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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洋日记:一个涉及同性恋和禁忌的故事 作者:小杰-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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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自己的右手,食指和拇指都伸开了,其他的手指却蜷缩着。手背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几条嶙峋的骨骼上纠缠着青色的血管。

  那只手静静地停在电话听筒的上方,似乎已经感觉到它凉爽的温度了。

  突然间,电话铃声异常尖锐地划破漆黑寂静的洞穴。我浑身猛地一颤。

  谁呢?这么深的夜里?我抓起听筒。

  我的胸腔似乎突然变狭窄了,容纳不下雀跃的心脏。

  我轻轻应了一声,暗暗等待着对方开口。

  片刻的寂静。然后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又很久没有听过的声音,在呼唤着我的名字:

  “小冬?是你吗?小冬?”

  声音似乎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虽然微弱,却深沉而且圆润。

  一时间,过往的一切潮水般向我袭来:观象台前徐徐的列车,卧佛寺昏黄的傍晚,二环路明亮的街灯。。。

  我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在收紧,紧得丝毫不给心脏留下跳动的余地了。

  “是。。。伟?”

  我嗓子有些沙哑了,声音颤抖着滚出来,却又遇到了舌头的阻碍。

  这深远的夜,莫非又用一场虚幻的梦境来和我开个玩笑吗?

  而电话机的听筒却紧紧压住我的耳,似乎要嵌进头颅里去了,那耳廓上凉爽的疼痛却是万分真切的。

  “小冬,你听着,你别急,千万别急。”

  我用力握紧电话听筒,手臂却在不停地剧烈颤抖。

  “小冬,你爸身体不太好,我刚刚送他住进同仁医院,医生说可能。。。”

  “我爸!医生说什么?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喊叫起来,嗓音变得清脆且洪亮。

  “小冬,你千万别急,医生说他。。。情况还算稳定。”

  “别蒙我!快点儿告诉我我爸到底怎么了?”

  “真的。我没蒙你。不过你还是赶快回来看看他吧,我。。。我得挂了,记住,在同仁医院。”

  电话里一阵寂静。

  “我爸。。。他到底怎么了?”

  我的声音微弱下来。而伟的声音却彻底从电话那端消失了。一个清朗温柔的女声取而代之,她用标准的美式发音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对不起,您的电话已挂断,如果您需要拨打其它电话,请先挂机。” 她的声音是那般温柔恬静,仿佛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然后,录音也没有了,随之而来的,是刺耳的嘟嘟声。

  最后,连嘟嘟声都停止了。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令人绝望的了无边际的寂静。

  我奋力丢下电话。

  回北京去!我必须见到父亲,必须让他见到我!

  出国前的那晚,父亲曾经对我说了很多很多,可我该死的记忆,却把那些话都统统遗失

  了。

  我却偏偏记得,在那苍白的路灯下,伟就站在那里,他仰头看着我。二环路上的明亮的

  车灯,整齐而有节奏地从他身边流过。

  明天,我就要动身。我要回到父亲身边。

  老天啊,请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仔细把父亲的话听清楚吧! 
 
第十三章
 
  第二天下午三点,西北航空公司的波音747客机终于笨拙地移上了跑道。

  我坐在靠窗户的位子。

  机舱里座无虚席,异常干燥的空气中飘荡着拥挤人群的味道。我很久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了。

  我蜷缩在这庞然大物中属于我的缝隙里,几乎马上就要睡去。

  昨夜我整夜未眠。

  北京家里的电话始终没人接听。 凌晨时分,我终于打通了同仁医院的电话。 一位护士告诉我,父亲突发了心力衰竭,院方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出乎我的意料,听到这消息时,我并不觉得震惊。我只是突然间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

  其实从伟的语气里,我早预感到事情的严重。

  我连夜打电话到西北航空公司,用我崭新的信用卡,订购了当天飞往北京的机票。

  这是一张一千九百美元的机票。但在我的银行账户里,仅有几百元的存款。如何还得出?

