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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星“哼”了一声:“无线电通讯管制工作没有纰漏吧?我们的计划,是要瞒过美国人安插在全球海陆空三地的四万名线人的,走漏一点点风声,都将导致伊拉克大地再一次血流成河。你是在红龙面前歃血起誓过的,做不到这一点,便要死于千枪万箭之下。”
看起来,方星在我面前隐瞒了太多资料,麦义的港岛之行和“保龙计划”也不仅仅是牵扯到一个假孕妇那么简单。现在她说的每一段话都令我困惑不解,而兰科纳称她为“联络官”,似乎又关系到一个更为庞大的计划。
“无线电管制处于百分之百的战时状态,这里完全是个隔绝的世界。士兵们每天吃饭、睡觉、操练,除此之外,便是相互监督着学习红龙的战争著作,时刻准备为红龙而战。”兰科纳拐过了一个弯,岔入另一条宽达五米的通道。
现在,汽油味、烟味、做饭时的调料味、擦枪用的机油味统统混合在一起,成为一种令人头昏脑胀的怪味,挥之不去。
他们反复地提到“红龙”,措辞中的意思仿佛是说红龙仍是这片神奇土地的绝对领导人,一切力量都处于蓄势待发的戒备状态。
“那么,近卫团和共和国卫队师的七千人都在?没有非战斗性减员之类?还有,各种武器设备的保养工作呢,是不是也能适应艰苦卓绝的战斗?要知道,美英部队加上各国的维和部队,绝对属于对方国家的精英人马,一旦交手,就是石头碰石头的硬仗,谁也投机取巧不得——”
方星的话让我悚然觉悟了:“原来,红龙麾下的两大精锐部队并没有撤离伊拉克本土,也没像军事分析家说的那样,留在巴格达与联军决一死战。相反,他们躲进了北部“鬼墓”,养精蓄锐,避开敌人进攻的锋芒,以图东山再起。
这果然是个好办法,因为当时联军的力量太强大了,坦克师与战车联队组成的进攻方阵仿如惊涛拍岸一样,根本无从招架。
“避其锋锐,击其惰归,弱敌胜其势,强敌胜其时”,这是古代兵法家们呕心沥血总结出来的精华战略,却被二十一世纪的伊拉克人运用到以弱敌强的世界大战里了。目前来看,联军的战斗主力已经胜利归国,只留部分他国维和人员驻扎在各大城市里,正是埋伏者凶猛出动的好机会。
“联络官,所有人马的休整工作早就完成,只等上面一声令下。”兰科纳引着我们连续拐了四个弯,到达了一扇现代化的玻璃推拉门旁边。他取出上衣口袋里的磁卡,在灰色的门禁系统上一划,那扇门立时滑向一边。
向前望去,同样的玻璃门稀疏分布在走廊的两侧,大约有二十余扇,就像普通写字楼里的布置一样。
假如兰科纳真的带领重兵隐居于伊拉克北部,这可算得上是个爆炸性的新闻,比当初红龙的被捕更为震撼人心。如此一来,联军解放巴格达的行动,无异于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对红龙的精锐部队毫无影响。
那么,方星又将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呢?
兰科纳带我们走入了一间现代化的办公室,墙上贴着米白色的壁纸,写字台、转椅、真皮沙发等等都是来自于德国名厂的产品。
我把无情放在沙发上,方星立刻吩咐兰科纳:“叫你的军医过来,替我的手下疗伤。”
在没有与方星深度沟通之前,我尽量避免开口,省得破坏了她的计划。在伊拉克士兵的巢穴里玩移花接木的游戏,一招不慎就得面对几千个枪口,不是随便闹着玩的。
兰科纳忽然一怔:“联络官,你不想马上就见黑巫师吗?我觉得,一个人的性命比起红龙的伟大计划来,仅仅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方星又是一声冷哼:“将军,我的话不想重复第二遍。所有的计划都在我脑子里,还用得着你来教?”
她是久闯江湖的行家,一眼就看得出无情的脚踝伤得非常严重,才把这件事列为头等紧急大事。
兰科纳无奈地笑了笑,立即出门。
方星长吁了一口气,回头向我做了一个顽皮的微笑:“这一段对话怎么样?没有什么不对劲吧?”
