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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里呈递到内阁的折子文书不计其数,想要发言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
若没有规矩,朝会上岂不乱成一团?
所以,每次大朝会,都会有元辅选出最重要的议事,提前告知皇帝和百官。
再由百官就这些事,与皇帝相商。
纵然极多是走过场,可一定要按规矩行事。
杨顺今日便触犯了规矩,没想到,平日里的老好人张衡臣,竟连一点体面都没给他留,当场截断了他的上奏,将他晾在了那。
偏生,张廷玉并非阻绝百官上奏弹劾贾环,还将其列为今日议事之列。
如此一来,他连发作都没法发作。
看着隆正帝对张廷玉微微颔首,然后刀子一样的眼眸扫过来时,饶是杨顺心志坚韧,也不禁有些心寒。
如今的隆正帝,威势之隆,愈发如神明。
神威如狱。
杨顺眼眸中瞳孔微微一缩,然后躬身请罪:“请陛下治臣失礼之罪。”
隆正帝静默了短暂片刻后,在气氛几乎凝固时,方缓缓道:“退下吧。”
杨顺忍住发酸的腰,谢过不罪之恩后,缓缓退下。
既然张廷玉已经定好了规矩,旁人便只能按顺序行事。
有御史出列,奏道:“陛下,江南士绅再次上书呈奏,江南商事大兴,逼压农事。
如今,肥沃江南良田,竟已有三成渐渐荒废。
百姓多被招进工厂作坊去做工,农忙时节,地主居然招不到人手务农。
士农工商,农为二位,商为末位。
为农不稳,农为国本!
江南数万士绅恳请朝廷行抑商兴农之策,否则国本动摇。”
此言一出,不少大臣纷纷以为然,相互附和起来。
当然,也有大臣不以为然,以户部尚书陈西樵为首。
陈西樵道:“臣以为此言谬矣。
江南良田,多握于士绅之手。
士绅多豁免徭役税负,荒年天灾之时,不仅不开仓卖粮,反而囤积粮食,抬高粮价,压低地价,趁机兼并。
甚至要挟朝廷官府!
三年前江南水灾时,便可见一般。”
陈西樵出身贫寒,受过士绅压迫之苦,是朝廷里少有的士绅“叛徒”。
此言一出,即刻有人反对道:“纵然有一二黑心士绅,但绝大多数士绅,都是好的。
毕竟都是读圣贤书,诗礼传家之族,岂能为富不仁?
陈尚书不能因为出身贫寒,就与士绅为敌。”
陈西樵闻言哂然,根本不屑回击人身攻击,对隆正帝一揖道:“陛下,虽然江南土地多有荒置,可地价却始终居高不下。
若是地价下降,总会有百姓添置细种。
所以臣以为,还不到要紧时候。
再者,即使江南良田暂时闲置,可朝廷非但无缺粮之忧,反而因为黑辽今秋再度大丰,不仅供应关中,连都中常平仓都已堆满存粮。
故此,臣以为抑商兴农之事,实属不必。
因为商业大兴,商税大增之故,今年户部税银,较去年再涨三成!
朝廷再无缺银之忧,臣为陛下贺!”
户部一脉相干的大臣,纷纷躬身附和,喜道:“臣为陛下贺!”
隆正帝脸上的冰山总算划开了些,细眸瞥了眼武勋首列那个身着斗牛公服的年轻身影,见他装模作样的站在那神游天外,轻轻哼了声后,方道:“皆赖诸卿勤勉之功,平身吧。”
难得一次嘉奖,让户部官员无不欣喜确然。
见隆正帝都表态了,这个议题算是终结了。
主要是,大佬们大都没出面,他们都等着大头。
第二个议题,是请隆正帝点出今年秋闱大试主考官。
定下了主考官,今年科举士子便皆为其弟子。
这是一个极重要的位置。
基本上,历任内阁入阁前,都会有一次机会主考秋闱。
算是丰其羽翼。
隆正帝想了想后,圈了陈西樵。
如此,也算是简在帝心了。
陈西樵大礼拜谢后,隆正帝叮嘱了几句后,第二项议题也算完结了。
终于等到了第三项……
杨顺这次势不可挡的出列,高声道:“陛下,昨夜宁国侯贾环,带人私自闯入翰林学士周雨时,工部右侍郎柳阔如,大理寺少卿崔浅一行十四名朝廷官员家中,不经廷推,不经议罪,就私自捉拿。
此等毁灭朝廷法理,蔑视朝纲,跋扈妄为之行,其罪当诛!!