  我不想考虑以后的事情了。

  银行,信用卡,伟,还有阿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此时此刻,我已经坐在这狭小的座位里,再过十几个小时,我就会见到父亲。这就足够了。

  飞机呼啸着起飞,而我却在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沉沉睡去。

  恍惚间,冬日的早晨,我坐在自行车的后架上,用力拉住父亲棉衣的后襟。

  父亲艰难地蹬着脚踏板,奋力对抗着迎面的狂风,风中夹杂着细小的雪片,漫天飞舞着。

  我把头埋进父亲柔软的棉衣里。

  狂风愈吹愈冽,呼啸的声音直刺进我的耳鼓。

  又是恍惚间,雪停了,天空变得格外晴朗。我坐在楼前的井台上,目送母亲的背影渐渐缩小。我哭着喊她,她回过头来向我招招手,却没有停下脚步。

  我泪流满面地回转过头,扑进父亲宽厚的胸膛。

  狂风仍在呼啸。

  我渐渐醒转,风声变作飞机引擎的轰鸣。

  机舱的灯已经熄了,躁动的人群早已安静下来,偶尔传来一两声婴儿的啼哭,异常清脆,竟然有些令人惊心动魄了。

  我悄悄拉开窗板,用额头顶住冰凉的窗,窗外漆黑的夜空里,只看到一颗星,就在天空的正中央,异常地明亮。 
 
第十四章
 
  飞机抵达首都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天阴沉着,看不见太阳。

  我只随身携带了一只小箱子,并没有托运任何行李,所以几乎第一个冲出机场。

  我坐在出租车里,看路边挺拔的杨树向身后飞奔, 看东三环路和长安街边的高楼大厦,乌云般向我压下来,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夏利车在建国门拐上了二环路。我终于又看见那古观象台了。它就在我眼前,实在太近了,太高大太真切了,以至于使我有些不敢认了。我连忙把视线转开。我未曾留意那下面是否有列车徐徐开过。

  我赶到同仁医院的时候,天还没有全黑。

  前台的护士告诉我,父亲情况很危险,此时正留在观察室里观察。

  我赶忙向着护士指引的方向疾走,小行李箱突然变成巨大的累赘,在我身后缠绊着。

  从我身边经过的医生和护士纷纷皱着眉向我摆手,示意我不要吵到病人。我连忙放慢脚步,小行李箱猛撞到后脚跟,一阵钻心的疼痛,泪水突然就到了眼眶,仿佛小的时候,在外面受了欺负,哭着回家等父亲来宠爱似的。

  我离家的这些日子,心里又增添了多少委屈呢? 但是父亲,他此时还能把我抱在怀里,像我小时候那样宠爱我吗?

  危重病人观察室就在眼前了。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我伸手去开门,竟然没有握住门把手。

  我索性放开手,深吸了口气。

  第二次,我终于打开房门,房间里似乎不只一张床,却只有最里面的一张被占据了。一个苍老的身体躺在上面,被许许多多的管子纠缠着。

  他的发如天坛公园被薄雪覆盖的土地般花白。

  “爸!”

  我本以为我会叫得很响,但张开口来,声音却苍白而无力。

  我本以为我会飞奔过去,但迈开双腿,两脚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牵绊着,步履格外的艰难。

  我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小冬哥”,有个身影从墙角的阴影里钻出来。

  是小莲。 她的泪水正滚落着,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晶莹剔透。

  其实,屋子里的灯光很明亮。然而片刻前,当我走进这偌大的病房,我却只看到父亲一人躺在病床上,而把蜷缩着坐在床角的小莲彻底地忽略了。

  父亲很安静地躺着,紧闭着双目。硕大的氧气罩几乎把他的脸全部遮挡住了。

  小莲啜泣着告诉我,父亲本来好好的,前天突然就晕倒了,到现在还没醒转过来。医生说希望很渺茫。

  “就等你回来看一眼,俺谁也不认识,就打电话给刘伟。。。” 小莲已泣不成声,“小冬。。。冬哥,俺怕。。。怕。。。”

  我眼前突然一片模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漂白了。

  我连忙扶住床架,挣扎着让自己保持清醒。

  小莲渐渐平静下来,口中却不停地重复着: “大爷好好的,早上起来吃了俺煎的蛋,前几天还好好的,俺煎了个蛋伺候他吃了。。。”

