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是强盗们恨透了李度香,谁也不肯善罢甘休,无数双厉鬼般凶残的目光切割着李度香,如果这是有形的刀锋,他早已粉身碎骨。
「各位叔伯兄弟,求求你们放过这个人吧。」赵立突然朝强盗们跪下来,众人惊愕。这个孤傲的少年除了天地父母,从来不肯向任何人屈膝,此刻居然为一个负心人下跪哀求。
「你们杀了他,遇难的兄弟也回不来了,杀了他也脏了你们手,就任他自生自灭吧。」
李度香牙齿打颤,冷汗汇流成河。孔亮瞪住他,眼睛里迸出一团火,恨不得把他烧成灰再一脚踩没了。
「不杀他可以,但是这小子把我们害得这么惨,老子非捅他一刀不可!」
此话一出,相合者众。赵立眼风向众人横扫一眼,用力挺了挺身子,然后将左手放到旁边的石块上,五指分开,用力扣住石块。右手自腰间摸出一把锉刀。众人正不知他要干什么,就见他右手猛地一挥,那锉刀瞬间已扎进他左手背,把他整个手掌钉在石头上。
血污狼籍,李度香一声悚然的尖叫,赵立却拔出锉刀指向他,禁止他靠近。
「大家都看见了,今天我就代替这个人站这里让你们捅,要撒气解恨的尽可以过来,我一不躲藏,二不怨恨,如果我这条命抵销得了这人的罪过,你们就拿去吧。」
大伙惊恐地望着赵立,孔亮大骂道:「你这个糊涂蛋!你没脑子!孬种!」
赵立不说话,又是一刀,两个血窟窿并列泣血。大伙无奈,有的握拳呆立,有的懊恨跪倒,有的俯首闭目,都不言语。一个人先退场,紧接着又是一个,之后三五成群不断散去,最后仍只剩下赵立和李度香。
李度香已怕得说不出话,即便自他天灵盖钻一个洞灌满铁浆也没这样滚烫痛楚。赵立忍住钻心剧痛,捂住伤口,他十分疲累,拼尽仅存的力气开口:
「你别看着我,我只是不想跟你一样忘恩负义而已。」
黄昏已近,天地苍茫。明明是和暖的天气,向晚却仍有寒意。李度香穿得单薄,抱着膀子回家,脸上泪痕未干。屋里的灯亮着,夏智远今日回来得特别早。
「智远,你上完课了?吃过饭没?」
夏智远坐在桌前,凝视着豆大烛光,一脸森然。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同一天,同样的指责,一个是悲叹,一个是鄙夷。李度香战战兢兢,瞅着墙壁上的黑影,恨不能躲进去。
「智远,你都知道了?」
夏智远咬牙切齿:「我今天遇到以前的管家老伯,他们一家被派到衙门口扫地。李度香,你好狠的心,鬼风山的强盗们有恩于你,你不思回报还出卖他们,你就一点情义都不懂?」
「不是的,智远,我是为了救你。」
「住口!」夏智远急怒交加,「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做人应以忠义为重,你为了一己私利而背信弃义,陷众人于水深火热,害我也背上不仁不义的罪名。你太让我失望了!」
李度香目瞪口呆,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从心底喷发,他歇斯底里地大骂:「夏智远!你才是自私自利的小人!你什么都不在乎就在乎那点虚名!你摸着良心说,你几时真心待过我?你虚情假意就想做狗屁正人君子,只要损了你名声你就六亲不认!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他发狂了,溃决了,想到什么骂什么。
「你们都是小人!全都假仁假义!只有小立,只有小立对我是真心的,我竟然为了救你这个小人牺牲了小立,我真是有眼无珠!
夏智远你说实话,如果我背叛了你,害你众叛亲离,你还会舍去性命来保护我吗?你不会!你一定会和其他人一起唾弃我、跟我划清界限!什么叫忠义?只有冷血的人才会一直守着那玩意!夏智远,你比我会做人,因为我没你那么狼心狗肺,我要有你一半,今天也不会跟你面对面站这里讲话!
你说得对,我是不知好歹,连谁对我好都弄不明白,白白把自己的幸福葬送了。事到如今,你也没资格教训我,是我让你活下来的,不管怎样都是你欠我,你要真有骨气,大可马上回监狱去,去跟白占说你不要这条命,那样我就心服口服!」
李度香目光如蛇蝎,慌乱如丧家之犬,越说越斗志昂扬,忘记了这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因由。总之,他要让人知道他的冤屈,再坏的人都可以喊冤,他为什么不可以!