若不严惩,朝廷纲常何在?!”
满朝大臣,大半出列,躬身附议道:“臣等附议,若不严惩,朝廷纲常无存!”
这等声势,让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隆正帝深深看了眼为首的杨顺一眼,细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杨顺,是一步一个脚印,从玄元朝熬到今日这个地位。
在地方治政清明,不腐不贪,为官有方。
到中央,亦是勤勉能为,忠心朝政。
只是,他太在乎儒家的道统了。
见不得贾环,践踏儒家官员的尊严。
却看不到,那些官员本身的问题。
只能叹息官无完官吧……
心中惋惜罢,隆正帝目光落在贾环身上,沉声道:“贾环,满朝大臣皆言你当杀,你有何话可说?”
贾环出列,道:“陛下,臣不过依法而行……”
“胡说八道!!”
杨顺一身正气,厉声斥道:“你依何法而行?什么法,能让你不经朝廷推论,就捉拿翰林学士此等重臣?”
贾环淡淡道:“杨大人,国法面前,人人平等。
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
周雨时犯了法,怎地,本侯拿他不得?”
杨顺冷笑一声,道:“王法面前,自然人人同论。可周学士到底有罪没罪,却不是你能定论的。
武勋不得干政,你也能定一大学士之罪?!”
贾环漠然道:“本侯奉皇命,执掌商税监军司,非政事,乃武事。”
其他人都受不得此等胡言乱语了,陈西樵都站出来,干咳了声道:“宁侯,商税乃政事。”
贾环道:“我知道,可抗拒缴税,便是武事了。
税乃国本,无税,则国朝不行,打仗也没军粮。
不是武事是什么?”
隆正帝面无表情道:“说正事……”
贾环心里问候了他娘亲一声,肃穆道:“商税法三年前颁布时,便定下了规矩。
若是勋贵和内务府官员抗拒缴税,必严惩不贷。
勋贵除爵问罪,内务府官员革职拿问。
这商税法,当时诸位大人都通过了吧?
怎么,如今不认了?”
杨顺肃声道:“贾环,这部商税法,针对的是武勋和皇商,和其他人什么相干?”
“老匹夫,你他娘的要不要一张脸?”
贾环一本正经问道。
满朝哗然,隆正帝厉喝道:“贾环!讲道理就好生讲道理。”
贾环点点头道:“那就讲道理……
武勋和皇商尚且纳税,你们当官的做生意就不纳税了?
你们是比我们高贵,还是觉得你们赚的不是银子,赚的是道德文章?”
杨顺缓缓道:“读书人与你们武勋不同,读书人行经济之道,终究是为了天下文华和圣贤之道。
就本官所知,周雨时每年都要襄助上百苦寒学子进学。
他行经济之道所得,并非如你等勋贵一般,奢靡享受。
这样的道德大家,就不该与你们一般。”
贾环笑道:“我们武勋也不只是奢靡享受,我们还要积攒从武之资,修习武道,然后上战场保家卫国。
我们要卖命保护你们这样的人,在大秦内部悠闲读书。
那我们是不是更该不缴税?
还有天下百姓,农民耕地,所得养育世人,更是伟大。
连尔俸尔禄,都是民膏民脂。
他们可不可以也不交税?
你也不交税,我也不交税,大家都不交税。
那你们的俸禄谁给?
天灾之年的赈济怎么办?
外敌入侵的时你带着一家老小,拿棺材板儿去抵挡吗?
国税者,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本侯收税,可有一分一毫收进我自己的荷包中?”
