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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这才满意,招呼着众人到前面入座。
薛姨妈又解释道:“本来是想在蘅芜苑里摆席,那里也凉快些。
不过三姑娘说,蘅芜苑靠在大山中,虽然阴凉,却不透风。
这么大伙人都聚在里面,一会儿就热了起来。
不若找个开阔透风还临水的地儿,如此一来,纵然热闹起来,也不虞闷热。
如此,宝丫头才跟着一起选,选到了这里。
只是扰了二姑娘的清净呢!”
“姨妈哪里话,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贾迎春红着脸,忙回道。
薛姨妈慈祥笑道:“怪道环哥儿这般亲近你,和善可亲,真是好姑娘。”
说的贾迎春有些撑不住了,红着脸低下头。
薛姨妈也不忘替她张罗的人,又夸赞贾探春道:“三姑娘也真真是出众,颇有大将之风,依我看,竟比凤丫头还能来事呢。”
贾母笑着附和道:“我这些孙女中,唯独三丫头最为大气细致。
她又是环哥儿的亲姊,日后少不了一个好人家,门第比我家低的,我都不依呢!”
众人闻言一怔,不知怎么说到这了。
贾母却又岔开了话题,指着前面浅坡地上一张张高几,笑道:“这又是哪个的主意?我猜不会是三丫头的主意,也不是宝丫头的主意。”
贾探春笑道:“老太太了不得,这也能看出来。
那老太太何不再猜猜,这是哪个的主意?”
贾母笑道:“你素来疏阔大气,不会摆出这等小几。
宝丫头稳重规矩,也不爱这等新奇。
你林姐姐倒是能想到这一出,可她不爱管这些事,也不是她的主意。
嗯,我猜着了。
这是宝玉的主意吧?”
众人闻言一阵大笑,连连称是。
贾宝玉也在一旁欢喜笑道:“老祖宗猜的正着,正是我给三妹妹出的主意。
既没有外客,吃的东西就别定了样数了。
这个喜的那个不一定喜,这个不喜的旁个说不定就爱好。
索性就将谁素日爱吃的拣样儿做几样,也不要按桌席,每人跟前摆一张高几,各人爱吃的东西选一两样盛一个什锦攒心盒子里自取。
再自斟酒壶,岂不快哉别致?
我这般一提,三妹妹便应了。
大嫂子使人从缀锦阁取了高几出来,都是现成的,并不麻烦。”
贾母喜道:“这个主意极好,更自在。我就说宝玉最伶俐聪明……”
“哟哟哟!老祖宗,差不多行了啊!
您再夸二哥,回头孙儿找他干一仗!
到时候您就知道孙子里谁最能为了……”
贾环在一旁阴阳怪气道,满脸醋意。
贾母闻言大笑,伸手要来撕贾环的嘴,斥道:“你敢!”
附近的姊妹丫鬟们更是笑的不得了。
许多平日里只闻贾环大名,但并不熟悉的丫鬟们,陡然见到这一幕,无不瞠目结舌。
原来三魔王竟是这般的……
众人嬉笑玩闹了阵后,各自落座。
贾母坐在最高处,用锦被铺好了软榻,面前放着高几。
薛姨妈是客,她的位置比贾母稍微靠下一点,却也几乎平齐。
再往下便是贾宝玉、贾环并诸多姊妹们,外围则是诸多有头脸的丫鬟们。
贾母先坐下后,对站在一旁服侍的贾探春、薛宝钗、贾迎春并李纨、娄氏道:“既然宝玉定了规矩,各自取各自用,酒也是自斟,你们就不用在这立规矩了,都坐下,趁姨妈生儿,也歇口气,轻快轻快。”
薛姨妈也笑道:“老太太说的极是。”
贾探春等人还要服侍,贾母只是不许,无法,只有各自落座了。
贾母身边仅留了一个鸳鸯,不过贾环打抱不平,让人把鸳鸯的高几放在了贾母下头一点。
惹的众人耻笑不已,贾环自然浑然不觉……
待各自落座后,贾母的目光却先落在了与李纨并靠在一起的娄氏身上,笑道:“娄氏,菌哥儿这孩子昨夜我也见了,是个好孩子,和兰哥儿一般,愈发有出息了。
看起来,他倒是个有眼力的,知道跟着他三叔,口口声声日后要给他三叔做马弁。
以后,自有他的前程。
这样很好,你也可以轻快了。”
娄氏闻言,忽然只觉得一股辛酸涌上鼻腔,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
说起来,她今年也不过将将才二十五六,和李纨一般年纪,也生的颜色极好。
和李纨并坐在一起,看起来竟比李纨还要鲜亮些。
然而她的日子却远比李纨要难的多。
寡妇失业的,拉扯着贾菌到今天,何其难熬?
