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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胜有些晕菜,连忙道:“哎、哎、你等一会儿再哭,先回答我的问题,后面还有没有建奴?有几个?大概离这里还有多远?”
狗儿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才道:“真的没有建奴,他们在几天前就回去了,辽东已经开始农忙,大家都不敢误了农时,如果今年收成再不好,又会饿死许多阿哈了。”
黄胜道:“那么这个叫塔姆达的建奴马甲为何还在这里?他家就不要种田吗?”
狗儿道:“他是为了找弟弟塔骨堪,求牛录额真让他在这里留几日。”
原来如此,黄胜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没有了敌情,消除了戒备状态,此时只感到浑身酸痛,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听见黄明理的声音:“黄明道你快来,这位明军兄弟好像还有口气,应该还活着。”
随后就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黄明道的声音响起:“没死也跟死了差不多了,我掐人中这么久都没有反应。”
黄胜道:“黄明道,你把那位明军放平,暂时不要动他,等我休息一会儿去看看他。”他累坏了实在懒得动。
大家休息了大概不到半个时辰,黄东山给大家拿来了食物。大家吃了些东西后,黄胜恢复了些体力,安排所有人开始打扫战场。
他自己来到那位明军身边看伤情,体温正常,呼吸也正常,身上中的几支箭已经被拔出来了,箭矢入肉不深,血也流得不多。
黄胜试着按了几个穴位毫无反应,判断他是后脑遭到重击深度昏迷,运气好自己能够醒来,运气不好就成为植物人。至于何时能够醒来只有天知到。这小子有血性,总不能就把他抛弃在这荒郊野地。
黄胜想了想做出了决定,现在自己已经缴获了八匹马,完全有能力把这位明军送到宁远中左所交给那里驻守的明军,而且他有可能就是那里的兵丁,明军总应该有随军医生才对,或许医生有办法救他一命。
黄胜洗掉了满身血污,换上了文士服,佩戴了象征有功名在身的文士巾。其他几个人知道要去城里了,也都把自己收拾了一下,黄东山把狗儿的猪尾巴剪了,两人都戴上了帽子。
两次伏击战,有惊无险,收获巨大,银子就搞了六百多两,还有些金首饰,珠宝之类的东西。有骑弓、步弓各三张,斩马刀一把,虎枪两杆,顺刀两把。锁子甲两副,棉甲三副,铁甲两副,还有许多东西不急细看,统统带走。
黄胜一行来到离宁远中左所五里,被一大群明军骑兵发现,他们马上就被团团包围了。还好黄胜一身大明士子打扮,很醒目,明军没有乱箭齐发,把他们射死当场。
天启二年八月,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孙承宗老大人被任命为辽东经略。他虽然心里实在不愿意辽东这个浑水,多次上奏本提出辞呈,无奈木匠皇帝就是不准。
此时辽东战局糜烂兵无战心,老大人无可奈何只有采取守势。一到任马上着手实施保正山海关固若金汤的大计划,他认为欲保关门,必先固辽西。欲复辽东,亦必先固辽西。他制定了战略计划,积极部署关宁防线。
天启三年九月,孙承宗老大人命祖大寿修复宁远,并令驻军尽速恢复山海关至宁远沿线被焚弃各城。召辽人回故居,垦荒屯田,重建家园。又发展采煤、煮盐、海运等事业,以充实民力。
随着宁远城防的日渐巩固,他想把明军防线往前延伸到被建奴攻取后搞了一次拆迁后放弃的锦州城。如果能够恢复锦州,政治意义可就不简单了,那可是光复故土的功劳,虽然建奴根本没有要这个地方。
所以今天黄胜正好一头撞上了,护送辽东经略孙老大人一行亲自来前线实地考察的关宁骑兵。一瞬间人喊马嘶闹哄哄一片,黄胜不慌不忙一个人大摇大摆走到那些骑兵队伍前。
他昂着头大声呼喝道:“我乃大明广宁府士子,带家丁四人报全家二十余口被建奴杀害之仇,经过血战斩杀真奴三人,并且救得一位大明兵丁。”
黄胜接连高喊几遍乱糟糟的声音才渐渐地小了,一个百总军官越众而出来到黄胜面前。他眼睛斜了黄胜几眼狐疑道:“这位相公,你真的杀了三个建奴?救了大明兵丁?那位大明兵丁何在?”
