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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李莲花眼里,那是一件奇异的裙子。它挂满了金银珠宝,还有,裙摆很窄。一件三个女人都穿过的嫁衣……三个女人都死于非命……难道真的只是一种巧合?他躺在床上,面对着莲池的大窗,打了个哈欠,念头转到他写给郭大福的那首诗上,也不知过大福看出诗里的玄机没有?正在他望着窗外星光,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窗外慢慢移出了半张脸,幽幽地看着他。
他呆呆地看着那张稀奇古怪的脸。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突然那张脸动了一下,缓缓地往窗边隐去……李莲花突然清醒过来——那是一张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脸,黑黝黝的脸颊和鼻子,毛发乱飞,一只出奇明亮却布满血丝毫无感情的眼睛。窗下是莲池,只有一片很小的湿地,这个站在他窗外的半张脸,却是站在哪里呢?他听到了离去的脚步声——不管那东西是什么,至少是用两条腿走路的,就像人一样。
鬼?李莲花叹了口气,他虽没见过鬼,但窗外那个东西却是活的,不像鬼。要说是人——他相信人扮成鬼要比鬼扮成人像的多,但是郭家有谁要在半夜三更扮成这副模样无声无息地在他窗前看他一眼?要是他睡着了没看见,岂不是对不起煞费苦心的“他”?真是奇怪也哉。他从床上下来,到窗边看了一眼:窗外湿地上的确留有一行脚印。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三更时分在他窗外看他一眼,究竟是为了什么?郭家五十几年来三起命案,和这深夜出现的黑面怪人,有什么关系?他听着窗外的蛙声,想着想着,朦朦胧胧睡了。
第二天一早,李莲花立刻知道了深夜那半张脸和命案的关系——翠儿死了。
他又死在李莲花窗下,身上赫然穿着昨日李莲花和郭大福赏过的那间嫁衣,只是胸口价值连城的金珠银珠大花不见了。郭大福惊怒无比,重金邀请巡捕前来调查,而官府老爷们一来便把李莲花给铐了起来:此人身份不明,住在凶案现场却自称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刚到采莲庄,采莲庄就发生命案,按照官老爷们多年办案的经验,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外地人干的。
“大胆刁民!竟敢私自解开枷锁!来人啊!把犯人给我押回衙门大牢——”薛玉镇的知县王黑狗王大人刚刚得知采莲庄出了命案,乘轿赶来的时候看见那“犯人”竟然收持木枷锁,正在很认真地往上饶铁丝。
“启禀大人。”蹲在“犯人”身边看他饶铁丝的衙役连忙道,“木枷坏了,他正在修补,一旦修好,立刻给他戴上。”王黑狗大怒,踢了那衙役一脚,“笨蛋!你不会自己修吗?”那衙役在地上一滚,“启禀大人,小的修不来。”王黑狗大步走到那“犯人”身边,却见木枷朽成了两截,那犯人极认真地用铁丝将断口两端箍在一起,见他过来,歉然道:“快要好了。”王黑狗不耐地道:“快点快点!”又回头问衙役:“这犯人姓甚名谁,是那里人士?”衙役道:“他姓李,叫莲花,是个穷书生。”王黑狗又问:“他是如何杀死翠儿的?”衙役道:“小的不知。”王大人问案之间,李莲花已把木枷修好,自己戴在腕上,他腕骨瘦小,那木枷随时会从他手腕上掉下来,王黑狗看得满脸不耐烦,挥挥手,“算了算了,本大人在此,谅你不敢造次,不必戴了。”李莲花道:“是、是。”