夏智远的目光一下子僵冷,直直地瞪着李度香,两人顿时形同陌路,从前的亲密无间都是假象,原来他们从没彼此了解过。
之后几日,屋子里再无人声。两个人小心翼翼回避着对方,隔在中间的那条楚河汉界,除非改朝换代,否则是消失不了了。
初夏,高魁向信阳发动了第一波攻势。出人意料地,白占设在鬼风山的坚固防御没起到一点作用。高魁的军队绕过整条山脉,借道备中直扑而来。这样鬼风山的屏障便形同虚设,白占步步为营,还是被敌人出其不意地轻易破解。
首战,两军交于五野平原,高家火攻,风向西北,白家大败,折兵一千余人,溃退三十里,守于信阳之南。
就是这一战要了白占老命,老家伙气急攻心,吐血身亡,余下的懦弱子孙六神无主,惶惶不可终日。信阳城乌云密布,笼罩着死亡的恐怖气息。
夏智远的书馆早已关闭,和张皇失措的人们不同,他是极其镇定的,心里已做好一番打算。这天早上他沐浴更衣后,向许久未曾交谈的李度香告别。
「度香,我要去说服高魁退兵,你多保重。」
李度香失了魂:「你疯了?他们一定会杀了你的!那么多官员将军都无所作为,你一个布衣白丁,何苦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敌人铁蹄即将践踏我家园,多少生灵涂炭。我虽一介书生,也要尽一份绵薄之力,才能无愧于道义良心。」
「又是道义!又是道义!你就图流芳百世,有没有为我想过!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李度香暴跳如雷,他受不了被人一次又一次地抛弃。夏智远的目光一直很柔和,他拍了拍李度香的肩:「度香,你该学着长大了。」
李度香僵住,心头震颤。
「度香,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你是个男人,别总盼着别人给你爱,你要学会付出、学会忍耐。」
夏智远到底还是走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坚持做个君子,所以任凭李度香苦苦哀求他,也义无反顾地前往龙潭虎穴。
肩膀上一拍的余力仿佛还在,永远都在。李度香承受不了,不寒而栗。
螳臂挡车的结果可想而知,高魁出兵的初衷已改,天嫉英才,这位枭雄得了绝症,他怨恨愤怒,因此要许多人来为他陪葬。夏智远纵然辩才无碍,面对一个绝望的疯子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他没能走出高魁的营帐,被囚禁起来,来日攻城便要拿他的血祭阵。
文死谏,武死战,夏智远自认死得其所,留李度香在城中五内摧伤。他去白家哭求,希望对方看在夏智远舍身取义的份上能搭救他。白家怎肯为一介平民自损羽翼,推说夏智远去高魁和谈,纯属个人行为,不与本家相关。不过念在他正直贤德,本家也不忍见他白白送死,可以破例开恩,借些刀枪箭矢给李度香,让他自想办法救人。
李度香彷徨无助,这时他唯一能想到的救星,只剩那个人。
第十四章 交易
赵立从没想象过,有一天心高气傲的李度香会跪在地上朝他苦苦哀求。
「小立,你救救智远吧!我已经跟白家说好了,他们同意你们去的,我现在只能指望你了,求你行行好吧!」
李度香鼻涕眼泪糊了半边脸,那么爱漂亮的人,此刻毫不顾及形象了。赵立怅然落空,心思如同落在冰窟里。
你真是为了那个人什么都肯放弃。
孔亮不耐烦地一脚踢过去:「李度香,你少得寸进尺,饶你狗命已经不错了,你还想让阿立替你救那野情夫,你少大白天说梦话了,快滚吧!」
李度香不喊疼也不怒骂,只说:「孔亮你踢吧,只要你们肯帮我救人,杀了我都行。」
他不住磕头,一点尊严都不要了。
赵立蹲下去,抬起李度香下巴,又爱又恨,如果这些言行是为自己而做的,那么就算为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你真的很看重他。」
