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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击掌声直如一记响鼓直直敲在陶氏心上,陶氏没来由的心头咚咚跳了起来,不敢再看叶青殊似笑非笑的脸,扯着叶青松的袖子就走。
叶青殊眉宇间戾气一闪而过,知道怕了?可惜晚了!
……
……
当晚无话,第二天一早,叶青殊便起床洗漱,命人将叶青宜、叶青榆带过来。
不想叶青程反倒先来了,叶青殊嗔道,“这一路辛苦,兄长怎么不多睡一会?”
叶青程双眼在她脸上溜了一圈,见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方笑道,“你不也没多睡一会?我总不能还比不上你一个小姑娘?”
叶青殊失笑,吩咐芳月去厨房看看,叶青宜姐弟便到了。
叶青宜昨夜回了房间休息,叶青榆却结结实实在灵堂守了一夜,又没吃什么东西,短短一夜就感觉瘦了一圈,煞白的小脸上光剩一双大眼睛,眼底淤青浓重的如墨汁一般。
见礼毕,叶青程温声开口道,“四弟还要保重身子才好”。
叶青榆行礼谢过,叶青殊开口道,“方姨娘的娘家嫂子被祖父押下了,今天一早,祖父将人交给了我,原本这样的事,该父亲回来做主才是”。
“但我想榆哥儿你也不小了,方姨娘又是你们姐弟的生母,便做主将人交给你们,方姨娘的身后事,也一并交于你们,我会让五九这些天听候你们差遣,若是缺什么就来寻黄嬷嬷”。
叶青殊抬抬手,芳草捧着托盘走到叶青榆面前,托盘上满满当当放着十两一锭的银锭子,一只素色荷包放在最上面。
“这里是三百两的现银和一千两的银票,你先拿着,若是不够,再来和我说”。
叶青榆忽地跪了下去,砰地磕了个响头,“多谢五姐姐!”
叶青殊没想到他会突然有这种举动,阻拦不及,硬生生受了他一个大礼,不悦皱起眉,“你这是做什么?”
叶青榆抬起头,煞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五姐姐的恩典,我定然谨记”。
叶青殊眼中泛起冷意,他日你若是知道方姨娘就是我请人动的手,还会不会“谨记”我的恩典?
叶青殊挥挥手,芳草上前扶起叶青榆。
“你们回去吧,稍后我会让五九带着人去找你”。
叶青榆又深深一揖,叶青宜一直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跟着福了福,两人一起退了下去。
两人走后,叶青殊便命摆膳,叶青程调…笑道,“阿殊一贯的财大气粗,一个姨娘下葬,多不过百来两银子,阿殊却一下拿出了十倍多的银子,怪不得四弟要给阿殊下跪了”。
叶青殊微哂,亲替叶青程盛了碗粳米粥,“谁稀罕!兄长多用一些”。
叶青程笑着接过,就听外间小丫头的惊呼声响起,“你是什么人!快来人!”
叶青殊目光一寒,叶青程站了起来,手里兀自还端着叶青殊盛给他的粳米粥。
“叶阿丑,你认了个不明不白的义兄,倒是连我这正经的表哥都不认了?”
话音未落,花墙的珍珠帘便晃动起来,探进一张三月芙蓉般的俏脸来。
叶青殊慢吞吞放下筷子,抬头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三年不见,俏如意你果然更漂亮了!”
支其意却没有像小时候般炸毛,冷哼一声看向叶青程,目光中满是审视的敌意。
叶青程不紧不慢放下粥碗,理了理衣袖,一揖手,“这位想必就是支二爷了,在下叶青程”。
支其意双手抱臂上下打量着叶青程,冷哼,“长的倒是人模狗样”。
叶青殊冷笑,“我看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叶阿丑,你果然就喜欢胳膊肘往外拐!”
他说着不耐扫了一眼叶青殊,“别吃了,祖母说让你回去陪她一起用早膳,一大早就把薅起来亲自来接你,也不看看你有多大脸!”
叶青殊本是准备将叶府之事安顿好,再去支国公府拜见外祖一家人,不想外祖母竟是今天一早就让支其意亲自来了,心下一暖,脸色便柔和了几分,“你稍微等一会,我换件衣裳就来”。
支其意挥手,“快去快去!一大早的穿的跟个叫花婆一样!”