黄胜见在场的人马火红一片,大明的军队崇尚红色,战袄也是红色的。一时间也搞不清有多少人,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小子不敢黑了自己。
他大大方方让黄明道把建奴的三颗脑袋扔在了地上,那个百总看见了人头,喜不自胜,跳下马拎起仔细查看真伪。他把三个建奴首级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放心了。
百总恭恭敬敬来到黄胜面前一抱拳道:“公子真不简单,有如此厉害的家丁。首级都是成年男子,个个都是真奴。公子你立下大功了,今天孙老大人也在这里,得了这个彩头应该会给公子厚赏。“
他看了看地上的人头又道:”公子,能不能打个商量,由本官带着这些首级去回禀大人?公子放心有这么多人看着,某不会吞没了公子的功劳。“
黄胜道:”如此甚好,就有劳将军了,我们还把这三个建奴的铠甲和兵器都缴获了,将军可以一并带去禀报大人。“
黄胜看着明军兴师动众来了许多人,知道他们应该是得到了不准确的探报,以为有大股建奴来袭,道:”将军也请放宽心,我们一行从西面而来,除了被我们斩杀的这三个建奴,并未发现其他建奴人马。“
这个百总是总兵官马世龙的心腹家将,名叫马世虎。他带的这个百总是马世龙的家丁队,一路保护孙承宗老大人来到宁远中左所。
在一个时辰前,得了派出的哨马探报,前面发现建奴骑兵,人数不详,己方跟建奴前锋接战三人没有能够回来。这跟总兵官马世龙收集的情报不符。
马世龙大惊失色,他就是得知这里没有危险,才敢保孙大人来此地。如今敌人出现,敌情不明如何是好?他赶紧安排心腹家将马世虎点齐了一个千总的骑兵来探查建奴兵马的虚实,自己召集众将准备护着孙大人开溜。
就在宁远中左所里的明军收拾行装准备转进时,心腹家将喜滋滋来报喜了。马世龙得知情况后大喜,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他干脆把马世虎带到孙大人的临时官厅。让自己的爱将能够多在上官面前多露脸,是一种提携手下的方式。
孙承宗大人捻着胡须听完了马世虎的禀报有些动容,让他赶快把那位英勇的士子带来一见。这时黄胜一行已经被一个千总的骑兵簇拥着进了宁远中左所城。
一个姓尤的百总已经得知黄胜救回一个大明兵丁的消息,匆匆忙忙赶来,早上去探查的明军哨马就是他派出去的。他看了昏迷不醒那位被救出的兵丁,正是他麾下夜不收李大钢。尤百总对这个兵丁印象深刻,是他队伍里的刺儿头。
李大钢是个脾气火爆的硬汉,个人技艺十分了得,可惜老是惹是生非,上官都讨厌他。他虽然屡立战功,也都是功过相抵,至今还是大头兵一个。
第七章:否极泰来
尤百总挥手叫过几个手下把李大钢抬回去了,对黄胜说了几句不咸不淡感谢之类的话告辞而去。不一会儿,前去回禀军情的百总马世虎兴冲冲来了。
他见到黄胜就笑呵呵道:“公子,难得您今天交了好运,孙督师让您前去参见呢。”
孙承宗可是明末牛人,黄胜如雷贯耳。这位老先生官居一品,老而弥坚有血性,曾经以七十多岁高龄率领家中子侄、家丁死守高阳与建奴血战到底,最后城破慷慨就义,他家被建奴斩杀一百多口。
他现在是辽东和山海关一带的最高长官,而且是文官,是帝师、是阁老。大明朝以文制武,文官为大,武官哪怕是一品总兵官都得听从一个五品兵备的调遣,兵备道就是朝廷用来管理兵马钱粮的文官。
一品大员孙承宗在辽东是多么牛掰的存在,就可想而知了。自己运气不错刚刚来到大明,就能够见到这位封疆大吏,黄胜不敢怠慢连忙随着马世虎来到了官厅。
黄胜乃是士子,见了如此高官应该叩拜才对,可是他不理这一茬,而是恭恭敬敬抱拳以学生之礼拜见。
官场,其实官做得越大越不在乎这些虚礼,显得虚怀若谷平易近人。反而是那些小芝麻官怕别人轻视,故意端着。孙承宗大人见到一身儒服打扮的少年郎,心里有些喜欢,对黄胜口称学生以师礼参见毫不在意。
他老人家对黄胜这么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秀才相公,能够带着四个家丁斩杀三个建奴有些难以置信。他有些好奇开口问道:“汝是广宁府士子可有凭据?又如何流落到此?”老大人干练开口就直奔主题。
黄胜道:“回禀大人,学生有大明广宁府告身为凭。学生家二十余口,苦盼王师不至,与今年正月举家西逃,一路上历经千辛万苦。建奴一路追杀不肯剃发做奴才的汉民,学生家里二十人都死在逃亡的路上,学生的父亲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士子,他也没有能够幸免。”
说罢黄胜满含热泪,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父亲和自己的告身双手举过头顶呈给孙承宗大人,这里黄胜虽然有些表演的成分,但是前主的记忆已经被黄胜全盘接受了,那些记忆已然成了他的梦魇,每次想起都是悲愤莫名浑身颤抖,此刻倒不是完全装出来的。
旁边赞画(注1)将军茅元仪接过仔细看了看,对孙大人点头示意。
孙承宗大人看着情绪激动的黄胜唏嘘不已,安慰道:“汝乃大明忠良,建奴罪恶滔天,本督师一定会收复失地,为汝家报仇雪恨。却不知汝如何能够斩杀建奴马甲数人?”
