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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留下孩子的意思,元帝大可以让王皇后“处置”了郑环儿。区区一个舞姬,死也就死了,不会惹来多少注目。
思绪纷乱的太子,此时也陡然清醒过来,沉声道:“你说的没错,孩子确实要留下。”
太子妃面色有些难看:“殿下莫非真的打算纳郑环儿为侧妃?”
没等太子吭声,又说了下去:“死去的于侧妃虽是庶出,到底是于家的女儿。李侧妃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出身。这个郑环儿,不过是个舞姬。焉能让她为侧妃?”
太子妃语气不佳,太子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孤只说留下孩子,又没说纳她为侧妃。先收拾一处院子,让她住下。等平安生下孩子,若是男婴,就给她一个侍妾的名分。如果生的是女婴,直接赏她一碗汤药。”
这话说得格外冷酷无情。
太子妃总算松了口气。
好在太子还没太糊涂。
一直静默不语的顾莞宁忽地张口道:“儿媳冒昧问上一句,父王敢肯定郑环儿肚中怀的孩子,就一定是父王的吗?”
“万一郑环儿心怀叵测,妄图混淆皇家血脉,难道父王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认下不成?”
太子:“……”
这话听着刻薄又刺耳。
仿佛有一大片绿云,在太子的头顶徘徊。
太子阴沉着脸想发作,太孙又张口道:“阿宁思虑的不无道理。若是父王的骨血,自然是要留下。不过,总得先查一查郑舞姬的身世来历,是否暗中和别人有苟~且之事。免得父王无端受辱。”
太孙一张口,分量又自不同。
太子将怒气压回去,面无表情地说道:“就是你们不说,孤也一定会查个清楚。”说着,又吩咐太子妃一声:“你命人给郑环儿安排住处,挑几个伶俐些的宫女‘伺候’着,不要让她出院子半步。”
这些年,这般令人膈应的事,太子妃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尤以这一回最令人气闷难受。
太子妃抿了抿唇角,点了点头。
太子也无话可说了,略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开。
……
太子一走,太子妃便红了眼圈,转过头,用帕子轻轻擦拭眼角。
太孙看着一阵心疼,轻叹一声安慰道:“事已至此,母妃也别太难过了。父王喜好美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母妃早该习惯了。”
太子妃哽咽着说道:“他再喜欢美人,也不该沾惹宫里的舞姬。算一算,正好是你皇祖父五旬寿辰的那一日。在那样的日子里,他都不忘寻欢作乐。实在令人失望又寒心。我尚且有这样的感觉,想想你皇祖父,心里不知何等恼怒。”
是啊!
太子这般行为举动,也怪不得元帝大动肝火。
今日齐王等人也都在场,元帝不得不为太子留几分颜面。只训斥几句,就放了太子回来。还将郑环儿也一并赏给了太子。
只是,元帝心中一定对太子十分失望。
这才是最要紧的。
一个失了圣心的储君,地位是否还能安稳如初?
太孙神色也凝重起来,低声道:“母妃,我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蹊跷?什么蹊跷?
太子妃一怔,下意识地看了顾莞宁一眼。
顾莞宁目光微闪,淡淡说道:“只怕是有人暗中设了圈套,引父王入觳。否则,一个怀了身孕的舞姬,如何能在宫中掩人耳目,直至今日才被察觉?”
太子妃倒抽一口凉气,震惊不已:“谁人用心如此恶毒?为何要这般陷害你父王?”
说陷害,其实也有些夸张了。
如果太子能管得住自己,就算郑舞姬再美丽妖娆再风情万种也没用。说到底,还不是太子贪恋美色,才会轻易被算计了去。
不过,这些戳心的话,也没必要再对着太子妃说了。
顾莞宁和太孙对视一眼,两人的脑海中,同时浮出一个答案。
谁从中得益,就是谁!
“母妃先别着急。”太孙温和地安抚太子妃:“不管这个人是谁,迟早总会浮出水面。现在最重要的,是迅速安置好郑环儿。将风声压下去,免得损了父王的名声。”
顾莞宁也道:“殿下说的有理。父王身为东宫,可以风流多情,却不能糊涂昏庸,轻易被人算计。”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母妃心中就是有再多委屈,此时也得维持镇定。表现出东宫太子妃的气度来。不必急着对郑环儿下手,免得触怒皇祖父。”
太子妃也不是蠢人,很快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明知道有人从中捣鬼,此时也不宜声张?免得你父王被人耻笑,又令你皇祖父失望?”
