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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自我介绍道:“在下姓秦名沛,是鲍大人身边的刑名师爷,大人此刻正在花厅之中等候着。”
“花厅?”段飞皱了皱眉,他现在可没心情跟那只大鲍鱼客套,他急着要见谢志钧与史羽峰呢。
秦沛笑道:“不错,正是花厅,除了鲍大人外,还有两位客人在等着,钦差大人一定不会失望的。”
段飞嗯了一声,不一会便来到花厅之前,秦沛先走进去,禀报道:“大人,钦差杨大人来了。”
鲍星鹏大笑道:“钦差大人请进,你看看这两位是谁?”
段飞大步走了进去,只见花厅里摆了一桌酒席,除了鲍星鹏外,酒席旁还站着两个人,正是谢志钧与史羽峰。
两人目光复杂地朝段飞望来,激动、欣慰,又免不了有些惆怅与苦涩,斗转星移,物是人非,现在段飞已经成为堂堂南直隶的巡抚钦差,而他们却成了阶下囚……
段飞还担心两人被鲍星鹏所害,见状顿时放下心来,虽然两人脸上还有些风尘劳顿的颜色,头上白发多了几根,但是至少没变成傻子。
“通判大人……总捕大人,段飞害你们受苦了!”段飞激动地说道,他双手抱拳,深深地拜了下去。
史羽峰急忙抢上将他扶住,同样激动地说道:“钦差大人,我们都是囚徒,你的大礼我们可受不起啊!”
谢志钧也道:“谢某是咎由自取,如何能怪到钦差大人身上?大人莫要折杀我们了。”
段飞毅然说道:“两位大人请勿妄自菲薄,当初若非谢大人慧眼识珠,若非史大人竭力保护,段飞又岂有今日?段飞不才,明日便要替两位洗脱冤屈,虽然不太可能让两位官复原职,但是两位大人至少不用再受那牢狱之苦,先养好身体,日后再徐图前程不迟。”
谢志钧摇头苦笑道:“能够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平民百姓已经是参天之造化了,谢某经此一事已经看开了,功名如浮云,还不如在家里多陪陪妻儿的好。”
三人一阵唏嘘,鲍星鹏笑道:“三位大人请入席,重逢应该高兴才是,来,我先请两位喝杯压惊酒赔罪。”
谢志钧和史羽峰脸上有些不愉,当初若非鲍星鹏翻出旧案,他们怎么会被罢官发配?不过伸手不打笑面人,现在他们还是待审的囚徒,岂能不给知府大人面子?
三人碰杯之后一饮而尽,段飞也坐到了酒桌旁,招呼苏蓉与石斌一起坐下,石斌也与史羽峰打了招呼,熟人见面有许多话要说,但是鲍星鹏与秦沛在场却让大家有些不好开口。
好在鲍星鹏很会做人,他又敬了段飞一杯酒后自动找借口与秦沛离开了。
谢志钧与史羽峰心中有结,而段飞担心隔墙有耳,也没敢放心深聊,倒是石斌嘴巴不停地在说,将段飞最近的风光说了不少,谢志钧听着满脸的苦笑,而史羽峰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期颐,被段飞敏锐地看到了。
聊了一阵后段飞让两人好好休息,静候明日的开审,然后便离开了府衙,回到衡园,郭威与杨森向段飞汇报了一下这些天的经历,傍晚时分百官又来相请,段飞喝到半夜才回,几乎将扬州所以官员都放倒了。
第二日清晨,旧案重审,段飞在后堂先问清楚了目前的状况,他请调的证人都已传召到位,于是段飞通过过道来到大堂,下面的衙役早已静候多时,段飞等好奇旁听的杨慎坐稳之后,重重一拍惊堂木,喝到:“升堂!”