王黑狗往椅上一坐,大咧咧地问:“昨日你究竟是如何杀死翠儿的?从实招来,否则大刑伺候。”李莲花茫然问:“翠儿是谁?”王黑狗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由重重坐下,“翠儿是这里看茶递水的小丫头,你是不是看中她年轻貌美,意欲调戏,她不从,你便溺死了她?”李莲花怔怔地看着王黑狗,满脸迷惑,似乎全然不知他在说些什么。郭大福在一旁陪着笑脸,“虽然这位李公子是生人,但依小民之见似乎也不是这等穷凶极恶之人。”王黑狗喝了一声,“昨夜情形究竟如何,给我从实招来!”李莲花愁眉苦脸,“昨夜……昨夜……草民都在睡觉,实在是……什么也……”王黑狗拍案大怒,“你什么也不知道?那就是说翠儿怎么死的你也不知道了?大胆刁民!来人啊!给我上夹棍!”李莲花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王黑狗怒火稍息:“你知道什么统统给我招来。”李莲花有些委屈,“我要见了翠儿的尸身方才知道。”王黑狗脑筋一转,“也罢,罪证在前,谅你不敢不知。”于是起身,领着李莲花到了昨日饮酒的那间偏厅,翠儿的尸身正躺在地上,身上的嫁衣尚未解下。
李莲花目不转睛地看了那具尸体一会儿,那小姑娘身上的嫁衣穿得很整齐,胸口的挂花没有了,全身湿淋淋,表面看来并无什么伤痕,只是脖子稍微有些歪,让他想起一品坟中的那具白骨。此外她下巴的地方有些轻微的划伤:“她……她明明是……”李莲花喃喃地道,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王黑狗,“她明明是折断胫骨而死的……”王黑狗眉毛一跳,“胡说八道!她分明溺死在你窗户底下,你竟敢狡辩?”李莲花噤若寒蝉不敢辩驳,倒是那衙役走过去踢了踢翠儿的头颅,“大人,这翠儿的头只怕是有点古怪,她只往右边扭。”王黑狗顿了一顿,“骨头当真断了?”衙役厌恶地用手扭了一下翠儿的头,“没有全断,只怕是错了骨头。”王黑狗大怒,“李莲花!”李莲花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王黑狗,只见他指着自己的鼻子破口大骂:“对如此一个柔弱女子,你竟扭断她脖子再将她溺死水中!简直是杀人狂魔……”李莲花愁眉苦脸,“若扭断她的脖子,她已死了,我为何还要把一个死人溺死在我窗下的水中?”
王黑狗一怔,偏厅霎时静悄悄的,李莲花的这个问题倒是不易回答。李莲花慢吞吞地又补了一句:“何况……”厅中忽然有人大声问:“何况什么?”这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把李莲花吓了一跳。只见此人身材高大面目武勇,却是郭大福的儿子郭祸。“何况……何况……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李莲花喃喃地道,“听说五十几年来采莲庄曾发生三起命案,都是夫人坠池而死,可是……可是郭老爷的发妻是渔家女子,”他茫然看着郭大福,“难道渔家女子也会在莲池中溺水而死么?”郭大福大吃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他那发妻却是渔家女子,只是嫁入郭家之后远离渔舟,他竟忘了此节。李莲花继续道:“如果郭老爷的发妻并非溺死……那么……那么……”他歉然看着满厅众人,郭大福失声道:“那么难道郭家三人,都是被人谋害而死?”王黑狗眉头又是一跳,李莲花唯唯诺诺,他可没说郭家女子都是被人所杀,是郭大福自己说的。王黑狗道:“即使本案存有疑点,李莲花你的嫌疑也是最大!休想借以口舌之辩推托杀人之罪。”李莲花愁眉苦脸,郭祸却大声道:“如果真的有凶手,我定会将他擒住!我是‘佛彼白石’弟子,捉拿凶手是本门弟子职责所在!”云彼丘若听见他这高徒这般解释“佛彼白石”,只怕那寒症又要重上几分。
这时有个衙役快步走来,报说那丢失的金银挂花在李莲花住的客房里找到了。王黑狗斜眼看李莲花,嘿嘿冷笑不已,李莲花满脸困惑,摇了摇头,那挂花怎么会到了他桌上?真是稀奇古怪,他早上起来的时候明明没有看见,念头一转,他问:“我放在桌上的诗呢?”
