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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晨光-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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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周三,不管是否熬了夜,九点一到还是要正常上班的。于是方晨匆匆回家里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之前就因为靳慧出了事,她已经打了无数个电话给苏冬,可是苏冬的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她出门前又试了一次,仍旧联系不上,最后想了想,只得又拨了另一个号码出去。 
  肖莫似乎还在睡觉,她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便说:“我现在唯一能想到可以帮忙的人就是你了。你和公安局熟不熟?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件事?” 
  一刻钟后肖莫回了消息,她正好一脚踏进报社大门,手机捏在手里像冰块一般冷滑,怔了怔才问:“要关多久?我可不可见到她?” 
  “目前恐怕没有这个可能性。”肖莫说:“你也该知道这种事情有多么敏感。不过你的朋友应当庆幸,人死的时候是在一家钟点酒店里,所以现在她也只是被叫去协助调查,如果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与她有直接关系,估计最终问题不会太大。” 
  “这样啊。谢谢,麻烦你了。”几小时内发生这么多事,她也仿佛六神无主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肖莫静了静,“不客气。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来找我。”他停了一下,才又说:“另外你朋友那边我已经托了人了,能关照的尽量关照,至少……不会让她一个女人在里面受不必要的罪。” 
  方晨再次向他表示感谢,才将手机丢在桌面上,肩膀垮下去,一瞬间只仿佛筋疲力竭。 
  白天的“夜都”并不对外营业,偌大的场子空空荡荡的,未免显得有些冷清,与夜晚来临之后的奢侈迷乱灯红酒绿差去甚远。 
  沉重的雕花大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韩睿一脚跨了进去。 
  他极少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因此里头负责打扫整理的人见了俱是一愣,他面无表情地开口:“张强呢。” 
  “强哥刚回来,现在去了厕所。”离他最近的那个人低着头回答,又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我这就去叫……” 
  英俊冷漠的男人却已经从他身前越过,有人冷硬地接腔道:“没你的事了,干活去吧。” 
  几乎穿过了整个大厅和狭长的走道,韩睿最终在装修考究的盥洗室门前停下来,他淡声说:“你们都在这等着。” 
  一同前来的五六个人于是全都停了脚步,自动分成两排,恭敬地候在门边,肃手而立。 
  浅金色龙头里的水哗哗地涌出来,张强刚把手伸过去,结果听到身后有动静,他一抬头,与镜子里那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哥!”他立刻叫道,拿起手巾随意擦了擦,不由转过身笑问:“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韩睿淡淡地“嗯”了一声,缓步踱过去。他并不看他,只是随意地靠在洗手台前,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了支烟放到唇边。 
  张强见状立刻找到打火机凑上前去。 
  淡蓝色的小火苗蹭地一下跃起来,韩睿微微斜过目光瞟他一眼,点着了香烟,才漫不经心地问:“这两天去哪儿了?” 
  “嘿嘿,听个哥们儿介绍说郊区新开发的温泉不错,就去玩玩。”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张强看看新买的腕表,笑嘻嘻地说:“巧得很,才到没两分钟,没想到哥您就来了。” 
  “看来你还不知道出事了。”韩睿又吸了口烟,声音愈加不紧不慢。 
  张强这边不禁一愣:“出什么事了?” 
  “死了个人。” 
  “谁?” 
  “苏冬手底下做事的,叫靳慧。”似乎为了让他听得更明白一些,韩睿慢条斯礼地弹了弹烟灰,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鉴定结果出来了,死因是吸毒过量。” 
  如同被人施了法术一般,室内的空气瞬间沉下来。 
  背上静悄悄地浮起一层紧密的冷汗,张强的表情僵化,一张脸也由前一刻的红光满面突然变得寂静而雪白。 
  短短的几秒之间,心里却接连转了好几个念头。 
  最后,他却还是“扑咚”一下跪下来,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男子哀求道:“哥,我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错了!” 