谁曾想,只因贾菌与贾兰要好之故,竟入了贾环的眼,知道了他家难过,就顺带着帮衬了些。
对贾环而言只是顺带,却让这双寡母幼子熬过了最难的一关。
到如今,贾菌愈发长进,娄氏也当真如同再生一般,轻快了许多。
念及此,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不过她是刚强的,不愿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惹人嫌。
李纨刚一劝她,她就立马用素色帕子擦干了眼泪,赔笑道:“风迷了眼,让老太太笑话了。”
贾母见之却愈发喜欢她,她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熬过来的?
不愿娄氏难看,顺着她的意,岔开话题道:“你家贾菌的脾性,比兰哥儿还对环哥儿的意呢。”
王熙凤笑着捧哏道:“老祖宗,这话是怎么说的?”
贾母高兴道:“你们瞧瞧环哥儿这一身……”
众人闻言,顺着贾母的手看去,这才发现贾环身上竟然脏兮兮的,油污土灰到处都是。
他却毫不在意的嚼着一根鹌鹑腿子,睁着一双明亮眼睛,眨啊眨的看着大伙儿,不解其意……
众人见之,无不喷笑。
贾迎春却起身,将贾环拉起,推着他走,道:“快跟我去换一身吧,幸好前儿正好给你做了身衣裳,才去了针线,还没来得及送过去。”
贾环哈哈笑着,对贾母等人道:“老祖宗姨妈你们且慢用,待我换身新衣再来。”
贾母等人笑着应了,神色都有些感叹。
还真是……
不枉!
未几,贾环换了身青色绸衫,与贾迎春说笑着走过来。
他身量修长,腰背笔挺如剑。
容貌肖母,两道剑眉却又平添几抹英武之气。
眼若星辰,嘴角总是弯起一抹不羁邪气的坏笑。
真真让不知多少姑娘心中颤动,眼睛发亮。
贾环让贾迎春先落座后,才回到自己座上坐下,得意笑道:“老祖宗,看看,不比二哥帅的多?跟我比,他就一白胖子……”
没等贾母“勃然大怒”,替贾宝玉讨回公道,贾宝玉竟自己站了起来,还拉起身旁的王瑜晴,两人一起举杯走了过来。
贾宝玉对贾环笑道:“三弟,我和瑜晴姐姐来敬你一杯酒。”
贾宝玉毕竟年长,贾环也站了起来,看了又变得乖巧懂事的王瑜晴一眼,对贾宝玉玩味笑道:“二哥,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你服了我比你帅?”
贾宝玉没好气的白贾环一眼,道:“我和你不是一路人,不和你比这些有的没的……”
贾环闻言哈哈笑道:“是是是,那二哥你这是……”
其他人也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这一幕。
贾宝玉正色道:“今天舅舅来了,跟我们说了好些道理,原来你竟不声不响的就帮了王家这么多事,若非是你,舅舅就要坏事,王家也要遭殃了。
天大地大,娘舅最大。你帮了舅舅那么多,于情于理,我都要谢你一谢。
还有瑜晴姐姐……”
王瑜晴屈膝一福,柔弱道:“瑜晴谢三爷对王家援手之恩。”
贾环轻轻挪移半步,避开这一礼,呵呵笑道:“都言重了,我只不过随口出了个主意罢了,是好是坏,还不好说……”
王瑜晴闻言顿时有些急了,贾宝玉却拉了她一下,然后举杯道:“三弟最是谦逊,做好事也不愿张扬,不说太多,三弟,我敬你。”
贾环对贾宝玉有些刮目相看了,莫非小清新开始上进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上头贾母已经在连连使眼色了。
不许慢待她的心头肉!
