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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才想着用手段对付他们。她父亲是三代相传的郎中,跟她父亲相好的有个师妹是个巫医,常在家乡的山里飞来飞去采药,会很多的魔法神术,教过她一些。在她长大成人时曾教她缩阳咒,说将来有男人欺负你,你就这般对付他。她还教了她很多东西。父亲死后,师婆要她跟她上山,她当时喜欢那画家不愿走。现在受罪的时候,真后悔没听师婆的话。她只对杨洪德、王闹施过咒,那是因为她喜欢他们。她本来不想用法术害人,村里人逼得她不得不用。
“就是从那时候起,村子里有些男人得了缩阳病。起初他们还藏着掖着不说,以为过一阵子就会好,后来失望了,他们害怕了。那些男人都说英娘会蛊术,再也没有人敢去英娘家了。因为得了缩阳病,不少的家庭里闹了内战,半个村庄鸡犬不宁。女人骂英娘是害人精,朝她家院墙上倒大粪,朝她家门口泼脏水。天黑时朝她家里扔石头,砸得屋里的东西东倒西歪的……
“那年秋天又遇到一场事,再一次惹恼了村里那帮人。那天,王闹家大闺女小爱出嫁,山外边婆家人抬着彩轿来接她,没料想正碰上从山顶下来的英娘,而她掂着一只血淋淋的兔子。都觉得有点败兴,不吉利,也没顾得多想。没想第二天出事后,所有的人都把它和英娘联系到一块了,都认定是英娘害的。”
“是迎亲的人出事了吗? 出什么事了? ”
“那些人出山时,天都黑了,在山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雨大得让人睁不开眼。本来山上的路很滑了,又撞上了一大群野猪。那些男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只顾往前跑逃命,结果撞翻了彩轿,小爱滚下山崖摔死了。”
“她的死和英娘有什么关系呢? ”
“可村里人都说是英娘下的咒,说她恨王闹。王闹全家到英娘家大闹,将她揪着头发拉到外面打,扒光了衣服,打得她伤痕累累,一条腿也打断了。她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又没人照顾她,可想日子怎么过。她几乎是天天啃红薯干,嚼玉米籽,一天挪下床一次,喝点生水。也有一半个好心的女人来看她,看她那样觉得还不如死。英娘像是猜透了人家心里话,说我不死,我还等着俺闺女,俺闺女会接我离开这儿。别人都觉得她疯了,因为她闺女在那之前已经死了,让杨洪德的儿子逼死的。
她还在等她闺女,该不是疯了才这样吧。“
“那么苦的日子,要是一般人,早就不想活了。”张群说。
“我想也是。老奶奶,英娘她是啥时候死的? ”冰冰问。
“两年以后了,是个冬天……下好大的雪。她夜里有病,全身发冷,腿又抽风似的痛,就在身边点着柴禾取暖……火越烧越大,连她的被子都烧着了,她没有力气扑灭火,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就烧死在屋里了。”
两个人听到这儿,不禁唏嘘。
不知不觉已是后半夜,老婆婆抱了一捆干草摊在地上,拿出一床被子,铺在上面,让她们两个睡一会儿。张群躺下来很快就睡着了。冰冰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体味英娘的命运,她感到心痛,有些想哭。
终于睡着的时候,她不停地做梦。
