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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福康安一袭锦袍前胸上,多了五处剑痕,衣衫破裂,肌肤暴露,只是毫无破伤,他玉面铁青,神色怕人。
四名大内侍卫大惊失色,纷纷闪身,拦在福康安与乾隆身前,乾隆则急忙上前惊声问道:“小安,怎么样,伤着哪儿没有?”
福康安脸色铁青,强笑说道:“不妨事,老爷子,他伤不了我,只是,老爷子,这种叛逆早除为妙留他不得,要不然……”
乾隆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白天我在景山就有这种想法,偏偏你不听,说什么要再试试,这种人冥顽得很……”
福康安没说话,乾隆却立即又转向朱汉民厉声说道:“你好大胆,竟敢伤我的贝子,对你,看在傅小天面上,我一再容忍,如今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朱汉民道:“你本不必顾那么多,死在眼前,你还敢冲着我发横,摆你那鬼皇帝的成风.委实是大不知死活了!”
福康安突然冷冷说道:“我自知不是你的敌手,他们也无力护驾,但是你若敢大胆妄为,行刺皇上,那你是要德容与纪泽的命!”
朱汉民一震,变色喝道:“福康安,你敢,你若敢动德贝勒与纪大人毫发,我先杀傅恒全家,然后血洗大内一个不留,你要知道,凭我,那并不是什么难事!”
四名大内侍卫惊得退了一步,福康安却平静地道:“那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德容与纪泽论罪该满门抄斩,皇上仁德为怀,大度宽容,既往不究,可是你若伤了皇上,那追根究底起来,德容与纪泽固然是罪魁祸首,而傅侯也将难免再被株连,取消对他之赦令,至于你要杀博大人全家与血洗大内,那我可以告诉你,傅大人全家可以死,大内却不比当年,不信你不妨试试!”
朱汉民双眉刚挑,忽又一笑说道:“我真是糊涂,德贝勒与纪大人俱是你满旗之人,杀一个,少一个,忠良越少,我求之不得,又担的什么心!”他是故示淡然。
福康安岂易受欺,冷笑说道:“倘如是,日间在那景山之上,你早就下手了!”
朱汉民说道:“如今我已没有犹豫了,而且只要是我不让你们这几个走脱一个,谁又知道人是谁杀的?”
福康安冷笑道:“不见得,你该睁开眼睛瞧瞧,我这两名御林军已少了一个,他回去不但调集人手来,而且会在大内留了话,只要皇上有毫发之伤,自有人马上拿下德容与纪泽!”
朱汉民道:“别拿德贝勒与纪大人挟持我,那没有用,我说过,他二位是你们满旗中人,你们自己人杀自己人,杀一个少一个,正是我求之不得之事。再说,尽管他二位对我有恩,但那是私恩私义,我不会为此而不顾民族大恩大义!”
“私恩私义!”福康安哼哼冷笑说道:“他两个为前明宗室保留了一条根,这叫私恩私义?”
朱汉民一震,但旋即笑道:“那没有什么,他二位救的是傅威侯的儿子,也是因为与傅侯的交情,要没有这点关系,他二位说什么也不会冒着那欺君罔上的灭门之险来救我,所以对我来说,那是私恩私义!”
福康安道:“是什么,那随你说了,只要你良心能安,对得起他两个,你就下手吧。”
朱汉民截口道:“得为大汉荣辱,为复兴大业,我心安理得,也不惜死任何人,便是我生身父母也是一样!”
福康安冷笑说道:“好一个忠义之士,不愧前明之后,那你还犹豫什么?”
朱汉民道:“我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说着,举起手中软剑。
福康安倒移一步,挡住乾隆,道:“要伤皇上,先杀了我再说!”
朱汉民道:“你是他的骨血,我自然也不会留你!”
迈步逼了过去。
四名大内侍卫厉喝一声扑了过来。
朱汉民一声轻喝:“丧心病狂,背宗忘祖,汉族之中没有你们这样的人,滚!”
软剑抖处,血雨崩现,四名大内侍卫惨号退后,砰然倒地,四只右掌齐被削落,血流如注,立刻遍地。
乾隆犹不知死活,怒喝说道:“大胆叛逆,竟敢伤我侍卫,这还了得。”
朱汉民冷然说道:“连你我都要杀,何况几个走狗!”