  话音未落,只听“咣”地一声,洗手台上的水晶烟缸已经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墙壁上,反弹回来的碎屑四下纷飞,有几粒擦过置于地上的手背,皮肤上立刻涌起数道鲜艳刺目的血痕。 
  可是跪在地上的人却不敢动,一动都不敢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韩睿的脸色犹如万年玄冰,漆黑的眼睛里乌云密布,居高临下地俯视道:“你跟我多久了?” 
  “五……六年。” 
  “还记得我的规矩?” 
  “不……不准沾白。”只是四个字,却仿佛耗尽全身气力,停了半天,张强才语调颤抖地接着道:“我只给过她两次!……哥,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我该死!我……”话未说完,下一刻只觉得胸腹巨痛,人便横着飞了出去,滑着仰倒在大理石地砖上。 
  “我看你他妈的确实该死!”韩睿两步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声音如同浸在冰水里,“我让你管场子,你倒好,把那玩意卖给小姐?带着个女人去泡温泉好玩么?可你他妈知不知道凌晨三点我在哪儿?公安还没找上你是吧?知道死的那个是什么人么?” 
  指间的半截香烟被重重地弹在地上,溅起零星火花又倏忽隐灭。 
  他站起来,面覆寒霜,“人他妈的还是个学生!” 
  黑色的胡桃木门发出巨响,隔绝了里面哀求讨饶的声音。 
  候在外头的一干属下还和来时一样表情肃穆,谁都不敢多吭一声。韩睿掸了掸衣襟,沉着面孔大步离开。         
  被突发事件打乱了步调,方晨一整天都心绪不宁。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在半途中却又突然让司机改了道,让车子朝着与公寓相反的方向开去。 
  于是华灯初上时分,她再一次走进那栋从里到外处处都透着奢糜气息的建筑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这么好运,刚进大门便看见两个年轻男人站在一块儿说话,其中一个头发剪成短短的板寸,年轻的脸孔线条刚毅分明。方晨认得出他,第一次见到韩睿的时候他也在场,就一直跟在韩睿的身后。 
  她立时走上前去,问:“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对方停下交谈,用毫不掩饰地惊艳目光打量了她一下。 
  她自报姓名,然后才平静地说:“我想见韩睿。” 
  几分钟之后,那个男人完成了请示,拿着手机从远处走回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冲她一招手:“我带你上去。” 
  没想到这么容易。 
  方晨站在那扇黑色的门外,只见旁边的男人替她敲了敲门,其实也只是象征性的,因为里面一点回应都没有。 
  然后他就对她说:“进去吧。” 
  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居然是个豪华套房,光是客厅的面积恐怕就能抵上她的那一整套公寓了。挑高的天花板上挂着巨大的水晶吊顶,灯光亮起来熠熠生辉,仿佛满天细碎的星光。 
  韩睿的那个手下并没有跟进来,方晨环顾着空无一人的四周,稍微犹豫了一下,才举步走向侧面门板敞开着的那个房间。 
  可是走到近前,却不由地愣住了。 
  似乎是完全没料到会见到这样一副场景,她仿佛迟疑了一下才想起来说:“不好意思。”又将目光稍稍避开,“……我还是在外面等你好了。” 
  她想给他换装的时间,可是里面的那个男人却似乎不以为意,只是看她一眼:“不用。” 
  他大概是刚洗完澡,身上居然只穿着件黑色的浴袍,从落地窗前离开的时候,将擦头发的毛巾往书桌上随意一丢,自己则移步到宽长的沙发前面坐了下来。 
  从茶几上捞过烟盒与打火机,又将那双修长的腿交叠着架上去,韩睿这才终于慢不经心地抬起眼睛,淡淡地看着门口突然到访的女人,“找我有事?” 
  他的神情和态度冷淡至极,仿佛他们从来没有打过任何交道。其实这间书房里的暖气开得十分充足,可是方晨却觉得有股莫名的寒意从手背一直延伸到背部。 
  她突然不确定起来,不确定他是不是会接受她的要求。 
  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 
  她安静地看着沙发上的男人,说出自己的请求,“我想请你帮忙,把苏冬弄出来。” 
  打火机发出“叮”地一声脆响,小小的火光在那张性感的薄唇边跳跃闪动,它的主人吸了两口烟,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问:“你和苏冬是什么关系?” 