她梦见小月在夹竹桃丛中跑着,无数邪恶的眼睛从树丛里窥视着她。英娘呼喊着女儿的名字,跟着她的身影追着;她梦见英娘被人连拖带拉推到街上,脖子上挂着沾满粪便的破鞋,衣服被扒光,赤裸的后背和前胸被人用墨水写着脏话;她梦见了着火的房子,英娘挣扎着往外爬,火烧着了她的衣服,烧着了她的头发,她爬着爬着就爬不动了,全身变成一团火,火焰中能听到她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后半夜的时候,她又一次梦见了姜兰。她全身白衣飞回来,飞到了村北边母亲的坟地,看到了母亲被挖开的墓穴,又听到了母亲遥远而飘渺的哭诉……知道石村长带人挖了母亲的坟墓,使她连做鬼都没个藏身的地方。姜兰顿时恼羞成怒,在山坡上奔跑着嘶叫,大骂着姓石的村长。村里人敲锅打盆,想吓退她。她在村庄上空飞着,满身的银光将天空映得通亮。她看到了躲在石墙后面的村长,像道闪电似的冲过去,将房子钻出个大洞。抓着村长的脖子将他掂出来,在空中像鞭子似的甩来甩去。然后将他挂在了西边山岩的树枝上,纵声大笑着离去……
冰冰被笑声惊醒,全身出透了汗。这时天色大亮,她侧身看了看张群,吓得叫了起来——张群睡在地上的草丛中,而自己也分明躺在一堆凌乱的砖瓦碎砾上。再仔细看,露天的房顶,倒塌的墙壁,屋里长满荒草,这儿哪是什么婆婆的房子,分明是英娘火烧过的房屋的废墟。张群醒了后也吓得大叫,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已经天明,两人惊讶一阵后,不再害怕。
“那老婆婆诱我们来,是要告诉我们一些事实。”张群说,“老婆婆不是英娘,就是巫婆,英娘的那个师婆。”
冰冰说:“她不像英娘,我想应该是那个师婆。”
她们发现,昨晚冰冰给老人的钱,埋在旁边的土堆上。
“她会变幻场景骗我们,不是鬼就是妖。”张群说。
“咱们在里面找找,看有没有英娘过去的东西。”
“也许能找到那个长命锁? ”张群说。
石砌的墙横亘在荆棘杂草中,肯定谁也没来过,连那次大火没有烧透的木头仍搭着堆在那里,黑硬地保留着当初倒塌时的原状。她们俩在房子里扒着寻找,过去那些桌椅和木柜都剩下灰碳了,连灶台和土坑也都开裂坍架了,从那里面喷出旺盛的野草。在一段石墙下面的洞坎里,她们发现了一个不大的方形铁盒,锈迹斑斑。打开盒子,里面有三封信。除了信封上字迹和颜色暗淡泛黄外,其他完好无损。她们小心地拆开信,里面都是写给王小月的,诉说思念的痛苦,希望她能回信。来信单位是中州大学艺术系美术专业,写信人叫顾宏声。她们正琢磨这顾某是谁时,看见路生拄着拐杖赶过来。两人得意地向他招着手。
路生说:“昨天夜晚看见你俩往这边走,还以为是去村长家呢,没想是来这儿。你们是昨夜里没走,还是今天一大早又来了? ”
张群说:“昨天我们来时,你看没看到前面有个老婆婆带我们? ”
路生说:“就看见你们俩,哪有啥子老婆婆。快点出来吧,我担心你俩会被鬼迷了魂,以前有人被迷过魂,差点没死掉。你俩快出来吧!”
这时,石村长也从附近赶来,他大声说:“你们咋在这儿呢? 再好奇也不该来这个地方呀? 让村里人瞅见,会把你们当成怪物。活见鬼! ”
吴冰冰说:“我们就是见鬼了,村长。我昨天夜里还做了一个梦,知道你把英娘母女俩的坟给挖了,她女儿回来找你报仇呢! ”
“报仇? ”村长顿时大惊,“我没有得罪她们,我只是怕她们阴魂不散,变成鬼杀人……是村里人让我带他们去的,又不是我一个! ”
“死去的人在地下躺着,你们还不让安生。你挖了她们的坟墓,等于让她们在阴间无处栖身。她女儿就是冲着你来的。”
村长结结巴巴地说:“你梦见她又来了? 她想干啥呢? ”
“我看见她把你杀了,把你的身子挂在了那边的树上。”
“天哪! ——”村长叫起来,“我没有害她,我又不是王闹,她干吗要对我下毒手? ……别吓我了! 我这就去把挖的坟填平,弄得跟原来一样行吧? 我真后悔! 不该听王闹那些亲戚的话,不该跟他们一起去挖坟。现在让我怎么办? 我带人把挖的坟填平,恢复原状,总行了吧? 真倒霉! ”
路生在旁边说:“我早就说过,你们不该这样搞。这样是作孽,总会有报应的,你不听,还骂我糊涂。”
“我得走,把她的坟填好。”村长急急地走了。
张群说:“村长害怕了,姜兰说不定会报复他? ”
冰冰说:“很可能。来时见我爸,听他说姜兰去监狱里杀耿青山时,被狱警开枪打中了。在这之前我也用猎枪打中过她。她受到重创,可能飞不到那么远了,也难怪这阵子没有回来。我之所以梦见她又回来了,跟她现在的想法应该有关联。‘我能感知她内心的愿望,证明她心里在想着要回来报仇了。”
