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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什么忙?”
“我想见王上。”
不用他回答,她便已胸有成竹。
这件事情,不寿做得到。刚才她习惯性地让通灵玉开天眼一览全局的时候,无意间发现面前这个小太监不寿,将成为日后新君的宠臣,内侍监国,便是从不寿这里开始的。
大盛朝打下来的江山,全都断送在了他手里。
这是个有能力有野心的小太监,哦,不,监国太监。
枝兮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不寿低下头,没有拒绝她,“枝兮,你想通了是好事,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王上从未临幸过后宫任何女子,你有想过原因吗?”
她惊奇地问:“难道王上是个断袖?”
不寿坐下,闷头道:“那倒不是,一是因为大家都害怕王上,王上暴君的名号,想必你也听过,无人敢擅自揣测他的心思,是以一年来,众后宫都不敢轻举妄动,都等着看谁来做这个出头鸟。”
她并不在乎这个,问他:“二呢?”
不寿顿了顿,不忍打击她:“二是因为,王上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征战这一件事。”
大盛朝的国君殷非,天底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杀人如麻,暴戾严苛,无论治国还是外交,都只信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早年间,六国国君们不信邪,非要三番五次来惹他,这不,转头殷非就集齐军队将人全灭了。
别的国君拓展疆土只为留名青史,殷非并不,他处事皆只为自己高兴。
拥有一个狂野的好战国君,并不是一件好事。殷非征战六国后,将目光放到了异域,他要一直打下去。
枝兮语气肯定,她再次恳求不寿:“请你让我见一次王上。”
不寿叹口气,“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枝兮挑了夏日的薄纱锦绣裙,洗净脸上的污渍,点朱唇画黛眉,外面罩一袭披风,往铜镜前一探,挑眉浅笑。
通灵玉小心翼翼地提醒她:“主人,你确定要贸然前去见国君吗?后宫刚立那阵子,有几个人往他跟前凑,自荐枕席,被他以耽误国事为由,全斩了。”
枝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姿态风流,完全就是个妖媚惑主的好胚子。
“斩与不斩,得分人,不试试怎么知道,他吃不吃我这一套呢。”她不高兴地回头瞪它:“而且,我勾引男人,哪一回失过手?”
通灵玉还想再说些什么,见她信心满满的样子,便立刻将嘴闭上。
算了,就让主人试试吧,万一能得手呢?
一个时辰后。
枝兮在雪地里等了许久,终于盼到大盛国君殷非的身影。长桥上,远远望见一个男人走来,着团簇常服,面容冷峻,长身玉立。
像不寿说的那样,他身边果然没有跟随其他侍卫。
梅树下,枝兮褪去厚重的外套,倚在树边,愁容紧锁,娇弱柔媚。
殷非看了她一眼,而后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
枝兮瞪大眼,问通灵玉:“刚才,他是不是对我视若无睹?”
通灵玉:“是的,主人。您现在面对的,不是普通男人,他的眼里,只有战争。就连他唯一的子嗣,也是邱玉楼大着胆子灌醉他之后下药,才怀上的。”
它同情地看了看她,“大盛国君殷非,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
第115章 二更
通灵玉本以为听完它的话后; 她会另外寻求办法; 但她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枝兮将它捧在手心,一边往回走,一边让它开天眼看殷非的过往。等走回屋子; 她已经览完他的全部人生经历。
待她收回注意力,通灵玉望见她眸中熠熠生辉; 完全没有一点受挫的样子。
它不由地好奇问; “主人,我觉得你好像已经成竹在胸了。”可刚才殷非明明连个眼神都没抛给主人。
主人哪来的自信?
枝兮解下披风; 用旧衣折成一个小窝,将它放进去; “你说这个男人没心没肺,可你看; 上辈子邱玉楼只是因为怀了他的孩子; 即使之后因为下药的事被厌弃再没被临幸过,却也成为了王后。”
这里的世界; 因为兵荒马乱的缘故,对子嗣并不看重,如果实在后继无人; 便可用过继的法子。大盛朝的历代王上中; 有从宗族过继的; 也有从诸侯里过继的。
她转过身; 将铜镜擦得锃亮; 对镜贴花黄; 甚是娇媚:“不过是得到他的一点血脉,即可换来尊贵的后宫地位,若是得到这男人的心,你说他该用怎样的荣宠供奉我?”