  “好朋友。” 
  “看起来不像。” 
  “确实是好朋友。”她实话实说,“我们认识许多年了。就算生活和职业不同,也并不会妨碍到什么。” 
  其实能从那段荒唐的岁月里发展出一位真正值得交心的朋友,恐怕当初就连她们自己都始料未及。 
  方晨向前一步,又说:“你大概知道她现在还在公安局里,所以我想……” 
  “坐。”韩睿突然打断她。 
  “什么?” 
  食指与中指间还夹着香烟,他伸手朝着斜对面的另一张单人沙发示意了一下,淡淡地说:“我不习惯与人这样讲话。” 
  只习惯永远俯视吗? 
  方晨抿着嘴唇默不作声,却还是没有丝毫迟疑,顺从地走到那边坐下去。 
  如今两人分占了房间的南北两侧,从现在方晨的角度看过去,沙发上这个男人的姿态沉静而慵懒,可是浑身上下却又仿佛有着隐秘的、不可预测的张力,令他整个人都被包围在一种冷漠坚硬的气势里。她注意到他的手,手指修长漂亮得近乎完美,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轮换叩击着皮质的扶手,动作缓慢而优雅。 
  然而只是这样一个小动作,却无端端地令室内的空气再度凝固了几分。 
  方晨突然有些后悔。 
  直觉告诉她,此行恐怕是个错误。她根本没有任何立场来让他办什么事,哪怕是真心诚意的请求。 
  果然,韩睿垂下目光看了看手中的香烟,语调混和在泛白的烟雾里,愈加显得漫不经心,“方小姐,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他懒懒地瞥她一眼,唇角边露出一抹仿佛讥诮的神情:“难道你以为坐过我的车,于是我们就有了交情?我便会对你有求必应?”他摇了摇头,轻笑一声,可是笑容里却只有淡淡的轻视和嘲讽,“倘若你真是这样想,那么我只能说太不幸了。你贸然找上我的这个举动,在我看来实在是过于异想天开。” 
  方晨死死地抿住嘴唇,他每说一个字,她便抿得更用力一分。 
  今晚的决定果然是一个错误。它不但是一个错误,而且是个屈辱。 
  一个莫大的屈辱。 
  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幼稚,将一切都想得过于简单了。其实他说的并不完全离谱,她甚至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有读心术,居然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那个在之前恐怕连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察觉的心思。 
  当天是他邀请她去兜风的,之后又经历了那么一场突然的追车事件。从那之后,或许她确实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是有交情的,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的交情。 
  所以她来找他,并且没有通过肖莫的关系。 
  本来肖莫是座最好的桥梁,可是她并没有那样做。 
  如今看来,真是自取其辱。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竟会如此的喜怒无常,真的可以做到翻脸不认人的地步,打从她跨进这里的第一秒开始,他似乎就只当她是个不知好歹的陌生人。 
  他看着她的眼神,从头到尾除了高高在上的漠然,便只剩下讥讽。 
  可是苏冬怎么办? 
  肖莫白天告诉了她几个细节,她才终于知道警方是如何将死去的靳慧与苏冬联系在一起的,而且那个曾经在事发后匆忙逃离现场的男客人,也已经在第一时间被找出来带回了公安局。 
  □和吸毒,任何一项的罪名都不轻。况且她还不清楚,究竟靳慧的死和苏冬是否真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念及此处,方晨才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更稳定一些,然后开口说:“韩先生你讲得对,我在你面前说什么都不算数。就这样来找你,确实是我太冲动太鲁莽了。不过我不信,我不信你真会袖手旁观。” 
  她停下来,而韩睿却慢悠悠地吐着烟圈,始终以一种高深莫测的神情看着她,似乎并不打算接话。 
  她笑了笑,目光紧紧地锁在他的脸上,似乎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既然没有私交可言,那么请允许我大胆地猜测一下,如果苏冬有事,那么你这里也未必就能保全得了吧?你大概不会不知道,警方在现场发现的不止是毒品,还有印着‘夜都’字样和标识的火柴盒。”剩下最后半句她没说:只可惜毒品上面不会有标记,谁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呢?其实她根本不相信他可以完全撇清关系。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房间里安静了好几秒,随后韩睿终于肯开口,却仍是平淡至极的语气:“这就是所谓的职业敏感性么?”他动作轻柔缓慢地捻熄了烟蒂,“我现在有点怀疑,方小姐来找我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纯粹只是为了解救朋友?还是时刻不忘自己的身份,希望顺便从我这里套取一点有用的信息,明天登到早报上供人茶余饭后娱乐消谴?” 
