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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老刀子可能很少会跟我这个年龄的人打交道,说着就又笑了,估计觉得我的思维太简单,他对我道:“莲花木,不会死。”
一棵树能活多少年?我不清楚,但是我不相信会有什么不死的东西。老刀子摇摇头,道:“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我们这儿有句老话,人没脸,树没皮,就不能活了。可老刀子说,莲花木哪怕被砍了,剥掉树皮,随便放着,过上很多年,只要栽到土里,还可以重新扎根,抽枝生叶。那是传说中的神树,中国古代的人,对不死的东西很崇拜,一说活了多少多少年的老龟王八或者其它东西,立即就会当神物一样供起来。莲花木的传说由来已久,秦始皇和汉武帝当年都曾经想找到被大禹伐掉的莲花木,然而从大禹治水之后,那颗莲花木就完全失去了下落。
但是老刀子一说,事情就很明显,那棵莲花木难怪没人能够找到,因为它被雕成了一尊像,然后沉到了黄河河底。
莲花木只存在于传说中,谁都没有见过,但是看到木像上那一圈圈如同莲花般绽放的纹理,老刀子当时就激动万分。这件事的重要程度立即提升,修堤的事情暂时被放到一旁,老刀子他们调来一些车辆,都是很大的卡车,铜皮木像非常沉重,人力难以打捞,有比较专业的人设计了合理的杠杆滑轮组合,装在大卡车上。为了防止木像顺着河底流动的泥沙被水继续冲走,他们还在木像两边各打进去四根桩子,把木像卡住。
这套工序有点费时,连着搞了三四天,才算大概差不多。干活的工人也累的人仰马翻,老刀子他们就打算好好的休息一夜,第二天正式开始打捞。但是入夜不久之后,几辆大卡车突然着火,火势凶猛,河面下开始微微的发出一层白光,好像有很多灯在水下一起散发光芒。浑浊的河水夹杂着一层层白光,在老刀子他们被惊动之后,骤然就看到一条硕大的白鲤鱼,正在拼命撞击几根竖在河里的桩子。
那片白光越来越强烈,河水翻滚着,隐隐带着雷声,河底的沙子咕嘟嘟的朝上翻,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冲水而出。几根木桩像是要倒了,老刀子他们一阵紧张,赶紧就让人下水。然而下水的人刚刚钻进去,很快就浮出水面,别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老刀子的眼光毒,一眼就看到,那些人是被人在水下硬生生弄昏了的。
当时为了保证打捞工作的进行,他们还带着一些当地的民兵,一出事情,所有的民兵全部围到河边,不管三七二十一,举着枪一阵猛扫。没看见打到什么东西,那条白鲤鱼也钻进水里不见了。
老刀子确实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在凌乱的枪声还有河水奔腾声中,借着夜色猛然发现了一个正沿着河堤对岸奔逃的身影。
“他被枪伤了腿,否则我追不上他。”
说着,老刀子慢慢撩起上衣,我看见他腹部有一道很吓人的疤瘌,好像要被开膛破肚一般,从胸口一直延伸到小腹。
那个人,也就是我爷爷,当时的确被枪打伤了腿,老刀子带人追上他。但是爷爷手里的功夫出乎老刀子的预料,老刀子差点就死在爷爷手里。
“其实,对这个人,我没恨,也没怨。”老刀子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一下子变的深邃起来,望着旁边的夜色,道:“当时他留了手,不想要我的命,如果不是这样,我活不过那一晚。”
就因为爷爷重伤了老刀子时,犹豫了一下,让老刀子临危反扑,再加上别的人在帮忙,最后把爷爷抓住了。那个年头,谁干扰了公家的事,就是一等一的大罪,几个民兵很不客气,知道爷爷很有力气,直接就用铁链子把爷爷绑了,河务局的人当时拍了照。
“后来呢?”我问道。
“后来?”老刀子想了想,道:“那是我一辈子都解不开的一件事。”
当时老刀子重伤,但是脑子清醒,他已经意识到,这尊铜皮木像,还有爷爷本人,可能都不会很简单,背后一定有更深的隐情。所以他专门交代过,要把爷爷看管好。
这个命令一下,当地那些民兵就很认真,五六个人端着枪,把爷爷给围起来,准备等到天亮之后押他回郑州。当时的天气很晴朗,别的人收拾了一下残局,事情差不多就算结束了。老刀子让人盯着河面,如果再发生异状也好有个缓冲的余地。大概过了有一个来小时,晴朗的天空突然炸了几道雷。
那雷来的非常突然,毫无征兆,说劈就劈下来了,这本来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老刀子伤很重,躺着起不来,过了一会儿,有人惊慌失措的跑过来告诉他,刚才那几道雷,把看守爷爷的五六个民兵劈的焦炭一样,但是爷爷已经不见了。从那之后,老刀子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尊木像呢?”