叶青殊瞪了他一眼,去换衣服不提。
叶青殊一走,支其意的目光就挑衅落到叶青程身上,“你不去换衣裳?”
叶青程好脾气笑笑,“也好,芳菲,去取披风来,再与杜鹃姑娘说一声,我和阿殊要去支国公府,请她将带给外祖的土仪备好”。
支其意傲慢冷哼,“我说也让你一起去了吗?”
“支二爷是没说,但外祖母定然说了的”。
支其意噎住,随手拈了块点心抛进嘴里,不再理他,支老夫人不但说了要请这个斯文禽…兽去支国公府,还说了不许他对他无礼。
无礼无礼,他说她才是无理取闹!
叶青殊换好衣裳回来,发现叶青程不紧不慢喝着粥,支其意有一口每一口吃着点心,井水不犯河水的,十分好笑,“你们吃好了没有?走吧?”
支其意一跃而起,叶青程端起点心碟送到叶青殊面前,“吃两个垫一垫,早晨起的早”。
叶青殊依言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又拿了一块,支其意瞧着十分不顺眼,冷哼,“别磨蹭了,快走!”
……
……
叶青殊在二门处下了青帷小车,舒氏就由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迎了过来,上前握住叶青殊双手,止了她行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眶就红了,连连感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几年可将你外祖母念叨坏了”。
叶青殊双眼也有些发热,拉着舒氏的胳膊蹭了蹭,“舅母,阿殊很想念舅母”。
舒氏感叹拍拍她的后背,又看向叶青程,“这就是程哥儿了?”
叶青程忙上前见礼,舒氏点头,“是个好孩子,快别多礼了,随我一起去见你们外祖父、外祖母,你外祖母说要来迎你们,这天冷,昨夜又积了雪,我没敢让她来”。
舒氏说着,命人抬了滑竿来,一径往荣安堂去了。
支老夫人听到丫鬟们的行礼问安声,忙忙命文竹穿鞋,从罗汉床上下来了,一把将正要跪下磕头的叶青殊搂进怀里,“乖乖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一触碰到支老夫人温暖的怀抱,听到她熟悉的“乖乖儿”三字,叶青殊的眼泪瞬时就涌了出来,哽咽叫了声外祖母。
舒氏怕支老夫人伤心过度,忙扶着她劝道,“阿殊这不是回来了?母亲快别伤心了,程哥儿也来拜见您了”。
支老夫人忙擦了擦眼泪,由舒氏扶着回罗汉床上坐下,将叶青殊搂在怀里。
叶青程上前恭恭敬敬跪下,“青程拜见外祖父、拜见外祖母”。
说着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慌的支老夫人一叠声的道,“快扶起来,快扶起来,这实诚孩子,磕头那么用力做什么?”
文竹忙上前扶起叶青程,支老夫人招手,“好孩子,过来让外祖母瞧瞧”。
叶青程上前跪坐到罗汉床的脚踏上,支老夫人眯起眼看去,就讶了一声,“好俊俏的孩子!”
支老国公笑笑点头,支老夫人欢喜拉住叶青程的手,“这下可把如意比下去了,就是比姑爷当年也是不差的”。
支其意就哼了一声,支老夫人扭头对文竹说,“快,把我给哥儿备的见面礼拿来”。
文竹捧着托盘盈盈走近,托盘上只有一支颜色乌黑、式样简单、雕着云纹的发簪。
叶青程如今的目光自然不比以往,一眼扫过就知道这支看上去极其普通的发簪,却是向来有“黄金一箱不及阴沉木一段”的阴沉木所制。
支老夫人拿起发簪交给叶青程,“这是请栖霞寺的方丈大师开过光的,可以辟邪祈福的,好生戴着”。
叶青程双手举过头顶,恭敬接过,当下就抽出发髻上原本簪着的青玉簪子,将这支发簪簪了上去。
“多谢外祖母”。
支老夫人就拍拍他的手,“好孩子,去见过你外祖父”。
叶青程又上前一一给支国公、舒氏、支其华见礼。
支其华的见面礼是几册珍本,叶青程恭敬接了谢过。
“阿殊在信中时常夸你,如今一见果然丰神毓秀”。
支其华说着笑睨了叶青殊一眼,“无怪乎阿殊光记得你这个义兄,却将我这个表哥忘的干干净净了”。
叶青殊挣脱支老夫人的怀抱,小跑到支其华身边拉起他的袖子,讨好的笑,“谁说的,阿殊可一直惦记着表哥,阿殊还给表哥写信了!”
