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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勉强打起精神说了下去:“沈氏不能死,言哥儿也罪不至死。不管日后如何,至少给他留一条生路。”
顾海皱着眉头,一脸地不赞成:“母亲此话不妥!”
“沈氏关在内宅里,总翻不起风浪来。若不处置了阿言,他就是正经的顾家嫡孙。母亲当年上的奏折里,已经言明在阿言十六岁的时候,就要为他请封定北侯世子。如果让他活着,以后该如何处置?”
“三叔不必担心。”顾莞宁出人意料地张了口:“这个隐患,留给我来解决。”
顾海一惊,看向顾莞宁,目中有一丝探寻。
顾莞宁深唿吸一口气,平静地说道:“三叔是不是疑心我日后会袒护阿言?他虽然不是顾家子孙,身上流的血有一半却和我相同,依旧是我的亲弟弟。”
顾海被说穿了心思,默然不语。
“我姓顾,我是顾家的女儿。”顾莞宁定定地看着顾海,目光坚定,声音掷地有声:“我这一生,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损顾家的事情。”
顾海哑然片刻,才愧然道:“对不起,莞宁,三叔不该对你生出疑心。”
沈氏是沈氏,顾莞宁是顾莞宁!
她们两个虽是母女,相貌性情却毫无相似之处。
他怎么能因为沈氏迁怒顾莞宁?又怎么能对顾莞宁生出疑心?
顾莞宁并不介怀,低声道:“出了这样的事,三叔生出疑心也是难免的,我不会怪三叔,三叔也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顾海定定神,说道:“也罢!既然你和母亲都执意要留阿言一条性命,我也不再说什么。不过,他日如果阿言有什么异动,也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手中掌着两千私兵,又在兵部任职多年,顾海性情风趣随和,实则缜密狠辣。该动手的时候,从不犹豫。
顾莞宁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三叔只管动手,我绝无怨言。”
顾海也无话可说了。
顾莞宁又看向太夫人,柔声安慰道:“祖母,顾家二房虽然没有男丁,长房三房却是有的。”
“大堂兄年龄最大,性情沉稳,端正守礼。好好培养锻炼几年,守住家业总不成问题。二堂弟三堂弟年龄稍小一些,也都是知礼守礼的少年郎。有他们在,顾家不会断绝。还有我顾莞宁在,顾家绝不会败落。”
最后一句话,说得慷慨决然,令人心神激荡。
太夫人眼中闪出了水光,哽咽着应道:“好!祖母知道你的意思,祖母会好好活着,看着你嫁人生子,看着顾家传承下去。”
顾莞宁从来都不喜哭泣落泪。可这短短的一天里,顾莞宁已经哭了几回。
听着太夫人的话,顾莞宁的泪水又盈然于睫。
看着祖孙两个相拥落泪,顾海也是一阵鼻酸,将头扭到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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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处置(一)
太夫人哭了一场后,又沉沉睡去。
顾莞宁不愿惊扰了太夫人休息,叮嘱紫嫣好好守着太夫人,便和顾海到了外间说话。
没了太夫人在一旁,顾海说话便直接多了:“莞宁,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顾莞宁点点头:“是。不过,我一直没有证据,所以才向三叔借了人手,暗中盯着沈谦和沈家。”
“齐王府和太子府,我也都派了人手盯着。”
顾海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生性敏锐,几乎是立刻就窥破了顾莞宁的心思:“你在担心齐王府生出异心?”
顾莞宁也不遮掩了,迅疾应道:“我也只是猜疑罢了。我们定北侯府和齐王府是姻亲,姑母是齐王妃。如果齐王府有了异动,我们顾家也一定会受牵连。我让人盯着齐王府,也是为了提前防备。”
顾海深深地看了顾莞宁一眼,颇有深意地说道:“看来,你并不想嫁给齐王世子。”
如果顾莞宁对齐王世子有心,绝不会这般戒备提防齐王府。
顾莞宁坦然应道:“不瞒三叔,我几日前就和祖母说明了心意。我对齐王世子并无男女之情,也绝不会嫁到齐王府。”
“祖母已经被我说服了。”
顾海嗯了一声,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是因为太孙的缘故吗?”