张群问:“她要是跟着我们回来了呢? 比如她——”
冰冰说:“你别吓我了! 但愿她不再回来,但愿她失去了魔力。”
张群说:“不管怎样,我们得先弄清她的身世,找到那件长命锁。”
冰冰说:“是啊,我们只有跟着她的经历追踪调查了。”
第十九章
她把长命锁用针尖钻一个孔,将婴儿的血用手拈一滴滴进去,接着又将那狼心里的血挤出一滴滴进锁里,将那锁放在火上烤着,只一会儿,那个孔眼便封住了。
路生和小月在高中是同班,他终于讲述了小月离开村庄后的一经_ 历。小月还有个同学秀云嫁到了30里外的山村,她们俩第二天在一个集镇上见到了她。两人还去了县城和那所中学,找到了部分15年,前的老师和员工,详细地询问了小月的事。张群将了解的情况整理输入手提电脑。虽然众人所知不尽全面,说法也不完全相同,但他们的讲述无不从各个侧面证明了王小月经历的悲惨遭遇。两个人常常边听边流泪。
小月读高中的那所学校,恰巧是杨利上班的地方。杨利是学校里的锅炉工,是他当副县长的伯父给安排的。小月来到他所在的学校读书,经常能见到小月,杨利当然高兴了;而对小月来说,她知道这个巧合不是好事,却没有想到会给自己日后带来那么大的麻烦。
秀云说:“山里来的学生都住校,我和小月、小媛正好分在一个寝室。小媛跟我和小月不一样,人家爹王闹是村长,家里有钱,吃的、用的都看得出来。我和小叶都是自带干粮,每星期回家背来一箩筐馍馍,都是粗粮,还得计算着吃,带的东西要吃一个星期。每顿饭都是在学生食堂把带的馍馍蒸热,再花一毛钱买一碗稀饭,弄点盐水或辣椒酱就着吃。哪像人家小媛,每顿饭都能买份肉和青菜下饭,有时嫌食堂不对口味还会到街上饭馆吃一顿。全寝室里都知道小媛看不起小月——要说她也没啥资本,可就是对小月不正眼看,经常是冷嘲热讽的,动不动把小月家里事掂出来。小月用心读书,不想惹是生非,对小媛能忍就忍了,全当没听到。那时候杨利三天两头找小月,小月也跟他出去过两次,因为他总是动手动脚,小月就有意躲着他。是小嫒老欺负小月,甚至东西丢了也往小月头上栽,有次上晚自习小媛又没事找事,小月委屈得在操场角落里哭。后来小月索性去找杨利,将受欺负的事跟杨利一说,杨利一出面,小媛从此再也不敢在小月面前张狂了。杨利大小月十多岁,会哄人、安慰人,会逗女孩子高兴,小月跟杨利过往越来越多起来。其实,那时候路生对小月有意思,他不希望小月跟杨利走得太近,还盯过小月的梢呢。”
学校的锅炉房在校园后面,与生活区之间隔着校办工厂,但校办工厂当时停产了,没有人到那些破房子里,这使得锅炉房在校园一角特别安静。锅炉房往外就是围墙了,抬起头就能看到外面的山坡,还有远处的树林和山峰。学校的保安说,杨利在院墙下方掏了一个洞,平时用树枝遮掩着。他不止一次地带着小月从那个洞钻到外面,跑到山坡上的树林里去。小月时常拿着她的写生本,有时候也背着画夹,到山坡上一坐就是半天。中间杨利耐不住等待就钻回来到房间里拿点吃的东西再去。
大家都认为,读书不多、胸无大志的杨利,不希望小月拼命学习.甚至不希望小月有所进步。有听到他们谈话的人说,有一次杨利劝小月,你别再读书了,咱俩结婚过日子,保证你吃不愁穿不愁。小月却不愿意,说她喜欢读书,喜欢画画。杨利说让伯父给她找个工作。小月说她不要,她要上学,上美术学院。杨利说,你不可能考上。小月说,我相信我行。杨利说,万一你考上大学,你当了画家,还会记得我吗? 小月说当然记得,你帮过我,我啥时候也忘不了。杨利说,忘不了顶个屁,关键是我烧锅炉,你当了画家,见了大世面,认识恁多人,还会记得我? 小月说,不记得谁也记得你。杨利说,真话假话? 小月说,当然真话呀! 杨利说,还会记得咱俩订过婚? 小月说,当然记得! 杨利说你到那时还会嫁给我? 小月说,当然会嫁了。那时的杨利,既高兴,又焦急,又忧虑……
路生说:“我承认,我那时对小月有意思。我觉得我比杨利强十倍,强百倍! 我跟小月从小一起长大,村里男孩女孩那么多,就我对小月最关心。杨利算什么,跟他爹杨洪德一样是孬种。不就有个当官的伯父吗? 不就家里有点臭钱吗?小月家娘就是冲着这点把女儿许给他家的,都知道她也是没办法的事。本来是想救她女儿,结果她把女儿给害了。
