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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品在旁边补充:“机场里的飞机,是小何打下来的。”
龙文章默然。那是一件对任何人都居功甚伟的事情,——除了他。
“不仅如此,”何莫修自己补充,“你也知道了吧,美国人扔在广岛的超级炸弹?…… 那就是我的同行们的杰作。”
龙文章赶紧握住他的肩膀,崭新的白手套一下子沾满了黑灰:“那不是你的错,小何,你不能因为这个而自责。”
“不是我的错,可这是我所学的理论唯一的实践…… 换句话说,是我这个人在我的专业领域内唯一的用处。”
“都说了,小何,你不能因为别人的事情怪罪你自己。”
“可我真的杀人了…… 我杀的人,比你们谁都多。”
“可你也救了最多的人啊!……如果杀人的目的是为了救更多的人,那就是值得原谅的。……就在这里,你看着我,看着我们!” 龙文章一把拉过六品跟自己并排站立,“我们两人的手上都沾满了鬼子的鲜血,可你嫌弃过我们吗!为什么要嫌弃自己?……我求求你了小何,你不能放弃。”
他说到“放弃”两个字的时候,何莫修的视线扫了一眼他们刚才忙碌的古怪东西,马上又做贼心虚地转开。
这个动作引起了龙文章的疑心,他快步走过去查看,手推车上的木桶里面装着满满的土造炸药。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何莫修。
“你居然…… 你想干什么?!”
“……街头的工事,不是一直攻不下来么…… 用手推车推上去,就可以炸开了。”何莫修呐呐地解释,他在他面前没有隐瞒的勇气。
“那你也不能——你疯了你!”龙文章气得不行。
“你放心,不是小何上,是我。”六品突然插嘴。
“你——你也不行啊!”龙文章转向六品。
“为什么不行?我想我妈了。”
龙文章再次哑然。
六品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温柔:“龙乌鸦,我真的很想我妈,有七年没看见她了……鬼子的工事总得想办法炸开,不然还会继续死人。…… 至于长谷川,你会帮我杀掉他的吧?你枪法那么好,比我能干得多。”
龙文章感觉自己的言辞前所未有的贫乏,他只能不停的摇头重复:“……不行,不行……你们俩谁都不行……”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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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对手推车炸药桶的争夺充分显示了“力气大就占便宜”的野蛮法则,所以一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四道风无比招摇地推着车子一冲到底,一边还得意之极地大喊:“开路开路!滚开的开水!”
龙文章冲身边的国军吼:“掩护他!” 几跟弹道擦着四道风射向工事尽头的日军,他自己则瞄准日军工事的重机枪手。重机枪的火线像毒蛇一样追上了四道风的步子,他想怒骂却热泪盈眶:“老四!”
泪水妨碍了瞄准,一枪射失,四道风被重机枪的射飞了出去;然后是巨大的爆炸,瓦砾和人的残肢在夜空中飞舞,一整堵民居的墙倒了下来,压在日军的工事上。龙文章目瞪口呆地看着,何莫修和六品这才赶到他身边,三人面面相觑。
华盛顿吴是第一个想到机不可失的人,他跳起来挥舞了一下手臂:“冲锋!”
他的部队漫过了再无抵抗的街面,径直冲进了沽宁城。
龙文章擦掉眼泪,他不得不跟上进攻的部队,他那支枪还能杀更多鬼子救更多自己人。“找到他!”他推了一把何莫修,“化成灰也要找到他!”
何莫修不抱希望地在废墟里搜寻,然而四道风再次奇迹般地证明了龙文章的考语“你命贱,阎王爷不要”。打在他身上的机枪子弹都落在了腰里的大号盒子炮上面,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扔到了墙后面,反倒躲开了随后的爆炸。
但那又怎么样呢?命是捡回来了,心还是没着没落的。高昕的死对他打击巨大,沙观止拼命想让他哭出来,可就是不得其法。
华盛顿吴的军队占领了半个沽宁城之后暂停炮击,围城观望。
漆黑的夜色下,龙文章缩在断垣之后持枪警戒,六品帮他做了个诱饵,树枝上粘着个点燃的烟头。
何莫修蹑手蹑脚地蹭过来,龙文章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他,头也不回地问:“老四怎么样了?”