这个案子其实毫无疑义,一个个证人传上来,见到审案的是段飞,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直接竹筒倒豆子般实话实说,事情的经过便清清楚楚地展现在眼前,谢志钧也将当日的考虑招供了,甚至有海安镇的证人拿出王家的陪葬品作为证据——他们事后早已将王家的坟茔全部推倒挖开暴尸荒野,真相终于大白,段飞询问杨慎有何意见,杨慎也无话可说,段飞大笔一挥,史羽峰无罪释放,谢志钧篡改案卷,本该罚杖责四十,念其此前审讯时已经受过更重的刑罚,杖责就免了,两人当堂释放。
第〇二五六章 【文武双全】
段飞没有再审别的案子,退堂之后他在酒楼设宴给谢志钧、史羽峰洗尘、压惊,同时段飞也请了该案的其他证人,其中包括海安镇的里甲以及扬州其他辖地的捕快,他们有些人段飞曾经试图招揽,但他们却没把握住机会,现在看着洪邦与蒋俊威风了,心中相当羡慕,忍不住透过洪邦、蒋俊之口,想投靠段飞,但是却被段飞用姜太公覆水难收的故事给拒绝了。
虽然段飞身边依然急缺人手,但是现在还不是大张旗鼓招揽手下的时候,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份,他已经不需要没有技术含量的投机分子了,换做是什么名士大儒或者武林高手来投靠的话,他自然会倒履相迎的。
“不知史大人今后有何打算?”段飞在席间伺机问道,谢志钧看来受打击颇重,意志消沉,从史羽峰身上找突破口比较明智。
“这……”史羽峰有些犹豫,他毕竟出身少林,年纪也比谢志钧小,虽然遭遇波折,但是心中还存着些希望,当初段飞前往江西赴任的时候他已经有投靠之心,只不过现在段飞益发高升,而他却是依靠段飞才脱得牢狱之灾,其中落差大了些,以至于史羽峰心中惭愧,没有立刻回答。
段飞放下酒杯,诚恳地说道:“史大人,经此一事再想进衙门做捕头只怕有些难了,难道你打算就此埋没一生?或是给那些粗俗不堪的盐商看家护院?史大人经验丰富,是我们这些小辈万万无法比拟的,倘若史大人肯屈就,我万分期待史大人给做个刑名师爷……”
史羽峰苦笑道:“我自己有什么能耐自己清楚,段大人破案如神,哪里用得着我这个棒槌,刑名师爷……嘿嘿,这倒是挺适合老谢的,倘若老谢答应给你做刑名师爷,我就给你看家护院又如何?老谢,你说呢?”
两人同时发配云南,一路上早没了尊卑上下级的区别,难兄难弟两个相互扶持、照应,关系大有不同。
段飞期待地向谢志钧望去,谢志钧黯然摇头,说道:“谢某已经心淡了,想回家休息个一两年,然后再开个私塾,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后半生吧。”
段飞暗叹一声,史羽峰却劝道:“老谢,你不是说什么都看透了吗?怎么还这么固执呢?你家里的情况我清楚,你就别死要面子了,倘若你不答应,我也只好陪着你喝西北风,倘若你答应了,我们就跟着钦差大人吃香的喝辣的,你说吧。”
谢志钧责怪地瞪了史羽峰一眼,说道:“你何苦逼我太甚?罢了,段大人,谢某就勉为其难地给你做几天师爷吧。”
段飞大喜,举起酒杯道:“谢大人,史大人,今后段某就要麻烦两位多多照应了。”
史羽峰笑道:“这话段大人可是说反了,我们两个要靠大人照应才对,老谢,你说对吧?”
谢志钧点点头,也举起杯子,说道:“现在名分已定,我们已是大人的下属,称呼上就要改改了,在下小字文辉,大人今后就叫我文辉吧。”
官场上下尊卑森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段飞点点头,叫了声文辉,史羽峰苦恼地说道:“我没有字又没名号,这可怎么办?”
石斌笑道:“反正你就是个护院,大家叫你史护院就好。”
史羽峰瞪眼气道:“臭小子,皮痒了不是?竟敢触我霉头,史护院死护院,是你叫的么?”
石斌急忙道歉,史羽峰只是做个姿态而已,也就不再追究,小小一个称呼难倒了大家,最后还是苏蓉一句话解决了问题,她娇笑道:“叫什么都生分,你们两位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哥们,生死的兄弟之情,还用得着别的称呼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段飞举起酒杯向史羽峰激动地说道:“大哥!不论今后我做到什么程度,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当初的阿飞!”
史羽峰也很激动,他哽咽着叫道:“阿飞……”
两人的去向确定之后事情就好办了,接下来大家不禁聊起了当初在海安镇发生的事,感叹世事变幻莫测,史羽峰深深叹息着说道:“那仨孩子真的傻了?再也没办法恢复了吗?”
