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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她喂了一条狼狗,又经常听到那条狼狗的叫声,才觉得没必要再担心她。
公安人员来抓她的那天,附近居民和群众曾目睹,说当时女画家在院里,一大早她就在院子里作画,画架放在院子中间的篷子下。当几个警察带着她的女同事来到这个院子时,栅栏的门没关,他们就进来了。
女画家没发现有人来,画笔上下翻飞,满脸汗津津地作画。一群人站在她背后,默不作声地看。画家由于用力,画刀坠地,她弯腰捡时,惊讶地看到了来人。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两眼慢慢地扫了一圈警察,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同事王某某的身上,睁大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王某某只得回避了目光,将身子躲在了警察身后。当姜兰被戴上手铐,被两个警察左右护着往外走时,她的脚在向前,但她的身子扭转着,回过头仍是直直地瞪着她的女同事,眼神像刀子似的冰冷和阴沉,连旁边的人看着都发怵。自始至终,她没说一句话。
《南方导报》2002年6 月4 日刊登《女画家姜兰涉嫌杀人案件跟踪报道之三》,记者张群。主要内容如下——
女画家涉嫌杀人案已披露多日,记者日前到公安局采访,主办案件的王警官神情严肃,称正在审讯,拒绝就案件发表意见。但记者深入调查知情人士,并通过内部关系了解,终于知道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说姜兰被带到公安局后,始终沉默不语,一整天没问出一句话。当天夜晚,她被关押在看守所拘留室。第二天提审她时,发现她衣服上满是血迹,连地上也到处是血。原来是她夜间咬断了舌头。警察很吃惊,说在本市还从没出现过这样的事件。她已被送往医院治疗,但医生说被咬掉的舌头发现得太晚,整整隔了一夜时间,神经已死,没有再接的可能了。
目前,姜兰依然被关押着,但对她的审讯中止了。至于姜兰为什么会咬舌自残——是对抗审讯? 还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衷? 公安机关没有说法,其他人也只是猜测,看来只有她自己才能说清楚。
《大众娱乐》2002年7 月13日刊登老艺术家袁某某的文章,题目是《冷血凶手与美女画家》。主要内容如下——
4 年前从国外回来个叫姜兰的画家,虽说头发也是黑的,皮肤也是黄的,然裹着洋风而来,却令本市画坛为之倾倒。她提出对绘画进行后现代的革命,理论家普遍认为其绘画理念新。她痴迷于眼花缭乱的色彩,声称放纵视觉语言的嚎叫。作画不囿于刀笔,而不择手段,各种手法,各种颜料,为我所用。她效仿西方另类画家,闭门裸体作画,随意泼洒,手抹、脚踩,几近疯狂。有人说她的画是立体魔幻主义,有人说她的画充满东方神秘,也有人说她的画纯粹故弄玄虚,没有艺术价值。
就是这个众说纷纭、颇有争议的女画家,谁也没有想到,近日却因杀人抛尸而被捕。这一事件的发生,对那些盲目崇尚所谓西方新潮观念,而对民族文化自弃的人来说,无疑是醍醐灌顸,上了一堂生动的现身说法课。记得不久前有位评论家还大言不惭地阐述女画家的绘画主题,说她是用心灵和生命去表现人类生存的紧张、压抑、冲突、痛楚、恐惧、茫然、绝望的困境,等等。呜呼,如果照此形而上的理论,那么绘画的希望应寄托在那些精神失常者和杀戮者的身上。不是吗? 按照后现代们的观点看问题,兴许神经病和杀人犯身上什么都有,当然,还有片面、固执、狂妄、愚昧、野蛮和荒唐。一个在艺术上走向偏激的变态狂,心中没有法律、道德和规范,却受到那些所谓精英们的追捧和拥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怪事。老朽在此大呼:精英们,醒醒吧!