我冷冷一笑:“方小姐真是聪明,是不是准备瞒过天下所有人,然后自己独吞宝藏、平定天下,成为傲视万物的江湖大富豪?不过,麦义的事很复杂,你最好别信口乱说,他能造出一个假孕妇来混淆视听,就有可能在背后搞一系列的小动作,说错一句话,有可能引来的就是万弹穿身而亡。”
围绕港岛出现的假孕妇、真孕妇、十条脉搏的孕妇、老龙最看重的孕妇,我有自己的判断。毕竟我是这一行里的医术高手,比方星要明白得多。举个简单的例子,麦义推一个假孕妇出来给人刺杀,他的手里就一定还握有一个真孕妇,只不过死得太快,反而令这条线索突然断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这一次我们还有得选择吗?”她的脸色阴沉下来。
我无法接话,没有她的随机应变,我跟无情便要直接面对卫兵的枪口,有“命丧当场”之虞。
“方小姐,你的目标,是不是那些宝藏?我不得不郑重其事地告诉你,那些东西是属于唐枪的,别人插手染指也没有用。”无情又一次按捺不住了。
方星弹指一笑:“宝藏?哈哈,世人都太低估了红龙的胃口,也没综合调研过他的志向。还记得他自己写的那本禁书《一颗沙子里看世界》吗?里面明确表达了他‘ 视金钱如粪土’的处事原则。对他而言,宝藏仍旧只是工具,可以给任何人,也可以从任何人手里给抢回来——唔,我突然发现,萨达姆的原则其实就是中国古代绿林响马的来头……”
无情大声冷笑:“我不管你在说什么,宝藏是唐枪第一个发现的,江湖上早有先来后到的规矩。”
我为无情的幼稚而暗暗苦笑,当前困难的焦点并非宝藏的归属问题,而是我们究竟如何从这个诡异的空间里逃生。
房间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僵硬起来,方星猛的挥手,以不容置辨的口吻喝道:“都听我的,否则大家都没有好处!”
我凝视着她的侧面,心里对她的好感正在一分一分消失。
无情哼了一声,目光向我投过来。她的脚已经断了,形同废人,能够倚仗的当然也就只有我。
“我们……听你的。”我缓缓地回答,心情正在加速低落。宝藏比友情更重要,或许她与我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友情可言,只不过是对我和关伯的利用。
方星扬眉一笑:“沈先生,事情并非你想像的那样,不过我现在没时间解释。麦义的资料揭示了相当多的军事秘密,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在鬼墓之下,而伊拉克军队避居此地,为的是执行一个名为‘特洛伊木马’的军事计划。战争开始之前,红龙的智囊团便早就拟定了这些周密的行动程序,按部就班地一步步实施。简单些说,伊拉克人就是要最终赢得这场漫长的马拉松式战争,而不去计较眼下的胜败得失。近卫团、共和国卫队师以及伊拉克军方的最精锐武器系统,都藏在这里,其给养储备力更是大得惊人——”
无情怪笑了一声,以示对方星这种天方夜谭一样的叙述并不相信。
“世界上的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红龙,的确是一个目光深远、视野开阔的政治家、军事家,一旦‘特洛伊木马’计划成功,海湾地区局势立刻就会逆转,阿拉伯石油之海重新回到伊拉克人手中。”
方星的表情越来越严肃,直到最后变得石头一样冷硬。
无情耸了耸肩:“在伊拉克人眼里,红龙就是他们的救世主,从第一次海湾战争时便是如此。方小姐,你以为自己能骗得了对方?”