通灵玉微愣,随即清醒过来。它才不会被主人洗脑,以殷非的人生经历来看,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
“那也得有命享受才行。”
枝兮拿起玉梳,一下下梳着如瀑乌丝,“擒贼先擒王,攻人先攻心。”
通灵玉:“可他没有心。”
她回眸笑道:“会有的。”
第二天枝兮照常在梅林等。穿的依旧是夏日薄纱裙,就连假装赏花的姿势神态都没有换过。
殷非走路一向疾步如飞,他之所以选择从梅林过,一是因为梅花已开甚是好看,二是因为此地紧挨驯兽场,从繁忙的政务中抽身,看一场血淋淋的狮豹大战,算是放松了。
殷非在宫里行走,不喜欢带侍卫,不是因为他想微服,而是因为他嫌麻烦。
他完全有这个能力对付刺客。当初六国派来的刺客,哪一个不是死在他的剑下。
多来几个,他杀得也开心。
殷非站在长桥上,远远就望见梅林下站了个人。
看衣着打扮,是昨日的女子。
他对人向来不上心,人在他眼里,只分两种,能杀的,不能杀的。
之所以能在看到枝兮的第一眼便能立刻想起她,除了她大冬天奇怪的装扮外,还有她那张脸。
精致的灵气。
殷非往那边瞅一眼,昨日眼巴巴盯着他的女子,今日却只看了他一眼,随即匆忙移开目光,继续往远处眺望。
殷非放慢脚步。
看这女子的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后宫姬妾。他纳了很多姬妾,几乎全是别人送的,可他通通都没有兴趣。
女子哪有野兽好玩,与其浪费时间在女人身上,不如想着怎么多发动一场战争。
他最讨厌不识好歹往他面前凑的女人。还好,杀过几个姬妾后,后宫那群女人也就没有胆子往他跟前献丑了。
殷非本想着,如果这又是个不知死活的姬妾,就算长得再出众,也照杀无误。
他这样想着,脚步慢下来,从枝兮身前路过时,她却并未看他,踮起脚往长桥那边望。
伸长脖子,像是在盼什么救命稻草。
殷非瞪了她一眼,随即匆匆离去。
连续七天,殷非自梅林而过,日日皆能望见她在雪里等待。
每次都身着轻纱薄裙,冻得直哆嗦,却还是不忘保持美丽妖娆的仪态。
殷非不满地想,给他送女人的诸侯群臣真是胆大,竟然连这种脑子有病的女子也敢塞过来。
这天他又从她身边路过,一抬眸,蓦地与她四目相对。
女子一双眼眸似清澈泉水,眼神哀而不伤,眉间似蹙非蹙,两瓣朱唇因寒冷而微微发颤,像被风拂过的红梅。
她细软扭动的腰肢,急促起伏的胸脯,天真地故作妩媚,生出种讨喜的媚态。
触及他视线的一瞬间,她连忙将头低下,竟是害羞了。
殷非回过神,已双手负背,立在她跟前。
他神情倨傲,高昂头颅,凝着眉,似在等她主动上前。
眼前的女子并未察觉他的心思,往后退一步,腾出路来,挪动小碎步,继续往前张望。
她等的人,不是他。
殷非下意识一愣,话音出口的瞬间连他自己都惊讶了:“你在等谁?”
他何必搭理这个哗众取宠的女子。
枝兮被他的问话惊到,短暂的局促不安之后,她诚实回答:“我……我在等王上……”
殷非干干一笑,眉眼冷漠。
还算老实,没有耍什么花样。
他问:“等王上做什么?”
女子咬住朱唇,灵动跳脱的气质瞬间化成温婉害羞,她小声说:“实不相瞒,我想和王上共赴巫山**……”
殷非懵住。
虽然以前也有遇到大胆邀宠的女子,但像这样直接说出口的,还真只有她一个。
简直不知羞耻。
就在他皱眉准备训斥的时候,女子却又开口继续道:“我许久不曾见母亲,若是能得王上欢心,说不定他会准许我见见母亲。”
殷非一愣,“母亲?”