“人活着,心没了。”何莫修叹气,“天热,小昕得赶紧下葬,可是老四就是不同意。”
“还是不哭么?”
“……是的。”
“想办法,帮帮他。……咱们没剩几个兄弟了,活着的人不能再去跟死人陪葬。”
何莫修叹气:“文章,你能不能别老是这么……乌鸦嘴?”
龙文章不理他,何莫修看看他又看看六品,“你们两个,小心点啊。”然后又蹑手蹑脚地回去了。
一个善良的人在试图解除别人痛苦的同时,也会缓解自己的痛苦,何莫修天然具备这种素质。四道风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他难受得要命,暂时忘记了自己昨天晚上还自责得想要放弃。他在高昕的葬礼上给她献了最后一束花,这个原本是他未婚妻最后却成了他妹妹的女孩子,她山花烂漫的生命就此凋零,只留下一个永远年轻美丽的身影。
四道风挥舞着拳头要揍他,何莫修反倒高兴他总算有了一点表情。可,还是没能哭出来。
何莫修既伤心又无奈。四道风有多喜欢高昕他也不清楚,可这些天来,好不容易跟叔叔和好的他,原本期望的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一夕之间化为泡影,这其中的反差会带来多大的失落和空虚?要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承担这样巨大的痛苦?
他却不知道,此时的沽宁城畔,国军指挥所里,另一个人,正在承担的,却是七年的信仰一夕之间面目全非的分裂,七年的支撑一夕之间彻底崩塌的虚空。
(PS:这一段哭着磕头的乌鸦虐死我了!So,直接跳过,进入糖果阶段。)
龙文章躺在一间没了屋顶的房子内,装睡,或者说,装病。六品用黏糊糊的草药往他肩膀上敷,欧阳、赵老大几个心事重重地坐在另一边,四道风、沙观止、何莫修都不在。
赵老大担忧的声音传过来:“现在四面八方的老百姓都赶来了,国字头一走,鬼子怎么能放过他们。龙乌鸦喊了七年的光复……”
“别这么说,他们走了,最难过的人就是他。”欧阳止住赵老大。
龙文章背着他们的双眼睁着看墙壁,一声不吭。
这时候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龙文章一跃而起,忘了自己还在装睡或者装病:“进攻了!他们进攻了!我就说嘛,哪有放着鬼子不打偏要去打自己人的?走啊,一起上啊!收复沽宁就在今天啦!”
那帮人却一个没动。赵老大叹了口气:“龙文章,你是我们中间最熟悉军事的,应该知道,哪支部队在撤退以前都会放枪,以防敌人追上来……”
那果然只是一阵虚应故事的枪响,没有进攻号令,没有冲锋的响声。龙文章呆呆地听着,像被冰冻了一般。
欧阳向他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龙长官,再见。”
龙文章再一次暴怒起来:“你TM什么意思?!谁是龙长官?!哪个要说再见?!”