她与方星自始至终都无法融洽相处,在港岛时如此,到了现在的困境中仍然这样。
方星走向侧面的书桌,在一只巨大的紫檀木地球仪上轻轻一拨,球体飞旋,发出“沙沙沙沙”的响声。
她刚刚提及“无线电通讯管制”一词,这在伊拉克战争中是一项非常敏感的现代化技术。美国人分布在太空轨道上的通讯文星和间谍卫星,已经百分之百地控制了阿拉伯世界的无线电信号频段。只要有人通过这种途径收发消息,五秒钟内,其地理坐标便会被美国人破译,精度误差不超过五米。
5黑巫师与海市人
大部分扑克牌通缉令上的被捕者,都是因为无线电信号泄密而露出行踪的,只有少数人执行了最严格的“无线电通讯管制”,随行者抛弃了一切现代化通讯设备,才得以顺利逃脱。在这种高科技对抗中,伊拉克人不过是美国大象脚下的小蚂蚁,毫无防御能力。到了最后,他们只能选择“口口相传”的原始联络方式,索性连文字记录的信件传输都免除了。
如果换了我是潜藏计划的执行者,行动的第一条要则便是执行这一规定,否则的话,过不了几周大家就都成了美国人的瓮中之鳖。
“并非是‘骗’,我就是伊拉克人的联络官。无情小姐,假如你获得了全部的行动资料后,当然也可以把自己变成联络官,成为这群地下隐居者头顶的太阳,照亮他们的未来。”
方星手指一点,准确地让代表海湾地区的那抹蓝色停在自己指尖上。
现在,这里属于联军控制,伊拉克人已经成了战胜国的附属品。
我不愿意再把大家的思想纠结于毫无意义的口水战中,及时地举手阻止了无情的进一步讥讽:“方小姐,宝藏或者政治斗争都非我来到这里的本意。唐枪是我的朋友,无情是唐枪的妹妹,我只希望三个人能平安回到地面上去,然后转去港岛。你最好能保证这一点,否则,大家起了内讧,大概就要永久地留在这里了。”
探宝者的目标是鬼墓,却总是无法得其门而入,等到我们无意中闯入了鬼墓下面,才发现这个世界并非想像中那样沉寂无声,而是大有乾坤。
“好,成交。”方星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无情不再多嘴,只是脸色越来越阴沉得厉害。
要想让几千人安全地匿藏在地下,保障其给养和战斗力,这绝对是一件庞大的工程,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之巨无法估计,但红龙政府居然成功地做到了,我不能不佩服对方的意志力。
全球几百个国家之中,能够令美国人头痛恼火到枕席难安的,也就只有红龙一个人了。
匿藏、忍耐、反攻,与古代的“特洛伊木马”大逆转行动非常相似,不知道五角大楼的智囊团能否想到这一点?
这间办公室是建筑在一百多米的地下,但陈设舒适大方,书桌前的观叶植物也长得郁郁葱葱,可见地下的各种通风设备布置得非常合理,就算能够通过某种管道获取阳光也未可知。
兰科纳返回来时,身后跟着两名白衣女医生,五官和身材都属于伊拉克女孩子中的上上之选。
“联络官,黑巫师要求见你的这位同伴——”他指向我,脸上布满了疑惑。
方星淡淡地笑了:“好说,不过我得提前向将军阁下打招呼,这位是华裔世界里最好的妇科医生沈南先生。当时红龙批复‘保龙计划’时,曾亲自勾选过他的名字。你转告黑巫师,假如沈先生发生了什么意外,红龙的计划连同我们未来的领袖都会‘流产’,懂了吗?”
她的“双关语”令兰科纳浑身一震,目光定格在我脸上。
我冷漠地注视着他,不带出一丝慌乱来。
“我听过你的名字,沈先生,有人称你为‘东方神医’,对吗?”兰科纳讨好地一笑。
我无声地点点头,他向其中一名医生吩咐:“带沈先生去见巫师。”
阿拉伯人的巫术一向神秘莫测,并且非常保守,绝不外传,属于全球范围内最晦涩的法术之一。
我没听过“黑巫师”的名字,但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要见比洪水猛兽更可怕的人物,我都没有选择。既来之则安之,假如一切出自命运的安排,那就坦然承受好了。
那名大眼睛的女医生谦恭地向我屈膝致礼:“请跟我来。”
出门之后,她在前面引路,一直走向长廊深处。渐渐的,我闻见空气里飘浮着玫瑰花的清香,并且温度也有所提升,紧张的身体也随之慢慢放松下来。虽然仍是在地下甬道里,但很明显,这里安装着很隐蔽的空调系统,生活在这个精致区域内的都应该是有身份的人物。
“沈先生,我以前见过您,是在港岛的圣曼洛斯教会医院里。您的精湛医术,给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重见,真是荣幸。”女医生回过头来,向我嫣然一笑。