杨顺面色难看,一字一句道:“总之,你无权抓人。商税之法,乃是与民争利。”
贾环呵呵笑着走出列,走到杨顺跟前,上头忠怡亲王赢祥已经喊出声:“贾环,不准动手!”
贾环闻言,无语的看向他……
赢祥顾不得他作怪,正经道:“朝堂上,有事说事,不准动手。”
贾环无奈点头,见隆正帝也威胁的看着他,抽了抽嘴角,回过头,对杨顺道:“耍嘴皮子,我真耍不过你们。
因为你们太能歪扯。
但是比霸道,你们真比不过我的。
只是如今我也大了,不似以前那样喊打喊杀。
就连之前有些人在背后设计伏杀我,要是在以前,我一定连他家祖坟都一起查出来。
然后连其祖宗一起,满门挫骨扬灰。
但现在我知道,国事就是国事,打打杀杀解决不了问题。
些许不敢上台面的挑梁小丑,总有碾杀之时。
杨大人你看,我都长进了。
所以咱们各退一步,你也别歪扯,我也别霸道。
说到底,都是为了这个国嘛。
只是我的道,和你们的道不同。
你们的道,经过历朝历代的验证,看起来并不算太好。
如此,何不在边边角角之处,试试新的道?
罢了,我再退一步。
这样,先从都中神京东西两市试起。
三个月后,看成效再推行天下。
如果这般收税,有碍于百姓的利益,咱们再议。
这份诚意,总行了吧?”
看着诚意满满的贾环,隆正帝和忠怡亲王赢祥都露出了一抹欣慰之色。
最难得的,就是懂得让步。
贾环,确实成长了。
之后,满朝文武的目光,都落在了杨顺身上。
到了此刻,已经不是周雨时等人的问题了,而是商税法到底该不该大行天下的事。
今天真让贾环当着满朝文武打开了一个点,那三个月后,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再阻拦此法大行天下。
杨顺担心的,根本不是商税法伤害商贾和经商文臣的利益,他并不是这方面的利益代言人。
他担心的是,眼看着贾环创建的银行所创造出的恐怖力量,一旦让商税法大行,国朝尝到了甜头,进而商事大兴。
那么,将会给天下带来何等恐怖的变革!
到现在,他和一群大臣都看不懂银行大兴后给大秦带来的变化究竟是怎么回事。
儒家,对经济之道,真的很陌生。
若是等到商税法大行,商事大兴……
到那时,会不会是连看都看不懂这一切的天下士林的毁灭之日?
念及此,杨顺目光坚定的看着贾环,沉沉的吐出七个字:“竖子焉敢论圣道?”
贾环闻言轻轻一叹,心里疑惑:
历史的变革,真的不能不流血杀头吗?
……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准!
听到杨顺如此说,贾环出奇的没有一点恼意,反而满满的同情怜悯。
他看着杨顺那张如老农一般的脸,最后一点耐心道:“杨大人,商道大兴,尤其是,与外邦的商道大兴,利国利民。
这是已经证实了的。
商道只要继续兴盛下去,商税日多,农税就可少收些。
历代皇朝更替,归结到最后,都是因为农民太苦,民不聊生,易子相食,不得不被野心家聚集一起,揭竿而起,只是讨个活路。
三年前,若不是朝廷从暹罗安南等国买粮回来赈济,你以为天下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这是滚滚大势!
你挡不住的……”
“妄言!”
杨顺眼神激荡,却犹自不肯推却半步,声如钢铁般吐出两个字。
圣道,是他们的信仰。
从稚童开蒙之日起,他们所受到的教诲,便是圣道兴,则天下盛。
孔孟圣道,为世间唯一正道。
其余之道,皆为歪理邪说。
越是有利吸引人,日后越是害人害国。
杨顺对此,坚信不已。
贾环如今的种种所为,他的银行诸事,看似于国朝百姓有利,可说到底,也是歪理邪道。
不过,又一少正卯尔!
少正卯当日之学说,不就亦是如此引人耳目,动人心弦?
