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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次在这里,和老军长促膝长谈,共商华北军政大计,宋府的饭菜,也很和唐秋离的胃口,很多大的策略和方针,就是在飘逸着鲁味美食的餐桌上确定下来,这一切仿佛就在眼前,而现在看去,竟然有些许离别的萧索和愁绪。
人的心情,竟然能改变对环境的看法和感受,所谓触景生情,莫过如此。
穿过一道长长的,长满爬山虎的甬道,两侧怒放的月季和芍药,随风送来扑鼻的清香,唐秋离急促的脚步声,在静静的夜里,碎石子铺满的甬道上,格外清晰。
客厅里,还几个老友闲谈的宋哲元,听到脚步声,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这个脚步声他非常熟悉,多少次,这个脚步声的主人,就是这样带着年轻人的朝气,走近自己,给了他超出年纪的智慧、远见和惊异,他的眼前,浮现出这个英武非凡,年轻英俊的将军形象,秋离还是赶回来了。
宋哲元本来不想打扰唐秋离,他很清楚,目前华北的形式,唐秋离肩上的负担有多重,外有虎狼日军环视,内有残渣余孽心怀叵测、蠢蠢欲动,这一切,都压在他刚刚二十岁的肩膀上。
主政华北这几年,宋哲元感到身心疲惫,穷于应付,有体力透支的感觉,直到唐秋离来到华北,这种局面才得以改观,使他能够以旁观者的心态,关注着华北的朝云暮雨,政坛风云,也有时间来慎重的审视自己的去留问题。
宋哲元有辞职的想法,已经酝酿很久了,只是前一段时间,跌出变故,华北平津的政坛风云诡诈,唐秋离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进去,他不能让秋离分心他顾。
一切尘埃落定,秋离完胜对手,牢牢的掌控了局面,使日本人和亲日派两大势力,遭到了严重打击,稳定了华北的局面,显示了老练和娴熟的军政才能,宋哲元心里最后一丝担心,完全消失,可以把华北交给秋离来掌管。
但愿此举能给华北,带来几年的安定与和平,这是宋哲元良好的愿望,可惜的是,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军人的良好愿望,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仅仅不到一年后,七七事变在华北爆发,日军全面侵华战争开始,从此,中国人民陷入了长达八年的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
宋哲元选择唐秋离不在北平,赶赴前线的时候离开,他实在不愿意经历那种离别的场面,他也知道,唐秋离一定会竭力挽留,军人当慷慨激昂,来取毅然,何必做小儿女之态,这就是宋哲元选择离开的原因。
随身的东西已经收拾好,所幸山东老家还有百亩良田,应当衣食无忧,从此之后,“采集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专心做一田舍翁,远离了军政烦扰,宦海风云,何尝不是人生的一大乐事,想开了这一切,宋哲元的内心,有一种解脱后的恬淡。
宋哲元从军多年,一直做到主政华北一号人物的宝座,也没有积攒下多少钱财,二十九军,耗尽了他的心血,他本身也不是疯狂敛财的军阀。
西北军的老传统在他的身上,体现得很明显,在他主政热河省期间,大力发展当地经济,改善百姓的生活条件,政绩斐然,在民众中间,口碑甚佳,移防离开热河的时候,承德的百姓,夹道相送,地方士绅,竟然联名上书南京国府,请求让宋哲元留任。
他拒绝了二十九军的军官们,要举行离别宴会的请求,只是在临走的前一天,把跟随自己多年的几个老伙计请过来,家常便饭叙叙旧,老兄弟聊聊当年的戎马生涯,也是一种乐事。
其真实用意是,提醒这些老伙计,要全力配合唐秋离把二十九军带好,不能起二心,以唐秋离的智慧,你们任何微小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别自寻不自在。
唐秋离的政治智慧和军事才能,这些老伙计捆到一块儿,连一半而都不到,宋哲元可是见识过,他不希望在自己走后,这些老伙计看错方向走错路,落得个下场悲惨,所以,他把这几个在二十九军掌握兵权,素有威望的人请过来,做最后的嘱咐。
唐秋离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门口,风尘仆仆之中,带着几分焦急,一双眼睛急切的寻找老军长的身影。
