追溯着找到山里头。
沿河滩往前走10多公里,就看到一条小河从北边注入黄河。她们按原计划顺着这条小河向上游走去。河的两边是高低不平的荒地,有秋后收割过的庄稼茬子,有杨柳掩映的几户人家的村庄。她们穿过村庄往前走,但见黄土坡越来越高,河边的住房也都依次建在半山腰里,远处的山脉挤在一起,不可逾越似的。她们走到黑夜,在山民家借住一宿,第二天仍继续向山沟深处走。直走得那条河越来越细,最后被两边的山夹成了一条缝。张群边走边问,是这儿不? 这儿有印象没?冰冰总是摇头,怎么也找不到熟悉的地方。从各方面判断,都不像是在这山里。她们决定不再往里走。原路走回来,又用了一天时间。她们就在这个山沟里整整浪费了三天。
第四天早晨,她们又沿着黄河往西走,走在北岸并不太高的堤坝上,迎着扑面眯眼的风沙,一直到下午才见到另一条支河。顺着这条支河往上游走,但见两岸地势平坦、开阔,一望无际,像是小小的冲积平原;土肥草绿,林木茂盛。而群山在西北方波涛起伏,诱惑着她们前行。虽然两个人的腿都肿了,脚上也打了泡,但她们却很兴奋——因为冰冰终于说她有了感应,感到身体深处有一种力量在驱使着她往前走。
她们往里走了几十里,到傍晚的时候,便走到一座高山前,而那条河从那山脚下拐过山去,她们也沿河走到山的另一边。没想这山背后却有着另一番不同的景象。她们发现自己爬到了半山腰,站的地方地势竟然那么高,往下是倾斜延伸的坡地,那里有一块块田地,一个个村庄,而在田地和村庄之间蔓生着一片片的夹竹桃。虽然山下树木已经枯黄,这山里的夹竹桃依然苍翠茂盛,蓊蓊郁郁,从山坡一直绿到山顶,远远望去,那枝叶繁密得撒土不漏的树丛,像是由山坳升起向山头涌动的云。
冰冰已经断定,她现在见到的就是梦中的那座山,那座始终云雾缭绕的山——只是那座山在远处,而这座山被拉近了罢了。她们当然要往下走,要在山下无数的村庄中寻找最佳方位,直至找到梦中见到的那所房子,再从那儿看这座山,那样才会和梦里所见情景完全吻合。
她们往山坡下走,在夹竹桃丛中穿梭,走一段便回头看一会儿,寻找着角度,寻找着方向,寻找着准确位置。冰冰在前面走,张群在后面紧跟着,她不停地问冰冰,是不是拿出照片问问? 是不是向村里打听打听? 冰冰像是没听见似的,不管不顾地往前跑。她脑子里忽然想到向左,忽然想到向右,两条腿不自觉在走,完全是鬼使神差一般。跑过一个村庄,径直跑到山脚下,然后回过头看时,顿时怦然心动了。
冰冰说:“我们找到了,就是这儿,跟我梦中见到的一样。”
冰冰说:“我突然心跳得厉害,不知为什么,老想哭。”
冰冰说:“这山和山前的情景太熟了,就像我来过一样,”
她激动地说着,心里飞速地想着过去的梦,脑海里一连串出现很多画面。就像所有的人回到家乡都会想起原先的生活一样,这个地方引起了吴冰冰的回忆,她感到内心泛起了近乡情怯的悸动——既特别熟悉,又有点陌生,既感到温馨,又有些苦涩。她眯上眼遐思,恍惚又回到了童年,像是小时候站在外婆家门外的大树下,有一种离家很近的亲切感,有一种亲人就在身边的安全感,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温暖的房子,还有笑着的外公和外婆,还有很多香喷喷好吃的东西。等她睁开眼,恢复平静后才清晰地认识到,确实没来过这个地方,似曾相识的激动是因为那颗心的感应。
张群问:“你梦见过的村庄和房子,和那边的一样吗? ”
冰冰向那边看,山脚下有一个很大的村庄,房舍在山坡上高低错落,有黄土墙,有石垒墙,上面大都是草顶,也有几家是青瓦顶。几乎每家都有石头或木桩围成的院落。房前屋后的空地上,长着很多野生的夹竹桃。
冰冰说:“村庄和房子,跟我梦中见到的差不多。只是梦里那些房子比它们破旧些……”
张群说:“对着呢! 你梦见的是姜兰小时候的房子。”
这时,突然听到从村子里响起了敲击声,像是有人用木棍敲着盆,发出当啷当啷的响声。跟着,又有人敲打着其他东西,像是旧铁片,声音单调,叮叮哒哒。还有一妇人跑到村头,扯着嗓门喊:“毛头,回来! ——”