要不是这样,小月肯定会跟我好。小月是个好女孩,跟杨利那号人根本不是一路的,她后来的变化都是杨利勾引坏的,是杨利这混蛋害了她。
杨利好趁晚自习来找她,花言巧语地纠缠她。她跟杨利出去时,我总是偷偷地溜出来跟着,生怕小月吃亏受骗。开始小月能够控制自己,有时在锅炉房旁边杨利的住室,只要晚自习下课铃一响,就能看到她走出来,飞快地往寝室里跑,杨利拉她也拉不住。后来杨利投其所好,挖空心思地哄她,她也慢慢变了。比如她吃的不好,杨利就给她做各种各样好吃的。她心情不好时,杨利拉她去看电影,带她去山坡上玩,还去他的寝室里听歌,甚至当模特让她画画。小月那么小,对男女之间的事懂得少。她喜欢跟杨利在一起,只是喜欢那种氛围,是喜欢有人关心她、照顾她,喜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自由,喜欢不看人眼色、不被人欺负的安全感。而杨利却心怀诡计,利用了她这种不成熟的心理,用虚假的温情诱惑她、勾引她,直到彻底地占有她。
“有个周末的夜晚,小月又去了杨利的寝室。没想当晚下起了雨,晚自习结束了小月没出来,打熄灯铃后小月也没出来,过了夜里12点小月还没出来。我站在那房子对面的水塔下面等,淋得全身湿漉漉的,心里有说不出来的不安,鼻子像被钳子夹着似的酸痛,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那时我恨我没有个有钱的爹,连自己的生活都顾不住,当然没法给小月所需要的。她跟别人真的好了,她很快就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随后我又生小月的气,骂她狭隘、势利,看上杨利家的门位和钱。转而一想,觉得小月也无奈,她出身那样的家庭,偏又天生丽质,又是那么不甘心,命运却没给她太多的选择,她只是抓住身边的一点点,只是想拥有起码的生存保障,还要忍受那么多的酸楚,迎合那么多不情愿的东西,她也不容易。这样想来,我不知道该怨谁。虽然想明白了,但还是不甘心,站在雨中的屋檐下不走,希望小月再等一分钟就出来。终于失望后,我就捡了块砖头跑过去,朝那间房门砸去。杨利出来看时,我躲在远处,看着他在外面左右望两眼又进屋了。我再次又用砖头砸门,依然是杨利出来看看,骂几句又关上门了。始终不见小月出来。始终不见小月离开。我全身被雨淋透,心里也凉得很。最后我走了,从此不再盯梢她。也就是从那时起,听秀云说,小月经常夜晚去杨利那儿住。
“很多同学都猜,小月会学不下去。没想小月每次小考各门功课都是95分以上,并且杨利给她买了很多颜料,她还经常跑出去画画。而我的学习从此完了,我真的没心再读书,不知道学习有啥用,考上大学也没法跟小月好了。有一次我与小月相遇,她问我为啥神不守舍的? 我说没有事,强笑着伪装自己。小月说,‘我知道那天夜里是你砸的砖头。’我感到吃惊。接下来,更让我更吃惊的是,她说‘我跟杨利结婚了。我只想告诉你,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怎么可能? 我几乎是对她吼叫起来。小月说:‘杨利一天到晚催我跟他结婚,不答应他就说我对他不诚心,好像是骗他们家似的。我索性说想结就结呗。他要走了我几张照片,出去找熟人把两本结婚证给拿回来了。我那天还在上课,他把我喊出去给我看证。’我说小月你真轻率,你以为结婚是儿戏吗? 小月说:‘我这样的女孩,家里又那个样,心比天高,命比纸簿,能有人帮我算是幸运了。我还怕别人不帮我呢!’她拍着我的肩膀,要我别把心事用乱了,更不要用到她身上,要想法考大学,离开这山沟沟,到大城市里去,人家才看得起。我问她,你不想考大学走出去吗? 她说‘当然想了,我不会呆在这破地方,我会跑得远远的’。我说那你为啥和杨利结婚? 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