贾环哈哈笑着,与贾宝玉碰了一杯,又对王瑜晴虚应一下,仰头喝干。
喝完后才见贾宝玉和王瑜晴两人都只浅浅喝了一口,并未喝尽,贾环傻眼道:“你们俩这是什么道理?”
贾宝玉憋笑道:“三弟,咱们自家喝酒,不都是意思一下就好了?哪里真能酒到杯干?又不是酒鬼。”
贾环闻言顿时“大怒”,还想讨公道,可上头的贾母虽然已经笑的快喘不过气来了,大声叫为贾宝玉的反击叫好!
众人也笑的打跌。
待贾宝玉和王瑜晴回去后,贾母又起头,对薛姨妈说了些恭贺的话,并对饮了杯酒,倒还真是浅浅一口……
贾环也跟着其他人一样,上前敬酒说了吉祥话。
等这一出场面活动完结后,气氛顿时就愈发轻快了。
然而,贾环却成了众矢之的。
姊妹们依次来敬酒不说,连那些丫鬟们,都在平儿的带领下,轮番鼓起勇气来敬酒。
此刻不是方才桥上,贾环可以唬人。
大好气氛让他破坏,岂不煞风景。
没法子,只能酒到杯干。
再加上之前在逸云居的饮酒,贾环今日用了何止百杯千杯?
难免晕晕乎乎的有些上头。
见姊妹们起兴做起诗来,又被贾宝玉怼了几句,兴致上来,贾环还给众人耍了一套醉拳,让气氛更高三分。
大家也因此都喝高了些。
连李纨和娄氏,这两个命运最接近的人,都饮的俏脸通红,眼睛迷离,说着笑着,流着泪……
众人尽欢,直到月色渐隐,看时辰竟快到了丑时。
贾探春忙安排婆子们,将喝的熏然的贾母送回荣庆堂。
又安排人将薛姨妈和姊妹们各自送回去。
娄氏今晚回不去了,只能先去稻香村和李纨对付一宿……
正好,贾兰今日在后街,和贾菌一起住没回来。
贾环则负责亲自送拉着他衣角的林黛玉回去,贾探春索性也不管他了,径自回了秋爽斋。
史湘云没回云来阁,竟去了藕香榭和贾惜春住,也不知这两人怎么好上的……
贾迎春也醉醺醺的回了屋子里睡下了,倒是薛宝钗临走前一直大胆的看着贾环,若非醉酒,她必不敢这般做。
直到贾环笑着说道,一会儿去瞧她。
薛宝钗这才满意的走了
贾环却被林黛玉在腰间软肉上掐了好几下,呢喃着说不许贾环走……
不过当贾环将林黛玉送入潇湘馆时,她已经沉沉的睡着了。
安顿好林黛玉后,贾环又往园子西北角走去。
只是夜风一吹,中午喝下的伏特加酒,再加上晚上喝下的不知多少杯黄酒,酒意齐齐涌上头来。
以贾环几乎喝不醉的酒量,竟也晕然恍惚起来。
强撑着过了折带朱拦板桥后,他有些……有些迷糊,竟不知到底该不该再过蜂腰桥。
往东还是往西。
忽又想起薛宝钗丰腴白美的身子,贾环嘿嘿笑了两声,而后,没过蜂腰桥,往西走去……
那里是,稻香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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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二章 天崩
李纨和娄氏一般,失寡多年。
虽然都清心寡欲,恪守妇道,但每当夜寒露重时,青襟湿凉,总不免会想起曾经的欢。好时光。
却也愈发孤苦凄凉,夜夜无眠至天明……
有时在梦中,也不免会与前郎再度一回良宵。
虽然只是虚幻,却总也能排揎一下心中的孤苦……
然而,即使连做这种梦的机会,出现的也不多……
身在大家中,她们的命运,注定了只能枯守、干熬,直到油尽灯枯的那一天,才算解脱。
然而兴许是因为昨夜的酒席吃的太高兴,又兴许是因为难得放松高乐一回。
这一晚,李纨和娄氏两人,竟不约而同的做了好久好久的……美梦。
在梦中,有颠鸾倒凤,有恩爱痴缠,有数不尽的快活,有道不完的缠绵。
她们想倾尽多年的孤凉,她们宁愿长梦不醒。
当再次迷离沉睡时,她们才恍然,怪道世人皆爱酒,原来醉酒,可以这般快活……
只是在沉沉睡去时,又有些疑惑。
她们本就在梦中啊,为何……会再次睡去?
