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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我睁开眼，看见一双发红的眼睛。“可算醒了，你都昏过去三天了，再不醒，多少人都要急疯了。 ”不是额娘，是德妃。 “我额娘呢？” 德妃不说话，拿手绢擦眼泪。 “孩子，你梦里一直攥着我的手叫我额娘呢，你额娘托梦给我了，让我照顾你，把你当成我的女儿来找照顾。你知道吗？这种痛我是明白的，丧母之痛和丧女之痛其实是差不了多少的，你七姐姐、十二姐死的时候哪一次我不是近乎崩溃。也难为你了，这么小就……”德妃泪流满面。
“咱们不说这个，饿了吧？我弄些吃的来，好不好？”我摇头，“德妃娘娘，您抱抱我好不好？”德妃走回来把我搂进怀里，轻轻拍哄。“您身上有我额娘的气息。”我哽咽道。德妃别过头去，使劲抹了下脸，回过头递过一个笑脸。 “过阵子，忘了就好了，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听了准会高兴的。你知道当初皇上体恤，准我破例亲自抚养你十四哥。现在呢，皇上把你托给我抚养了。我想着你们兄妹三人感情深，就跟皇上求了个恩典。反正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养，干脆你们兄妹三人都搬到这永和宫来，好不好？” “谢谢德妃娘娘。”我知道如果我喊她一声额娘，她会很高兴，我也知道德妃娘娘确实是个心慈的好人。可是，我做不到，我只有一个额娘，没有人可以取代。
德妃娘娘也并不在意，依旧温暖的笑着。“来人，喊十三阿哥过来。”过一会儿，一个小宫女领着哥哥来了。哥哥眼里全是血丝，声音依旧哑着，冰冰地向德妃娘娘请了个安，然后笑着看我： “馨儿。”我扭过头，不理他。德妃看看我俩，说：“你们好歹的，也说说话，别憋着了。”然后起身，把门带上了。
“馨儿。”我仍旧不理。“还在气我？那个时候我若不抱着你，你可能就要疯掉了。 ”我冰冷的开口： “我不是说这个。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从来不会骗我的，你不是说额娘性命无碍吗？那额娘呢？你还给我，还给我呀。” “当时太医是这样说的，我怎会想到额娘突然就……馨儿，你怨我不要紧，可别闷坏了自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些的。”
是的，这些天，我不曾掉一滴泪，我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麻木。“妃章佳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久侍宫闱，敬慎素著，今以疾逝，深为轸悼，其谥为敏妃。”哥哥递过一张纸，“原不想给你看的，又觉得你总是要知道的。”我看了半晌，愤愤的把纸撕了个粉碎。“额娘，我替你不平啊。你为了你心爱的那个人生儿育女，你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倒头来也不过就换来这么一行字啊。”
哥哥把我揽过来，我靠在他的肩头，伪装的坚强终于倒塌，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肆意流淌。“哭吧，哭完了，就该像答应额娘的那样，好好活着。 ” “哥。在我面前，你不必伪装，你哭吧。”话没说完，哥哥已紧紧搂着我，抱头痛哭。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我再没见他哭过，只有那么一次，他卸下负担，放下责任，这个从来不会流泪的伟岸的男子，为了我们共同的悲伤，放任着自己的情绪。
蜕变
我的童年就这样随着额娘的逝去，在我8岁这一年淡出了我的生命。
德妃娘娘很细心，像她说的那样把我们安置在了她的永和宫。我和琼儿住在暖雨阁，哥哥住在隔壁的腾云轩，再向西，就是德妃的亲儿子十四阿哥的锦绣阁。我们都明白无论怎样，我们都再回不到从前。而琼儿的变化就是最好的证明。
