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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我想我明白了。」酷拉皮卡的唇边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仅管那笑意未曾到达眼底，「你早就知道，那毒是我自己下的？」
「猜得出来。你身上的馀毒，只有你自己能解。不要一直缅怀著过去，要多想想现在，什麽是你觉得重要的？」
「重要的……？」茫然若失的重覆著，少年的心绪千折百转。
「……要活下去。你的同伴也很担心你！如果你看过他抱著你赶来求医时的表情，就会相信我说的话了。」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著远方，默然不语。
＊＊＊＊＊＊＊
待在起居室里，库洛洛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看著洁净空白的天花板。
这是间单纯的房子。没有浮夸的装饰，除了必需的设备，和主人职业需要的简陋设施。当初自己就是嗅到这间房子里所充斥的淡淡消毒药水味道，才紧急将那个人送了过来。没想到除了堪称精湛的医术外，没有令人厌恶的过剩好奇心，是他对老医生好印象的开始。
不过问怎麽中的毒、怎麽受的伤、怎麽困在山里等等，的确让自己省去不少精神。毕竟要编个圆满没有破绽的谎话，也要花点巧思的……
好久没有这麽清闲的感觉了。跟无所事事时不同。当然，跟团员们一起胡作非为，的确另有一番乐趣。但心里……总觉得缺少了什麽……
……总觉得不满足……
一开始，只是想要……想具体地抓住些什麽……
不甘心就这麽待在不知名的地方、就这麽不知名地死去。更不甘心只是做为在上位者利益交换的棋子，所以，他带著派克等人离开流星街。幻影旅团，也是在那个时候成立的……刚开始的成员，现在又剩下几个？刚开始的心情，现在又剩下几分？
「他到外面去了喔！」
「……啊？」
难得看到库洛洛的脸上会出现茫然的表情，诹访大夫好笑地摇摇头，边指指外边说著。「你那位朋友从二十分钟前就说要出去走走，一直没进来……」
「嗯～～晚上有什麽好逛的？真是个怪人。」
没有将目光调开的打算。这麽闲静的时光，让他有种昏昏欲睡的错觉。反正他一点也不担心酷拉皮卡会趁机逃跑。应该说、现在的他，根本没有逃跑的力气才对。而且、相信他也不会将自己的威胁等闲视之。毕竟、那些家伙是他最重要的同伴啊……
「如果我猜错了请不要介意。你跟他，不是朋友吧？」
「为什麽这麽问？我们不像朋友吗？」
慵懒的眸子里闪烁著不易发觉的锐利光芒，边回想著过去两天的点点滴滴。他在怀疑什麽？
「如果只是朋友的话，你的眼光又为什麽那麽热切地追逐著他？」
「我？有吗？」闻言，库洛洛有些失笑。
热切？！那是什麽形容词？向来对任何事物冷漠有馀的他，可是人人闻之丧胆的幻影旅团呐！不管任何人、事、物，在他的眼中，就只有价值的高低；他的兴趣和热切，是建立在物品的稀有度上头的！一旦热度消退，什麽都无法长驻心底……不管夺得何种宝物，唯一让自己保持著持续高度兴趣的，向来只有团员们而已……
「呵呵、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另外，我刚刚忘了告诉你……」
「又有什麽事？」连自己都查觉到，口气里有著微微火药味。库洛洛忍不住皱眉。真是奇怪！为什麽自己的心底有股不明显的声音在骚动著？
「这儿是山里，晚上本来就不平静。万一有什麽猛兽出现的话……」
「该死！」
砰的一声，整间客厅又只剩诹访大夫一个人。