「不,我只是不想忘恩负义。」
「你只对他讲义,对我呢?」
李度香无言以对,他和赵立之间只有单纯的情,却比义气还伤人。
赵立叹口气,这个人到死也不肯放过他。但即使曾被伤得那么深,他还是心甘情愿为李度香作任何事,这份纠缠,怎么也解不开了。
「我答应帮你去救人,可是我不会白白替你卖命,你必须拿一样东西来交换。」
李度香睁大眼睛,他已经一无所有,拿不出报酬。赵立平静注视着,等他的答复。
「我、我拿自己交换。」李度香不假思索地说:「你救了智远,我终生做牛做马服侍你。」
赵立听了却未见欢喜,反倒更觉凄凉。
为了他,你竟连身体都愿意出卖。
孔亮又是一脚踢倒李度香,若不是顾及赵立感受,他早把这狐狸精脖子踩断。
「李度香,你真以为你值千值万?下三滥的骚货婊子都比你强!你聪明就快滚,不然老子马上把你捅成马蜂窝,」
赵立制止孔亮,闭目沉思片刻,对李度香说:「我答应你去救人,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动手?」
李度香欣喜万分:「越快越好!」
「那就赶在今夜吧。」
孔亮怒不可遏:「臭小子!你真是失心疯啦!这只狐狸精明摆着是要你命!你还去?你真糊涂到底了!」
赵立不为所动,糊涂也是最后一次,他不想半途而废,不管是做人还是感情。
孔亮气得怒发冲冠,跳到李度香面前乱吼乱叫,骂尽种种恶毒的语言,但也只是浪费口水,谁的心意都没能动摇。
这时周武过来分发午饭,宝儿在一旁帮忙,笑嘻嘻朝孔亮跑过来,把手里的馒头往他嘴里塞:「小亮你快尝尝,今天中午的玉米馒头可好吃了。」
孔亮一把拍开,怒道:「去去去!老子现在只想吃人肉!谁吃你的馒头!」
「不吃就不吃,你凶什么!人家滚烫的心肠都让你寒成冰了,真没良心!」
孔亮瞪妻子一眼,心里不顺就开始挑刺:「饭里加这么多黑豆干吗?咱们粮食配给本来就少你还不留着细水长流慢慢吃,存心害我们喝西北风吗?」
宝儿大口咬着馒头边说:「饭是贺裕哥煮的,我只打打下手。」周武忙笑着打圆场:「粮食还有剩,吃完黑豆还有几百斤红薯,断不了粮的。」
孔亮黑着脸揭开汤锅,立刻又喊:「你这婆娘!怎么又在汤里放醋!酸不拉叽的让人怎么吃!」
宝儿还是津津有味吃着馒头:「不会啊,搁点醋香得多,而且还开胃。」
「开你妈个头!只顾自己口味都不管别人怎样!还有!大伙都没开饭你先就偷嘴!还讲不讲规矩!就没见过你这么自私的婆娘!」
宝儿哪知道孔亮指桑骂槐,还以为他是冲自己来的,当场委屈得哭起来。周武劝道:「小亮,你忒不懂事了,弟媳妇成天帮我们洗衣、烧水、做饭多辛苦,你不感谢人家反混骂人。弟媳说一早上直咽酸水,我这才拿个馒头给她混嘴,要说没规矩也是我没,你要骂就骂我吧,反正我这张老脸也不值钱。」
宝儿也哭道:「死没良心的,成亲前倒天天哄我,弄到手就把我摔地上当老妈使唤。早知这样我才不跟你呢,我好歹也算青州名妓,多少财主老爷盼着娶我?我好好的福不享,跟你个破土匪受苦受难,我真傻!」
孔亮更暴躁,脱下草鞋就要上来抽人,口中只骂:「这操蛋娘们!还敢给老子还嘴!老子要你尝尝鞋底板的滋味,你才知什么是妇道!」
周武并几个强盗一起扑上来按住,连叫「使不得!」
宝儿则哭骂道:「亏你还是个爷们,为点馒头菜汤就打老婆,人家小叔子吃了那么大亏还没记仇呢,人家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男子汉,哪像你!稍微气不顺就挑我毛病,你要打只别打脸,让你打多少都行,反正打死我自然有好的来伺候你!」转身哭哭啼啼跑了。
周武追在后面喊:「弟媳妇你别生气,我让小亮给你陪不是,你慢些跑当心摔着!」
李度香见闹得如此尴尬,早羞得面红耳赤。赵立轻轻推他:「你先回去,我们酉时在城外会合。」
