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失去颤巍巍的老伴儿,失去布满皱纹的笑声,失去灶堂前亮着火光煮玉米的老妇人。
永远,也不回来了。
“怎么这样儿呢,话都不说一句呢?”
“她怎么这样儿呢?”
“她怎么这样儿呢?”
外公似乎觉得她不应该话都没有说一句就走了,外公是不相信她最后连一句话都不和他说一声,就决定离开他的,而且是永远地离开了。
这些,也许只有他一个人能体会,永远不回来的那个人曾经陪伴了他大半辈子的风雨,回忆起来,可能就是一种相似的天气,但只有牵手一起走过的她才能帮助他在年老的记忆中想起那些经历过的一点一滴。
没有人可以替代她的存在,任何人都不可以。
我从未关注过外公的皱纹,这天发现它的沟壑比冬天冰冻的田野还要埋得深厚,像勾勒着人生几十年风雨兼程的感受,饱含外婆与他一路走来的艰辛。
他显得十分苍老,只因永远的失去不是悲恸就能说明的细节,每一处温暖都可能使他流泪,即使他渴望的只是再多一点时间一起牵牵手路过,这样温柔相亲的动作,远不是哭泣和眼泪可以充分表达的失望与无奈。
走来的人,一定会走去。
黑乎乎的一切,坚硬如同尘埃落定后的寂静。
几日来,我都无动于衷,并无悲伤,心底像一片死亡的寂静和空虚。妈妈和外公都哭了,亲戚们都哭了,我的眼眶还是干的。
外公看起来很疲倦,没有力气,突然就苍老了许多。
要返城的下午,外公坐在竹椅上抽起旱烟。这是许多年前的一个礼物,她出嫁的时候,送给他的一件旧物。也许是她父亲的。或者是她父亲的父亲的。外公不习惯抽旱烟,总是被呛着。这天下午,他大口大口地吸着,呛得鼻子和眼睛都红了。不时地望几眼山坡上的土地,好似只有在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那么多年之间,她和他的点点滴滴,突然就在这一次断了线,当他以为早年的事已经快褪色变成空白的时候,过去又都回来了。也许他想起了某个细节,那里闪动着温暖的光泽。陌生的旱烟味道呛出了眼泪,将他一生所经历的际遇都串联起来,但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永不在场了。这袋旱烟就是一个老军人的直觉,际会,因缘和命运……只是离开了她,曾经熟悉的黄土地反而使他感到陌生,孤独,又更加茫然。
坐在外公旁边,我也望向山坡上小小的新坟,想起儿时住在这个村子里的一些事。那些年的春夏和现在仿佛是不一样的春夏,过去的阳光更加温和而不是粗暴地晒着地面。没有鸡飞狗跳,也没有混乱。我不明原因地奔跑在阳光底下,并且从不觉得太阳是多么灼人和令人不舒服,汗水打湿了我海军蓝的小背心,而且顺着后脚跟儿,扬起薄薄的一片尘土。
这次使我思考人死了之后会走向何处。看起来,那个小脚的老太婆不过是长长地睡了过去,只是装入棺材前她的身体已经变凉,僵硬。
僵硬,身后一片空白。
那天下午,脸盆一样红红的太阳却停在我回忆的脑海里,长久地挂在西边的天空中,像一张不真实的风景名信片,温柔地慰藉着黄昏,和黄昏下一个孤单的老去的军人。
金黄的落日优柔地落向远方的山坳,它将必然埋进夜的黑暗,一切都将以不知觉的形式悄然隐去,黑夜接踵而来。
回到堂屋里,我有点发冷。堂屋里空空的,那盏青油灯也不见了,外婆前几天躺的床板也不见了,堂屋里归于寂静。站在空空的屋子中央,我转了转身,周围还是空空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心里堵得发慌,看着看着,眼睛就模糊了。