顾莞宁:“……”
顾莞宁苦笑一声:“什么都瞒不过三叔。太孙确实对我有意,不过,我并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
换在往日,顾海少不得要调侃侄女几句。不过,今天刚发生这样的大事,顾海满腹沉重的心事,无心说笑。很快便扯回正题:“你打算如何处置你母亲?”
顾莞宁目中闪过冷意,淡淡说道:“母亲病弱体虚,不宜再见外人,以后就在荣德堂里养病。荣德堂里人多口杂,只留下四个一等丫鬟伺候就行了,其余的丫鬟婆子一律打发到庄子里做事。”
这是要软禁沈氏了。
顾海点点头,又提醒了一句:“荣德堂外多派些侍卫守着,免得有人不慎误闯进去。”
以后,沈氏只能在荣德堂里待着,不能踏出荣德堂半步,更不能让她见任何人。
顾莞宁应了下来,又低声道:“为了不让人生出疑心,就说母亲得的病症会传染。也免得大伯母三婶还有堂兄妹们去探望。”
想瞒过外人,就得连府里的人也一并瞒下。
顾海赞许地看了顾莞宁一眼:“你想的颇为周全,就这么办吧!”顿了顿又道:“阿言呢,你打算如何处置?”
提起顾谨言,顾海心里颇为些复杂。
往日,顾海最疼这个侄儿。一来顾谨言是顾家嫡孙,将来要继承侯府家业。二来,顾谨言天资聪颖谦逊有礼又生的眉清目秀,天生就讨人喜欢。
然而,真相是这样的残酷!
顾谨言根本不该姓顾,他是沈氏和沈谦私~通生下的儿子。他的存在,是对死去的顾湛的羞辱,也是对顾家的羞辱!杀了他,是永无后患的最佳办法。可太夫人和顾莞宁都坚持要留他一条性命。
果然是妇人之仁。
顾莞宁似是看穿了顾海的心思,轻声说道:“等阿言醒了,我有些话要问他。三叔放心,我一定会妥善处置阿言,给你一个交代!”
顾海深深地唿出一口气,不再多言。
……
顾谨言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
当他睁开干涩的眼睛时,头脑昏沉,思绪麻木,反应也比平日迟缓得多。
窗外光线黯淡,看天色,应该是黄昏。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整整一天一夜。胃里空空的,却毫无饥饿的感觉。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烛台,光线昏暗。触目所及处,是熟悉的白色纱帐。
这是沈氏的屋子。
他正睡在沈氏的床榻上。
顾谨言费力地转头,映入眼帘的,是沈氏的脸庞。这张脸,他看了足足七年,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这是他的母亲,是这个世上和他最亲近的人。
可此时此刻,他看着她,只觉得陌生而可怕。
他已经跌进了万丈深渊里,再也爬不出来了。
不知不觉中,顾谨言已是泪眼模煳。他先是无声地耸动着肩膀,然后渐渐呜咽出声。就像一只受了重伤又迷了路的小兽,满心的绝望无助。
沈氏被哭声惊醒了。她轻轻皱了皱眉头,然后睁开眼。
昏睡前发生的一切,瞬间涌上脑海。沈氏控制不住自己,全身哆嗦了几下,巨大的慌乱惊恐在心头涌动。唿吸急促而困难。
她苦苦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已经全部曝露。
顾谨言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阿言!”沈氏沙哑着喊了一声。
顾谨言将头扭到另一侧,泪水涌得更快更急。
“阿言,”沈氏满心酸苦,竭力放软声调:“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欺瞒哄骗你。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瞒着你。其实,那一天我和五哥在一起被你发现的时候,我就想将一切都告诉你了。我是怕你承受不住……”
“你什么都别说了。”顾谨言哭着打断沈氏:“什么都不要说,我什么都不想听!我什么都不要听!”