宋哲元的目光,温厚的应向唐秋离,在目光交织的那一瞬间,唐秋离完全读懂了老军长的内心,也从这位以见老态的老军人身上,看到一种轻松和解脱。
唐秋离把已经到嘴边,想要挽留的话咽了回去,他很清楚,宋哲元是去意已决,无法改变,他不是一个做无用之事的人。
只是用略带伤感和责备的语气说道:“老军长,你不应该呀,就算秋离现在是在火里、水里,也得赶回来送老军长一程,这是缘分,是情意”唐秋离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屋里的气氛显得沉重起来,宋哲元的几个老伙计,都低下头,眼眶已经湿润,老军长的突然辞职,对他们来说,也是个突然的事情,今天晚上,还是宋哲元打电话叫他们过来,说是老哥几个叙叙旧。
还是宋哲元打破沉闷的局面,他朗声大笑,“你看,秋离,不让你来,就是怕出现这种场面,大家都是军人,弄得哭天抹泪的,反倒是辱没了男儿本色,让我临走也心里不安那,来人,背酒,唐军长一路鞍马劳顿,今天好好喝几杯,不醉不归”
酒菜很快上来,气氛重新活跃起来,唐秋离谈到了二八五团对面的日军,突然增兵的事情,宋哲元毫不在意,日本人还没有动手的把握,他这是在试探我辞职之后,你这个新任军长,能不能调动二十九军的部队,日本人惯用这种手法。
唐秋离听到宋哲元这么一说,茅塞顿开,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一心想到的就是日本人要提前动手,姜还是老的辣,日本人的动机,被宋哲元一语道破,自己还担心什么?
不过,也得防备万一,调动的部队,还是按照原计划开进,看看日本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招,放下最担心的事情,唐秋离轻松不少。
二十九军的几个老人儿告辞后,客厅里就剩下唐秋离和宋哲元两个人,唐秋离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支票,递给宋哲元,说道:“老军长,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这是存在青岛英国人渣打银行里的现金本票,一共三十万银元,到了地方,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时间匆忙,也没有准备多少”
宋哲元大吃一惊,三十万银元,在当时可是个惊人的大数目,早就听说独立师财力雄厚,秋离出手果然大方,他的钱财是哪种渠道得来的,这个年轻人,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真是个谜一样的年轻人。
宋哲元坚持不接受,声称老家还有百亩良田,完全可以应付日常用度,再说了,一个赋闲的老头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还开玩笑似的说:“到时候招来土匪,把我绑票儿了,秋离你付的赎金,恐怕比这还多”
唐秋离可是知道,老军长的手头并不宽裕,他的财产都用在了二十九军上,总不能让他回乡过清苦的日子,最后,在他竭力坚持之下,宋哲元勉强的收起了支票,唐秋离觉得心里安慰许多,他为这位值得尊敬的老军人,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第二天,一大清早,宋哲元的车子,驶离了还在沉睡之中的古老北平城,本来,宋哲元想坐火车回山东老家,唐秋离执意不肯,北平离老军长的山东老家也不太远,还能让他在火车上折腾。
除了宋哲元的家眷们乘坐的车辆,以及拉一些家具的车辆,还有十几辆军用卡车,足有一个加强营六百多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担任护送老军长路上的安全。
昨晚宋哲元的玩笑话,提醒了唐秋离,这一路上还真不安全,那些胆大包天的土匪,可不管你是什么军长、省长啥的,逮住机会就下手。
为此,他特别在二十九军警卫团里,挑选出八十人,组成宋哲元的护卫队,由一个营长担任队长,护送部队撤回来之后,他们就长期呆在宋哲元的身边,时刻保护他的安全。
士兵都开双饷,带队的营长,享受团长的津贴,一切开销,都由唐秋离自己支付,就算是他自己掏腰包,给老军长安排一支卫队,但是,还是在二十九军的编制,都是现役军人。