“是。”顾莞宁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来日方长,日后总有算账的那一天。现在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东宫,母妃一定要沉得住气。”
太子妃深呼一口气,点了点头。
第四百五十四章 迁怒
安抚完太子妃后,太孙和顾莞宁一起回了梧桐居。
“此事十有**是齐王从中捣鬼。”太孙脸上笑意全无,目中闪过寒意:“和王家结亲,是为了拉拢讨好皇祖母。设计陷害父王,是要让皇祖父对父王失望寒心,生出另立储君的心思。”
一招接着一招。
齐王果然好手段。
回京城未满三个月,已经彻底扭转劣势。
顾莞宁也皱起了眉头,低声道:“以齐王的手腕,既是暗中设局,怕是难寻蛛丝马迹。”
齐王的精明厉害,夫妻两个前世都领教过。
太子和齐王一比,确实太过平庸。唯一的优势是身份占长,又生了一个颇得圣心的好儿子。
太孙略一思忖,张口道:“不管如何,先要稳住阵脚。这个郑环儿,生死都不足惜。只怕齐王会暗中滋事,借机大做文章。从明日起,我就回宫中,盯紧齐王在宫中的动静。皇祖父那边,也得竭力周旋。”
不管如何,太子都是他的父亲。
一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遇到一个偏心又平庸的父亲,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能跟在后面收拾残局。
在齐王父子还未俯首前,太子的东宫储君之位,绝不能有失。
顾莞宁和太孙心有灵犀,已然猜到了他心中的念头,轻声道:“你安心地进宫去,府里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太孙眉头略略舒展,握住顾莞宁的手:“阿宁,辛苦你了。母妃若有做的不周全之处,你不妨多多提点。”
太子妃心慈手软,未必能完全掌控内宅。有顾莞宁在,就不必担心了。
顾莞宁挑了挑眉,自信从容地一笑:“放心吧!郑舞姬一事,绝不会传开。更无人敢嚼舌。”
……
隔日,太孙回了宫中。
郑舞姬一事,知晓的人并不多。王皇后又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提起半个字。因此,宫中风平浪静。
知道内情的韩王世子,忍不住拉着太孙到一旁,悄然询问:“二皇伯到底打算如何处置那个郑舞姬?”
太孙淡淡应道:“这是父王的事,身为儿子的怎么好过问。”
韩王世子碰了个软钉子,讪讪一笑,不再多言。
元佑帝还在气头上,连带着见了太孙,也没什么好脸色。扔了一大堆奏折给太孙:“一个时辰内全部看一遍,一一写上批阅。朕待会儿会亲自看。”
太孙听政只有三个多月,只学着看奏折,从未真正批过奏折。就算是元佑帝自己,也无法在一个时辰内批阅完这么多奏折。
这摆明了是故意刁难。
太孙没有多言,恭敬地应了一声。将一摞奏折搬至面前,迅速翻开浏览,思忖片刻,便提笔批阅。
元佑帝也在看奏折,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太孙的一举一动。见太孙冷静沉着不疾不徐,心里的那点迁怒,蓦然散了大半。
太子犯下的错,和太孙有何关系?
只是,天子一言,犹如千斤,不宜随意变更。
元佑帝收回目光,心想等过了这一个时辰,意思意思地数落太孙几句也就是了,倒是不必深究了。
……
一个时辰后。
太孙捧着一大摞奏折来了:“皇祖父,这些奏折孙儿都看完了。也都试着写了批阅。请皇祖父一一过目。若有不对之处,恳请皇祖父直言指点。”
元佑帝目光一扫:“你真的都看完了?”