“木像,也没有了。”
爷爷不见了,哪儿都找不到,人们没办法,守到天亮的时候,他们仍然继续进行打捞,但是昨夜还沉在水底的那尊木像,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影无踪了。那么大的木像,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肯定是顺着水流被冲到了别的地方。老刀子他们沿着河道寻找过,但没有找到。
我心里一下子就起疑了,第一次遇见老刀子的时候,我没有想那么多,但是现在转念琢磨,老刀子当时肯定是跟爷爷动过手的。他为什么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会拿出那张二十多年前的照片给我看?问我认识不认识照片上的人?这不符合常理。
瞬间,我心里就清亮亮的,肯定是爷爷当年亮了打鬼鞭,而老刀子从河里把我救出来的时候,看到我的打鬼鞭了。
这老家伙,埋的真深!我心里一咯噔,老刀子显然已经猜到我和爷爷之间必定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不明说。
想到这儿,我谨慎了许多,爷爷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我还不很清楚,估计是不想老刀子他们捞走河底的木像。但是老刀子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家底,我还敢乱说什么?
“事情就是这样。”老刀子讲完了,拿出一支烟,点了抽起来,一边对我道:“你在望山崖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是一个人?驾着船朝哪儿走了?”
我随口敷衍了几句,本来觉得能从那个鬼老太婆手下逃出来,应该很庆幸的,但是这时候心里顿时不感觉轻松,我叫七七快点吃东西,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跟老刀子道别。
“那个人,当时在望山崖就是跟你讨火吗?还有没有说别的呢?”亦甜一直在旁边默默的听,等到老刀子说完后,她才插嘴问我。我对这个女孩子始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觉得她很亲切,但是又觉得她很遥远。跟她说话,我会紧张,我想着自己是个黄河滩的穷小子。
她一问我,我就下意识的把脚上那双又脏又湿的鞋子朝后缩了缩。本来就是编谎话,这一下更不自然了。
“别紧张,我们就是聊天。”亦甜看着我的样子,抿嘴笑了笑,我说不出什么话,只能傻了吧唧的跟着咧嘴乐。
这时候,那个叫大伟的年轻人从远处回来了,估计是转了太久,想坐下来休息休息。他一屁股坐到火堆旁,重重喘了口气。
“大伟,接着。”亦甜抬手丢给他一块饼干:“辛苦了。”
“辛苦个什么嘛。”大伟把饼干塞在嘴里,但是话还没说完,老刀子望着他,突然就抬手捏住了他的嘴。
“你怎么了!”老刀子盯着大伟,上下慢慢的看他。
“没。。。。。。没怎么啊。。。。。。”大伟被吓住了,嘴里还没有咽下去的饼干碎屑一个劲儿的朝下掉,含含糊糊的道:“我没怎么啊。。。。。。”
老刀子不说话了,慢慢松开手,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大伟。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师傅,你弄的一惊一乍的,干嘛啊。”大伟嘟囔着。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看到大伟的眉头皱了一下,正在咀嚼饼干的嘴巴突然停住了,喉结艰难的蠕动着,接着,他猛然张开嘴,一下子吐出来一条足足有半尺长的虫子。
第四百四十五章不灭魂灯
八字眉一说“血眼”,我立即想到老刀子在逼走老太婆时双眼中迸发的淡淡的血光。所谓的血眼,跟我们陈家子孙眼皮下都有膜,能在水里视物一样,是一种异像。血眼被各种各样的传闻传的很邪乎。据说天生血眼的胡家子弟,从很小的时候就要抱着到坟地里去生活,看各种各样的“脏东西”,那种先天性的异能就会被慢慢的激发出来,等到长大成人,血眼完全成型,百邪不能近身。这种人是走水时一等一的人选,所以每到黄沙场胡家诞生血眼的时候,就会迎来家族中又一次鼎盛时期。
“怎么,不相信我的话?”八字眉看我沉吟不语,接着道:“那老家伙的血眼你没看见?还是他手里的蛇篆刀你没看见?”