“对不起,龙乌鸦,再见…… 你等这支部队等了七年了,跟他们走吧。”
龙文章沉默地碰碰欧阳那只几乎看不出原来形状的手,转过身去继续面壁,一副不到破壁不罢休的样子。
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他回身,看到何莫修一脸的责备。注意力全在他身上,自然没有看到同来的沙观止和四道风,欧阳赶紧示意那两人坐到他身边去。
(PS:大家可以认为,乌鸦刚刚受伤时小何没在他身边,是给四道风做心理建设去了,这会儿才回来~~~)
“你这个,不讲信用的——傻瓜。”何莫修不惯批评人,尤其是对龙文章,所以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断断续续。
他理理思维,接着说:“你忘了,前天怎么跟我说的?你让我不要放弃,可你自己为什么要放弃?…… 我知道,你是靠信仰支撑的人,可是靠信仰支撑的人也不止你一个,我们大家都是的。仗打到这个地步,我们的命还是自己的吗?……你的兄弟走了,可是文章,你丢在沽宁的东西就快找回来了,不能——不能在这个紧要关头放弃。”
龙文章看着那双充满关怀和责备的眼睛,感觉一股热气直冲鼻梁,眼圈就要泛红。
何莫修却又靠近了些,在他耳边低语:“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龙文章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抱住他,压抑许久的泪水像开闸洪水一样倾泻而出。
不管了!不管了!世人的眼光,亲人的期盼,理解也好,蔑视也好,他只知道这车裂般的痛苦只有他能抚慰,只有他能理解这七年来的等待、希望与绝望,只有他代表着他冰酷岁月里全部的温暖。他将头埋在他肩膀上,泪水打湿了他脏污的衣领;他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硝烟气味,那些他拼尽生命也不想沾染在他身上的东西,现在变得无关紧要了。仗打到这个地步,谁的命都不再属于自己,属于自己的只有感情。掩藏了三年不敢示人的禁忌之情,此刻像撕裂帷幕一般完整呈现。…… 那又怎么样呢?国军走了,留下一帮散兵游勇对抗恶狼般的鬼子,险恶的现实使得即使是永远乐观的欧阳,也不敢预测明天的结局。
…… 如果马革裹尸是军人的宿命,那么,至少在死之前享受一次光明正大吧。
小何,小何,小何,…… 龙文章抽泣着叫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浸透着泪水、歉疚、感激和深情。
欧阳、赵老大他们惊异地看着这个超级轰炸般的场面:一向孤高傲世的龙文章靠在何莫修的肩上,失声痛哭得像个孩子;何莫修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一言不发。
一帮人尴尬得想回避,可又觉得走了更尴尬,况且此时除了这间破屋子也没地方可去。
可那两个人是如此的旁若无人,身后是准备撤离的国军,身前是垂死挣扎的日军,面前是朝夕相处的兄弟,所有这一切统统被无视,仿佛他们两个身处渺无人烟的荒野。不管是国军撤离时的骚动和枪响,还是日军烧杀抢掠引发的惨叫,甚至四道风活活瞪出来的眼珠子,都不能让龙文章的眼泪少流一滴、何莫修的手少抚一下。
因此渐渐的大家反倒泰然了。
“原来……龙乌鸦……也会哭啊?”赵老大道出在场大多数人的疑问。
“为什么不会,”欧阳是他们当中最先明白过来的,“他的血毕竟是热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不仅是因为未到伤心处,也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啊。”他有些后悔的叹了口气,“可我还跟他说什么再见龙长官…… 看来他说的话真没说错,我的血是冷的。”
“那他干吗抱着废物鸡哭?” 连四道风都被这不寻常的一幕吸引得暂时忘记了高昕。
“那也没什么奇怪,”欧阳又说,“这些年来,他们两个人,一个被我们当成百发百中的神枪,一个被我们当成特别有用的大脑,唯独没有当成有想法、有感情的人…… 其实我早该想到了,他们都拥有比我们丰富得多的心灵。”
一帮人沉默,四道风有点赧然,他想起自己为两人取的外号。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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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次日凌晨,龙文章很早醒来,何莫修又不知去向,旁边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军装——守备团的旧军装。六品也不在,欧阳、赵老大、四道风他们还没醒。龙文章不想惊动任何人,轻轻地起身穿衣服,向着华盛顿吴他们撤离的方向走过去。
满目疮痍的战场,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永远不知疲倦的六品正在掩埋那些无人管的尸首——那些破衣烂衫的番薯和烂白菜们。
“我来帮你。”
“你有伤,别出力,看看这个坑行不行。”六品示意一个刚挖好的坑。
龙文章躺进那个潮湿的坑,闭上眼睛慢慢体会死亡的滋味。
“叫你看看合不合适,自己躺进去干吗?”六品总是搞不清楚龙文章在想什么。
“这样最快。”龙文章一动不动地说。
“多不吉利,怪不得连小何都说你乌鸦嘴。”
“小何…… 他去哪儿了?”龙文章不想在六品面前隐瞒什么。
六品摇头:“不知道,一大早就出去了。不过走之前让我转告你,他就是帮你拿个东西来而已,不用担心。”
他们呆的山丘背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那是随着华盛顿吴撤离的最后一批国军。
龙文章轻微叹息的声音几乎不像是出自一个有呼吸的人:“原来是那帮畜生们,走了啊,这个世界就清静了。”
“别这么说话。”六品刨着土说。
“你这个傻瓜,他们出卖了我们,我这么说话怎么了?!”龙文章咆哮着从坑里坐起来。
六品很着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他。还好他看见了一个向这边跑过来的身影,立即像发现救兵一样的喊起来:“小何!小何!龙乌鸦在这里!”
