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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死者是谁,现在彻底验尸都是不可能的,段飞对司恭城道:“司大人,现场找到什么证据吗?”
司恭城道:“从现场取回不少证物,不过与本案的关联都不大,都是些流浪汉废弃的东西,死者所躺之处并没有留下多少血迹,不过沿路留下的血迹倒是不少,在血迹的尽头,我们也发现了一些血迹,以及搏斗留下的痕迹,但是我们搜索了附近,并未找到任何凶器。”
段飞道:“不管有没有用,请司大人带我去看看那些证据,杨森,你留在这里继续验尸,在不毁伤尸体的情况下,尽快确认他的死因,另外,他的身上有什么特殊点的标记吗?若有,或许我们可以更快些确认他的身份。”
杨森说道:“我刚看到他背上有个朱红色胎记,长得像一朵兰花,长在右后腰部位,不知道有没有用处。”
段飞道:“好,你继续检查,司大人,请。”
司恭城带着大家来到证物房,指着一张长桌上摆着的物品道:“这些便是在案发现场收集到的证物。”
段飞走过去仔细瞅了瞅,只见桌上摆着许多零碎的东西,譬如烧焦的木炭、染血的土、破烂的布片等等,多数与案件确实没有什么关联,不过段飞仔细看完之后却有了些想法,问道:“司大人可否派人盘查过现场附近的乞儿无赖?死者身上的衣物极有可能是他们剥去的,若能找回死者身上的东西,对确认死者的身份会有极大的帮助。”
司恭城赞道:“段大人果然高明,这个想法我是在昨晚才想到的,已经派衙役前去盘查当地的无赖乞儿,希望能有所发现。”
段飞再扫了一眼桌上的证物,确认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说道:“司大人,这些证物果然没什么好瞧的,我们还是去现场看一看吧。”
司恭城点点头,大家一起离开顺天府,向朝天宫赶去。
街上行人似乎都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因为街上到处都是锦衣卫在盘查,把快要过年的气氛都给冲没了。
看到如此情景,司恭城意味深长地叹道:“快过年啦,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段飞轻叹一声,说道:“本官也是没办法啊,希望……尽快找到兴王殿下吧。”
两人目光突然交错,然后下意识地把脸扭开,段飞开始有点担忧,因为刚才在顺天府衙门里看到的那具尸体身材确实与兴王朱厚熜很相似,倘若死的真是兴王,这可就麻烦了。
朝天宫附近的街道有点乱,这边工坊比较多,人员来往复杂,给查案带来不少麻烦,发现尸体的地方是一个小十字街头,交叉的两条街道是竹木厂与朝天宫西坊的主要通道,人流匆匆,现场早已被破坏,来往的人踩踏着街道上的每一寸土地,因为下雪泥泞的缘故,连灰圈都给踏没了,看到这一幕,段飞的眉头不禁紧皱。
司恭城也给气得面皮发胀,他怒喝道:“来人,把这些刁民都给我赶开!龚鹏与廖靖哪里去了?把他俩给我抓回来!”
顺天府的衙役正要接令赶人,段飞喝止道:“不必了,顺天府既已将现场查探过,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本官来此只是想看看周遭环境的,司大人,当时尸体躺在什么地方,他是从何而来?”
顺天府衙役驱开来往的人,司恭城来到路口边靠北的墙根下,指着地上被踩踏地乱七八糟的火堆痕迹说道:“段大人,当时死者就躺在火堆旁,脚朝东边,他是从那边来的。”
第〇三七三章 【寻迹追凶】
段飞的目光在那火堆上凝视了一阵,突然说道:“司大人,这火堆周围散落的石块被烧得焦黑,应该是用来构筑火堆挡风用的,这应该不是临时升起毁尸灭迹用的火,深更半夜没有人会抛下烧得暖烘烘的火堆走开,除非是受了惊吓,或者做了坏事逃跑,流浪汉都有自己固定的休息地点,请派些人去查查这个街角平时是什么人在这里烧火驱寒,带他们回来问话。”
司恭城恍然大悟,立刻派人去了,然后向段飞赞道:“段大人果然心思慎密,我竟然从未想过从这方面着手查案。”
段飞摇头道:“司大人,这里现场被破坏严重,我们还是顺着血迹看看死者被袭击的地方吧。”
司恭城点点头,让两个衙役开路,和段飞并排着向东走去,一边走一遍说道:“这条路通向朝天宫后门,沿途有不少工坊与仓库,这片地方堪称整个京城里最乱的,那位公子爷一个人晚上穿着华服在这里乱走,发生什么样的意外都毫不奇怪。”
段飞答道:“那就更不对了,据我所知那位自幼随侍从练武强身,身手敏捷、弓马娴熟,只怕三五个壮汉也难以近身,几个地痞怎可能伤得了他呢?”