和宋哲元握手告别后,唐秋离目视着长长的车队,渐渐消失在芳草碧连天的原野,终于不见踪影,一个曾经的强人离去,属于他的时代已经结束,只残存着人们的记忆里。
悄无声息间,华北平津的军政,已经易主,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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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军演(一)
第二百九十六章军演(一)
芳草萋萋,山河依旧,曾经的强人远去,把他倾注大半生心血的基业,留给了唐秋离,唐秋离注意到,宋哲元在上车之前,甚至都没有回头,留恋的看一眼古老、威严的北平城。
也许在那一瞬间,历历往事,在他心底,已经成为了记忆之中的旧照片,离他很遥远,只有在秋风飒飒雨霏霏的夜晚,回忆的时候,偶尔翻出,心生许多感慨。
朝阳喷薄升起,万道霞光,预示着生命的勃勃生机,崭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一个时代结束了,新的时代已经到来,从现在起,华北的大地,就是唐秋离的天空。
也许若干年之后,自己也是人们回忆中的主人公,自己所做的一切,会浓缩在历史薄薄的一页,甚至是寥寥数行,需要的时候,才会被翻出、提起。
那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清新的晨风,浸润唐秋离的心脾,阳光灼热他的心灵,他精神为之一振,既然身在这个大时代,男儿岂为千古名
唐秋离一挥手,“回城”,声音是那么的豪迈,气势蓬勃,在他身旁的梅婷注意到,唐秋离的眼角,一颗泪珠悄然滑落,在灿烂的阳光下,竟然是那么的晶莹剔透,这是真情男儿真情泪。
一瞬间,梅婷怦然心动,一股热流,哽咽在她心间,她有些嫉妒宋哲元,竟然能让心志如钢的唐秋离,悄然落泪,而他的眼泪,何时为我而流?
回到北平城的唐秋离,立即驱车赶往二十九军,现在这支部队们已经完全属于他了,南京国府军政部的官样任命,老军长宋哲元的私下托付,都把他推倒这个位置。
有此巨大变故的二十九军,军官和士兵们的心态如何,是否产生波动,日本人演的这一出,并非空穴来风,尽管他对自己前期在二十九军的铺垫,有足够的信心,还是决定去看一下。
汽车驶进营区,一切井然有序,看不出一点儿改朝换代,人心惶惶的样子,唐秋离放下心来。
到了军部,一屋子的军官,好像是在研究什么事情,见到军长进来,都一齐立正敬礼,现在,唐秋离是他们的正牌上司,可怠慢不得。
不但如此,那几个副军长和参谋长赶紧迎上来,介绍情况。
原来,二十九军的几个主要负责军官,也正在研究二五八团对面日军的异常行动,知道唐军长去送老军长了,他们就提前开会。
唐秋离看到桌子上的军用地图,知道他们没有撒谎,心里暗自高兴,宋哲元的离职,没有给这些高级军官们,带来负面的影响,心里还有敌情观念,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他知道,这种时候,是最应该给这些军官们鼓励的时机,他对这些军官大加赞赏,让这些军官们的心里热乎乎的,觉得自己就是做了分内之事,新上任的军长,却这么赞扬,看来,以后不会成为后妈养的孩子,没人疼。
人家唐军长的独立师,从兵力、装备到战斗力,要超出咱们二十九军好几倍,唐军长对咱们这么看重,不好好干,对不起人家,人家没拿咱当外人,自己何必再矫情呢?再说了,在独立师面前,咱们表现也不能太孬了不是?
唐秋离没有想到,仅仅是几句话,就让这些军官们焕发出了神采,他不由得为这些纯朴的军人们感动。
随后,他马上下达命令,二十九军各防区部队,立即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严密监视当面之日军动向,军部骑兵旅,立即开赴宛平一带,策应三十八师行动,各部队,没有他的命令,绝对不允许开枪。
下达完命令,唐秋离自己都就觉得憋屈,这叫什么事儿,小鬼子在自己家门口儿舞刀弄枪,说动手就动手,自己空有十几万部队,却只能干等着日本人打上门儿来。
这活计真他**憋气,觉得自己个就像是得了阳痿,提不起精神,他真想冲到南京,当面问蒋委员长,您老人家给个痛快话儿,华北连带东北的日本人,不用中央的一兵一卒,我全都给你收拾了
不用想,老头子肯定是劈头一顿臭骂,娘希匹,叫你去陕北围剿朱毛红军,你个小赤佬推三阻四,和日本人掐架,你却精神头十足,那头轻重你不知道啊?