《南方导报》2002年8 月26日刊登《女画家姜兰涉嫌杀人案件跟踪报道之五》,正标题是《女画家身份之谜》,记者张群。主要内容如下——
记者从有关部门获悉,姜兰涉嫌杀人一案,公安机关侦查终结后,于6 月18日移送检察院起诉。但检察院初步审查后,以女画家姜兰身份未调查清楚为由,将移送的案卷全部退回公安局,要求补充侦查。公安局补充侦查后,又于7 月3日将案卷重新移送到检察院。没想检察院又第二次退卷要求补充侦查。原因还是女画家姜兰的身份问题。
记者就此访问了市公安局刑侦一大队负责此案的王警官,他说对于犯罪嫌疑人姜兰的身份,公安机关已尽最大能力调查。通过出入境管理部门查出了姜兰的回国记录。现在找不到她的护照,而该记录是查找她身份的惟一线索。她是1998年4 月11日由澳门经香港,过深圳海关入境,持葡萄g…to~ 。通过外事部门与葡方联系,查出办理护照的审查机关是葡萄牙马德拉地方警察局。那是该国首都以南800 多公里处的一个大西洋小岛。外事部门只能去函调查,该警察局回函称,找不到有关姜兰的任何记录。警方通过我国驻葡萄牙大使馆对华人华侨调查,也没有查出姜兰的父母在葡国的任何情况。姜兰入境前的资料全都无法找到。
调取姜兰的档案,只有回国四年来的情况,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档案表格里填写的祖籍是中国,原为葡萄牙国华侨,而几年来画院里的同事也都知道她是从葡萄牙回来的,父母还在国外。现在国内形势好了,前几辈子出去的华侨回国的多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加上姜兰平时很少跟人谈国外的生活,所以能提供她在国外情况的人几乎没有。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警方在香港《大公报》和澳门《新华澳报》刊登公告,希望姜兰的父母见报后与我警方取得联系。
王警官还说,依据法律规定,犯罪嫌疑人拒不交代其真实身份,或一时查不清其真实身份的,按照已认定的犯罪事实和其自报的姓名,照样定罪量刑。现在,姜兰咬舌自残,不愿说出自己的身份——但在警方对其讯问时,对于杀人的过程都点头承认,只是不愿多说前因后果。每次警察给她笔让她书写,都被她折成两截。据说她还两次自杀未遂,有一次是用牙刷柄朝自己的心脏扎,被抢救后脱离了危险。
据说,公安机关已于近日再次将本案移送检察院,并希望通过检察机关审查起诉·使这一案件尽快审判。被采访的警官都说,他们每人手里都有一堆案件,还要忙其他案子,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放在这一个案子上。
《E 城晚报》2002年9 月24日刊登消息,标题是《故意杀人犯姜兰今日被执行死刑》。主要内容如下——
今天上午,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故意杀人犯姜兰依法宣布了省高级人民法院的死刑核准命令,并将其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被告人姜兰,女,现年35岁,出生在葡萄牙,其父母为葡籍华侨。
1998年姜兰回国定居,为E 市画院签约画家。被告人姜兰因与其同居男友香港画商陈中杰发生纠纷,于2002年5 月5 日深夜,趁陈熟睡之机,用画刀将陈杀害,然后当夜骑摩托车将尸体运至数十公里外的火山石废墟林中掩埋。根据我国刑法规定,姜兰已构成故意杀人罪,故依法判处死刑。被告人姜兰对上述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在城市广场召开宣判会时,有几千人前来观看。宣判大会后,姜兰被押到30公里外的黑云坡执行。那里是固定刑场,有铁丝网封闭,外来群众不得接近。
看罢姜兰杀人案件的材料之后,吴冰冰觉得遇到张群真是庆幸,好像是张群为她解开了困扰的心结,她感到心里有什么话想跟对方说。那天下午,她打通了张群的电话,感谢她给自己看那些材料。她的郑重其事也让张群有点意外。
“我以为只有我对这个案件关注,”张群说,“没想你也有兴趣。”