司恭城答道:“大人难道忘记了死者手上的绳印勒痕么?说不定那位已经被困数日,勉强逃出来时已经饿了几日,手软脚软,哪里还能与人动手?”
段飞摇头不语,现在还没有确实的证据将那个死者与兴王朱厚熜联系起来,因此他虽然心中也有些怀疑,不过却下意识地极力否定这个猜测,因为这个结果太可怕了。
司恭城见状也不再多说,带着段飞走过一条街道,街道两边都是仓库或着工坊,段飞问道:“这些街道晚上都没有人走的吗?”
一个宛平县的衙役答道:“是,大人别看这里现在这么热闹,一到晚上就会冷清下来,附近不是工坊就是仓库,这么冷的天,大伙要么在工坊里干活,要么缩在仓库里玩牌,街上黑得出鬼,朝天宫白天人多,晚上大门一关也是没人去的,。”
段飞道:“原来如此,十字路口附近难道都没人听到那晚上有什么动静么?”
“有啊,”还是那个衙役答道:“有人说当晚曾经听到有人在街上鬼叫,不过这地方晚上太黑,大家都没敢出来看,而且经常有人在这里因为害怕或是开玩笑,故而乱喊乱叫什么的,所以大家也没在意。”
段飞又问:“问清楚那人听到鬼叫什么没有?是什么时候听到的?”
那衙役答道:“问过了,说是声音很尖锐,都吓得变调了听不出喊的什么,听到声音的时候大概是在腊月十七夜晚亥时中。”
亥时中也就是晚上十点,在没有电视与互联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年代,普通人天一黑就熄灯睡觉了,街上也没有路灯,黑漆漆的确实很可怕。
段飞道:“司大人,你觉得死者是什么时候死亡的?会是亥时中吗?”
司恭城思索道:“确有可能,任谁见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黑暗中冒出来,只怕都会吓得尖叫起来,我也觉得暂将死者死亡时间定在亥时中比较妥当。”
段飞颔首道:“这就是说他是在亥时中之前遇袭的。”
“嗯。”司恭城指着前方说道:“段大人,前方一片凌乱之处就是死者遇袭之地了,再往前就没有再发现血迹。”
段飞点点头,走过去低头仔细观察,天上云层越来越厚,天色也越来越暗,雪越下越大了,飘雪落在地上被人踩踏之后融化,让地上泥泞起来,掩盖住了许多痕迹,唯有溅到了墙上的血迹分外醒目。
段飞放弃了在地上寻找线索的奢望,他仔细往墙上看去,只见墙上一滴滴的血迹凝结成了一串串嫣红的珠子,就像一串红宝石项链,让段飞不禁想起兴王朱厚熜佩戴在左手小指上的红宝石戒指。
血珠不止一串,随着凶手挥舞刀子,被刀锋带出的鲜血挥洒在墙上,形成了一张张立体的画面,给予段飞重组现场的线索。
“一刀,两刀,三刀……”段飞的手比划着,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人正在仓皇逃命,背后追着一个或多个凶手,他们挥舞着棍棒与利刃,苦苦追杀。
“倘若在这里死者就受了这么多伤,他又怎么可能逃那么远?难道他被打晕了抬过去的?”段飞停了下来苦苦思索,司恭城也没敢打扰他,摆摆手,大家都悄然退后了几步,任由段飞静静思考着。
段飞的目光顺着街道向西望去,十字路口距离这里足有千步,死者受重创之后怎么可能摆脱凶手追击逃到那去?难道凶手已经得逞,所以放弃了追杀?段飞的收回目光,突然眼角余光发现了什么,他的目光倏地转了过去,只见墙上似乎遭什么东西重击,凹了个坑在那里。
段飞心中狂喜,走过去一看,只见那是一个圆形的凹痕,显然是新敲上去的,因为凹痕里的黄土上明显有深红色印痕,应该是血迹,凹痕西浅东深,足可重构那钝物运行的轨迹,段飞眼前又出现一幕,只见一个人轮着一个钝器,自西向东划了个四分一圆,砸在墙上留下了这个痕迹。
司恭城走了过来,说道:“段大人,可有什么发现?这个凹坑我也观察过,应该是凶手留下的。”
段飞摇头道:“不,这不是凶手留下的,这是死者留下的,他受伤之后夺过铁锤进行了反击,或许还打伤了某个凶手,于是这些凶手才不得已选择了放弃,死者才得以逃走,司大人觉得这个凹痕像是什么东西留下来的?”