是的，自从前几年那个打击后琼儿变了许多，可这次额娘的死却让她变成了一个彻底的陌生人。起初，对她的反常她的怪异我也只是疑心，可当她亲口和我说了之后，我却如堕冰窖她要出家。我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这怎么可以呢？她才刚刚十三岁啊，正值青春年少，是女孩子最生动的岁月，可她，她竟然要选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你忘了吗？你忘了答应额娘什么了吗？额娘说过人生没有迈不过去的槛，可是你……” “我没忘，一刻也不曾忘记，也正因为如此，我才看透了这个俗世。人生苦短，在哪儿活不是活？就让我安安静静的度过我的岁月吧。”
“你！”我被她说的无话可说，只好去搬救兵。我把琼儿的想法和哥哥说了，哥哥短暂的错愕之后，叹道：“若是皇阿玛同意，就随她吧。”“你说什么？”我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琼儿这几年，太苦了，若是她找到了一条最适合她的路，为什么不给她呢？”
“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忘了你对额娘发的誓了，是不是？你说过要像额娘那样照顾我和姐姐，难道你觉得额娘如果在世，会同意她出家？”我不管不顾的大喊。哥哥脸色一暗，“我们得尊重她的选择。”
“好，你信不信只要姐姐出家，我立马随她而去，和她选一样的路，你是不是也要尊重我的选择呢？”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你既然允许琼儿这么做，我为什么做不得？”
“不许任性！”
“我说到做到。”
“你这是在威胁我？”
“就算是吧。”
“馨儿”他倦怠的语气中甚至有恳求的意味。“哥哥，我这不是威胁，是我在求你。”我声泪俱下。
他无奈的摇头走进了我和琼儿的房间，站在门口，又突然回头： “如果在你们俩之中我只能给一个人幸福，那我只能选你。 ”这是什么话？难道不让姐姐出家就是姐姐的不幸福了吗？那时的我并不明白幸福与否不可以看表象，圈在皇宫这个大牢笼里本就是不幸的。
后来，达成的一致意见是大家各退一步，琼儿去苏嘛喇姑那儿和她一起念经礼佛，带发修行。在琼儿的多次肯求下，皇阿玛终是同意了。当姐姐远去留给我一个背影的时候，一个念头冲进了我的头脑：我的亲姐姐就这样远我而去了。
今年我11岁了，我渐渐适应了新环境，不再沉湎于过去。德妃对我很好，我做不到喊她额娘，又无法再生硬的叫她德妃娘娘，后来我想了个折衷的法子，唤她“德额娘”，即便是这个程呼也已经让德妃很是高兴了。而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十四阿哥在我看起来就是小孩子一个，他比哥哥小两岁，可是却比哥哥幼稚多了。难道真的是暴风雨下垂炼的我们比较早熟吗？另外，德额娘还有一个儿子，四阿哥。四阿哥早已在宫外建了府，与哥哥的关系从前就很好，然而四阿哥只是偶尔来给德额娘请个安。
这天清晨，我听见外面哗哗的响动。我披衣走进院子，看见哥哥拿着剑把院子里的桃花儿砍得七零八落。“哥，你有什么话，说便是，干什么糟贱德额娘院里的花儿呢？”
他停下，看我一眼，“德额娘？这寄人篱下的日子你倒甘之如饴。”
他这是怎么了？寄人篱下？
我突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那些闲言碎语我也听到了。大概就是十四哥他们昨天在上书房说了些不怎么好听的话，偏偏哥哥又是自尊心这么强的人。
“哥，你就真的那么计较吗？别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就是了。再说十四哥他说的话能有什么准头。 ”
“我是你哥哥还是他是你哥哥？”
“都是。”本来就是吗，只不过他更亲一些。可是看着他愠怒的眼睛，我把后半句又吞了回去。
我才叫自作自受呢，他好像多受伤似的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你跟他吃什么味儿啊你。”吃……吃味儿？我怎么会说出这个词的？不过，打住，他这是吃味儿吗？
看他脚步微顿，可还是不回头的身影，真是惹到我了，小器鬼！气死我了。一、二、三，爱新觉罗胤祥，你再不回头，我就叫你后悔。我在心里说道。他还真不回头啊，我沮丧的跺跺脚，回房去睡回笼觉去了。
“格格，用早膳了。” “哦。”我走到餐桌前，笑道：“让德额娘久等了。”德妃笑笑：“没事，快吃吧。” “哎？哥哥呢？” 我话一出口，德妃原本去夹菜的筷子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啊呀，我这是什么脑子，难道真叫他气糊涂了，怎么忘了他们皇子一大早就要去上书房的呀。我尴尬的笑笑：“呃，今儿睡糊涂了。”