挥剑劈向了福康安。
福康安神色怕人,正要挺剑一拼。
岂料,朱汉民右腕一抖,突然收剑后退。
那没别的,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因为在他挥剑劈出的刹那间,他突觉右腕上如被虫咬,一阵麻痛几几乎使他把剑不住。
朱汉民高手第一,立刻觉出情形不对,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立刻运功默察。
没有,就是没有,方圆十丈之内,除了眼前七人之外,别说绝无人迹,便连鸟兽也没有一个。
本来是,那怎么会有人呢?在满朝之中,他不信有这种高功力的人,如果有,对自己也绝不会这么客气。
在汉人之中,倒是有的,可是,既然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那知名的几位,又绝不会拦住他杀乾隆。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福康安自然不明所以,他刚一怔,朱汉民已然暗存试探之心地又递出了掌中软剑,软剑刚递出——
那右腕之上又是针扎蛇咬般一痛,同时右臂一阵发麻无力,软剑又垂。
这回来汉民留了意,也就因为他留了意,所以他暗暗地不由一惊,非他,那是在他右腕一痛之前,他察出有一阵极其轻微的阴风,由斜刺里拂了过来。
可是当他运功默察时,十丈内仍没有人影。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朱汉民暗感怪异之下,突然想起乃妹小霞的那句:“弘历阳寿未终,自有百灵庇护”,莫非就是这回事?
朱汉民读的是圣贤书,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由于乃妹小霞的生死存殁之谜,已在他心中产生了疑问,使他有点相信那神鬼之说了,如今再遇上这种怪事,他是不得不信了。
就在朱汉民诧异心谅,暗暗称奇之际。
福康安趁着他这一分神,也怀着一颗诧异莫明之心地突然一剑反刺过来,直奔失汉民咽喉,他下手皆取要害,全是杀招。
朱汉民闻得破风之声,霍然惊觉,连忙振腕出剑,把福康安刺来软剑格了开去,这一回,手腕竟然没再痛。
这就又怪了,难不成杀人不成,自卫可以?
朱汉民一剑格开福康安来剑之后,呆了一呆,突然掷剑说道:“弘历,算你今宵命大,暂且留你一颗五阳魁首,异日一并结算!”转身而起,破空而去。
他走了,走得那么突然,那么奇怪,眼看便要得手,他绝无放手之理,那么,为什么他两次撤剑,如今又突然离去?
福康安与乾隆都呆住了,好半天,福康安才道:“老爷子,这是怎么回事?”
乾隆修然而醒,捋着胡子点头沉吟:“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忽地轻击一掌,哈哈笑道:“小安,我是圣天子,圣天子自有百灵护佑,就是这么回事。”
福康安默然了,他有点怀疑,但他却不得不信,因为,他明白,朱汉民绝没有自动放弃这大好良机之理。
同时,他也知道朝廷之中,没有这种高手,而汉人之中的高人,则不可能阻拦朱汉民。
这想法,跟朱汉民一样,所不同,就是他不知道朱汉民右腕生痛,并有阴风拂体。
好半天,他突然开了口:“老爷子,咱们的人,怎么仍未见来……”
一语方毕,百丈外人影闪动,数十条人影如飞掠至。
那星十几名红衣喇嘛与大内侍卫,红衣喇嘛两手空空,那些大内侍卫则是人手一枝火器。
看样子,他们是精锐尽出,外带这些歹毒霸道的火器,是准备志在必得,不能生擒朱汉民,也要抬个死的回去。
十几名红衣喇嘛与一众大内侍卫,由一名身材高大,长相狰狞凶恶,巨目海口,满脸于思的红衣喇嘛率领,近前一起躬下身形,恭谨说道:“卑职等来迟,圣驾受惊,死罪……”
乾隆一抬手,道:“国师等少礼!”
自雍正以降,皇上对喇嘛们总是客客气气的,红衣喇嘛们应了一声,站直了身形,乾隆目光投向大内侍卫中,一名中等身材,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身上,冷冷说道:“申克常,大内离这儿很远么?”