在村子里越来越热闹的敲打声中,两人看到从周围的山坡上、树林里稀稀疏疏地钻出一些牲畜和人,在落日的余辉中纷纷赶回村里。
有一个男孩从树丛中钻出来,差点撞到张群的身上,那男孩叫起来,鬼呀鬼呀地喊,边喊边往山下跑。张群朝远去的他跺着脚,说这个狗屁孩子,什么鬼呀鬼的,你才是鬼呢! 又有个老太太从前面过,她们拦着她问话时,那老太太顿时很惊慌,摆着手颠颠地逃走了。
两人都不理解,这地方的人怎么都这么怪,还说别人是鬼,他们才鬼鬼祟祟的呢。正这样想着,又见山上下来个老头,赶一条瘦驴,驴脖子上挂一串铃铛,老头只顾用树枝催赶驴子,一抬头,冷不丁看到她们,显出惊讶。两人上前打着招呼。
老人说:“你俩是探矿的那帮人吧? 还不赶快走,太阳落山前下山,还能赶到镇上……实在赶不回去就去找村长。别在这儿磨蹭时间,天黑以后就麻烦了——”
“天黑以后? 会有什么麻烦呢? ”张群不解。
“你俩不知道? 天黑后那女鬼就会出来,这山上死了3 个人了,村子里也死了7 个人了。村子里的人没有不怕的,你们还不在乎呢? 你们快下山吧,俺要走了。太阳快没有了,赶紧走吧! ‘’
张群说:“难怪村里人敲敲打打的,他们是要把人畜招回去。”
冰冰说:“我们也得进村,但愿他说的村长会管我们。”
张群说:“我们是探矿的,老百姓应该欢迎是吧? ”
冰冰说:“是呀,当然。大叔,村长会给我们安排住的地方吗? ,,
老人说:“半年前来过两批探矿的,有一次下大雨,那些人就到村子里躲雨,村长就安排他们住在原先学校那空房子里。”
“我们住在那儿会给钱的。”冰冰说。
“村长是个烟囱,给他买几包烟就妥了。”
说话间,那条驴已经走远。老人骂了一句,急急地追他的驴去了。
她们两个不敢怠慢,忙背着行李,跟着老人的身影往山下跑去。
第十六章
女儿小月,是她装在肚里带过来的,天生美人胚子,十多岁就早熟了,惹得村里比她大两茬的后生都跟在她屁股后头转。自从这娘儿来后,村里的麻烦就稠了……
村子显得很静,刚才从远处还看到很多灯火,眨眼间便关门闭户。只有南边村场上孤独地高擎着一架大灯,将清冷而寂寥的亮光撒在房舍顶上。两人朝村里走去,身后拉着巨大的阴影。她们挨着敲了几家的门,问村长在哪儿住,竞没有一家应答。她们不理解,山里只是天黑得早,实际上并没有那么晚,村里人担惊害怕些什么?
张群边走边说:“这里很怪,没听到狗叫,连条狗都没有,这在山村是不可能的。”她是在山村长大的,自然感到这里不正常。
冰冰想想,觉得有道理,紧张地说:“我们早先忘记问那赶驴的老头叫什么,在哪儿住了。他说不定能帮助我们呢? ”
接着她们还敲门,从南往北挨着敲,不停地喊着:“老乡,我们是勘探队的,给我们找个地方住。要不,告诉我们村长家在哪儿? ”
有一家人打开窗户,她们刚想走上去,对方吓得连忙关上了窗。有一家将猎枪从大门缝儿伸出来,叫嚷她们再敲门就会开枪。有个男人站在他家栅栏后面,扯着嗓门吼道:“村长不在这儿。往前走,在庄后头第二家! ”
她们就往庄后头走。村庄里住房不规范,哪儿才是庄后头第二家,让两人摸不着头脑,只得在庄后头又挨家敲门。这时天更晚了,竞没有一家人理她们。两个人嗓子都喊哑了,精疲力尽,决定放弃。
她们商量着再回到村南,在场院附近找个背风暖和的地方坐上一夜。正在两人背着东西往回走时,从南边山坡上出现一个怪影,晃晃悠悠地跑过来。两人吓得连忙往后躲。那怪影上下一通黑,跳着往前走,经过灯光下时,才看清是个脸色苍白的青年,抱着肩膀斜着身子走,一只脚步子大,一只脚步子小,一耸一耸,踏踏作响。那青年冲着她们跑过来,她们连忙躲进房子后面,蹲在了一个草垛旁不敢吭声。没想那人看到了她们,走过来站在她们面前盯着。什么话也不说。她们两个抱在一起,不知道这男的下一步会干什么。没想他哼了一声,转身又耸着肩膀跑开了。
“这是个傻子。”冰冰说,“赶快喊着他,他能帮我们。”
张群立即跳起来,追着喊:“哎,别走! 等一下,说你呢! ”
那傻子当真停下了。她们很快跑到他跟前,冰冰递给他一包饼干,那傻子撕了几下没撕开。张群抓过来,用牙一咬一撕又交给了他。他五指缩在一起,抖擞半天才掏一块塞进嘴里,咧着嘴说:“好吃,好吃。”