“我是有兴趣。”吴冰冰说。她想说,因为这案件跟我有关系,从各方面透出的信息看,这个叫姜兰的女画家的心脏也许就在我身上,我已经屡次感受到那颗心脏的记忆和经历。可她怕这样说会吓着张群,只得说:“我对这个女画家很好奇。”
“是啊,她的命运既悲情,又神秘。”
“他们最终没弄清姜兰的身份? ”
“只知道她4 年前回国的,之前查不清。”
“总有人了解她吧? 那个陈中杰——他的家人和朋友中会不会有人认识她?还有她单位里的同事和朋友,对她的过去都没有了解吗? ”
“他们到香港调查了陈中杰,他单身多年,独自生活,四处漂,别人对他都不了解,更别说他认识的女人了;至于姜兰的单位,始终一句话:对她的过去不掌握。”
“看来,只能到国外去调查了? ”
“他们说公安局没出国的经费,还说也没有出国调查的必要。”
“那,你认为她的身份弄不清楚吗? ”
“我不这样认为,只是难查些罢了。”
“对了,她单位那个女同事,平时跟她最好的那个——叫王什么? 不知道她的过去吗? 她们好的时候,姜兰也没告诉过她吗? ”
“没有。要有,公安局早调查了。我不甘心,还找过那女的两次,第二次是在医院里,我让她回想——唉,直到死,她也没说出点什么。”
“什么? 她那个女同事死了? ”
“自杀,从她家三楼窗台跳下来——当时没摔死,腿摔断了,脑出血,两眼瞎了,在医院躺了一星期,死了……”
“两眼瞎了? ”吴冰冰警惕地问道,“那女的长得什么样? ”她想起在梦中见到的那个被挖去两眼的女人,“是不是很瘦? 小个子? 长头发? ”
“是呀,是个子不高,很单薄,肤色苍白——”
“扁平脸,而且下巴上还长个痦子? ”
“是呀,是呀。”张群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
我见过她,不仅在梦里见过,而且好像在其他地方也见过。吴冰冰再一次话到嘴边而没说。梦境里出现过的所有死人,都在现实中得到了印证,有的是她事前预知,有的则是事后重现,所有的人都似乎与她这颗心脏有联系。
这颗心脏是姜兰的,那个满腹仇怨的白衣女人已经告诉了她,她拥有一个杀人犯的心脏。那颗心脏在不停地诉说着它主人的过去,在新人的体内执意地播放着她的回忆和经历,也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怨恨和怒气……
“我会告诉你的。先说到这儿吧,我现在有事要去办。”
和张群通完电话后,吴冰冰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爸爸和孟博士,和他们摊开话题,弄清自己心脏移植的秘密。可是爸爸不在家,她又是个说做就做的急性子,就出门“打的”向医院赶去。她要将所有发现向孟博士和盘托出,看他还怎么隐瞒她?
她匆匆地赶到医院,可因为孟博士出去开会没能见到他,只得悻悻然离开。当她走出医院的大门,却在外面的停车场上再次见到了那个身躯壮实、灰发平头,阔脸上有一对金鱼眼的男人。他这时正坐车离去。
她没有丝毫犹豫,拦了一辆出租车,跟着他坐的那辆轿车——她想弄清那个人到底是谁。紧跟慢跟了半个多小时,那辆车终于开进了一个大院,那个男人也下了车。她在门前下了出租车,抬起头看清了单位,原来是市中级法院,一问,才知道刚才那个是法院的耿院长。这让吴冰冰抱紧肩膀,秀眉紧锁地思考起来。
爸爸——孟博士;孟博士——耿院长;耿院长——姜兰;她明白了,他们的接触肯定与我的心脏移植有关。也难怪孟博士不告诉我他是谁了。他怕我知道得太多。
可是,我为什么会梦见他? 梦见那个耿院长的死呢? ……
那天晚上,吴冰冰和爸爸郑重地谈了一次。她把这些天的疑问和所见所闻断断续续地跟他讲了。爸爸从没有那么认真地听着,他要么本来有心事,要么是冰冰的话在他心里有了分量,他在屋里走来走去,不停地抽着烟,终于承认用姜兰的心脏为她作换心手术的事实。
爸爸将前后经过讲了一遍,冰冰听后竞没有感到丝毫吃惊。
爸爸接着说:“也是没办法的事,等了将近一年时间。每次医院里有交通事故或其他病症死亡的,我都会和孟博士碰头,前后接触过几十例病人。要么是和你对不上型,要么是家属不同意捐赠。遇到姜兰的心脏其实很偶然,是她在监狱里自杀未遂送到医院治疗时,恰好是孟博士主治。给她检查化验时,发现了她的血型,她的心脏也与你匹配。所以,知道她已判处死刑后,我们就与法院的耿院长磋商,在最后姜兰执行死刑时,医院的流动手术车开到了刑场,取走了她的心脏……”