“诗?”那衙役奇道,“什么诗?桌上就搁着这个挂花,没有什么诗。”李莲花苦笑,他早上起来明明写了一首诗在桌上,却不见了。正在疑惑之间,姜婆子却手持扫帚赶了进来,以俚语指着那衙役咒骂了一通。李莲花听不懂,王黑狗和郭大福才知道那金银挂花是姜婆子今早清理莲池败叶的时候拾回来的。莲舟划过李莲花窗口,她只当李莲花在房里,顺手掷了进去还喊了声叫他拿去给老爷,却不知李莲花已给王黑狗押了起来。但李莲花桌上那首诗确实不知是谁拿走了。
王黑狗接过那个金银挂花,那挂花本是由苗家胸牌变化而来,为一朵大花,其下挂有银质蝴蝶吊饰,相当沉重,他掂了掂,少说也有二十两。花朵上仍挂着些水池的污物,似是从水底捞起来的。“姜婆子,这东西你从哪里捡回来的?”姜婆子看了眼东面:“杂货房后面,大老爷给大夫人的那面铜镜那里。”郭大福的父亲曾给妻子立了一面与人同高的铜镜,镶嵌在采莲庄内一处杂有劣质玉脉的大石上。那大石就在杂货房不远处,周围却景色清幽,树木和花丛完全把杂货房遮了起来,只能见到两间杂货房之间的小路。
“杂货房?”郭大福问道,“那里离客房很远,这挂花怎么会掉在哪里?”郭祸却已大步往外走去,直奔杂货房。众人不约而同跟着他一起往采莲庄东边走去。采莲庄方圆十里,两间杂货房曾用以储藏扫帚书籍等物,但因搭建之时未曾想到离主房太远久已放空。“这里的房子没有盖好。”郭大福道,“听说是划地的时候划错了,这池边空地没有那么大,房子建好以后中间的小路就只剩这么一点了。”两间房屋之间只留着极窄的小道,约摸有一人之宽,而且此处地势倾斜,那条小路几乎是个陡坡,一直通到池边。“我就是在这里捡到的。”姜婆子指着那池边,“就搁在很浅的地方,,一伸手就拿上来了。”
李莲花敲了敲那杂货房的门,那房门竟然开了,连郭大福都怔了一下。房里布满灰尘蛛网,是很久没有人来过的样子,地上有一些纷乱的脚印,但因为脚印太多太杂,却是辨认不清。还有几张纸片,其中一张颜色枯黄,似乎年代已很久远,飘在角落之中,其余几张尚新,似是新近之物,其中一张最为眼熟,竟是李莲花不见了的那首诗。
是谁把他早上胡诌的诗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这里来?李莲花比衙役快了一步拾起那几张纸片,只见枯黄色那张上面写着:晶之时,境使立立方,嫁衣,立身觅不散。其下却未署名,只画了一轮月亮。此外几张一张是李莲花的诗;另一张却似个帐簿,上面碎碎地写了些某某东西,几分银子,某某东西,几吊钱之类,也不见有什么奇处。其余几张新的白纸,也是写着“晶之时”那几个怪字。
李莲花瞧了几眼,眼睛对着王黑狗瞟了瞟,小心翼翼地道:“王大人,这个杀人凶手,好像专杀穿了那套嫁衣的女人。”王黑狗不耐烦地道:“废话!”李莲花顿了顿,“那么……如果有人充当诱饵,说不定他还会出现。”王黑狗皱眉,“这等性命攸关之事,谁敢担此重任?”李莲花说:“我。”
满厅众人都是一怔,郭大福吃吃地道:“你?”郭祸大声道:“如此危险之事,四顾门弟子义不容辞,还是由我……”王黑狗突地一拍桌子,“也罢!就是你了,本官派遣衙役埋伏采莲庄,嘿嘿,若是没有凶手出现,便是你杀了翠儿,这次你可抵赖不了。”郭祸仍在坚持他要孤身涉险,郭大福扯了儿子一下,白了他一眼:那嫁衣李莲花穿得上,你穿得上吗?郭祸却半点没有理解老子的心意,仍口口声声要降妖除魔。
当下厅中几人细细商讨了捉拿凶手的方法,不外乎一旦李莲花发现凶手便大声喊叫,众衙役一拥而上,将他抓住。王大人对如此方案十分满意,自认应明神武青天在世,便前呼后拥地先行回去了,说是待晚间再来。郭大福愁眉不展——虽然李莲花这诱敌之计有那么一点点道理,可是方才几乎整个郭家的人都在偏厅,若是家中真有凶手,耳目如此众多,怕是也听到了,怎么可能还会如此之笨,仍旧前来杀人?难道此凶手并非庄内之人?那他是如何知道何时庄内有谁穿了那身嫁衣?又怎样及时赶来杀人?
郭祸却想:李莲花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潜伏偏厅,将凶手拿下。
时间并不太晚,在客房门外埋伏着四个衙役,李莲花听见了衙役们披了莲蓬嚼鲜的声音、啃这鸡爪偷偷咒骂的声音、拍打蚊子的声音。杂货屋那边也埋伏了几个衙役,等他慢吞吞走到镜石旁边,只听到一阵阵“嗷——嗷——”之声,吓了他一跳,半晌才领会那是鼾声,不禁叹了口气。镜石之旁,李莲花对着镜子看了一阵,镜中只见宝蓝色嫁衣光彩闪烁,镜中人若是个女子,倒也华丽,但李莲花只觉镜里站的是个人妖,远远不及他平日英俊潇洒。左看右看,不见凶手的影子,他打了个哈欠,本想在地上坐坐,却发现裙身太窄根本坐不下去,只得绕着两间房屋转了几圈。那几个衙役躺倒在地呼噜呼噜地睡觉,李莲花从他们身上跨过两次,心里很是抱歉。
郭祸躲在镜石后,睁大眼睛看着李莲花穿着那身嫁衣在房屋之间绕来绕去,心里大惑不解:要说他在诱敌,未免太过悠闲;要说他并不是在诱敌,那他又在做什么?正当他迷惑之际,突有所觉,猛然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树后莲池之上,一张毛发乱飞、黑漆漆的脸正在摇晃,一双空荡荡的眼眶正阴森森地看着他——那眼眶竟是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郭祸见了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这一张脸,喉头“咯咯”作响,全身冰凉,他本想喊一声,却突地发现自己什么也喊不出来。他本以为世上绝无鬼怪这等东西,眼前却生生地出现了个活鬼!