司恭城道:“应该是铁锤留下的,不过这附近有许多竹木厂,几乎人手一把铁锤和篾刀,查起来工程浩大,而且我怀疑没什么效果。”
段飞道:“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强,司大人可以派人去附近查查有谁在十七日晚上受了伤,被锤子砸中,轻者擦伤,重者骨折,应该很容易查到,另外再查查附近谁最近买了新锤子,木匠的锤子就和厨师的刀一样,不常换的。”
司恭城恍然道:“大人高见,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大人是如何判断出凶手受了伤,并且丢了锤子的呢?”
段飞说道:“首先锤子上有血,否则就不会在凹坑中留下血痕,当然,这血迹也有可能是死者身上沾染的,不过……像这些在街上打劫行人的匪徒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若没有吃点苦头,他们就算被夺了锤子,三对一的情况下也不会肯善罢甘休的,定是有人受了伤,觉得三个对一个也不能稳赢时他们才会离开,既然有人受了伤,他们也不太可能留一个人下来捡有可能被死者抛弃的锤子,定是一起护送同伴去就医了,所以说凶手很有可能会买新锤子。”
司恭城佩服得五体投地地说道:“段大人不愧神捕之名,从一个锤子上就能看出这么多线索,如此说来那凶器锤子定是被死者抛弃,然后早上路过的人顺手拿了去,我们接到报案赶来时就什么也找不到了。”
段飞点头道:“我的判断都是基于一个猜测,死者曾经夺过锤子进行反击,倘若我判断失误,这一切都是徒劳,不过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吧?”
司恭城笑道:“段大人说的是。”
这时西边传来一阵喧哗,段飞转身望去,只见四个顺天府的衙役快步跑来,前头两人神色仓皇,来到司恭城面前不顾地上泥泞跪倒便不停磕头,叫道:“卑职该死,大人饶命啊!”
司恭城沉着脸喝道:“本官让你们守着现场,你们都干什么去了?龚鹏,你说!”
被点名的衙役身子一哆嗦,他抬起头来,哭丧着脸道:“大人饶命,我们已经守了两天了,案子毫无进展,我们觉得守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于是便偷懒到附近小赌坊玩两把,没想到一玩便没法收手,以致误了大人交代的事,请大人饶命!”
司恭城嘿嘿一笑,龚鹏与廖靖浑身猛地一哆嗦,只听司恭城冷笑道:“你们觉得现场已经没有守着的必要所以跑去赌钱了?龚鹏啊龚鹏,我觉得你老成持重才托付重任,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你们起来吧,求我也没用,我根本不想罚你们,因为自有人来惩罚你们,你们知道死者是什么人吗?虽然现在还没有确认身份,但是非富即贵绝无异议,一旦他们家人找上来,却因为你们两个蠢材擅离职守让现场全毁,我看你们怎么跟死者家属交代!滚,滚回衙门去呆着,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们这两个蠢货!”
廖靖抬起头分辨道:“姨夫,案发都几天了,现场有多少粒沙子我都数得一清二楚,还有什么好守的嘛,是我觉得无聊唆使龚大哥去玩牌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司恭城气得脸都青了,他并指向廖靖一点,怒道:“小奴才,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你还是我的亲戚哩,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除了玩牌赌钱你还会什么?你觉得现场已经没什么可守的了?段大人光凭墙上一个印痕便已看出凶手来历,倘若你能好好守着现场,或许现在已经抓到凶手了,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滚!”