“要是他们兄弟能像你们感情这么好就好了。”德额娘感慨道。他们？哦，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也是，明明是亲兄弟，都是德额娘的儿子，怎么就不亲呢，反倒是四阿哥待我哥哥比较亲厚，而小十四（他比我大，可行事幼稚，故而我这么喊），粘糊八阿哥。
和解
“胤祥给德妃娘娘请安。”
“祯儿给额娘请安。”
“额娘。”
三个人同时进来，哥哥规规矩矩的请了个安。十四嬉皮笑脸的说了一句。而四爷只是微微颔首。“恩，老四也来啦。”德额娘有点吃惊。“和皇阿玛商量巡幸塞外的事儿，顺道来给额娘请个安。”四阿哥依旧淡漠。
巡幸塞外？先不管它，我走到三人面前，分别行了三个道万福礼。四爷点点头，十四惊愕：“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规矩了？”他们最奇怪的应该是我不仅端端正正的给哥哥也行了礼，而且还称其为“十三爷”，呵，谁让他早上招我的呢。
哥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瞬间像明白什么似的，淡漠的点头。没事学人家四爷装深沉做什么，真是。料想他不会记忆力差到那个地步，又或者他以为我太宽宏大量？
这绝对是我吃的最压抑的一餐晚饭。哥哥和我“默契”的打冷战，哥哥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呵呵，我就这么吓人么，我一来吃饭，你妹妹吓得话都不敢说了。”四阿哥看气氛不对，转头对胤祥说了这么一句。
“四哥此言差矣，什么叫‘你妹妹’嘛，难道我就不是你们的妹妹了？”我接口说。
四阿哥未开口，倒是十四说话了：“你，当然也是我们的妹妹了，只不过你平时和十三哥那么好，我们自然当你是他一个人的宝贝妹妹了。”宝贝个头啊，要真宝贝，今天早上那算怎么回事？
我撇嘴，不说话。德额娘道：“是啊，我今儿还跟馨儿说哪，他们兄妹俩感情多好啊，今早上这丫头还……” 我一听德额娘要提那挡子事儿，赶紧假咳几声：“德额娘，我都说了那是睡糊涂了。”
“是啊，睡糊涂了一醒来就找哥哥，可不是感情好么？”德额娘笑道。
“哦？还有这样的事，那怎么现在在十三哥眼前了，又生疏了。”十四不明所以的问。
我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揪着十四的领子喊“你这个罪魁祸首”，只好阴阳怪气儿的来这么一句：“十四哥不晓得物极必反的道理？太好了，所以自然就又生疏了嘛。”
不行不行，太堵心了。“德额娘，我胃不舒服，先告退了。” “要紧么，怪不得半天不吃饭呢，要不找个太医来看看？”“没事的，过会儿就好。”
逃回房间，又饿得受不了了。爱新觉罗敦恪，你这个大笨蛋，跟哥哥置什么气啊，好了，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胸也没人管了。我一边敲自己的头，一边暗骂自己。
“你胃疼捶头干什么？”一声戏谑传来。我不理他。“馨儿，别闹脾气，小心饿坏了。”他坐到我床边，吹着一碗粥要喂我。“不吃！”我咽咽口水，坚定意志。“好，早上是我不好，惹妹妹生气了。”哥哥把粥放下来。咦？他跟我道歉了？“行，算你说对了，我就是吃味儿了，行了吧？”啊？！！！“哈哈哈，原来你真的，真的……”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真那么想我么？”他说道。“什、什、什么？”我惊讶的都结巴了。
“德妃娘娘说的什么早上一起来叫哥哥是怎么回事儿啊？”
“啊，那个啊，那个是给你气糊涂了。”
“这么说，你不想我。” “啊，对！”
“哦，那就不带你去了。”
“什么？去哪儿？”
“刚刚你也听到了马上过几个月，皇阿玛巡幸塞外，我们都得跟着去，原来怕你一个人在这儿会想我，特地跟皇阿玛求了个恩典，带你一块儿去，既然你不想，那就算了，当我没说。”
“哥哥！”
“想去？乖乖把粥喝了。”
我端起粥咕嘟咕嘟咽下去。喝完哥哥才满意的笑了，“好了？不闹脾气了？出来送送四哥吧。”
我跟着哥哥走出来，玉婷走上来，笑嘻嘻的说：“格格不和十三爷闹脾气了吧。我就说嘛，老话说，床头吵架床尾和，而且……”“玉婷！”我怒道，还床头吵架床尾和，这话能形容兄妹吗？