  娱乐? 
  方晨下意识地皱起眉,只因为突然想到靳慧那张温暖的笑颜,还有靳伟……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论我有什么目的,公众都是有知情权的。况且你真的认为这件事很有娱乐性?”她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十指,指尖紧紧掐在掌心,“这是命案。现在那个女孩子死了!” 
  “那又怎么样?”对面的男人面无表情,漠然地反问。 
  脑子里“嗡”地一下,她似乎听见自己血液涌上头顶的声音。 
  那又怎么样? 
  他怎么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 
  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女,死在那种肮脏龌龊的地方。 
  那是一条人命。 
  可是他却满不在乎。 
  方晨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面对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冷酷得像个魔鬼。 
  她站起来,不肯再同他讲话,甚至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她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却突然听见他在身后冷冷地说:“我允许了么?” 
  她一怔,下意识地回过头。 
  韩睿不知何时也已经站了起来,一身黑色将本就修长挺拔的他衬得更加冷峻异常。明明室内光线明亮,可是方晨此时却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正被黑暗步步紧逼包围,甚至即将要被吞食进去。 
  她突然迈不出脚步,只是看着他慢慢走近。 
  直到阴影笼罩下来,她才恍觉韩睿已经到了跟前。他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如今是真正居高临下地垂着视线俯视她。 
  “方小姐,你把这里当作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嗯?” 
  他的声音十分轻柔,微微皱着眉,似乎真的疑惑的样子。可是她抬起脸看到他的眼睛,只觉得那对墨黑的瞳眸仿佛深甬,尽头是不可触摸的危险。 
  她不作声,兀自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堪堪撞到坚硬的墙壁。 
  “那女人死了又如何?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也损失了一个跟了我六年的弟兄。怎么,生气了?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有正义感。是不是现在所有的记者都这样?”他忽然挑起唇角笑了笑,伸出手,修长温热的手指按在她的两侧脸颊和颈边的动脉上,不轻不重的力道,却足以令方晨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你要干什么?”她欲格开他的手,结果他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迅速地将她的两只手腕扣在一起,高高举过头顶,一并牢牢按压在墙上。 
  “如果我没理解错,方才你在说起那个女人死因的时候,似乎是在暗示我什么。”他微微一眯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大概我没告诉过你,我很不喜欢女人自作聪明。” 
  方晨奋力挣了挣,却只能咬牙瞪他:“放开我!” 
  “其实我给过你机会,上次就已经放过你了。”韩睿的眸光微暗,里头仿佛翻涌着不加遮掩的深沉的欲望,似乎可惜又无奈道:“可是你并没有珍惜,今天偏偏还要主动来找我。” 
  他丝毫不带怜惜地扳正她的脸,最后一个字音便犹如一声叹息,化在他与她的唇畔之间。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方晨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可是双手被高举过头顶,她的膝盖也被他有力的腿顶住,整个人就困在一方狭窄的空间里动弹不得,就连细微的挣扎也只是徒劳,鼻端充斥的尽是陌生的纯男性气息,混杂了一丝沐浴液的清香。 
  他的一只手还握在她的颈边,掌心温热地熨贴着肌肤,可是他的唇却似乎没有任何温度,动作更没有丝毫的温柔。他似乎根本没有耐心,只在她的嘴唇上辗转了片刻,继而便粗暴地强行窍开了她的齿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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