“三年三封?”
叶青殊就摇着他的袖子抱怨,“谁让表哥不是表姐来着,那阿殊就可以天天给表哥写信了!”
支其华垂下眼睫,挡住眼中黯淡,三年没见,他着实有些想念这个聪慧精灵的小表妹,忍不住打趣了几句。
叶青殊这随口的一句话却让他想起了三年前支氏的防备,也是,阿殊已经大了,当得避避嫌才是。
叶青殊没发现他情绪的变化,摇着他的袖子笑道,“表哥,你送我的生辰礼,我都收到了,生怕辜负了表哥的心意,都有好好练琴,一会就弹给表哥听!”
支其华温雅一笑,“好”。
叶青殊就又冲他讨好一笑,回到支老夫人怀中腻着,“阿殊也弹琴给外祖母听!”
支老夫人一手搂着她,一手顺着她后背,“好好,只要是阿丑弹,别说是弹琴,就是弹棉花,外祖母也听”。
叶青殊娇嗔不依,舒氏也跟着打趣,一时荣安堂中皆是欢声笑语。
一片欢愉中,支其华依旧温雅笑着,目光却渐渐淡漠下去。
叶青程目光微闪,叶青殊常和他提起支其华,他对他不免多了几分关注,现在看来,阿殊这位表哥,却是,有些不妥……
叶青殊腻腻歪歪陪着支国公、支老夫人用了早膳,见支老夫人面露疲倦,亲伺候着支老夫人歇下了,轻手轻脚出了内间。
支老国公叫了叶青程去书房说话,叶青殊便去沁兰苑寻支其华说话。
三年过去,支其华几乎一点没变,单是与他说话,便让人觉得如暖风扑面,十分惬意。
叶青殊当真给支其华弹了几支曲子,得了支其华一句,“颇有灵气”。
叶青殊调侃问道,“比之母亲和长姐如何?”
支其华咳了咳,调开目光,“我许久没有听过姑姑与灵姐儿弹琴,却是判断不出的”。
叶青殊哼了一声,“不过就是让你夸我两句,有必要做出这副心虚的模样么?”
支其华无奈叹气,叶青殊一时好胜心起,开口道,“表哥,我陪你下几盘吧?”
三年过去,她不需要再隐藏实力,这三年中又时时与叶青程切磋棋艺,自觉颇有长进,便迫不及待想教支其华大吃一惊。
十几步后,支其华抬头诧异瞧了叶青殊一眼,叶青殊朝他得意一笑,大大的杏眼眯了起来,直如偷了鱼的猫儿。
支其华失笑,下子便慎重了许多,两人旗鼓相当,一盘棋下了一个多时辰依旧成胶着状态。
舒氏来时看到的便是两兄妹各在指尖执了一枚棋子,不但动作相似,连眉宇间的慎重认真也如出一辙。
舒氏看着就不自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石砚、芳草忙俯身行礼。
支其华和叶青殊这才恍然发觉,连忙见礼,舒氏上前按住要起身的叶青殊,嗔道,“都是一家人,那么多礼做什么!”
叶青殊就势蹭了蹭她胳膊,“还是舅母对阿殊最好了!”
舒氏就笑着点点她额头,“这般嘴甜,舅母不疼阿殊疼谁去?”
叶青殊就格格笑了起来,舒氏摸摸她细腻光滑的脸蛋,眼神往支其华身上飘了飘,“时候不早了,随我一起去荣安堂用午膳”。
叶青殊十分自然的起身去推支其华,支其华忙道,“阿殊,不用你”。
叶青殊笑道,“这殷勤,阿殊今儿无论如何是要献的,免得表哥又抱怨阿殊有了义兄忘了表哥”。
支其华摇头笑笑,也只得随了她去。
三人一路说笑着出了沁兰苑,不多久就碰到了支国公和叶青程。
见礼过后,舒氏便挽着叶青殊道,“让他们爷们先走,我们娘俩在后面慢慢走”。
叶青殊笑着点头,行礼请支老国公几人先行。
舒氏看着几人的背影笑道,“你那义兄倒是有几分你父亲当年的风采”。
“兄长他很好,舅母以后就知道了”。
“那,是义兄好还是表哥好?”