“地球实在是太小了。”我笑了笑,简单地回应了一句。
“对呀,希望您能在这里留下来,我可以有机会单独请教,那才真的是天大的好消息。”她笑得很暧昧,眼波流转之间,无限风情袒露无遗。
我皱了皱眉,淡淡一笑,不再回应。
拐进一条岔道后,花香更浓,我们在一扇磨砂玻璃门前停下来。
“沈先生,巫师喜怒无常,你最好小心些。有必要的话,我随时可以为你做一些事——”她一边按下门边的电铃,一边继续着刚刚的话题。
门开了,我大步跨进去,立刻摆脱了女医生的絮叨。非常时期,我的脑子里只有你死我活的敌对战争,根本毫无心思考虑风花雪月的事。
跨过这个门口,仿佛一下子进入了一个雪白的世界,墙壁、天花板、地面都是白色的,傢具、书架、书桌、沙发亦是全部白色。一个披着白袍的黑发少女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着一卷泛黄的古书,正在用心地翻页读书。
那扇门在我身后无声地关闭,我走向书桌,在她对面的白色真皮转椅上重重地坐下。
少女放下书,撩开垂落下来的乱发,深深地盯了我一眼:“港岛来的沈南先生?”她有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紧盯住我时,眼神纯静而深邃,仿佛两口无人搅扰的古井。
“我是。”我感觉自己累了,一坐进宽大的转椅里,下肢的酸痛感立刻荡漾起来,瞬间传遍了全身。几天的沙漠生活加上陷入流沙、误入甬道的这段毫无给养的生活,自己的体力已然被大量透支。
“沈先生看起来又累又困,而且极需要食物和水,对不对?不知道有没有兴趣与我一同共进晚餐?”她低声笑着,微微向后仰身,黑瀑般的长发倾泻于肩后,直垂到纯白的地毯上。
她手边的那本书已经合起来,封面上手绘着九颗串成一圈的黑色骷髅,右下角是一枚血红色的六角形印章。印章里的字全部都是完完全全的阿拉伯语,一时间无法看清。
“我很愿意。”随着这句话,我的肚子也“叽叽咕咕”地叫起来。
少女按下了桌角的通话器,淡淡地下了命令:“送两份晚餐进来,不要酒,要两瓶纯净水。”
我长叹着抹了把脸,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态。唯有如此,才能让对方放松戒心,忽视我的危险性。
“喵呜”,一只肥大的黑猫从书桌下面钻出来,灵巧地一纵,跃上了少女的桌子,蹲在那本书上,冷冷地看着我。这或许就是引我和无情前来的那只猫,但我不想表示什么,只是斜倒在转椅里,目光涣散,神情黯淡。
“沈先生,这是我的爱猫,娇宠惯了,在这个房间里毫无顾忌,你不会讨厌它吧?”少女伸出双臂,那黑猫立刻扑进她怀里,下巴枕在她的小臂上,仍旧虎视眈眈地对着我。
我摇摇头,肚子的叫声更响了,连那少女也清楚地听到,忍俊不禁地低头浅笑。
“还没请教怎么称呼你?”我转换了话题,偷偷运气,把肚子里的响声压制住。
“我的职业是黑巫师,别人通常称呼我为‘巫师’,你也可以这么叫。”她轻抚着黑猫的头顶,注意力不再回到我脸上,仿佛怀里的那只小动物,就是她最关注的一切。
“恕我直言,似乎阿拉伯世界的各大媒体上没有出现过你的名字?”我试探着打听对方的底细。
“你的意思是,我们很陌生?但我却见过你,相信吗?”她用修长的指尖梳拢着黑猫头顶的软毛。
我以为她说的跟刚刚那女医生所说相同,禁不住点头一笑。
“你也记得?”她微感诧异,“我问过你那么多次,你从来都不回答我。现在,你终于承认见过我了?”
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因为自己从不记得跟她有过交谈。在港岛出席一些医学专业盛会时,自己相当低调,连主席台都很少登,只是为了保持一份耳根清净,免遭媒体记者蜂拥围堵之苦。
在这一点上,梁举与我截然不同,他恨不得每次聚会都上台发表高谈阔论,以表达自己拥有的真知灼见,要所有的同行臣服在自己脚下。不过,高调行事的他没能笑到最后,就在有震惊全球的大发现即将公布之前,惨死于实验楼上。
“巫师,我们还是别打哑谜了,到底在哪里遇见过?”我不想这顿饭吃得不明不白。
“就在——”她的左腕一抖,房间里霍的出现了五道刀光,缭绕回旋着射向我。我及时地脚尖轻点书桌的不锈钢桌腿,转椅哗的一声后退,同时我也摇肩、缩头、屈背、旋身、收腿,躲开了来势迅猛的五柄飞刀。
第六柄小刀来的最晚,但目标对准的是我的左胸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