得,不去触那霉头,有人不满意,再过四个月,你老人家被枪逼着打日本人。
唐秋离下达完命令,立即带领警卫大队的战士,离开北平城,赶往二五八团驻地,临走前,他特别叮嘱梅婷,对平津两地的日本人的监视,绝对不能放松,要把他们钉牢,连他们穿什么样的内裤都不要放过。
话刚一出口,唐秋离就觉得不对劲儿,怎么当着美女下属的面儿爆粗口呢都是和那些老伙计们说话习惯了,这一没注意就溜达出来了。
看着梅婷羞红的脸蛋儿,唐秋离也很不好意思,紧忙告别,慌慌张张的钻进车里,一溜烟儿的跑了。
梅婷在那笑得快岔气儿了,没有想到,看起来满身书卷气,文雅得如同绅士般的师长,还有这样的一面儿,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同时,她又觉得心里甜丝丝的,这就说明,师长没有拿自己当外人。
二十九军三十八师二五八团三连上士班长田二牛,是个入伍多年的老兵,大大小小的也打过几回仗,和土匪打过,和李守信的蒙古骑兵打过,就是和日本人没有打过。
长城抗战那会,他刚当兵,没来得及上战场,长城抗战就结束了,稀里糊涂的跟着队伍到了北平附近,要不是没有文化,凭着田二牛的资历,最少也能混个排长干干。
田二牛为人憨厚老实,可有一样,天生是个当兵的料儿,几年兵当下来,各种军事素质,在全团都是数得上的,在二五八团大小也是个名人,对自己班里的弟兄,那是好的没的说,深受弟兄们的爱戴。
田二牛最近的心情不错,老军长走了,换上了新来的唐军长,弟兄们的待遇,立马就提升一大截儿,老军长对咱们当兵的,那是没的说,那都好,就是太穷,弟兄们的军装都是两年发一套,补丁摞补丁,跟个叫花子似的。
现在不一样了,新军长一上任,从头到脚给弟兄们换了崭新的行头,伙食也好挺多,一个礼拜能吃上三顿肉,就连手里的家伙,也是鸟枪换炮,自己就拿着崭新的日本三八大盖儿,瓦蓝的烤漆,小日本儿的东西是不错,到现在,这兵当得才有滋味,最起码不饿肚子了。
今天晚上,轮到田二牛这个班放潜伏哨,自从对面的日本人瞎折腾之后,部队提高了战备等级,每晚在前沿阵地五百米之外,放上一个班的潜伏哨,据说,这是新上任的唐军长规定的。
用田二牛老兵的眼光来看,觉得很有必要,对面的日本人,那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平实巡逻的时候,对面过去,瞧咱中国人的眼神儿都不对劲儿,更饿狼似的,好像随时扑上来咬一口似的,就像天生欠他们家东西,一脸的阶级斗争。
他把一个班的弟兄带到指定地点后,挨个检查了一下他们的伪装,还算满意,平实交给他们的,都没忘,这就好,要不小命儿丢了都不知道咋回事儿。
下半夜,月牙已经渐渐走到西边,再有三两个小时,天儿也就放亮了,这一宿算是平安度过,田二牛觉得眼皮发涩,一阵困意袭来,脑袋不自觉的靠在地坑的边沿儿,打起了瞌睡。
朦胧之间,他就觉得听到了一阵异常的动静,还以为是在做梦,老兵的警觉,让他清醒,他抬头一看,头皮刷的一下,冒出凉风,浑身肌肉绷紧,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黎明前的黑暗里,无数条人影儿,在鬼魅一样,往自己队伍的前沿阵地摸去,从他们娴熟的战术动作来看,显然是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对于他们的动作,田二牛并不陌生,一天要看好多回。
就在自己阵地的对面,这是日本兵啊他们要干什么?悄悄的去摸自己队伍的阵地,日本人这是要开打啊,田二牛迅速冷静下来,他首先叫醒一个班的弟兄,叮嘱他们,千万不要弄出动静,更不要开枪,违者军法从事。
他拿过三八枪,推上子弹,枪口的准星里,一个黑影,在敏捷的做着战术动作,田二牛有把握一枪就把这家伙撂倒,手指搭上扳机,他忽然想起连长的话,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