黄胜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回禀大人,学生带着四个家丁逃到这里,因家破人亡已经了无生趣,想跟建奴拼命。只是建奴弓马娴熟非我等能够击杀,故而学生设计了机关引诱建奴,果然成功。”
官厅里的文官、武将都看到黄胜只是一个文弱的读书人,都不相信就凭着他那个单薄的身板就能够斩杀建奴马甲,现在听了黄胜的解释都来了兴趣。
孙承宗更加觉得不可思议,忙追问道:“哦!汝是如何安排机关又是如何引诱建奴?细细讲来!”黄胜一点也不夸张,一五一十把击杀建奴的经过绘声绘色说了一遍。
黄胜的口才是绝对的超一流,他又明白如何讲故事,何时停顿,何时煽情,何时慷慨激扬把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本来就是亲身经历步步惊心的场景,更加被他描绘得跌宕起伏。
等黄胜讲完了故事,孙承宗老大人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赞叹道:“原来如此,汝虽然巧设机关,可也是侥幸成功。有胆识,本督师定上报朝廷厚加封赏。”
黄胜见孙老大人有了提携自己的意思,打蛇随棍上,想着抓住这个难得见到辽东一把手的机会讨要一些有实际意义的好处。
黄胜对孙承宗老大人再次恭恭敬敬施礼道:“大人明鉴,学生想继续带着家丁在附近伏击建奴,报国仇家恨。只是学生白身一个,家丁携带兵器铠甲都不方便,请大人明察。”
大明士子可以仗剑游历天下,无需路引(注2),也就是代表着,士子在大明是自由人,可是他们也不好堂而皇之带着顶盔掼甲的家丁,更加不可以拥有强弓硬弩。
这些规矩孙承宗大人当然心知肚明。他微笑道:“汝既有为国杀敌之决心,本督师当然会助汝一臂之力。汝乃大明士子,当然不肯从军,本督师给你一个宁远随军主簿之职,给汝之家丁发放兵牌、铠甲、武器如何?”