夺门而出的库洛洛脚下一秒也不敢停住，生怕自己来不及做些什麽！一颗心几乎要从喉间跳出来！！他无法想像酷拉皮卡被野兽攻击时的惨状！更无法想像以现在身体孱弱的他，在遇到危险时该如何逃跑……不！以他之前的行为猜测，或许他会连逃跑的想法都没有，只是静静地站著，等待最後的结束……
如果再也听不见那个总是清冷的声音轻嘲哼笑；如果那冷淡漠然的眼神在这世上消失；如果再也不能碰触他……
07
…我不想伤你……
从来不想……
＊＊＊＊＊＊＊
站在落樱缤纷的树下，仰首接受著迎面洒落的月光洗礼。站在光晕里的酷拉皮卡，美得不似这凡间应有的生物！
柔顺的金发服贴地飘散在精雕细琢的脸颊旁，形状姣好的唇稍嫌苍白，喃喃念著古老的祈祷文；微蹙的眉下，是冰冷湛蓝的水晶，默默地注视著黑暗中的某一点。
他在……他没事！！
库洛洛的气息依然紊乱。沉重地喘了几口气之後，慢慢地缓下激动的气息，然後，回想起自己在这段不算长的距离里，那剧烈起伏的心情。
原来如此！库洛洛将手贴上额头，低低地笑著。「……原来是这麽回事。」
他爱上他了！？这真是一件再荒谬不过的事！怎麽可能？可是，连自己都不能解释……头一次这麽在乎一个人……虽然过去也曾与其他人交往过、拥抱过，交换过彼此的体温，却没有任何人能让他产生这麽在乎的情绪－－混合著焦急、忧惧还有後悔！怕来不及，怕再也看不见他……
如果现在告诉他，他的恐惧和担忧，和现在的豁然领悟，他会有什麽反应？是震惊？是不信？亦或是将这点当做复仇的筹码……呢……
不管他的反应是什麽，应该都不会让自己失望吧！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这麽在乎一个人……
确定了这点，一切如同往常。
不必急。他这麽告诉自己。
自己向来不是个躁进行事的人，一步一步来，蚕食鲸吞才是他的行事作风。心中像放下一块大石。看著孤傲站立在林中空地里的纤细身影，库洛洛甚至没有想到要隐藏气息！
美眸的主人不著痕迹地瞥见树後的黑色身影，眼底流窜著数种情绪。
敛下几乎泄露情绪的眼，酷拉皮卡不禁握紧了手中的耳墬。一抹刺眼的红自掌中蜿蜒而出，滴到翠绿的草地上，叹息，亦自口中逸出。无法忽视那抹刺人的目光！念完祝祷词的同时，那个男人已站在身後；但是，连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为什麽此刻不想看到他的脸、他的眼神。
凝望著那头灿烂耀眼的金发，就会有股想好好抚摸的冲动！属於少年特有的削瘦身形，让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看到他有些空洞的眼神，衬著毫无表情的俊美脸庞，不知怎的、让人有股哀伤的感觉……很沉静的哀伤……
自身後被拥进宽大温暖的怀抱里，阻绝了沁骨的寒意，却温暖不了内心……纵使知道蜘蛛的生长环境又如何？自己能原谅！？原谅那麽残忍的行为、原谅将一切都夺走的他们？！
查觉怀中人儿的颤抖，库洛洛以为他在害怕。也对！之前的自己的确只会对他做出伤害和折磨的举动，现在如此孱弱的模样，就是最大的指控和证据。但、从此刻起，他会加倍对他好……直到这个人儿完完全全地属於他！！
沉默的两人，就这麽静静地站立著……树影摇曳，冷风轻吻。如同情人般的亲腻，心情、却有如两极般遥远……
「…还是不想跟我说话吗？」慵懒带笑的语气，伴著若有似无的暗黑气息，吹拂在酷拉皮卡的脸颊上。
不过，向来好强的他，今晚却肯乖乖地让他抱在怀里，还真有点让人受宠若惊呢！害得他又开始计画怎样才能顺便将他拐上床，好好疼爱一番！毕竟这些天来都没能一亲芳泽，忍得还真不是普通辛苦……库洛洛在心底哀叹著。如果让这聪明的小家伙发现自己的感情……
「要说什麽？！」冷冷的讽笑著，少年的嘴角恰恰弯成一个角度，双眼依然停在那几欲引人坠落的黑暗里。「我想知道的，你大概永远也回答不出来。就算回答了，我也不见得能理解，问了也没用……」