  我的心脏似乎承受了千斤的重担,压得整个身体慢慢下坠。

  我再也站不住,终于坐在床边。

  过了许久,我默默注视着父亲。他始终非常安静地躺着,面部没有任何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我的心脏被那重担牵拖着,几乎要失去知觉了。

  突然间,父亲的睫毛微微颤动了。

  床边的心跳监视器上显示出不规则的波形。

  我用力向小莲挥挥手,她尖叫着向值班医生办公室跑去。我紧贴着床头站起来,握住父亲的手。

  父亲手心的硬茧硌痛了我的掌心。

  医生带领着两个护士快步随小莲走进观察室。他们围绕着父亲忙碌着,而父亲的面孔却开始在氧气罩下抽搐! 我不知他们在做些什么,更不知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就只能用力握住父亲的手。就像小时候父亲带我去公园滑滑梯时那样慌张地握紧父亲的手,生怕一旦松开了,就再也握不到了。

  小莲一边哭,一边向医生祈求着。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我似乎什么也听不清了。

  终于,医生把手放在我肩上说:“病人不行了,现在赶快听听他要说什么吧。”他说完便把父亲脸上的氧气罩取掉了。

  父亲的表情略显平静,嘴角却果然在抽动了,眼睛似乎也微微睁开了一些。

  我颤抖着俯下身去,用耳朵贴近父亲的嘴。

  父亲的声音很轻,很缥缈,由一丝微薄的气体运载着,从喉咙最深处断断续续飘出来。 我用尽全力去听,却只能分辨出一些零散的词语:

  “冬。。。毕业。。。成家。。。”

  我把嘴贴近父亲的耳,也用同样轻微的气息告诉他:“爸,我知道了,爸,爸您放心吧!”我强忍住泪水,不想父亲此刻听到我抽泣。

  父亲的嘴角便凝固了。

  还有他的睫毛,他鬓角的白发,他额上的皱纹。

  都凝固了。

  我突然看到我家的阳台。

  我看见自己站在阳台的护栏上,伸开双臂。我看见父亲把我从护栏上拖下来,看见他的巴掌落在我屁股上,声音虽然响,却不很疼。

  我看见父亲骑车带着我,弓着背,抵抗着呼啸的北风。

  我看见我家的杂物堆,我看见阿澜的日记,我看见澜,看见辉,看见他们的影子纠缠在我自私的梦境里。而我自私的梦境里,却很久没有出现过父亲的身影了!

  我看见那个炎热的暑假,父亲失望的眼神。他看着我把他抛下,独自赶回学校去。

  我还看见,父亲站在天坛公园那被白雪覆盖的土地上,对着小莲手中的相机微笑,他说:“按快门的时候手别抖,注意把全身都照下!照清楚了,我好寄给小冬。。。”

  我什么都看见了。我什么都再也看不见!

  我眼前只有凝固的白发,凝固的嘴唇,凝固的皱纹!凝固得如此彻底,竟然连这炎热的夏夜也无法将它们融化!

  我伸手抱住父亲的肩。我要帮他翻一翻身。 这样热的天气,他已经用这个姿势躺了很久了。

  这许多年,我从没为他做过什么。甚至连他对我讲过的话,我也不曾记得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翻一翻身。他一定很热了,让我帮他翻一翻身吧!

  我四周变得嘈杂。有人抱住我的腰,有人托住我的胳膊。

  他们正企图把我从父亲身边拖走!

  我只不过想帮父亲翻个身,这般闷热的天气,他已经很长时间这样仰面躺在床铺上了!

  我挣扎着,却与父亲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看不清他鬓角的白发,看不清他额头的皱纹。 隔着空荡荡的房间。

  片刻间,我心脏所承受的负累似乎全部坍塌了。那些几乎已经失去的知觉,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我把脸埋在手掌里。

  泪水便从指缝间洩了出去。淌过手背,痒痒的。 
 
第十五章
 
  那天深夜,我独自留连在我家的楼顶。

  我上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而且还零散地飘着细细的雨滴。傍晚的闷热被夜风扫得一干二净。

  从何时起,北京的夏夜也会飘起绵绵的细雨了?而我的记忆里,夏季的雨夜却为何总是电闪雷鸣?