段飞摇摇头,苏蓉替他答道:“鬼影子杨大侠替他们看过,天底下恐怕除了施术者外没人能解救他们。”
史羽峰黯然道:“可惜了……”
段飞用力一捶桌子,说道:“我一定会替他们讨回公道,将那可恶的阴葵派魔头捉住,治好他们的。”
史羽峰点点头,话音一转,对几个来自海安镇的里正乡亲说道:“七月份的时候听说海安镇遭到了倭寇袭击,然后我们就被抓了,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你们几个今天正好说说。”
里正恭敬地说道:“多谢总捕关心,倭寇确实来骚扰了一下,不过比四月初那次差远了,根本不堪一击,我们很快就将其击溃,还抓了几个俘虏,听说王德福一家死后沿海的倭寇乱作一团,他们自顾无暇,争斗了两个月之久,这才有小股倭寇来沿海骚乱,造成的危害远比前些年小,这都是段大人和总捕的功劳啊,海安镇的百姓都说要给两位建长生祠哩。”
段飞听说倭寇内讧,不由好奇地多问了几句,那里正了解的不多,不过也让段飞对沿海岛屿上的倭寇情况得到了一个较为清晰的了解。
大明沿海小岛上的倭寇的总数约在两三千左右,乍看确实不多,但是他们熟悉水道,来去无影,而且大大小小有几十座山头,虽说分散了兵力,但也增加了防御难度,剿灭就更无从提起。
“倭寇这么猖狂,那些私自出海的商船怎么办?他们就不怕遇到海盗么?”段飞问道。
“这……”里甲支吾起来,史羽峰替他说道:“那些人要么是亡命之徒,自己不去打劫别人就好了,要么实力雄厚,有护航的船,要么就给几个最大的海盗交保护费,然后挂着海盗的旗帜就可以不受其他小股海盗骚扰了。”
在大明出海是个禁忌的话题,大家很快就把话题岔开了。
在扬州,段飞完全成了个闲人,因为扬州府的积案明显比苏州府少得多,一方面这是因为从前一直有谢志钧这样的能吏坐镇,另一方面鲍星鹏的能力也很出众,上任一个多月来新出的案子基本上都给他在三五日内破了,段飞昨天曾经粗略核查过一遍,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于是段飞就没什么事可做了,他抽空回了一趟宝应,闵大人已经准备退休了,何海的母亲一切安好,段飞家里的那些孩子们都被贺盛他们带去应天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院子和一个看门的老家人。
段飞留下一千两银子让那老家人好好看家,这栋房子可是正德帝住过的地方,未来的某天或许会成为一个热门的旅游景点,一定要保护好才行。
段飞在扬州呆了五天,扬州的风月生意一落千丈,段飞亦有所觉,他闲来无事派人到处查探消息,原本针对的是鲍星鹏,没想到在他手里吃过一次亏的瘦马行纷纷因此歇业关门,导致扬州相关交易市场一片萧条,居然还有不法商人请鲍星鹏向段大钦差说情,被鲍星鹏一口回绝了,甚至还立刻亲自带队将那个不法商人的所有产业清查了一遍,查出不少非法的生意,那个商人撞在枪口上,被狠狠地处罚了一通。
第〇二五七章 【段飞入京】
段飞并没有干预鲍星鹏的行动,因为他做得很好,从目前所得的资料看,这个鲍星鹏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官,之前桂萼曾说过他政绩平平,但是现在看来鲍星鹏在做小县官的时候是有点深藏不露了,这也难怪,鲍星鹏是个聪明人,在底层难作出什么政绩来,搞不好就要得罪上官,桂萼就是这么给弄到应天养老的,当了一府之尊后,可以做的事情就多得多了,更适合大展拳脚展现自己的抱负与能力。
段飞都有些怀疑贺盛是否认错了人,又或者那个弄傻他们的邪教高人实在太高,弄了套假记忆给他们呢?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不但段飞挑不出毛病来,鲍星鹏其他方面的政务连杨慎与谢志钧都没话说,段飞的明察暗访也没有什么线索,他想借助东厂的力量,没想到管箫寒来到扬州之后神出鬼没,需要她的时候她居然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这天段飞与杨慎在山水阁喝早茶吃包子的时候,段飞建议道:“杨大人,扬州在鲍大人治下和谐安宁,政治清明,我们实在没必要再待下去了,不如到别的地方看看吧。”
杨慎似乎也听到了什么,他取笑道:“段大人为何急着离开呢?莫不是收了什么好处或是有所顾虑?扬州许多地方还得靠段大人来拨乱反正呢。”
段飞摇头苦笑道:“杨大人别逗我了,扬州的风月不是一日两日发展起来的,小打小闹还可以,倘若我真的下了重手,只怕连杨大人你也要来埋怨我了,听月阁的白牡丹听说昨晚被一位外地贵客入了阁,真是叫人羡煞啊……”
杨慎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虽然他与妻子伉俪情深,但是自从杨慎上京,夫妻俩两地分居已久,杨慎亦是个风流才子,偶尔逢场作戏也是正常的,只不过他昨晚偷溜去听月阁的时候正好被在那里鬼混的洪邦、蒋俊他们瞅个正着,于是他的丰功伟绩便被段飞知晓了。
段飞哈哈大笑起来,杨慎可怜兮兮地向段飞拱拱手,苦笑道:“岚宝你饶了我吧,就不要再说了,你想什么时候走由得你,你想到哪儿去?总得先跟我吱一声吧?”