9。勇敢的爱人在我的怀里
但时光也聋哑的,
对一切将要发生和已经发生的事,
都在脑海里成为幻想的注脚。
我畏惧着这样的心灵,
被想像力禁锢,
成为它的受害者。
艾米丽从不在我的寓所留宿,也从未与我连续在一起呆过二十四小时,也许她认为没有爱情的人不需要粘在一起,而我却希望每夜都抱住一个简单的女子,在临睡前用我的手指帮她梳理头发,然后拥着她的身体安然入睡。
但独自成眠,实际早已成为我的习惯。
早上,收到一封E…mail,苏晨在星期二晚上十点多寄来。
南:
春天就快要过去了。我的稿子散落一地。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整整三年,我一直感到身体里有个巨大的空洞,是一个缺口,风声来来回回地穿过它,我敏感地想要记录下来; 敏感地想要去刻画每一个虚构的细节,希望总有一天这缺口可以用字填满,可是虚幻却不给我机会。
不真实的,就像没有结果的爱情一样。
笔折断了,我也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被自己困在这里,无法前行,也不能后退。
楼上住着一位音乐学院的学生,每天清晨都会站在窗台上拉小提琴,两个月前,突然从窗户摔下来。那时,我正写一个报道的结尾部分,心里充满恐惧,时间被抽干了的夜晚,像难民一样饥饿的眼睛,又像卡夫卡笔下怪异的城堡。可这害怕的滋味我又无法确切地说出来,只是留在心里发慌。
这一刻,天光透着灰白色的苍茫,朦胧地影印着嘉陵江上早起的船只,像生命一样来来往往。今天是无数平凡日子当中随意的一个,我来到窗边,幻觉是你我都行走在空泛的河床之上,这些周围的事情,变,亦不变着,却与我们无关。我甚至也弄不清究竟是被它们阻隔还是粘连着,被隔离,又甩不开。
曾有一段时间,我试图让自己变成一个哑巴,什么话也不说,或许我的耳朵暂时出了故障。惟独书写的时候,我感到这忧郁症不在了。但时光也聋哑着,对一切将要发生和已经发生的事,都在脑海里成为幻想的注脚,我畏惧着这样的心灵,被想像力禁锢,成为它的受害者。怕,这一切,都将变成悲剧的样子来收场。
有时真是要叫人觉得这日子令人灰心,又不知到底要斗争些什么?即使逃,又能逃向何处呢?在快被追到,以及必然会被追到时,这一路的过程,从一开始就无法抽离出绝望。总怀疑那一枪就在背后,随时可能“砰”的一声,来结束我对这里的一切幻想。
文艺使我们变得悲哀,好似披着一条沉重的毯子,跳不动,舞也舞不起来。
混乱,不知我说了些什么,但我看得见,他们在荒芜,我在荒芜,你也是……
苏晨
恐怕早就已经解释不清楚“到底,要斗争些什么”了。只是想到要什么“斗争”,心里堵得发慌,好似骨头被裸露在外面的一种病。谁知道我们为了什么在路上奔波?我们遇见相似的人,经历相似的过场,面对相似的结局……
苏晨是《XX日报》的记者,还给杂志社的专栏供稿,写很多关于音乐的评论,有时候寄一首莫名其妙的诗歌给我,她总是想弄清楚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在屋子里,为什么能闻到烧荒草的气息?
印象中,我的大学生活由多个天气不清楚的黄昏构成。
有时候暴雨,有时候晴空万里。
在山脚下的这所南方大学,周末从早上就开始举行着不同项目的运动比赛,三楼的校园文学社工作室里,只有微风徐徐掠过女子肩上的头发,走廊上满是星期天的静默。