“哎呀，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格格你知道我没多少文化的。那个……”玉婷自知失言，红着脸发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哥哥爽朗的笑声让玉婷更加不知所措了。
危机
七月是个伤心的时候，因为它总会让我回想起那一年的恶梦。额娘，额娘……
也许也是因为额娘的原故，皇阿玛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哥哥的要求，带我一起去草原。草原啊，额娘的故乡，我的身上也流淌着这里的血液呢。
此次巡幸塞外的队伍还真挺壮大。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我哥哥、十四阿哥同去，妃嫔之中带了德妃、和妃、密嫔几位。我好歹也是此次惟一带出来的格格，自然享受特殊待遇，有奢华的车辇坐，按理说作为贴身侍婢，玉婷该在车上服侍我的，可我还是想一个人安静的看会儿风景，玉婷那个嘴啊，闲不住！于是我让她先去伺候德额娘了。
人去的多了，就一个不好，那就是太闹。就比如现在，我一掀车帘，嗡嗡声不绝于耳，兴奋的尖叫声，压低声音的窃笑，等等，等等。我刚要放下帘子，听到一个女孩子说什么“十三阿哥”，恩？哥哥怎么了？
“你们说这些阿哥当中谁最好看？” “我瞧着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很是英俊挺拔。” “十四阿哥年纪还小点，十三阿哥倒是不错，也该分府娶福晋了。” “嘻嘻。”原来是成了八卦新闻的焦点了。不过，哥哥长的英俊挺拔？这个我还真没注意过。哥哥要娶福晋了？不行！我莫名其妙的霸道的想。
“来人。”立刻有车边的侍从低眉顺眼的听候吩咐。“到前面随行的队伍里把十三阿哥找来，就说敦恪格格找他有要事。 ”
那人领了命立刻策马而去，不一会儿，哥哥来了。把马交给侍从，一跃而上，跳进我的车辇。“你有什么要事啊？吓我一跳。”哥哥见我没事，松了口气。“别动。”我喊道，然后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个遍。“恩，难怪呢，是不错。” “什么？你在干嘛呀，都把我看毛了。”哥哥不解。
“我是说你长得不错，怪不得外头那一窝贵族小姐都看上你了。”
“你就为这事儿啊。”
“恩，哥哥，你别娶福晋好不好？”我耍赖的问。
“好。”他想也不想的答。
“拿我当孩子哄哪，怎么可能嘛，可是你建了府，娶了福晋以后就不喜欢我了。”
“不会的，我不娶。”
“呃？”
“傻丫头，额娘孝期没过呢。”他点点我的鼻子。
“哦，对呀，对呀。”我兴奋得手舞足蹈。“那也不行，没多少时间了。”我一下子有嘟起了嘴巴。“你总是要娶福晋的。”
哥哥没说话，眼神望着远方。
“嗨，我开玩笑的。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让我想到什么吗？”
“什么？”
“生病的时候喝的苦药汤。”
“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么？”
“你干嘛不希望我娶福晋？”
“不说了么，怕你娶了媳妇忘了妹。”
“只是这样？”
“不然还能怎样，哦，还有，娶福晋哪，漂不漂亮不要紧，一定要温柔。”
“为什么啊？”
“哎哟，万一你娶了恶嫂嫂，天天整我，我到时候找谁诉苦去？”我翻了个白眼。
“十三爷，格格，万岁爷请您二位到前边去。”
“怪事，你去不就成了，怎么又叫起我来了？”我嘟囔着坐上哥哥的马，让他载着我向前奔去。
“来，丫头，好久没好好看看你了，上来让朕瞧瞧。”啥？让我上龙辇？ “皇阿玛，这……”
“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这副瞻前顾后的模样了，让你上来你就上来呗。”
“是，馨儿遵命。”我调皮的跳上去，要不是皇阿玛在后面接着，说不定还真会摔一大跟头。
“你五姐来信说，三丫头临走的时候在你那儿弹了首曲子，她弹的什么？”我想起午后那个浅绿色的筝前的身影。答道：“昭君怨。” “五丫头说那是她的心声，也是她三姐的心声。”皇阿玛倦怠的闭上眼，手揉着太阳穴，“怨？怨是个什么东西。”许久，才说道：“怨就让她们怨去吧，丫头，你以后也会怨朕吗？” “不会。”我回答的斩钉截铁，甚至想都没想。
突然外面乱作一团，尖叫声、奔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