如今大明朝廷风气是文人士大夫都鄙视粗鄙武夫,不可能有哪个文人有功名在身还肯去军营当兵,哪怕是当低级军官也不可能。孙承宗大人毕竟混迹官场三四十年,灵机一动就想出来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黄胜听到是随军主簿,脑子里马上条件反射般想起了三国演义里的杨修,貌似这个文职的主簿称谓很好听呢。
黄胜就是想要这个结果,当然喜不自胜诚惶诚恐施礼谢恩。孙承宗老大人笑着摆了摆手,他能够抽出如此多的时间接见一个没有品级的士子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赞画将军茅元仪也起身随着黄胜,马世虎退出临时官厅。茅元仪是个科学家,对兵器的研究很有建树,在天启元年就著书立说了。他的作品《武备志》,对后世影响较为深远。
茅元仪今天听了黄胜这个士子运用计谋巧取强敌,对他好感大增。他就安排特事特办,把黄胜的官凭告身印信都安排人去办理,回山海关立刻用印,也就是盖章生效。
他还特地吩咐百总马世虎让他给黄胜的家丁配齐装备和武器,把这一次斩杀建奴的赏银先足额预支出来。
茅元仪是个很务实的人,他猜测黄胜一路逃难至此有可能行囊拮据,所以就帮黄胜先要一些银子。
黄胜一个默默无闻的士子,能够让孙承宗和茅元仪这样的大明高官如此安排已经是凤毛麟角了。马世虎是个直爽的汉子,得了命令马上就安排,很快黄胜就到手了一百八十两银子。
黄胜当然知道规矩,自己只肯留下一百两,八十两都给了马世虎。马世虎没想到这位新官上任的主簿倒是个大方会来事的主,马上就跟黄胜热络起来。
黄胜给了八十两银子的贿赂,自己其实根本不吃亏。马上趁热打铁带着黄明理四人随着马世虎去领孙督师答应给的装备。管库是个积年老吏,唧唧歪歪想拿一些旧东西搪塞黄胜。
得了黄胜好处的马世虎不干了,他立刻暴跳如雷,把那个管库一顿臭骂。指着鼻子告诉他,督师大人点名道姓要把最好的武器装备给他们。
这位士子虽然年纪轻轻可了不得,他带着家丁刚刚斩杀建奴马甲三人,是功臣,他们是准备用这些装备再立新功的。
马世虎来硬的,黄胜当然来软的,悄悄地给了管库五两银子。然后他们就被领到里面的小仓库随便挑。黄胜得到了四副精甲,四张硬弓,四柄戚刀,四杆铁枪和羽箭若干。
临出门时黄胜发现了大明朝的火器,正宗的鲁密铳,黄胜也不客气精挑细选了两支。配上四个铜制火药罐,和一些铅弹,包了几包火药。
管库这一次不答应了,这样的好火器军中可不多见,不是随随便便可以领到的。他道:“公子,您千万莫要让小人为难,这些火铳都是有定数的,没有茅大人的手令,小人万万不敢给您。”
黄胜道:“我乃读书人,一心报国,怎奈手无缚鸡之力,只有用火器才可以有机会击杀建奴,还请先生给个方便。”
马世虎大咧咧道:“公子不要跟他嗦,他确实没有这个胆子,不就是要茅元仪大人的手令,没关系某去去就来。”他说完急匆匆就走了。
黄胜知道他应该是去找茅元仪拿手令去了,也不着急仔细研究起手上的鲁密铳。管库倒是对火器很了解,在一旁给黄胜讲解。
他道:“将铳以右手攒住,将药倾入铳内,将搠杖取出,将药筑实,然后取铅弹装入,以右手取火绳,先吹去灰烬,夹置龙头内。对前照星,闭口息气,对准敌人,然后捏机。”
黄胜心里暗笑,太繁琐了,怪不得有这样火器的明军还是打不过建奴。况且由于大明各级贪墨,火器的质量每况愈下,到了后期明军都不敢用这些火器了。
因为能不能打中敌人是个未知数,却已知火铳有可能爆炸毁了自己的眼睛,要是在战场上眼睛瞎了比死还难过。明军士兵根本不敢按照规定的火药来装填,只少量的来一点,到了开火时,也就听个响来糊弄上官,根本没有杀伤力。
没过多久马世虎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哈哈大笑道:“公子,茅大人对你是爱护有加呢,他不但同意给你火器,还让某叮嘱公子,火器学会使用容易,但是打准了可不容易,要你勤加练习。火药、弹丸用完了只管到库里来领取。”
这位科学家人还真不错,知道黄胜的武力值太低,火器完全可以弥补这个缺陷。会来事的管库见这位公子得到自己顶头上司的看中,态度更加端正了,赶紧上来拍马屁。
他亲自挑选了四支鲁密铳交给黄胜,神秘兮兮道:“公子,小人当了多年管库,东西好坏还是识得,小人挑的这四支铳,包管不会炸膛。这可是戚家军在万历末年打制的,工匠不敢偷工减料,要是被发现质量不行,工匠都会连坐。”
本来黄胜想搞两支来用用看,谁知人家茅元仪批了四支。还学到了经验,那个管库挑鲁密铳时不仅看外观和壁厚,还看上面的年号,给自己的四支可能是最后那支戚家军的产品,他们在前年全军覆没在浑河血战了。
多少好汉折戟沉沙,多少男儿前赴后继,可惜辉煌的大汉文明还是湮灭在一片纷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