楼下有棵老榕树,数不清楚长了多少根胡子,像流苏一样垂挂下来的枝蔓,似乎每一根上面都写满了故事。
她写着短句,像跳跃着的小鹿,欢快又温暖的样子。即使陈述一件事也用断断续续的方式,似乎总有思想牵她去了别的某处。根据标点符号可以感觉到她不断停顿、转身、再继续向前探询的韵律。
一切都是活跃的,有种从森林深处带来的灵性,是来自自然的音符,像树木在生长中的一种气息,散发在她的周围。这是一种财富,而且与生俱来。根深扎于泥土,无边无际地延伸,冠叶伸向无限的天空。
当与她愈是靠近,我愈是喜爱,当热爱达到极致的程度,却不能不停止向前的脚步。
那些短句使我感到自己赤贫如洗,莫名其妙地紧张。害怕伸出手去,就破坏了那里的宁静,撞乱了那里井然有秩的一切。
这时,我距离那些句子,好似不仅是大学毕业已经三年了,而是很远很远的距离。
我把车子停在冷僻小街上的一家士多店旁边,下车去买一罐雅哈咖啡,就着闷热得让人发困的天气,沉默地喝完它。
站在店门口那一刻,又突然想起她的脸,早已不可触及,也许就像是《云上的日子》里说的:因为有些骄傲,什么话都不能说。
10。旋转奔腾的曲线是饥饿
但这斑斓的色彩带着神奇的光芒,这光芒透着巨大却模糊的欢喜,巨大却模糊的悲伤……
那时,她拿着笔在任何可以画画和写字的地方涂抹着,纸条上、作文纸的背面、书的夹缝中,甚至废旧报纸的空白处。还有一些字,写在面巾纸上,那种吸水性很强的面巾纸,用自来水笔在上面写出来的字,超过生宣纸书画效果,易吸水,字体边有洇墨且浓淡相宜,将墨水自然又恰到好处地延伸出别的意象。
这种特质如同心理学上所说的内涵和外延。
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字体。苏晨,就与我同班,也都在校文学社里工作。
出于遗传和幼年时对女性形象的追溯,使我对女性总会生出一种模糊的尊重感,对我来说,女人是天生的尤物,流转顾盼之间都心生妙曼。她们的美好是令人惊讶的谜语一般,令人捉摸不定。我相信她们是优于我的,所以越发爱慕,近乎于是崇拜,这些又使我一直忐忑不安,热切的向往中浸满忧郁。
她白皙、消瘦。眼睛犹如清澈的河水,永远让人觉得似曾相识。靠近她,便有一股清冽之气扑面而来,如同享受来自天、地,乃至于神的眷顾。
美好与陌生,令我感到颤栗又觉得甜蜜。
她每天都把一本手工宣纸的线装笔记本装在书包里,有时候拿出来在上面写些什么。一次,我靠近她,问她借来看看,她打开扉页递到我眼前,说,只能看这一页。
扉页上写着:
我看到她心里的风
我知道它为我吹——
苏晨在文学社主要负责撰稿和写一些文学方面的评论,但读到她的诗歌时,却发现总是我不懂得她的世界。
Yvonne是另外一种女子,戴着黑色边框镜,语速利落,思维严密。关注时事,原则性很强。总之,Yvonne站在人群里,一眼便能够看出是那种被阳光一直照耀的人。她与我称兄道弟,动不动就嚼卟宓丁R黄鸷裙疲黄鹣缕濉3=笆课赫咚馈惫以谧毂摺K谖难绺涸鸱饷嫔杓坪团虐婀ぷ鳎不堵?/p》
主编是大四的一位师兄,南方人,个子比较矮小,但不失温厚。很快,师兄毕业离开学校,大二的第一个学期,我糊涂地被推上文学社主编的职位。
苏晨,Yvonne和我,三人渐渐熟悉起来。
那天,苏晨来找我,头上戴着有条纹图案的柔软的小草帽,大块的黄色和绿色,像阳光一样明丽。
南方的五月,夏天已经早早来到。阳光在草帽下变得温和,更加宁静,又可亲可爱。
她侧着脸,问,尤瑟纳尔的《火》是写给爱人的诗集吗?