叶青殊不依晃着舒氏胳膊,“舅母也来取笑阿殊!”
舒氏笑着拍拍她的手,“好了好了,舅母不笑你了,过了年,阿殊就十三了,是大姑娘了”。
叶青殊笑着嗯了一声,舒氏敛起笑,压低声音,“阿殊,你与舅母交个底,灵姐儿的亲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青灵过了年就十七了,再不许人家,就要惹人非议了。
“长姐经常说她要剪了头发做姑子,只是怕母亲一时接受不了,要徐徐图之”。
舒氏惊讶瞪大眼睛,本来她问叶青灵的亲事只是个引子,好将话题自然过渡到叶青殊身上,没想到却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十分不喜叶青灵,转念一想,就觉得定然是小姑娘家的一时抹不开面子,随口说说。
“小姑娘家家的,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等过段时日就好了,你也多劝着些,这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生子的,落发剃度像什么样子?”
叶青殊笑笑,没有接话,舒氏长叹,“你表哥也是一直嚷着一辈子不成亲,你外祖母也不知流了多少的泪,却也劝不动他”。
“表哥”
叶青殊顿住话头,实在不知该如何劝起,只好沉默。
舒氏又拍了拍她的手,叹道,“这么多年来,你表哥也只同你亲近些,你寻着机会替我好生劝劝他才是,这一直不成家可怎么是好?”
叶青殊嗯了一声,认真道,“舅母放心,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劝劝表哥”。
舒氏又叹了一声,抽出手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问他,他只咬定了一句,不肯耽误人家姑娘,不是舅母不自谦,华哥儿如今虽不能走了,但人品气度放那儿,又有几个姑娘不愿被他耽误的?可他偏偏就盯着个耽误说话,你说可不是愁死人了?”
叶青殊冲口问道,“表哥是有意中人了?”
162 表哥的意中人(月票三十加更)
下午叶青程又去长公主府将叶青殊接了回来,便留在芍药小院用晚膳。
晚膳过后,两人移步花厅喝茶,叶青程将宣茗的话转述了一遍,感叹道,“以我看,这位衡阳郡王对文贞确乎一片真心,就这般错过,倒有些可惜”。
叶青殊轻哂,没有接话,叶青程和宣茗只打了个照面,不敢将话说的满了,便也笑笑,揭过了这个话题。
第二天一早,叶青程将叶青殊送到支国公府小住,自己只去给老国公和支老夫人请了安,便回了叶府,专心读书不提。
天气越来越冷,很快就进了腊月,叶青殊收到叶守义的来信,说是已经启程赶回京城,遂拿着信去和支老夫人辞别。
支老夫人十分不舍,可一来叶守义他们马上要回来,二来,年关也要到了,叶府中要忙要准备的琐事太多,总不能指望叶青程一个大男人吧?
支老夫人只好红着眼应了,叶青殊就哄她说,等叶守义回来,和支氏、叶青灵一起来看她,又说过了正月十五,和支氏、叶青灵一起到支国公府来小住。
支老夫人才开了笑脸,打发人去准备年节用的东西给叶青殊带回去。
叶青殊辞别了支老夫人,又去了舒氏的院子。
舒氏正带着几个管事嬷嬷算账,进了腊月,各种事都要忙起来了,当家主母们个个都恨不得分出三头六臂来才好。
舒氏见了叶青殊,摆手免了她行礼,“阿殊怎的这时候来了?”
“父亲已经启程回京城了,我这就要回叶府了,来跟舅母辞行”。
舒氏一怔,揉着脖子站了起来,叹道,“这时间过的真快,珍珠,去将我给阿殊备的过年衣裳和首饰都包好”。
又问叶青殊,“叶府那边可来人接了?”
“兄长遣了小厮来,说过会亲自来接我回去”。
舒氏笑着挽起叶青殊的手往外走,“那就好,你还要去跟你表哥辞行吧?我看账本看的眼都花了,正好偷偷懒儿,和你一起走走”。
两人一路说着闲话进了沁兰苑,远远见支其华坐在勤径斋临窗的书案上低头写着什么,免了小厮通报,进了勤径斋。
两人刚进门就听支其华不悦的声音传来,“怎的找到现在?”
“奴才记得就在这附近的,爷您再等等”。
石墨的声音有些远,想是在勤径斋最里侧,叶青殊笑道,“在找什么?”
支其华闻声抬头,露出一个温雅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