「试试看，」将手臂再稍微收紧，想将这金发天使的灵魂禁锢的愿望，表露无遗。「我会尽力回答你的问题，试著让你了解我的想法，我的心情。」
要问什麽？为什麽要杀自己的族人？为什麽要夺走我们引以为傲的火红眼？没用的！因为自己可以猜测到他们的想法。即使…不想去感受……却能理解……像这种时候，他就很恨自己的理解力！！
『酷拉皮卡是最温柔的孩子哟！因为你很体贴、也肯为别人著想……』
……说这句话的……是谁？
算了、不要再想了！反正、一定又是个，失去灵魂和眼睛的……脸孔……
「……为了生存、所以杀戮。当杀人变成习惯、掠夺也习以为常……不继续的话，就无法证明自己的存在……」空灵的嗓音，断断续续地，自口中吐出这些词句。
少年的话语让库洛洛整个怔住了！冰冷和温暖的感觉同时进入心底，填满了长久以来的空洞。有位如此明了真实自我的敌人，是幸、还是不幸呢？
毒芽……应该及早根除……猛然查觉这样的想法，库洛洛惊愕地了解，心里的那抹不愿与深痛是从何而来！原来……自己早已经陷下去了吗？
早在第一次见面时……
一阵阵银铃般的轻笑声自少年口中流泄而出。
「你的杀气好重呢！库洛洛……」没有丝毫冷然的笑意，纯粹只是为了这个向来惯於隐藏内敛的敌人，居然会为了几句话而泄露杀意好笑。
第一次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总是冷冷地瞪著他、紧抿著唇不屑地睥睨……不管那一种表情，都无损他那高傲洁净的气质。像这样毫无防备地脱口而出，喊著他的名字，真的……
「我是开玩笑，随口说说。」少年敛下笑意，「蜘蛛的想法，我没兴趣、也不想知道。」
「是吗？」将脸埋入少年肩窝，汲取这难得的平和温馨。库洛洛的语调虽然带著笑意，不知怎的，酷拉皮卡却觉得，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难过？！
会吗？难道真如医生所说的，库洛洛在……担心他？
不！也许是他的演技太精湛，才能骗过医生！而自己、是不会被他迷惑的！
因为，对方是狡猾的、无恶不做的幻影旅团……
只是，如果不如自己预期……如果他真的是……到时、该怎麽办？！
……毁掉他最心爱的东西，让他也嚐嚐痛苦的滋味……但、即使团员死亡，他的伤心短促得让人心寒……要不、就是他做戏的功夫太高明……
换句话说，现在所看到的这个冷静又狡猾的敌人，或许……内心也没有那麽冷酷、和坚强……
不行！！别再想了！！这麽伤神的事，留在梦里去烦恼吧！
「我们回去吧！我累了。」掩不去的倦意，袭上少年的面容。
＊＊＊＊＊＊＊
看著酷拉皮卡若有所思的侧脸，他的心里渐渐开始泛起不安的感觉。相较於自己难以抑制的情绪波动，和异於往常的行为举止，酷拉皮卡的一切一如以往，没有丝毫混乱。
以他的聪敏，又怎会猜不出自己的思绪？除非……他又在思索什麽事！比如说，逃出这里……逃离自己……想到这里，库洛洛的心底就浮出一股酸涩。虽然也曾想过要折断他的羽翼，强迫他留在自己身边；但又想起他那倔强脾性，他就无法再做出什麽！因为……害怕他会消失……
生平第一次害怕一个人消失！即使是自己的生命，也从不觉得重要。只希望在活著时，可以轰轰烈烈大闹一场，做一些让人想忘也忘不了的事。反正被憎恨惯了，怎样都无所谓！
只有这个人，不想让他离开。想捉住这抹洁净的灵魂、想真实的拥有他。
即使、让他一直憎恨著……也好……
由後院缓步踱来，老人的脸上有著浓浓的犹疑。
「这是你要的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嗯。」随意地应了声，少年端过汤碗一饮而尽，没有丝毫迟疑。「今晚麻烦你想个办法，别让那家伙进来。拜托了！」
「不想让他担心，对吧？」这两人的感情真好。老医生在心底这麽想著。
没有纠正他错误想法的念头。因为接下来，是漫长而痛苦至极的煎熬！！
没有心力、再去思考任何事了……即使是不久後的未来……