她红润的双唇闪烁着文学的兴奋。望着她,我仿佛是望见了一条充满幻想的洁净的小路,这条路在她脚下蜿蜒地伸长。这是我亲眼见过的最安静亦是最有吸引力的画面。
这不禁使我心生仰慕,不禁使我渴望靠近并与之分享。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季的校园,昏沉的午睡时间陷在一片困乏的无力之中,她和我走在学校西区的小树林里,阳光照下来,知了还在聒噪。
与其说那静静的仿若是在思考的时刻,能引起我对这个世界过分入微的关注,毋宁说是我被这夏季繁茂生长的绿叶和浓密的阳光击中。清新的空气夹杂着幽淡的花香和耀眼的光芒击中我的头部,令我不知身在何处,似在云端守候一朵舞归的彩霞,又似在乡间的田野等待一朵花儿开放。
苏晨和我,常常都沉浸在色彩斑斓的文学讨论中,讨论中,又频繁地间隔着沉默,但这斑斓的色彩带着神奇的光芒,这光芒透着巨大却模糊的欢喜,巨大却模糊的悲伤。
讨论越来越偏向于女性的写作。
我的心在那波涛汹涌的才情中,被字字句句所颠覆,心情也随着它们起起伏伏,当凝视着她的眼睛就像是望见了诗歌的海面,那些有穿透力的句子如浪花一样扑向我的眼眶。我那颗忧伤的心灵深处泛起一阵阵的甜蜜,而笨拙的身体却隐约透露出战栗,随之而来,那些甜蜜又变成了痛苦和狂躁。
这时,我们都不能说得更明白一些,那些文学的光芒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使我们在欢乐中体验宁静,为什么使我们感到巨大的不可抵抗的力量,而它又在独自忧伤。
她的心灵如此充盈而富有,令我感到自己内中苍白,更加贫乏。
在她借我的一本英文版的《宝贝》中,我翻出六张正方形的藏书票,其中有凡高的《星空图》、《向日葵》。在《星空图》的背后,用铅笔写着两行小字:
“我只感到他的画面流露出饥饿,甚至是一种极其强烈的压迫中迎得作品的怒放。对,这些奔腾的、旋转的曲线,微震着的躯体。似乎是填不饱的饥饿。”
显然,这就是苏晨的字,隽永的行楷。
随处可见她的阅读笔记,是一个纯粹的阅读狂热分子,几乎在她所有的书籍中都散落着来自各种时间里的内心活动、两句或者半句诗歌,大部分都是一些幻想很强烈的梦境一般的句子,像呓语、流淌的阳光、山林间的小溪、自然的和风和天籁般的歌唱。
她好像就是可以永远自成一体的诗人,朴素的气质中透露出清冽的高贵,文静里闪烁着谜语,葆有来自灵魂深处的灵感和幻想。
似乎,也没有人可以因嫉妒或是热爱夺走她天生资质的美与和谐。
正是每一个女子都如一出谜语,绞尽脑汁也猜不出她们到底想要什么。这种神秘,对于我来讲,是那么叹为观止,也许就只是阅读她们其中的一个就需要用尽一生的时间。
11。为美而死
就是这种气质,
将我打捞上岸,
将我湿淋淋的孤单和慌乱吸引到这种出其不意又恰如其分当中。
江上浓雾。
甲板上突然来了一阵急雨。不到十五分钟就停了。山里的天气,真像孩子的脸,说笑就笑,说哭就哭。
大学三年级的暑假。文学社的几个主要成员和宣传部学摄影的同学同行去三峡旅行,为抢在三峡二期工程(一九九七年至二○○三年)竣工前,去看一眼最后那些即将永远沉没于水下的风景。要去。不然多年之后,要挑选很久才能找到一处高地,去哭诉急流险峻的河滩、悠长的巷子、长满三千年前的植物已经成为历史。
这条江,不仅常被地理老师提及,也常被语文老师提起,通常流淌在文人的思绪里,它的曲曲折折,使整个民族肆意在此铺陈的神话,垫着唐诗宋词竹枝曲的沉重与伤感,而又无法剔除沿江的花花草草,诗情画意,空灵缥缈。
三峡工程是国内已经经历了近百年的争论,目标是要将此打造成为当今世界上最大的水利工程,使它具有防洪、航运和发电等多种功能,能有效地控制长江中下游泛洪期的洪泄工作,改善长江的航运能力,而且等到竣工后投入的二十六台发电机组又将使它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水电站。
据有关三峡的报道说,预计到二○○九年三峡工程完工时,正常蓄水水位升到一百七十五米高时,三峡大坝前会形成一个世界上最大的水库淹没区,淹没陆地面积六百三十二平方公里,淹没十三个县市、集镇一百一十六个。其中包括白鹤梁被淹没在水下三十米的地方,白鹤梁被称为“世界上最早的古代水文站”,是三峡库区惟一一处水下原址保护的文物;张飞庙被淹;秭归屈原祠的山门将被淹;西陵峡区两段的兵书宝剑峡和牛肝马肺峡将被淹;白帝城和石宝寨成为孤岛;云阳县城十六万人全城搬迁;大量疫源地被淹没;大量森林农田被淹没……沿“高峡出平湖”的改造观点,此后孕育了中华文明的山与水不再相互搏击,通道也将无险可言。
江河的灵魂是流动着的江水。
这水被改成湖泊之后,作为一条河流的三峡已经不复存在,而成为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泊,恐怕那时“不尽长江滚滚来”的豪迈气势已不再,到底还有多少文人墨客歌颂的灵魂在其间,已不可追忆。纵观人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