段飞毫不犹豫地说道:“淮安。”
杨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淮安?嗯,不错,淮安今夏……”
突然一声大叫打断了杨慎的话,只听街上有人大叫道:“圣旨到……圣旨到……”
一骑飞马赶来,行人纷纷走避,段飞和杨慎听到圣旨到三字,都惊讶地站了起来,凭窗向下望去,只见一个锦衣卫飞驰而至,手中却没拿着圣旨。
那名锦衣卫在山水阁前飞身下马,蹬蹬蹬地奔上二楼,他向段飞和杨慎施礼拜道:“属下拜见两位钦差大人,现有京中来的一位公公,正在衙门里等着宣旨呢。”
段飞和杨慎暗暗一惊,别又出什么事了吧?他们互相望了一眼,杨慎叫道:“备马,备马,回衙门接旨去。”
两位钦差大人一阵疾驰赶回扬州府衙,随着衙役高声唱名,一个满面油光身体发福的中年太监从花厅中迎了出来,杨慎见到这个太监时眉头不经意地轻轻一皱,说道:“原来是许公公,不知今日颁的是什么旨意,竟然劳动了许公公大驾?”
许鸿乃是北京尚衣监掌印太监,实权虽然不如司礼监,但是也是皇上身边的近臣,一般是不会离开京城的。
许鸿乐呵呵地说道:“咱家这都是沾了两位大人的光,顺便到苏州去任职的。”
杨慎不禁恍然,王堂死后自然得有人来顶他的缺,那可是个肥差啊,这个许鸿虽说各方面条件都很合适,不过合适的太监在北京至少有几十个,他能抢到这个肥缺应该是花了不少心血的。
最重要的是,许鸿也是张锐的人,杨慎暗叹一声,没查到王堂的账簿,果然后患无穷,这个张锐逃过了一劫不说,居然这么快又卷土重来了。
许鸿喜滋滋地说道:“二位大人,赶紧摆香案接旨吧,咱家还急着去苏州上任呢,这可耽误不得。”
香案摆了起来,杨慎和段飞换了斗牛服并排着跪下接旨,许鸿背对香案站在他们面前,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许鸿念完圣旨,将圣旨重新卷好交给了杨慎,微笑道:“恭喜两位大人了,咱家这就要去苏州了,今后有缘再会了……”
杨慎和段飞站了起来,杨慎跟许鸿说着客套话儿,段飞却有些茫然,圣旨里的话多半都是对杨慎说的,只有一句话跟他有关,让他抛开手头的事情,星夜赶往北京,复旨候命。
杨慎见段飞有些怔神,暗中踢了他一脚,段飞回过神来,与杨慎一起送许鸿上了轿子,许鸿的大队人马离开后杨慎笑着对段飞道:“怎么?担心此去吉凶难测?”
段飞点点头,说道:“是啊,我这个钦差才做了几天啊,这就要我复旨了,难道我做错什么了?”
杨慎笑道:“你别胡思乱想了,照我看不外乎有两个原因,第一,皇上想你了,第二,百官担心你祸害了苏州之后又去祸害其他地方,因此想法子把你召回京城,放眼皮底下晾着。”
段飞叹道:“但愿吧……”
鲍星鹏等官员闻讯而来,又给段飞摆了个欢送宴,两位钦差直到深夜才回衡园,段飞上茅厕出来,只见石斌不知为何站在门前,正要问时石斌突然朝他比了个手势,段飞会过意来,从石斌手里接过一只小蜡丸,匆匆进了房间。
展开蜡丸取出里边的纸条看了个明白,段飞终于松了口气,石斌伸着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