声音凄厉而绝望。
沈氏也忍不住哭了起来:“阿言,你别恨我。我求求你,你别这样对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这个儿子。你别恨我……”
他怎么能不恨她?
他明明应该是顾谨言,他的父亲应该是大秦朝最赫赫有名的定北侯顾湛,他应该是顾家唯一的嫡孙。他一直以自己的身份为傲,坚信自己会将顾家发扬光大。
忽然间,这一切都成了破碎的泡影。
他根本就不应该出生!
他根本就不姓顾!
他的父亲,是那个懦弱又可鄙的沈谦!
他的世界,在一夕之间已经被倾覆。
顾谨言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这一声喊叫,甚至比沈氏之前的嘶喊更尖锐更疯狂!
沈氏惊吓得睁大了眼睛,顾不得快被震破的耳膜,慌乱地搂住崩溃的顾谨言:“阿言,阿言!你别这样,你别吓我……来人!快来人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处置(二)
顾谨言的嘶喊声和沈氏的哭喊声混合在一起,在荣德堂里回响不休,却毫无回应。连一个来看看的丫鬟都没有。
荣德堂里似乎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个人。
沈氏心中惊恐不已,下意识地抓紧了顾谨言的手:“阿言,你别哭了!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他们想干什么?”
“我知道了,他们一定是斩草除根,杀了我们母子两个!”
“阿言,他们要来杀了我们!”
顾谨言哭声一顿,忽然又笑了起来。漂亮的脸孔有些奇异的扭曲:“让他们来吧!现在就来杀了我!我本来就不该活在世上!”
沈氏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顾谨言:“你胡说什么?你是疯了吗?你是顾家唯一的嫡孙,以后是要继承顾家爵位和家业的……”
“疯的人不是我,是你!”顾谨言满目憎恨嫌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竟然还敢这般痴心妄想。你怎么还有脸肖想顾家的家业。”
沈氏怒目相视:“顾家本来就应该是你的!顾湛既然娶了我,顾家的家业就该是我儿子的!”
沈氏眼睛通红,神色扭曲!
和疯子无异!
顾谨言悲哀又绝望地闭上眼睛。
就在此时,门被推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窈窕而坚定的少女身影。
……
一天一夜没合眼,就是铁打的人,也免不了有些倦容。
顾莞宁的眼角眉梢也透出了些许倦意,然而,她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那张美丽夺目的脸庞上满是坚毅。
凌厉无情的风雨,或许会使她痛苦,却无法动摇她的心意,更不可能击溃她!
看着这样的顾莞宁,沈氏心中生出莫名的惊惧惶恐。
她忽然发现,她虽然是顾莞宁的母亲。却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女儿!
顾莞宁没有看神色惊惶的沈氏,她定定地看着满脸泪痕的顾谨言:“阿言,我有话要问你。”
顾谨言颤抖着用手擦拭脸上的泪痕,低低地嗯了一声。挣扎着起身下床。
沈氏太阳穴突突一跳,不假思索地攥住顾谨言的胳膊:“阿言,你别去!她一定是要害你!你绝不能和她独自在一起。”
顾莞宁想杀他,易如反掌,根本无需亲自动手。
顾谨言不想再多看沈氏一眼,更不想和她说话,沉默着甩开沈氏的手,下床走到顾莞宁身边。
“阿言!”沈氏情急之下,也跟着下了床榻。脚一落地,双腿又酸又麻,咚地一声,瘫软倒地。
顾谨言没有回头看沈氏,低声道:“姐姐,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顾莞宁也没看沈氏,轻声应道:“好,我们出去再说。”
沈氏不停地在喊着顾谨言的名字,可是,顾谨言至始至终也没停下脚步。就这么随着顾莞宁走了出去。
……
荣德堂里十分冷清,丫鬟婆子不知都被打发到哪儿去了,一个人影都没有。
顾谨言默默地随着顾莞宁走到廊檐下。
姐弟两个相对而立,沉默无语。
“阿言,我要问你一句话,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顾莞宁深唿吸一口气,语气慎重。
顾谨言似是猜到了她要问什么,默默点头。
顾莞宁紧紧地盯着顾谨言的眼睛:“你知道了沈青岚的身世以后,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世也有了猜疑?”