冰冰问:“小弟,你带我们去村长家好吗? 村长家在哪儿? ”
傻子歪着脑袋,嘟囔道:“村长在庄后边……村长家的狗死了,老闹大爷家的狗也死了……”
“谁是老闹大爷? ”
“我害怕,小月又来了。”
“谁是小月? 女鬼吗? 在哪儿? ”
“那边山上,看——飞到树林里了。”
两人跟着傻子的手指看,村头的山上什么也没有,但还是有些发怵。
“别怕,小弟,告诉我们谁是小月,好吗? ”
傻子瞪着两眼,往冰冰身后一指,吓得冰冰连忙转身,张群也往旁边躲。
“嘘! 那边有狼,狼会吃人的,快跑! ”说着一耸一耸地跑了。
两人对视一下,松了一口气。张群飞快跑了几步,拦住了傻子,用手拍着对方的肩膀说:“你不告诉我们,今天我不放你走! ”
冰冰说:“领我们去村长家,你这大姐姐很凶的! ”
张群叉着两手说:“抢亲! 把你捆起来抓到城里! 明白吗? ”
冰冰笑着打了张群一下,说:“走吗,小弟,去村长家。”
那傻子一句话也不说了。他歪着头在前面走,她们两个在后面跟。
走到一个刚才她们来过的房门前,傻子在旁边捡起一个土块,朝着那扇糊纸的窗户猛砸过去。没有反应,傻子又砸了一次,房里的灯亮了。有个男人骂道:“又是这个熊傻子,你他妈咋不去砸别人家呢? 是因为我搞了你娘吗? ”
傻子像小鸡抽气似的叫着,耸着肩膀歪歪仄仄地跑开了。
这时,冰冰和张群上前,和村长对着话,又继续说她们是勘探队的,明天还要工作,今儿回不去了,想找个地方休息,相信组织,相信代表一级组织的村长会帮助她们。村长问你们是人是鬼? 她们说是人呀! 村长说怎么证明你们是人哪? 她们说那你出来看看吧! 村长说这样吧,你们把手从窗户上伸进来,我摸摸是热的是凉的。她们不情愿地照办了,将手从刚才傻子砸烂的窗洞里伸进去。
其实村长早从窗纸洞里看到她俩。他老婆骂了一句。“老狗改不了吃屎,你又占人家大姑娘的便宜哩? ”
村长笑笑:“不摸了,看上去也不像鬼。”随后他从屋里走出来,说:“走吧,去南边的学校,先凑乎一夜,明天再说。”
村长自称姓石。他带她们来到学校,打开门,将拿来的被子往桌上一扔,点着烟在屋里转来转去,说全村人夜里都不出来,因为你们我才冒险。她们都不答话,站在那里等着村长走。村长没趣,说好吧,我走了。
冰冰就将门窗关上,还检查门锁、插页是否安全。
张群说:“这破地方,别说鬼,连人都防不了。”
冰冰说:“要不,咱俩一替一会儿地睡? ”
张群说:“我累得要死,先睡了,鬼来了就让她先吃我。要是有人强奸,那就随便了,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冰冰笑道:“有我看着呢,你放心睡好了! ”说着,她取下戴在身上的那串桃核项圈弯下身给张群挂上,没想张群推开了她的手。
“谢谢你。”张群分开自己胸前的衣服,露出了戴在里面的同样的桃核项圈,说,“我也有一条,是法师后来给我的。晚安! ”
第二天,她们走出学校的房子,因为带着手提电脑,想找个地方把行李给存起来。两人又想起昨天那个赶驴的老头,可走在村子中间的大路上,连个问话的人都没碰到。她们只好又去石村长家。村长媳妇在,说村长出去挖野菜去了。问村里人为什么那么少,村长媳妇说,年轻人都到山外边挣钱去了,留在村里的除了老的就是小的。再说这两个多月死了那么多人,那些胆小的心里有事的都吓跑了。
正说着,石村长就回来了,嘴上叼着烟,手里抓一把野菜。他媳妇忙把俩人的行李拿到房间里去了。
村长说:“我知道你们会来,就给你们搞点新鲜的。娘们家不懂这些,不像我们男人去过山外,见过世面,知道城里人喜欢吃什么。”
冰冰说:“勘探队大批人马还没来,恐怕我们要在村上等他们几天,给村长你添麻烦了! ”说着掏出三张百元钞票塞给了村长。
村长没有客气,瞄一眼在灶房里忙着的媳妇,接过去塞进了贴身口袋里,说:“你俩就在学校里住几天吧,这学校早就不办,空几年了,来人都住在哪儿。吃饭呢,就挨家挨户轮。上面的人来到俺村里,像架电线的、放电影的、每年一次来防疫的,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