爸爸停顿一下,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原谅爸爸没告诉你,我当时觉得——还是不让你知道的好,连你妈妈我也没告诉。”
冰冰平心静气地听着,双臂交叉趴在爸爸对面的桌沿上,偶尔抬起头询问地看爸爸一眼,始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觉得爸爸心里有一个洞,幽深难测,想从洞口往里窥视的她,感到了莫种浸入肌肤的寒意。
她冷不丁地问:“难道没人给姜兰收尸吗? ”
爸爸说:“找不到她的父母,其他人不能代办。”
“那她的尸体,最后怎么处理的? ”
“取了心脏后,由医院将她拉去火化了。”
“那她的骨灰呢? 也在医院里放着? ”
“这倒没有。拉去火化是法院决定的,他们派人跟车执行,火化后骨灰盒由法院保存,只等着她的父母或亲属来认领,可到现在仍没跟她的父母联系上,也没有她任何亲属的消息……”
冰冰叹一口气,心烦意乱地说:“阴魂不散,肯定是阴魂不散! 她恨别人,她认为是别人害了她才这样……”
爸爸问:“阴魂不散? 你说的什么意思? ”
“就是阴魂不散……她会报复我们的! ”她两手抱头懊恼地说:
爸爸苦笑道:“她人都死了,我不相信会有什么鬼魂报复。”
冰冰急躁生硬地叫道:“有三个做手术的人先后都死了,要不是报复的话,又是怎么回事? 先是康秋静,然后是何国民——就是那个环卫工人,他在下水道洞口掏粪,突然就一头栽下去,发现时已经死了。还有魏盼,身体一直好好的,说出事就出事了,说死就死了,不是被别人害的又是怎么回事? ”
“别人害? 那怎么可能。你又没看见,只是怀疑罢了。他们都作过手术,肯定是身体的原因嘛! ”
“魏盼做手术五年了,这些年都没有事,就在这个月出事了。还有康秋静,她弟弟说,她平时身体很好,可是——都是最近一个月死的。”
爸爸深吸一口烟,突然咳嗽起来,过一会儿,他才说:“这也是这些天来我一直担心的。这只能说是手术不成功,或者恢复得不好。我有时候也怀疑,孟博士的技术是不是真的那么可靠? ——不过,你的情况不一样,不仅孟博士,所有的医生、护士都说,你的手术是最完美的,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不用担心。”
冰冰说:“我的那些梦呢? 那些混乱不堪的噩梦,还有梦中老是见到姜兰,那些没到过的地方,那些追我的野兽,还有路上那些死人,都该怎么解释呢? ”
“那就不要去解释。”爸爸说,“平时谁都会做梦,梦自然是稀奇古怪的。孟博士说,像你做过心脏手术的,潜意识里会有担心、惧怕的情绪,久而久之积存在那里,会通过梦境慢慢地释放出来……”
“我不理解。”冰冰因为无法与爸爸沟通而丧气。“就说姜兰吧,我压根没见过,为什么会在梦中出现? 有些梦和白天的事还有联系。”
“你肯定见过她,或者在报纸,或者在电视上,或者是几年前在公园、路边某个橱窗或宣传栏里,有时候自己不记得罢了。”
“我真的没见过。”冰冰摇着头。“她为什么像魔鬼似的追我? ”
“梦本身就是魔幻的。”爸爸说,“我也经常做怪梦,有时候梦见被仇人追杀,把我打得头破血流的……暗暗地记住对方的脸,第二天上班时一想,是办公室的同事,他正满脸笑容地向你汇报工作呢。你说荒唐不荒唐,你说这梦能当真吗? ”
“反正我说不清楚。”冰冰气馁地说,“我也觉得解释不了。”
爸爸走过来,拍着她的头说:“你不要担心,有爸爸在,你不会有事的。——好吧,我得出去一下。你上楼陪你妈看电视吧。”
爸爸穿上外衣准备出去。冰冰说那么晚了,爸您就别出去了吧。爸爸说单位有事,还得去一趟。冰冰威胁地说,爸爸,您要多陪陪妈妈,她可是更年期了。爸爸说有宝贝女儿陪就行了,我去去就回。
爸爸正要出门时,冰冰想起来什么,又叫了一声。
“爸爸,我忘了问您了,记得我出院那天,您给别人打电话,好像买什么画的事……是不是您买了姜兰的画? ”
“嗯,是想买她的画,一是收藏界说她的画有潜值,二是考虑着放在家里也有个纪念意义,有一种亲切感,就联系去买,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