顾谨言:“……”
怎么会没有猜疑?
沈青岚和沈氏如此肖似,而他,和沈谦也像得出奇。
沈谦和沈氏没有血缘关系,哪来的外甥肖舅?
顾谨言用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滑落:“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太胆小懦弱。明明已经猜到了一些,却不敢告诉你!因为我太害怕这个真相,太害怕失去所有的一切!
顾莞宁淡淡说道:“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之前你知道了沈青岚的身世,隐瞒不说,也怪不得你。再怎么样,她也是你我的母亲。你不能不顾她的性命,所以不敢将此事告诉我和祖母。”
顾谨言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祖母……太夫人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已经没资格叫太夫人祖母了!
顾莞宁低声答道:“祖母一直在昏睡,中间醒过两回,我喂她喝了粥,她勉强吃了两口,又都吐出来了。”
太夫人平日还算康健,可到底是年过半百的人了。陡然遇到这样的打击,身子根本吃不消。整整一天,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勉强逼着自己吃下去的,也会吐出来。
就连熬好的汤药,也难以下咽。
顾莞宁一想到太夫人,心里就一阵绞痛。
顾谨言泪流满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是因为我……祖母……太夫人才会这么难过。都是因为我!姐姐,杀了我吧!你若是不忍心动手,就让别人动手。我没脸再见任何人,我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他的哭声里,含着无尽的悲凉和绝望。
顾莞宁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和不忍。
说到底,顾谨言并未犯什么错。可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大错特错了!太夫人再宽宏大度,也不可能再让他留在顾家。
“阿言,祖母疼了你这么多年,虽然知道了你的身世,也舍不得要了你的性命。”顾莞宁顿了顿,轻叹一声:“我也不愿看着你去死。”
“只是,你想留在顾家是不可能了。”
“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待会儿就有人来接你去普济寺住上一阵子。对外就宣称是得了重病。然后,让普济寺的高僧慧平大师‘救’你一命。你与佛有缘,为了续命,不能擅离普济寺。拜在慧平大师门下,做一个俗家弟子,带发修行。”
“你安心在普济寺里住着,吃穿用度不必发愁。我们顾家每年在普济寺里布施丰厚,他们自会善待你。顾福也随你一同前去,照顾你的衣食起居。我每隔一段日子就去看你。”
顾莞宁顿了片刻,又说道:“等你到了十六岁,长大成人了,我再为你安排一个妥当的身份,离开京城。”
不过,终其一生,顾谨言都要活在监视之下,没有真正的自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七十四章 离开(一)
顾谨言的哭声渐渐停了,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顾莞宁。
看来,他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顾莞宁暗暗叹口气,硬起心肠说道:“阿言,你记着,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是顾家子孙。祖母不愿宣扬家丑,所以不会将此事曝露出去。你在普济寺里,还是定北侯府的四公子,无人敢怠慢。这已经是祖母的格外慈悲了!”
是啊!
以他的身份,能苟活于世,已经是太夫人格外开恩。
顾莞宁这般苦心安排,至少给他保全了颜面和尊严。不必顶着他人异样的目光活下去,不会被人唾弃遭人耻笑。
日后,他还有机会离开京城,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顾谨言眼中泛着泪光,强忍着没有掉落:“姐姐,谢谢你!”
顾莞宁的眼中也露出些许怜惜:“阿言,你虽然不姓顾,可你还是我的亲弟弟。我恨母亲,恨沈谦父女,却并不恨你。”
“你是无辜的。母亲犯下的错,不该延续到你身上。只要你安分守己,不要奢望不属于你的东西。我一定保你一世平安。”
这样温柔的顾莞宁,他已经很久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