正在他全身僵硬的时候,那张脸满满的往远处移开了。郭祸的眼睛直勾勾地蹬着那张鬼脸,直到那张脸移开到了两丈之外,他才蓦然发现——那其实并不是一个鬼!那是一个人,背着一个袋子,那袋子里不知装着什么东西,露出一蓬毛发和两个类似眼窝的窟窿!那人其实是被对着他,他背后背着的那袋东西就正对着郭祸的脸,把他吓了个半死,而那人之所以会无声无息地靠近又离开,是因为那人坐在木盆里。江南水乡,儿童多乘木盆穿梭于莲池之间,采摘莲子香菱,那人就坐在这么一个木盆里。采莲池本有溪流灌入,潜流之中不生莲藕,木盆被潜流推动,以至于移动时无声无息。
这人是谁?郭祸心神稍定,但咽喉仍旧“咯咯”作响,发不出丝毫喊声,身上也做不出任何动作。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木盆缓缓飘远了些,在杂货房间的那条小路尽头停了下来。那个人佝偻着背,背着那袋东西,动作似是十分迟钝地走了古来。郭祸心中大疑:这人的行动很是眼熟,难道是——
只见那人走到了镜石之前,似乎是往镜子上贴了什么东西,然后退到镜石旁边树丛之中躲了起来。恰巧李莲花这个时候从房子中间绕了回来,“咦”了一声,他走到镜子前面看,“晶之时……”郭祸恍然大悟,那人又在镜子上贴了那张怪字条,看来事情的确是从几十年前开始的,杀害郭家几代女子的凶手,看来的确是他!可是——又怎么可能?怎么会呢?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毫无道理啊……
突然“呵呵”一阵低沉的怪叫声响起,那躲藏在树丛里的怪人突然冲了出来,把背后那东西从包裹里拔了出来,带着怪异恐怖的笑声,举着那东西冲向李莲花,“呵呵呵……他死了……他死了……你永远不能和他飞!永远不能和他飞!”郭祸大吃一惊——那人手里举着的东西,赫然是一个骷髅头!那东西竟不是“好似”又一蓬乱发和两个眼窝,它却真的十一个骷髅头!有骷髅就有死人,这个死人是谁?它怎么会出现在他手里?
李莲花显然被吓得魂飞魄散,“哎呀”一声调头就跑。从这里回主房,有两条道,一条是绕过两间房屋,穿过镜石旁边的树丛小道,在途经花园回到主房;另一条是穿过两间杂货屋,径直从后门奔进厨房,然后穿过小径,回到主房。李莲花想也没想径直奔向杂货屋,显然奔向厨房要比绕道花园快得多,而且这怪物就是从树丛里跳出来的,谁知道花丛草丛里还有没有他的同伙?郭祸这时终于缓过劲来,从镜石之后爬了出来,正要喊叫,突然他看到了一件让他全身再度僵硬冰凉的事——
李莲花从第一件杂货屋的正门奔了进去,迈过第一间房屋的后门门槛的时候绊到了裙摆,向前跌出。他双手本能地要去撑地,这两间房屋之间的道路却是往下倾斜的,李莲花左手撑住了地面,右手却没有撑住,失衡之下“砰”的一声,他的颈项扣在了第二间杂货屋的门槛上,摔倒在地,接着顺着倾斜的小路滚进莲池,随即不动了。郭祸全身发冷——他好像看见了好几个女子跌倒的身影,包括他的妻子蒲苏苏……她们一个接一个地在这门槛之间摔倒、受伤,然后滚进莲池溺水而死,而凶手——就是这个拿着骷髅头将她们赶向“陷阱”的人!他突然能发出声音了,惊天霹雳地大喊了一声:“来人啊!快救他!快点救他!”随着一声大叫,他浑身气力似都恢复,纵身而起,一把抓住了仍在挥舞那个骷髅头的人,在他铁臂之下,那人犹如一只小鸡,束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