只是疲惫之极,却没精力再想,便沉沉的睡去了……
她们各自的丫鬟也早就睡去了,守夜的婆子昨夜同样也高乐过了头,至今未醒。
因此,竟没一人发现,昨夜曾有人来过,又有人离去。
……
月色渐浅,星渐沉。
贾环心乱如麻的仓惶逃回了宁国府,嘴角不停的抽抽着,坐蜡了……
他甚至没敢从大观园园门处走,而是翻越过了墙头,从宁国府后墙处,翻进了天香楼后方。
只是,他脚刚落地,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清啸厉喝声:“什么人,敢夜闯宁国府?”
心虚的贾环唬了一个激灵,正想寻个借口,却听黑暗处又传来一道虚弱之极,却又极为熟悉的声音:“带……带我去见贾……环。”
如果说,方才贾环只是唬的一激灵。
那么在想起这道声音的主人后,贾环全身的汗毛一瞬间炸起,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回心脏,眼前一黑,手脚都剧烈颤了起来。
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移动脚步上前……
直到,一道身着道袍的身影,扶着一人,走到他跟前。
贾环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圆睁,死死的看着面前这位原本身材高大,此刻却佝偻在一起,满身血气,肩头还被一根拇指粗细的弓箭贯穿,眉发皆白的……梁九功。
贾环颤着嘴唇,哆嗦着手,轻轻的扶住神色已经恍惚的梁九功,声音干涩之极的唤了声:“梁爷爷……”
然而,原本还强撑着站着的梁九功,在听到他的这一声呼唤后,竟再也站不住,昏倒过去。
贾环面色再白一分,对站在一旁的道成真人低吼道:“去,去前院,将远叔和大哥他们都叫来,再让闲云去找来明月,让……让明月找来她爹,去,快去!!!”
贾环已经慌乱的无法自己,他全身都在颤栗了,神色慌乱不堪。
道成闻言点点头,不过在转身离去前,他淡淡的道了声:“越是危急时刻,越不能慌张,否则,破绽越多。”
说罢,人便消失了。
贾环闻言,却大喘息了几口,神色终于安定了些,抱起人事不省的梁九功,大步前往了药庐。
与此同时,本该落钥,天明前绝不该开启的皇城西门安福门,城门忽然打开。
无数黑衣黑甲的精锐骑士,鱼贯而出。
在最前方,还有数人牵着几条牧犬狂奔引路,往西而行……
……
贾环坐在药室内,隐隐还有些颤抖的手,端着一杯冷茶,一口一口的啜饮着。
目光,却死死的盯着药台上的老人。
他肩头巨大的箭支已经被取下,箭柄上刻着一个……叶字。
这个字,出乎了贾环的意料,也让他的眼神冰冷到极致。
乌远、韩大、韩让及韩三兄弟已经来了。
四人站在门口处,面色均肃穆非常。
董千海、董明月父女也来了。
董千海坐在一旁,默然不语。
而董明月,在被贾环耳语了几句后,就又离开了。
过了许久,直到贾环将一壶冷茶饮尽后,公孙羽才长呼一口气。
面色苍白难看的站直身,难过的对贾环摇了摇头。
贾环见之,手一松,茶盏“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摔的粉碎。
脑子亦是“轰”然一响,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公子!”
公孙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面无人色满面惊恐的贾环,唬的眼泪都落下来了,上前握住贾环的手,道:“公子,这个老人虽然不行了,可还有一天的时日……”
贾环闻言眼睛猛然睁开,急道:“幼娘,梁爷爷还能醒来否?”
公孙羽闻言,为难的摇摇头,又点点头。
贾环急道:“到底能还是不能?”
公孙羽道:“若是强行唤醒他,怕活不了半柱香。”
贾环闻言面色一变……
这时,董千海沉声道:“他现在生不如死,昏迷不醒,与死有什么区别?不若将他唤醒,将未尽之言说尽,才算无憾。
贾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