“你先闭嘴!”我打断八字眉的话,在清理思路。这家伙估计说的十有**是真的,老刀子是不是血眼,是不是河务局的人,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我得提放他。我最关心的,还是七门里头的事。当年从“西边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他们为什么对河凫子七门这样痛恨?还有那尊莲花木像是怎么回事?那长胡子老头儿,是当时七门老祖爷遇到的老头儿吗?
这些问题得不到答案,想的我头晕脑胀。我有点后悔,为了追击八字眉,把七七留到了亦甜身边,现在就必须要回老刀子哪儿,一旦回去,我不知道能不能再次顺利脱身。八字眉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嘀嘀咕咕,让我很心烦,但是我心里总觉得,老刀子不是那种邪气的人。尤其是亦甜的身影,一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她的笑容是那么纯真,会是坏人?
“和你商量个事吧小老弟。”八字眉在旁边又插嘴道:“天快亮了,河滩要涨水,咱们一直呆着也不是办法不是?不如这样,你解开我手上的绳子,我们两个先从这儿走,另外,那根木棒子,还给我成不成?你要什么东西,可以直说。。。。。。”
“赶紧给我拉倒吧!”我想了想,总不能在这儿真杀了八字眉,但也不能这样轻易放他走。河滩开始涨水,我把八字眉朝旁边拽着走了一段,心里打定了主意,肯定是要回去的,至少要把七七带走。
“小老弟,真的,肚子痛。。。。。。”八字眉又在旁边哼哼唧唧道:“放我去解个手。”
“解毛!拉你裤子里!”我想着八字眉之前差点把我们都给收拾了,心里就冒火,站起身朝来路那边望了望,如果老刀子他们那边没有什么大问题,一路顺河岸过来找我的话,双方距离应该不会太远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后腰上猛的一沉,被一股很大的力量嘭的撞了一下,身子忍不住前扑着摔倒在地。转头一看,八字眉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挣脱了手上的裤带,他两条腿都受了伤,跑肯定跑不动,但是在我摔倒的同时,他呼的伸出手,用力抢过我手里的莲花木棒,紧跟着在脚下的泥水里一划拉,一头扎到沙地里。
我根本没料到这家伙还会有这一手,翻身爬起来追了几步,但是八字眉整个人已经完全没入了沙地,没有一丝痕迹,河水渐渐淹过了脚面,我不敢追的那么紧,唯恐会突然遭道。所以追了那么一会儿,就慢慢停下脚步,准备放弃。
陡然间,我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头皮微微感觉发麻,就好像某个地方有一双眼睛正在死死的注视我,又好像背后跟着什么东西,总之非常让人不安。一种危险的气息正无形的弥漫着,我连忙转头到处乱看,却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那种气息就像一片雾,挥之不去。
这样的感觉糟糕到了极点,我一步都走不动了,慢慢的后退,一边东张西望。大概那么两三分钟时间,八字眉突然就从十几米外的沙地里跳了出来。
“快。。。。。。”
他挥舞着手里的木棒,就张口说出一个字,然后呼的重新陷到沙地里。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想拿回那根木棒。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考虑,我犹豫了一下,拔脚就跑过去。
当我跑到跟前的时候,一下子惊呆的,八字眉没有完全消失,他的身子都在沙里,脑袋露在外面,仰头看着我,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多少生气了,很呆滞。
噗。。。。。。
一股鲜血从他嘴里慢慢的流出来,八字眉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他努力张着嘴,像是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八字眉的嘴巴越长越大,眼睛也睁的和鸡蛋那么圆,咯咯咯咯的声音接连不断,在还没天亮的环境下,听的人心里发毛。那根木棒就在沙地上,我弯腰把它捡起来,但是还没等站直身子,八字眉的脸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融化了一样,鼻子嘴巴耳朵哗的化成一股浓浓的血水,顺着渗到了沙子里头,只剩下一颗带着血丝的头骨,头骨上两个深深的眼窝子,像是两个黑洞,仿佛仍然还在注视我。