何莫修停在龙文章面前,因为一路跑来所以有些气喘。“我刚才溜回去了一趟,给你带来这个。”他从衬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
龙文章接过来低头看,一时看不出什么表情。六品也凑过去看:“咦,龙乌鸦,你什么时候拍的照片啊?可真年轻。这人是谁?”
照片上,刚打完苹果的龙文章回头意气风发地笑,似乎在等待大人的表扬;旁边站着一脸崇拜的华盛顿吴,略有点呆的书生意气——七年前的满江楼,年少轻狂的小军官,像两个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青苹果蛋子。
何莫修轻轻地解释:“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虽然你当时被我说睡着了,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只有时间和记忆是永恒的,我们抓不住时间,我们只能留住记忆。七年的时间是不可能找回来了,你的兄弟和你的——不是,他的国军,已经成了那个样子,你用尽全力也改变不了他们。…… 可如果你连这个都放弃的话,你就连回忆都没有了。”
龙文章看看照片,听着一丘之隔的声响,计议已决:“小何,我想去送送他们。”
……
龙文章一转回山丘背后,就伸长手臂抱住了何莫修。何莫修下意识地紧张:“六品还在这里呢!”却听他低沉灼热的耳语像命令又像恳求:“别管那些,靠我近点!…… 你现在对我,从来没这么重要过。”
何莫修想起昨夜的放纵情怀,伸手回抱住了他。那身旧军装下的身体仍然强健,此刻却有点无助,像个孩子一样靠在他身上,使得他用了很大力气才保持住两个人的平衡。
他们拥抱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并肩坐在草地上。龙文章看向何莫修的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依恋和感激:“谢谢你,小何…… 从昨天开始,我感觉自己好像被劈成了两半,谢谢你,把我给拼回来。”
何莫修爱怜地看他:“文章,是你自己有勇气断腕自救。”
龙文章看看受伤未愈的左肩,“断腕?……是的,我断了一只手,能保留的也只有回忆了……”
“他在你的记忆里,还是你最好的兄弟。”何莫修伤感地补充。
龙文章苦笑:“这种想法也算是自欺欺人吧……可是不这样想,又能怎么想?退一步海阔天空,执念一旦跨过了就不再是执念。”
“你能这样想,我真高兴。”
“我能这样想,那是因为——手没了,我还有心。小何,靠我近点,你就是我的心,没有你,我就成了个空心人了。”
他伸手想把何莫修揽得紧一点,却被挣开了。诧异间,看到何莫修嘴角难得一见的坏笑,一字一顿地对他说:“空——心——大——少。”
龙文章愣了一下,想起四年前自己对何莫修的戏弄,一时间童心也被勾起,伸出没受伤的右手去捏他的脸。
何莫修很配合的让他捏,龙文章反倒停下了。手指所触之处是一张瘦到颧骨突出的脸,黯淡的菜色皮肤,被日本监工抽出来的鞭痕还没有好利索,当初清澈见底的眼神也蒙上了一层抹不掉的阴郁。
他心疼地抚摸那道鞭痕:“你变了,变了很多…… 可我真够混蛋,怎么想都不记得当初捏过的脸是什么样子了…… 以前,肯定没这么瘦吧。”
何莫修将手覆在他的手上,那只手也变了很多,枪茧更厚、伤痕更多,指骨嶙峋得硌人。“是的,四年的时间,我们都变了很多…… 不记得没有关系,那只是一小段回忆,因为我们还有时间啊,我们会呆在时间里一直变下去,直到变得很老很老。”
龙文章拉着他的手站起来:“你说的对,我们还有时间。小华走了,仗还没有打完,我们都要好好的活下去。走,去找欧阳。”
欧阳永远都是最冷静、最智慧的人,不管国军的离开带给大家多少愤怒和失望,留下来的人们还要接着战斗,为了回家。他用空城计为大家争取了一个晚上的修整时间,等待“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