那名唤申克常的黑衣老者一哆嗦,头垂得更低:“禀万岁,是国师与奴才等……”迟疑着设有说下去。
乾隆沉声叱道:“要等你们来救驾,我的脑袋早让人家割走了,怎么回事?说!”
申克常一哆晾,尚未开口。
那名高大红衣喇嘛,神色狰狞地突然说道:“禀您,是卑职等出了内城之后,全着了人家的道儿,都躺在了护城河边,一直到刚才才醒。”
雍和宫与大内侍卫中的精锐,人数达数十名之多,便是当今诸大门派也为之侧目,如今竟一起着了人的道儿!
听话意,看神色,不像有假,他们也没那个胆欺君,更不会往自己脸上抹灰。
福康安闻言一怔,乾隆吃惊问道:“是什么人这般大胆……”
那高大红衣喇嘛脸一红,摇头说道:“卑职等不知道!”
乾隆急又问道:“对方有多少人?莫非他们敢大举进犯内城?”
那高大红衣喇嘛脸更红,又摇了头:“卑职等也不知道!”
乾隆一怔,讶然说道:“怎么,那是怎么回事儿?”
高大红衣喇嘛说道:“卑职等出了内城之后,只觉一阵阴风迎面拂来,卑职等就立刻全都人事不省的,一直到刚才才醒过来,连个人影儿也没瞧见,所以不知道对方是谁,有多少人?”
乾隆脸色一变,转注福康安,道:“小安,你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福康安皱眉摇头,道:“难说,我不相信当今什么人有这等功力……”
那高大红衣喇嘛道:“贝子爷,事实上卑职等确是……”
福康安摆手说道:“这个我知道,所以我百思莫解……”
话锋微顿,接道:“那人不是本朝中人,要是,他不会拦你们救驾,可是那人假如是汉人,你们如今又不可能好好儿地站在这儿!”
那高大红衣喇嘛一颤,道:“卑职也是这么想!”
福康安忽地转向乾隆,瞿然说道:“老爷子,我明白那叛逆朱汉民为什么两次收剑而又突然的离去了。”
乾隆道:“你知道为什么?”
福康安道:“必是那个对付国师等之人,暗中也对付了他!”
乾隆呆了一呆,摇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既然拦截了呼图克等人,又怎么会拦阻朱汉民行刺?他要是不打算让朱汉民行刺,又为什么要拦阻呼图克他们呢?他们赶来了,那朱汉民不就跑不掉……”
福康安道:“老爷子,您有没有觉得,这个人是两面都帮?他既不让朱汉民行刺,却也不愿国师们以火器对付朱汉民?”
乾隆轻击一掌,叫道:“对,他要是帮我的,绝不会顾惜朱汉民,他要是帮朱汉民的,又绝不会便宜呼图克他们……”
福康安道:“老爷子,我正是这个意思!”
乾隆道:“那么这个人会是谁?”
福康安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至少他对您没有恶意,非友亦非敌。”
乾隆皱眉说道:“怎么没有听说过,当世之中有这么一个神奇人物?”
福康安道:“所以我百思莫解!”
乾隆皱眉沉吟说道:“此人身手比朱汉民还要高,甚至于要强过那当年的夏梦卿,还好他虽非朋友亦非敌人要不然……”
不禁遍体生寒,摇摇头,改口说道:“看来,江湖之大,是无奇不有,武林之中,卧虎藏龙,是言也不虚,唤,没事儿了,回宫去吧,”
他下旨摆驾,一众大内侍卫如逢大赦,忙不迭地前行带路开道,那些个红衣喇嘛,则护卫左右,拥着乾隆,离开了先农坛,返回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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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女人心 海底针
一条淡白人影身法如电,自夜空中飞射而过。
当这条人影快要抵达那文丞相祠的时候,朱汉民突然刹住身形,落身在一处屋面之上,双目之中威棱闪射,直逼前面那一片茫茫夜色中,沉声喝道:“是哪一位隐身此处,拦人去路?”
前面那一片茫茫夜色之中,划空响起一声既娇又媚,悦耳动听的娇滴滴话声:“是我,故人!”
随见前面十丈处屋角暗影内走出了一条无限美好的黑色人影儿,蒙着面,只留一双勾魂流波妙目在外。
朱汉民对之并不陌生,的确是故人,是那位修罗一后邬飞燕,此时此地,隐身拦路,她这是什幺意思?