  我想,这样的雨夜,以前必定也曾有过。一定是我的记忆实在太不可靠了。

  或许,这又是阿澜的日记在作祟了? 不是有很多次,就在雷电交加的夜晚里,我曾借着烛光阅读那本破旧的日记么?

  而此刻,天空中却飘着细雨。细得令人分不清到底是在下雨,又或是置身于云雾之中。

  我于是独自站在这云雾中,木然注视着二环路上匆忙的车辆,还有远处灯火通明的工地。

  无数漆黑的楼影,正偷偷从四周成长起来,越长越高。高过这五层的楼顶,眼看就把这一小块空间淹没了。

  我站了很久,腿有些酸了。我于是坐下来,坐在硬硬的楼板上。

  我用双手环绕着膝。

  这一次,我不曾站在顶楼的边缘,也未曾展开双臂。生平第一次,当看到脚下穿梭的车灯时,我感到有些怕了。那些车灯,它们自顾自地繁忙着,不曾留意这耸立在黑暗中的一幢幢楼房里,会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它们。

  我有些害怕站在边缘。现在父亲已经不会再来阻拦我了。没有父亲的阻拦,我或许果真会落下去,打搅了那些穿流的车辆。

  却不一定能惊醒这眼看就要睡熟的城市。

  楼板被雨水打湿了。冷冷的雨水,已经浸到我裤子下面的肌肤了,凉丝丝的感觉,仿佛千百只蚂蚁在爬,不多久,就爬进心里,爬进骨头里。

  遇到了心肌和骨髓,它们便立刻啄食起来。

  是谁饲养了这些微小的昆虫,又让他们来啄食我呢?

  它们已经不止一次地光顾我了。

  是我。就是我自己!是我在饲养它们。是我用自己的肌肉,自己的骨髓,在饲养着它们!

  但我为什么还要停留在这楼顶,让这些寄生虫肆意地啄食我呢?

  不如离开吧。但如果真的离开了,我又能到什么地方去呢?楼下么?那苍白的街灯下面么?

  或者回家?回到那个堆满废弃杂物的家?那个我曾寻到阿澜的日记的家里么?

  那仍旧是我的家么?没有了父亲,那还能称作是我的家么?

  我真的不知该往何处去了。

  此时背后却响起脚步声。 那步伐很沉稳,似曾相识,难道是父亲么?他仍不放心我独自站在高处么?

  我却无力回头。千万只蚂蚁依然在啄食着我的骨髓,我的肌肉。

  而且,我有些惧怕,我的任何动作,会惊扰了那沉稳的步伐,使它就在这漆黑的下着小雨的夜里,永远地消失了。

  我努力约束着自己的身体,维持着已经僵硬的姿态,任由那些蚂蚁啄食我的心肌,我的骨髓。

  那脚步终于停止在我身边。

  我依然注视着二环路上穿流的车灯。他紧贴着我徐徐地坐下。

  接着,他伸出手臂,勾住我的肩头。

  我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烟味道了。

  顷刻间,千万只蚂蚁,从我身体的各个角落,一古脑涌入鼻腔,然后化作泪水淌了下来。

  他的手臂轻轻地用力。

  我的身体早已被那些微小的昆虫啄食得如同海滩上风干的沙堡,此时便彻底坍塌在他坚硬而宽广的怀里了。

  我企图克制住自己。然而那些蚂蚁化作的泪,却洪水般一直倾泻着,倾斜着。 我更加痛恨自己了。

  即使是风干的沙堡,又如何能够坍塌在最温柔的海风里?

  况且,我相信我依然憎恶着他,甚至,我比以往更加憎恶他。因为他,我离开了故乡,离开了我的父亲。 我的泪,怎能浸湿他的衬衫?

  然而风干的城堡已变作散沙,我无力挣扎。

  他抚摸着我的背轻声对我说:“小冬,你瘦了。”

  我沉默。我只有沉默。 多少年前的那个傍晚,我和他,也是在这里。他用手臂圈住我的身体。他的脸紧贴住我的耳。

  那一夜,我在蜡烛下阅读阿澜的日记。

  那一夜,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为什么?我该死的记忆,这许多年来,只让我一直记住这些,却不曾记得离开北京的那一夜,父亲曾经对我讲过的话?

  我终于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幸好他并没有多少挽留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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