「担心什麽？」
听到第三个人的声音，医生不免吓了一跳，而少年则是很明显地叹了口气。
相较於诹访的手足无措，少年却仍是一如往常的淡漠。库洛洛危险地眯眼，踩著重重的步伐走近床边，将身体威胁似地倾向少年，「你喝了什麽？说！」
「毒药。也是解药。」没有一丁点的迟疑或反抗，少年平静如昔地回答著。
「……你该不会，忘了我的『叮咛』吧？」没有和他周旋的馀力！光是控制自己的双手就耗尽他所有心力了！真的好想抓住少年的肩膀，看能不能把他摇得比较清醒。他不顾那群同伴了吗？就这麽想离开他的身边？！
「酷拉皮卡的体内还有剧毒残留著，若不及早解毒，恐怕有生命危险。」眼看著两人互不相让地瞪著对方，担心他们会吵起来的诹访医生连忙打圆场，代替酷拉皮卡解释著。「刚刚那是他要我帮忙调制的解药。因为怕你担心，所以才瞒著你……」
「担心？」黑发美青年嗤之以鼻，「我只是不喜欢有人隐瞒我任何事！！」
仍有些狐疑。那股苦涩与甜香巧妙混杂的味道里，有著剧毒……
「…没有我亲制的解药，只要再七天……不，大约三天，我就会立即毙命！这次，即使是神也无力挽救！我的身体会随著死亡，以极快的速度腐烂。在这世上，完全消失！包括我的眼睛……」
什麽都不会留下来！！这是当时，自己最大的心愿……
「你……」没想到那个时候，他的死意竟如此坚决！库洛洛闻言不禁呆了。
一抹自嘲的苦笑浮上嘴角，「我都已经答应要解毒了，能不能麻烦你们一起离开？明天一早，我就没事了。在此之前，希望你们不要来打扰。」
半仰躺在病床上，酷拉皮卡感到有些无力地闭上双眼，不著痕迹地掩去眼底的疲惫。药效……似乎开始作用了……
张口欲言，却找不到任何言语能使用。第一次词穷到不知该说什麽！太害怕失去，却又明明白白的了解自己的无能为力。这个倔强的美貌少年，如果真的想结束生命，或许……
自己没有能力阻止！！
深深地凝睇著少年的侧脸，库洛洛安静地随著医生离开，将门轻轻地带上。
＊＊＊＊＊＊＊
时针指在三时整。
黑影轻巧无声地落在窗沿上。库洛洛悄无声息地潜进房里，凝神细听。虽然可以大大方方地从门口进入，但又怕他生气……结果，自己就变成这副偷偷摸摸的模样……唉～～
只是进来看看情况，希望他没事……这番说词，他会相信才怪！不过，却是自己的真心话……眸光一转，黑曜石般的双瞳已瞥见少年倾倒在床沿的身影。
在一大滩暗红色的血里！！
「酷拉皮卡！！」迅速支起他的身子，少年又呕出一大口污血，痛苦地蹙眉低吟著。
拨开他额前汗湿的金色发丝，库洛洛有些心疼地亲吻少年的额角。怎麽会这样？解毒的过程为什麽这麽痛苦？好像快被撕裂似的……心底泛起一阵阵的酸疼绞痛，双臂不觉揽紧他的身子。
「……好痛……」皱著秀气的眉，少年困难地开口。库洛洛立刻放松手劲，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先喝口水。」轻声劝哄著，库洛洛有些笨拙地端著水杯，试图让他喝下。
困难地吞咽著，清水却仍从少年唇边溢出，滑下早已汗湿的单衣！混杂著淡淡的血色，水流自颈项蜿蜒而下，形成一道美得妖艳的细流。几乎被眼前的美景魅惑，库洛洛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索性将水含在口中，倾身欲吻这总是轻易扰乱他心的少年。
酷拉皮卡正好在此时睁开双眼，神志也似乎稍稍清醒，立刻扭转著头逃避、双手也无力地揪著库洛洛的衣领推拒著。
为什麽……总是拒绝我！！总是想逃离我的身边！！正当库洛洛想生气时，只听见少年微弱的低喃。吐出口的语句，让库洛洛的眼光霎时变得柔软。
「…别…有毒！我……的血……有毒……」
他、在担心他吗？
在怀中低著头啜泣的削瘦身子，正微微颤抖。「好痛……真的好痛……全身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