他缓缓看过去,女子点点头,脸上满是期盼,光影下她瓷白的面容细腻如剥壳鸡蛋,说到母亲两字时,眼里放出光彩:“请问这位公公,来时可有见到王上,王上何时才会从这里经过?日后我若能得王上临幸,定会回报公公。”
原来是将他当成太监了。
殷非似信非信地盯着她,“宫里行走的,除了太监,还有侍卫,我哪点不像个男人了?”
女子颤巍巍地望着他,她神情怯弱,说出的话却自信满满:“见到我这张脸的人,除非是个太监,否则没有不动心的。你见我这么多次,每次都目不斜视,可见,是个太监。”
殷非笑出声,声音如冷玉般寒冽:“就算我是个太监,你就不怕我听了你的话,四处说与旁人听?”
她不恼反笑,娇娇道:“那就拜托公公了,若是能传到王上耳里,那便再好不过,也省得我在这里日日等待了。”
她说完话,猛然一阵咳嗽,一颤一颤的,纤细单薄的身子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
殷非眼神深远悠长地凝视她几秒,而后踱步走开。
走出好几步,忽地回头望一眼,她礼貌地冲他笑了笑,白若雪霜的脸愈发显眼。
殷非哼一声,甩袖离去。
待殷非一离开,枝兮便立马敛起神情,捡起挂在枝上的披风,往回走。
通灵玉从特制的荷包里钻出脑袋,吱吱笑:“主人,不容易啊,冻了这么多天,终于引起殷非的注意了。”它检查殷非的好感度,声音闷下去,“主人,他对你的好感度有上涨。”
“涨多少了?”
“从空白的零分,涨到一分。”
通灵玉叹口气,辛辛苦苦这么几天,才挣到一分,啧啧。
她看出它的想法,不以为然,“你那么多任务者,说不定连挣一分的机会都没有。”
通灵玉心头猛地一扎。
主人说的对,大多数仗着宿主美貌就往前冲的任务者,连殷非的**都没得到,就被他斩了。有运气不好的,被他拿去喂猛兽了。
“这个人天生冷血,只有抓紧他心底唯一尚未僵硬的地方,才有上位的可能。他唯一剩下的柔软,也就是对他已逝生母宁姬存的那点母子情。”
通灵玉:“所以主人刚刚才故意提到母亲,是吗?”
她笑脸盈盈:“是呀,总得让他有个理由与我共赴巫山。”
通灵玉好像懂了,“主人是想让殷非可怜你,对吗?”
她毫不避讳:“是。”
像殷非这样冷酷无情的暴君,一上来就想得到他的爱情,那是痴人说梦。
引起一个嗜血者的注意,有很多种方法,但要想在他的心里留下痕迹,却只有一种方法。
怜惜。
通灵玉叹口气:“委屈主人了。”
她笑道:“这有什么好委屈的,你真是矫情。在殷非眼里,我是他送上门的猎物,但是在我眼里,他却是被我看中的猎物。谁是捕猎者,还真不好说。”
主仆俩说着话,转眼已回到枝兮的下塌处。
恰逢不寿匆匆赶来,抱着一小袋银炭,刚从内务监换来的。
他一进屋,便将火盆烤暖,蹲在地上,喃喃念叨:“我早说过,王上铁石心肠,他不会被美色所迷的。”
她坐在榻边,将被雪浸透的鞋脱掉,不寿连忙将鞋接过去,伺候她烤脚。
她双脚冻得跟冰棍似的,不寿用手心又捂又搓,“你别着急,待日后有合适的机会,你定能引起王上的注意。”他想到什么,声音瓮声瓮气:“或者你再熬熬,熬到我往上晋升,日后掌管内侍监,有我给你当靠山,你也能在后宫活得好好的。”
枝兮蜷缩脚趾,不寿以为她要将脚收回去,急忙道:“我再给你捂捂,冻坏了小心留下毛病,我是太监,你怕什么。”
话音落,她一双脚已经伸到他怀里,语气懒洋洋,像一只小奶猫,“那就麻烦你了。”
她没有要躲他的意思。
不寿松口气,认真替她活络脚上穴位。他专门练过如何伺候人,面面俱到,一边给她按脚一边笑起来:“我这手绝活,本来是留着伺候王上的,王上没享受到,反而被你先享受了。”
她坐在床边,仔细看不寿。
他生了一双温暖的眼,长睫如扇,笑起来眉目弯弯,朦胧笑意冲淡他凌厉五官透出的凉薄。