念及此,杨顺眼中陡然爆射出一股浓烈的杀意。
所以,孔夫子诛了少正卯!!!
贾环看到杨顺眼中的杀意,瞳孔微微收缩。
不过,他却并没有反应。
该说的,能说的,该做的,能做的,他都说完做罢。
剩下来的话和事,他若再说再做,反而真成了别人的枪……
如今,对于这种尺度,贾环愈发拿捏的清晰。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三年前在隆正帝郊迎祭天大典上,他若有这个认知,日后许多事,便不会再发生。
可是,谁又能长个前后眼呢……
与杨顺微微颔首后,贾环退回原位。
这种做法,再次大大出乎了满朝文武的预料。
也出乎了隆正帝、赢祥的预料……
隆正帝细眉微微一挑,看向贾环。
贾环笑道:“陛下,臣讲道理,可别人不讲道理。
您又不准臣动手,索***由圣裁吧。”
隆正帝闻言,脸登时黑了下来。
贾环这番话,倒是把他给怼到了前面。
狠狠瞪了贾环一眼后,隆正帝哼了声。
不过,他并不觉得棘手。
他若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也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兴许,也驾驭不住贾环这样越来越滑头的臣子……
隆正帝又瞪了贾环一眼后,沉声道:“正如贾环所言,连朕的内务府行商都要缴税,武勋亲贵们亦要缴税,天下何人还可不交税?
此税,非用于朕身上,也不是用在哪个人身上。
是用于国朝万民。
国税者,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此为皇皇正道。
商税法既立,可针对内务府和勋贵,也可针对文臣商贾。
收百姓的税不叫与民争利,收商贾的税就成了与民争利了?
谁是民啊?
杨卿说,那周雨时每年襄助百余学子进学,所以可以不缴税。
那么朝廷每月发放给数十万秀才的廪米银子,难道就不算襄助了?
这些银米,皆出自国税。
所以,这件事不要再议了,既然当初已经立法,就按商税法来办就是。
只要朝廷不缺银,就可大幅改善民生,减免农人税赋。
朝廷的大多问题,只要不缺银,就不算问题!”
“陛下!!”
杨顺大惊,厉声道:“商法一兴,地方督抚必会大肆兴商,以税负之重为政绩!
到时民心贪利,官心不稳,商贾之势大盛,皇统危矣!
此法,万不可行!!”
隆正帝惋惜的看着杨顺,道:“爱卿之顾虑,朕与忠怡亲王和张廷玉都议过。
虽然此顾虑不可不防,但终究,利大于弊!
朕相信,有爱卿这样的忠臣替朕看守着,定然不会让人威胁到大秦的皇统。”
隆正帝、赢祥还有张廷玉,哪个不是惊才艳艳之辈。
就行政经验而言,一万个贾环加起来,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对于商贾资本力量的警惕,根本不用贾环提醒,三人就预料到了。
自也有防范措施。
只是,杨顺显然比隆正帝想的更多,也更绝望,他摇头道:“陛下,大秦容下一个大秦银行,已经是极限。
有天家重股在其中,总可以羁绊的住。
可一旦放开这个口子……
前明时,晋商就敢以金银操纵朝廷。
一国之首辅,边关之重将,他们都能左右控制,何其可怕!
商贾,是没有底线的!!
为了获利,他们什么都敢卖,包括卖国!!
陛下,为祖宗社稷计,商法行不得啊!!”
说罢,杨顺跪地,重重叩首。
隆正帝虽然被杨顺所言所行打动,面色动容,但他心智何其坚韧。
商道带来的利益实在太大,有了银子,朝廷真的就能解决掉大半问题。
至于杨顺所担忧的问题,虽然可忧,但根本不是不可解的问题。
就如贾环所言,只要中央牢牢掌握住权利,掌握住税负归中央的底线不动摇,谁敢截留商税都是死罪。
那么,朝廷始终都会是最强大的一方。
到时候,天下商人都没有朝廷有钱,谁敢作乱?
治理统治天下,不是靠一味的削弱天下,而是要做到最强大!
这,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