廖靖刹那间面色如土,他用力地向司恭城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带着满脸的泥浆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
“慢!”段飞对司恭城道:“司大人请息怒,廖靖年少不懂事,司大人回去慢慢教育嘛,震怒之下的决定往往是错误的,司大人可要三思啊。”
司恭城只是一时面子下不来台,听到段飞的话,他顿时喝道:“小奴才,今天有段大人为你说情,我暂且饶了你,龚鹏,带他回衙,关在屋里不许他到处乱走,倘若他跑了,我唯你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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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三七四章 【神棍头上动土】
龚鹏与廖靖走后,司恭城讪讪地向段飞解释了两句,段飞就没放在心上,他的目光沿着街道向东方望去,突然说道:“司大人,我们沿街继续向前走走如何?”
司恭城应道:“段大人请。”
段飞回头吩咐道:“石斌,你们继续查勘现场,我与司大人到前面瞧瞧。”
段飞陪着司恭城向前走去,走了不多远就来到了又一个十字路口,段飞站在路中心东瞅西望,司恭城耐心地等了一会,这才问道:“段大人,可有发现?”
段飞说道:“司大人,这个十字路口向东就是朝天宫,向北是竹木厂,向南是西坊居住区,你猜死者会来自何方?”
司恭城向竹木厂远眺了一下,说道:“朝天宫是不太可能了,既然凶手可能是竹木厂工匠,那么死者极有可能是被困于竹木厂中,逃跑之后被人追杀,结果逃到这里被追上杀死,段大人以为如何?”
段飞摇摇头,说道:“司大人所说很有道理,不过我却另有想法,竹木厂附近工坊众多,确实很容易藏匿人质,不过也很容易被发现,亥时中虽然已经深夜,不过工坊中还有人在加班,人质逃出并且被几条大汉追捕的事不可能没有人看见,顺天府在附近查了几日都没有线索,说明要么有人包庇罪犯,要么死者就不是从竹木厂逃出来的。”
司恭城道:“段大人觉得死者是来自西坊居住区么?不知可有佐证?”
段飞说道:“很简单,附近的人听到动静时是亥时中,不知竹木厂那片工坊放工是什么时候,据我估计,死者应该是来自居住区,他心中慌乱,对这边地形也毫无了解,一路凄惶地逃到这个路口,前方突然走来几个高谈阔论的壮汉,或许他们还喝了酒,换个普通人,他或许会高声呼救,不过有点见识的人都不会如此轻率,突遭大变的情况下,在陌生的地方不会轻信任何人,于是他急忙转弯向西走去,或许并没有走远,只是想等那些人走过后再做决定,然而他遇到的果然不是好人,他们见死者一身光鲜,甚至还佩戴着首饰,临时起意追了过去……”
司恭城捏着须子沉吟道:“倒也有这种可能,不过没有相关证据,顺天府总不能强行入屋搜索啊,再说朝天宫西坊这么大,居住着数以万计的人家,一时间又哪里搜得过来?”
段飞肚子里轻哼一声:“这个老狐狸。”
司恭城明显觉得段飞的推测比较可能,不过却想让锦衣卫来做这件会挨骂的事,段飞岂会上他的当?
段飞没有接话,目光向南看了看,悠然说道:“司大人说得对,盲目搜索毫无意义,我们还是静待更多的线索汇总,然后再做决定吧。”
司恭城连说了几声是,然后道:“段大人,前面就是朝天宫了,不如我们先到朝天宫里歇息一下,顺便等着消息如何?”
段飞点了点头,大冷天下着雪,在外头站着喝西北风实在不舒服,这个司恭城狡猾了点,不过还是很会做人的嘛。
明朝建都南京后,曾在水西门内建有朝天宫,作为朝廷举行盛典前百官练习礼仪的场所。明朝迁都北京后,于明宣德八年(公元1433年)决定仿南京式样也建一座朝天宫,宫址就选在了天师府旧址。经多年修建和扩建。朝天宫规模宏大,功能上不断扩展,不仅供朝廷百官演习礼仪,也是文人墨客聚会的场所,道士们也常在这里修炼、做法事,正德年间,朝天宫已经成为北京最大的道教宫观。
锦衣卫都指挥使和顺天知府莅临,在朝天宫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朝天宫主持林颐道长亲自出来迎接,段飞与他明言自己只是查案中来此稍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