当太监当久了的人,举手抬足间皆有股阴冷的矫揉,不寿没有,他做太监没多长时间,还保留着少年的那点子爽朗气。
枝兮知道,日后,他脸上这点柔和都将消失殆尽,只留冷冽入骨的神情。
大盛朝毁在他手上的时候,他并无半点愧疚,起义军攻进王城那日,不寿将邱玉楼与她的儿子抹了脖子,而后将自己挂在埋葬枝兮的那棵桃花树上,一席白绫勒断气。
她看到过他死前的神情,就像现在蹲在她面前这样,朝气蓬勃。
枝兮忍不住伸出手,指腹柔柔触碰不寿的眉峰。
不寿触电一般浑身一颤,抬眸望她,她笑起来,同他道:“不寿,日后我还要继续去梅林等王上。”
不寿蹙眉,“嗯。”
脚暖得差不多了,她作势要收回来,不寿自然而然拿起旁边的白袜替她穿上,问:“枝兮,你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她以前在别处受欺负回来,偶尔会一脸愤愤然地对他说:“不寿,以后我要做夫人,日日让她们伺候我。”
她说的是气话,说完也就抛到脑后了。
他有时候希望她能做夫人,有时候又不希望。
如今她真想着要做夫人了,他倒有些不知所措。
不寿抬起眸子,望见枝兮一张脸灵动美艳,她对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我要做王后。”
她从来没说过这话。
王后。
她是真的有野心了。
后宫这个地方,会滋生出很多不该有的东西将人缠绕,没有人逃得过去。
终于也轮到枝兮了。
他凝视她,她眼中火光盈盈,似有**熊熊燃烧。
不寿深呼一口气,“枝兮,你放心,我会帮你。”
他果然说到做到,第二日便捎了香料给她。用了所有积蓄,换来一小颗迷情香。用水沾湿,涂于脖颈间,男子近身闻到,便会情不自禁。
他埋头轻声道:“若有朝一日你有幸侍寝,可以用上这个,但是你少用点,免得药效发作起来,受不住。”
她高兴地收下,谢谢他:“不寿,你真好。”
不寿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愿你心想事成。”
得了不寿迷情香的这天,枝兮并未像往常那样,继续在梅林等人。
她一连三天都没有出去。
通灵玉着急地问:“主人,再不去,就要功亏一篑了。”
它时时刻刻看着殷非少的可怜的一分好感度,生怕一没盯住,就重新归零。
枝兮不急不慌,让它开天眼。这几天她没去梅林等待,殷非停留梅林的时间却比之前要多。
他今日甚至左顾右盼,低下高傲的头颅,在梅林树下找了一圈。
就在通灵玉以为枝兮要继续歇工的时候,她却忽然开始恢复以前的等待。
殷非从长桥而来,视野里晃过一个娇柔的身影,他眼角一跳,果然是她。
他板着脸走到她跟前,心想,真是个没恒心的小侍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她这样的,能等来鱼水之欢才怪。
他望见她苍白的面容,忽地起了捉弄她的心,敛起神色冷冰冰道:“这几日王上都有从这里经过,可惜,你没这个命。”
话音落,对面的女子低声啜泣,泪花晶莹,哭得梨花带雨:“多谢公公提醒……这几日我……我病了……早知王上会经过……我就是爬也得爬过来……”
殷非对于眼泪这种东西,向来没有任何感觉,有时候,他看见人哭,反而会起更加强烈的杀心。
今天不知怎地,他望着她哭泣,竟然没有杀人的冲动,而是想要让她别哭。
话出口,便成了两个字:“闭嘴。”
就算安慰了。
第116章 一更
她果然停下来; 眼眶盛满水灵的泪花; 似哭非哭,鼻尖红红的,怔怔地望他。
数秒; 她低下头,委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