当天下午看守石料场的官兵果真撤退,强盗们恢复自由。赵立对众匪说:「我私下跟人的约定与大家不相干,各位请趁机自行逃难吧。」
孔亮吼道:「你真要为那小子去送死?你想清楚,你们家只有你一条血脉了!你死了,赵家就绝后了!」
赵立面无表情,他倔脾气一上来就是这么个模样。
「要绝也是绝我的后,与你无关。」
「我答应过你妈照顾你!」
「我娘早死了!你做什么她都不知道,不会怪你的。」
孔亮几乎怒极吐血,把赵立恶狠狠瞪了一阵,就好像从来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好,你很好,好得很!」孔亮冷笑几声,跪下朝日落的方向咚咚咚磕了三个头,「赵大娘,我对不住您了,您泉下有知千万不要怪罪我。」
他站起来,向赵立忿忿道:「鬼迷心窍的混帐小子,老子现在就跟你恩断义绝,你就是被人砍成碎片,被马踩成肉酱我也不管!」又大声喊道:「要活命的跟我走!谁的命不金贵!犯不着陪傻子送死!」。
一声吆喝,大半人跟着散去,赵立如释重负,他很高兴,终于不必连累无辜的人。
剩下周武等数十个老前辈还守在原地。赵立便说:「周武哥你们也走吧,迟些就来不及了。」
周武笑道:「小立,你哥哥江湖上混了大半辈子,早熬成老油条了。出来混总归是个死,要死的窝囊还不如替兄弟两肋插刀痛快,你要去拼命算哥哥一个。哥哥这辈子除了老天爷怕过谁,任他哪路神仙妖怪,老子照样几菜刀喀嚓了!」
其他人也纷纷说:「是啊,我们也都是活腻了的人,况且好久没杀人,手心早痒得慌了。你就带上我们,别小看我们几把老骨头,我们当年跟着老大们开山立业的时候,你还在娘肚子里呢。况且我们也不像他们拖家带眷,都是打不死的老光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赵立热泪盈眶,他不善言辞,当下朝周武等深深拜了几拜。
众人搭起炉灶,就着剩余的粮食饱餐一顿,酉时出城,李度香已拉着一车兵器等候多时。
赵立将兵器分配给众人,自己拿了一把单刀、一把铁剑,另外选了一把好弓,再背上满满一篓箭。
「今晚有大雾,我们可以趁夜偷袭。」
一队人悄然出发,赶了三个时辰山路,在离高魁军营地三里处隐蔽起来。李度香一路上没敢跟赵立说话,好不容易等到两个人独处的机会,压低嗓子喊:「小立。」
赵立的眼睛被雾气遮住,看不出喜怒哀乐。
「你害怕吗?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我救了人会去找你。」
「不!我不害怕!我要跟你一起去!」李度香急忙否认,他绝对不可以让赵立只身犯险。然而有些话是非说不可了,乐观不代表不用以防万一。
「小立,我之前说喜欢你都是真的。」
赵立眉毛抽动一下,没有反应,他上过一回大当,不敢单纯了。李度香的心情却很迫切,他急急地推心置腹:「真的,我没有骗你!我可以对月亮发誓!」
今夜雾浓,但是十五日,月亮很圆。
赵立笑笑:「度香,不要对月亮发誓,它善变,一天一个样。」
李度香心慌不已,愧疚悔恨淹没了他,他突然紧紧抓住赵立的手:「那我就对你发誓,我知道你是永远不会变的!」
赵立惊讶,原来这人就是凭这自信才吃定自己。
李度香解下颈上的护身符,系在赵立脖子上。这次他打了个很紧的结,除非剪断绳索,否则永远解不开。
「你怕我反悔吗?还想用这东西拴住我?」
唇上一暖,已经被花瓣似的温润给堵住。和往日亲吻时不同,李度香没有闭上双眼,茶色的眼瞳出奇通透,呈现前所未有的真诚专一。
他轻轻说:「我想跟你在一起。」
第十五章 夜袭
子时,月黑风高。强盗们算着营地的敌军都已熟睡,便依计潜入。可是强盗毕竟是强盗,缺乏行军打仗的常识。两军交兵,必要攻防兼备,纵是夜晚也必时时提防。此时高魁在营地故意留一空隙让偷袭者进入,赵立等人不知有诈,深入敌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