这一幕把我吓住了,之前感觉到的那种危险的气息一瞬间就紧张到了极点,我顾不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转身就跑。在我转过身的同时,突然觉得后面的沙地下,有东西猛的一翻,**的沙子带着水点,雨一样的打在身上。
头顶的月光把河滩照的白惨惨一片,我迈步猛跑的同时,一下子看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很大的影子。下意识的回头一看,一张好像席子一样的东西,卷动着从沙子下面翻了上来。
那一刻,我的心顿时就沉到脚底板,感觉后背一阵刺骨的寒意。那东西是什么?如果我没记错,肯定是遇见“沙扑”了。
“沙扑”绝对是整片黄河滩走船人的噩梦,遇见各种脏东西,还有应对的办法,但是遇见沙扑,除了逃跑,然后等死,就没有第二条路走。这是一种像席子一样扁平的东西,最大的沙扑展开之后能有两丈宽,最喜欢隐藏在浅滩的泥沙里,只要有人从附近经过,会被一下子卷住,很短时间里就被沙扑强腐蚀的体液融化。三中全会刚刚开完的时候,省里有一位领导下来视察,专门巡视了几段位置比较重要的河堤,那领导估计也是土生土长的河南人,对黄河滩很亲切,但是在某段河道视察的时候,距离人群二十几米的浅滩上突然翻出来一只沙扑,负责警卫的人过去拦,沙扑一卷,等再展开的时候,卷进去的人就只剩下一堆骨头。最后死了四五个人才把沙扑赶走。
我没有别的念头了,转身就跑,身后的沙扑身子一伸一张,像一个圆筒一样在后面跟,它太大了,四五米长的身体,稍稍一动就撵过来一大截。我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还有臭气,心乱如麻。没有人能单枪匹马的对付沙扑,我估计老鬼和老刀子那样的人可能还有希望,但是我不行。
我跑的非常快,沙扑也追的非常快,这是活生生的东西,脖子上的镇河镜不起一点作用。跑了那么一百多米,身后的沙扑距离我只有咫尺之遥,我甚至能感觉到它身体卷动翻滚时发出的腥风。
要死了么?在恐惧的同时,我突然有点悲哀。当时,我还很年轻,虽然不能完全理解死亡到底代表着什么,但是至少我知道,如果死了,可能很多事情我再也做不了,很多人也再也见不到。
我感觉自己真的是逃不掉了,速度跟对方差的太多。我不想就这样闭着眼睛等死,骨子里那股从呱呱落地就一直存在的倔强,轰的冲到了头顶。
“去你娘的!”我一下子停住脚步,转过身,用尽全身上下的力气,打鬼鞭趴的就抽了过去。
但是这根本没有任何用处,我抽出的鞭子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沙扑在沙子里一钻,然后紧跟着拱出来,大片的沙子就像一阵暴雨,把我硬生生的掀翻在地。我双腿使劲的蹬,想要后退,距离如此之近,我能看到沙扑席子一样的身体,还有不断滴滴拉拉落在沙地上的粘液。
跑都跑不过沙扑,何况是双脚蹬着沙子后退,一眨眼的功夫,四五米宽的沙扑呼的在沙地上直立起来一半,像一堵随时都会倒塌的墙,它的影子已经把我包裹住了,我抬起头,看着慢慢倾斜扑来的沙扑,顿时心如死灰。
“滚你娘的!滚!滚!”我一下子翻身爬起来,用手里的莲花木棒使劲砸它,知道这样没用,但我却不能束手待毙。在将要死去的一刻,我耳边回荡的全都是老鬼的声音,男人,可以站着死,不能躺着活。
沙扑直立起来的身体马上就要冲着我压下来,就在这千均一发的时候,一阵嘶哑的如同破铜烂铁般的钟声,从黎明前的河面上飘荡过来。这样的钟声,我曾经听到过,它来自鬼船,来自鬼船上吊着的那口破烂的古钟。
直立着的沙扑陡然就顿住了,我突然一下子忘记了死亡的威胁,因为我知道,鬼船一直都伴着石头棺材出现,它们相隔不会太远。
鬼船出现了,石头棺材还会远吗?我脑子完全空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石头棺材要出现了吗?爷爷,是他来了吗?
第四百四十六章往生石镜
那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好像一个老太婆临死的时候呼哧呼哧的遗言,我丢了手里的木棍,转头看了几眼,黑漆漆的夜,什么也看不见。我总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