朱汉民当即双眉一挑,道:“你又来干什么?莫非……”
邬飞燕流放妙目转动,一笑说道:“哟,别这么大火气好不?今宵天上月圆,我一个人形只影单,对月发愁,便是举杯邀月,那也只是一个不解事的月儿跟自己清凉孤寂的影子,怪难受的,我想起你,来看看,希望你怜香惜玉,能安慰安撒我,难道不行?”
她说来若无其事,而且带着媚荡的娇笑,可是朱汉民却听得怒火攻心,脸上直发烫,心想,世上怎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当下目中威棱暴射,方待发话。
那邬飞燕却已然手掩檀口,笑弯了柳腰:“瞧你,别那么紧张,说着玩儿的,我怕看你这位俊郎君那煞气冲天的样儿,今宵此时,那多煞风景?有空没有?可否借一步说话?”
朱汉民简直哭笑不得,强忍怒火杀机,道:“有此必要么?”
邬飞燕勾魂妙目一转,娇笑说道:“自然有哇,要不然我干什么冒杀身之险来找你?”
朱汉民冷然摆手,道:“那么我就住在前面,那儿坐坐去!”
邬飞燕摇头说道:“别那么不解风情,我想跟你单独谈谈,不希望有任何一个第三者在旁,那干什么都不方便!”
这女人,说起话来,总是这么不干不净的。
朱汉民怒火又往上一冲,道:“我希望你自重一些,也放正经点,要不然,莫怪我……”
“哟!”邬飞燕伸出根水葱般玉指,遥遥一指,笑道:“别老板着那张道学先生面孔好不?简直是吓煞人来恨煞人,有道是‘窃窕淑女,君子好逑。’又道是:‘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还有人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纸。’怎么你……”
她是越说越不像话,朱汉民忍无可忍,冷哼一声,便要有所举动,邬飞燕忽地一变语气,接道:“阁下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也完全不解风情,诚乃是木石人一个,说吧,阁下,有空么?”
朱汉民只有再度忍下,道:“我那居处,只有家母一人!”
邬飞燕道:“我知道,可是我不希望有任何第三者在侧。”
朱汉民冷笑道:“好心智、好计谋,你想使我母子分开,然后再……”
邬飞燕截口笑道:“好聪明的笨人,我要对付你那娘,早就可以下手了,何必非等你回来之后?俊郎君,对么?”
朱汉民冷冷说道:“那是因为你不知我母子居处!”
邬飞燕笑道:“这句话更见聪明,我要不知道你母子的居处,会跑到这儿来等你么?”这话不错,她怎不到别处去等?
朱汉民心中一震,道:“这么说来,你是知道了?”
邬飞燕笑道:“你在北京城的一举一动,永远别想瞒过我:”
朱汉民迟疑了一下,道:“那么你等一等,我回去看看就来!”
邬飞燕笑道:“阁下奈何如此不相信人,好吧,快去吧,别让我久等啊?从刚才到现在,我这两条腿都站酸了,你一点也不心疼?”
朱汉民懒得理她,腾身掠起,划过夜空直落文丞相祠后院,只听那柴房中响起聂小倩的话声:“是民儿回来了么?”
朱汉民眼见灯光透窗,人影对孤灯,心中已就一宽,闻言更立即放了心,忙应道:“娘,是民儿回来了!”
说着走向房门,适时木门伊呀而开,聂小倩面挂得意笑容,道:“你这孩子,就不怕娘担心,怎么这么晚?见着你妹妹了么?”
朱汉民道:“娘,待会儿民儿再行详禀,民儿还要出去一下。”
聂小倩愕然问道:“还要出去?什么事儿?”
朱汉民扬了扬眉,道:“娘,邬飞燕,她来找民儿……”
接着把适才事说了一遍。
听毕.聂小倩皱眉摇头:“傻孩子,看来你还是经验不够,历练不足,有可能她本来并不知道咱娘儿俩住这儿,你这一回来,不等于告诉她了?”
朱汉民呆了一呆,道:“娘,孩儿本也这么想,只是她没往别处……”
聂小倩笑道:“她知道你要回来,赶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