太孙简短地应了声是。
元佑帝直到此时才想起太孙素来聪慧,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看起奏折来,自是比自己快多了。
只不知道,从未处理过政事的太孙,是否能看懂这些官场老油子写的奏折,能否窥破冠冕堂皇义正言辞背后的私心……
元佑帝不动声色地取过第一本,迅速看了一遍,神色间流露出一丝满意。
然而是第二本,第三本。
元佑帝越看越惊讶,神色中的喜悦也越来越明显。
朝中事务繁杂,吏礼户刑兵工六部每日俱有许多奏折呈上来。最要紧的多在朝会上宣读商榷解决。剩余的奏折,则留在朝会之后慢慢批阅。
批阅奏折,也是身为天子无可避免的沉重负担。
元佑帝年过五旬,精力远不如前。如今只挑一些重要的奏折批阅,大部分都交给了太子。
今日太子犯了错,元佑帝不愿见他,早早就将他打发走了。太孙看的这些奏折,原本都应该是太子批阅的。
没想到,从未接触过政事的太孙,竟有十分敏锐的政治素养。批阅起奏折来,没有一句废话,简洁有力,直指人心。
好!
很好!
太好了!
不愧是他最看重的长孙!
太子虽然平庸无能又好色糊涂,却生了个好儿子。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已经这般出色。等过上十年二十年,必然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储君。
元佑帝心里最后一丝怒意,也彻底消散。
“孙儿年轻识浅,一定有许多不足之处。还请皇祖父多多指点。”太孙恭敬地说道。
元佑帝舒展眉头笑道:“你听政不过三个月,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今日这些奏折也批阅得可圈可点,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顿了顿又道:“身为人君,当以江山社稷为先,以万千百姓为先。对待朝中百官,要恩威并施。重用有用之人,却不能完全听之信之,以免疏忽大意,被人蒙蔽。”
太孙敛容应道:“皇祖父的教诲,孙儿都记下了。”
元佑帝嗯了一声,看着俊美出众气度沉稳的长孙,忽地叹了口气:“阿诩,朕自来最器重偏爱你。不仅是因为你是朕的长孙,更是看重你的聪慧和沉稳。大秦看似繁华富庶,实则内忧外患,隐忧重重。大秦需要的是精明强干的君主。”
“朕不想瞒你。你父王,实在太令朕失望了。”
说完,又是一声长叹,眉间满是失望和疲惫。
好色不是大毛病,轻易被人算计,才是最令人失望的。
一个舞姬,能瞒过众人耳目,隐瞒下怀有身孕的事,其中必有缘故。
他没有下令彻查此事,是不想让众人在私下嘲笑议论,给太子留几分颜面。
第四百五十五章 波折(一)
看着满脸失望的元佑帝,太孙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摊上这么一个父亲,他这个做儿子的又能怎么办?
太孙跪了下来:“孙儿代父王给皇祖父请罪。父王在女色上确实糊涂了些,不过,到底也没太大过错。还请皇祖父原谅父王这一回。”
是啊!这件事无关朝政。他不可能因为这么一桩事就废了太子的储君之位。
只是,失望和不满也是免不了的。
元佑帝不想再多说太子,温和地说道:“阿诩,你别跪着了。这是你父王的过错,和你无关。”
怎么可能无关!
太子若是彻底失了圣心,储君之位不再安稳。他这个太孙,又要如何自处?
太孙不肯起来,低声道:“身为人子,本就应该为父受过。孙儿就一直跪在这儿,等到皇祖父消了气再起身。”
元佑帝听得好气又好笑:“堂堂太孙,行事怎么能这般无赖。快些起身说话。”
太孙这才站了起来,冲元佑帝笑道:“皇祖父果然最疼孙儿,这才跪了不到片刻,皇祖父就心疼了。”
在外人面前温和雍容的太孙,此时毫无沉稳之气,狡黠地耍赖。
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少年郎,在自己的祖父面前,理直气壮的淘气。
元佑帝果然被逗得开怀一笑。
笑完了之后,元佑帝又正色道:“朕已经叮嘱过你皇祖母,让她将此事压下去,不准任何人议论嚼舌。只是,管得了众人之口,也管不住众人的好奇之心。这一段日子,你说话行事都要谨慎一些。免得落人话柄。更不能口出怨言心存不满。”
子不言父之过。
大秦素来以孝为先,太子再糊涂,也轮不到太孙这个做儿子的挑剔埋怨。否则,一旦有此类的传言,对太孙的名声有损。
元佑帝的一片祖父慈心,令太孙心中涌起阵阵暖意:“皇祖父的话,孙儿都记下了。”
元佑帝看着聪慧过人的太孙,心里颇觉安慰。
正说着话,李公公来禀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请皇上到椒房殿,说是有要事相商。”
元佑帝嗯了一声。
太孙立刻道:“孙儿陪皇祖父一起去椒房殿。”
王皇后口中的要事,十有**又和太子有关。
元佑帝没有拒绝。
……
太孙随着元佑帝踏进椒房殿,目光一扫,心里已经暗暗皱眉。
殿内不止有王皇后,竟还有这一两年颇得圣宠的郑婕妤。
郑婕妤似刚哭过,眼眶微红,明丽妩媚的脸庞多了几分凄婉,格外动人。见了元佑帝,立刻随着王皇后起身行礼。
元佑帝声音颇为温和:“平身。皇后急着命人请朕过来,不知有何要事?”
王皇后神色微妙难言,先是看了郑婕妤一眼:“不如还是由郑婕妤自己来说吧!”
元佑帝一愣,看向郑婕妤。
郑婕妤脸上满是羞愧之色,竟扑通一声跪下了:“皇上,郑环儿之事,都是臣妾之错。”
元佑帝:“……”
站在元佑帝身侧的太孙,此时特意退后几步,心里沉了一沉。
郑环儿之事,怎么又牵扯到了郑婕妤?
元佑帝眉头动了一动,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声音里多了一丝冷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郑环儿不过是宫中舞姬,你怎么会和她相识?你口口声声说你是的过错,又是何道理!”
宫中舞姬,大多出身卑微,或是罪臣之女。郑婕妤的父亲是四品的知府。官职不算高,却是正经的官宦千金出身。
她和郑环儿怎么会有关联?
郑婕妤身子微微瑟缩了一下,低声道:“其实,郑环儿是臣妾的远房堂妹。”
元佑帝的眉头皱了起来,沉声道:“朕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郑婕妤苦笑一声:“臣妾进宫的时候,她还只有十岁。在宫中见到她,臣妾也十分惊讶。当时没敢声张,只悄悄将她叫到寝宫里。后来才得知,她的父亲在任上犯了重罪,被问斩处死。她也落了贱籍,进了乐坊。因为自幼擅舞,便做了舞姬。去年年底,被乐坊的人送进宫中。”
“臣妾怜惜她命苦,私下常照拂她。命人给她送些金银衣物,也无人敢轻易欺辱她。”
“臣妾也没想到,她竟然入了太子殿下的眼。一个月前,她就来私下求过臣妾,说她葵水未至,只怕是有了身孕。求臣妾为她隐瞒,说是想凭借着此事进太子府……臣妾一时心软,便应下了,和管着舞姬的管事姑姑打了招呼。否则,她哪里能瞒得住这么久。”
说到这儿,郑婕妤已是泪水涟涟,哽咽不已:“都是臣妾犯了糊涂。臣妾昨日听闻郑环儿出了宫,便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一夜未睡,今日早上便来向皇后娘娘请罪。”
“不管皇上如何责罚,臣妾都无怨言!”
说完,便长跪不起。
元佑帝气得脸都青了:“荒唐!你怎么能如此糊涂。既是知道郑环儿和太子苟~且有孕,就该立刻向皇后禀报。你不但没吭声,反而帮着隐瞒。简直是愚不可及!”
郑婕妤哭得梨花带雨,连声告饶。
元佑帝发了一通脾气,再看跪在地上瑟缩的郑婕妤,愈发心浮气躁。对着王皇后说道:“郑婕妤知情不报,私自帮着宫中舞姬隐瞒身孕一事,由皇后看着处置吧!”
王皇后和元佑帝夫妻数年,对他的性子了如指掌。
如果元佑帝有意将郑婕妤打入冷宫,根本不会多说什么。现在这般盛怒,又命她处置,反倒是有放过郑婕妤之意了。
王皇后能在宫中屹立数年不倒,靠的就是这份察言观色体察圣意的功夫。
哪怕看郑婕妤再不顺眼,王皇后依然张口为她说情:“郑婕妤行事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