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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我顶着他锐利的眼光,脸上却带出微笑来:“一个人质自然要明白自己的地位处境,所以十一皇子是根本不用死的,明天,我就会在堂上供认画押,所有的毒药都是我一个人下的,因为我恨皇上,故非要杀了他的儿子出一口恶气,到那时要杀要剐都系听尊便,只怕,皇上这么会犹豫的一个人,仍是狠不下心来杀了我这个人质呢。”
15
我嘴里把话说得这么响亮,可心里到底还是明白,这桩案子,根本不会有人来审,牵扯到二个皇子与一个皇亲,除了皇上,还有谁敢当堂听证。
过了二天,他果然亲自召见我,刑部的人备了特制的刑车将我解入宫中。
跪在堂下,我听见,那个宝座上的老人是咳得厉害,他的病愈加重了。
“毓儿,”他咳完,轻喘着,责问我:“你果真如此恨朕?非要杀太子以泄怨气?”
“皇上英明”,我横了心,好汉不吃了眼前亏,既然肯认了这个罪,就该俯首贴耳,一路应承到底:“是金毓一时糊涂,做出这不齿之事,与他人无干。”
“果是与晔无干,”皇上冷冷‘哼‘了一声,“在那次庆功宴上,朕已经看出你不怀好心,故意接近晔儿的身边,差点因你而使朕错害了他。”
“不错,”我低头承认。
“你有没有其他的同伙?”他又问。
“没有,”我想也不想:“这个药方是以前向街上的一个走街郎中要的,是味邪药,我高价向他买了过来,只一剂,如今也已用完,再无剩余的了。”
“这话是胡说,”子桓冷冷道:“哪里有这么大本事的江湖郎中,禀皇上,现在他牢里关的一个唤无非的读书人,最会配制药剂,原先一直住在十一皇子府,最近不知如何搬到了他的侍卫房里,这个人,大有嫌疑。”
“当真,”皇上又担心起来,“难道这件事仍同晔儿有关?”马上吩咐:“还不快去把他押来。”
“人现就在外面,”子桓笑了:“小臣不敢拖延天子审案,早把他押在了外面。”
不一会儿,无非也带到了。
“是他,”皇上仔细打量,叹:“世上竟有如此眉目清秀的人,居然心术不正,可惜,可惜。”
“禀皇上,”无非也拜:“小人并不是奸佞之人。”
“你没有替金毓配制毒药”?
“没有,小人不会配毒药,小人配的都是救人的药。”
“他自然不肯说实话,”子桓冷笑起来,“不用刑,哪个囚犯肯轻易认罪,还不来人”。
刑部的人就在外面,听了传唤,立即赶了进来,手里执着一卷透明的鞭子。
这种长鞭有个名目,它是刑部著名的”冰丝鞭”,坚硬柔韧,摸起来轻软若无物,但抽在人身上直可痛入骨髓,而且这鞭子有一个特别之处,粘了人血后就越抽打越顺滑,连油都不用蘸。
我却是识货的,见状不由心焦起来,不知无非能挨过几鞭子去。
子桓满面得意,斜睨着我,却对无非道:”害怕吗?你若说了实话,我可以酌情量刑”。
然而无非摇头,他双目如湖水般明丽,面秀唇红,几日的牢狱生涯并不损了他多少美态,“小人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认。”
“很好,”子桓笑了:“来人,给我打,先打他个二十鞭子,看他是不是还嘴硬。”
长鞭夹带着劲风呼啸而来,卷带起大片衣衫,每抽一下无非的身体便剧烈地抖动一下,开始时他咬紧牙一声不响,后来痛极了只是闷声低哼,每一次鞭子回抽时都带出层层血汗,纷纷洒在周围的地毯上,这养心堂本是皇上休憩密事的地方,此刻却是血刑场,十几鞭后无非的背后已没有了一块好地方,整个背部满是鲜血,我挣扎着扑上去想挡,却被身后的人牢牢制住,硬捺在地上,座上的皇上也看得不忍,掩起脸不敢多瞧。
二十鞭后,无非晕了过去,子桓招手,有人提来一桶冷水,把他浇醒了。
“怎么样?”他笑容不变,温和道:“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挺过四十鞭,用这鞭子打杀一个人是最容易方便的,无非公子可想通了么?”
“不通…”,无非痛得脸也变了形,却仍不改口:“我…,没做过。”这个书呆子,倒真有一副铮铮的硬骨,当真使我刮目相看,总算绮丽没有错爱了他。
“好极了,”子桓笑得更欢了,“无非公子真是硬气,佩服佩服”,他眼色一递,使刑的人又卷鞭在手,作势欲发。
“慢”,我再也看不下去,这样下去不用打到四十,再抽个十来鞭他就得死,冲口大叫起来:“皇上,少相要借刀杀人,少相要害十一皇子。”
“什么,”他大惊。
“住嘴,”子桓怒:“你要救你的同党吧,竟然冤枉本相,来人,给我抽他。”
我只觉身后紧捺的手一松,眼角瞥见持鞭的刑吏立刻跟了过来,长鞭如吐信的毒蛇,‘刷’地飞来,一鞭打到背上,痛得我汗也出来了,天,无非竟然挨了二十,我大约是十下就要昏过去了。
急痛中,我也豁出去了,大叫一声:“你杀了我算了,”人还在跪地下,索性迎着鞭子方向一头撞过去,耳听得‘嗡’的一声,只觉满脸鲜血,眼冒金星,立刻倒了下来。
“快救人,”恍惚中是皇上在叫,身边人影幢幢,我并没有晕过去,可是头痛欲裂,眼前全是红色的。
好不容易清醒了过来,御医已在身边,正将一根长长的布条包在我头上,原来这一鞭是抽到我头顶了。
“太危险了,”御医道: “差一点就打在重穴上了,这样子要出人命的。”又紧声唤我:“你可听到我的话?你能不能说话?”
我转动着眼珠,明明听懂了他话,却装傻,也不出声,只是死死看着他。
“糟了,”他脸也白了,“说不出话来,是不是打坏了。”马上掐人中,翻眼皮,一阵忙乱,我等他闹得够了,才呻吟一声,‘醒’转过来。
“毓儿,”不料得,皇上也下了宝座,正候在一旁,见我出声,方松了口气,上来抚我的头:“你吓死朕了,怎么样?”
“皇外公,”我刚才是被一鞭打晕了,虽然头上身上火辣辣地疼,人却完全不妨事了,故意气若游丝,一字一字从口里挤出话来:“这事真是我一个人干的,与晔无关,我不想害无辜的人,无公子是无罪的。”
“好,好,好”皇上脸色青白,也是吓得不轻,“这事不关无非与晔儿的事,朕知道的,唉,毓儿呀,你何苦如此”。他就怕我一口气上不来,我老子会领着各帮派去找他算账,头一次,我感到当这个人质的好处来,
“我有罪,”我继续装腔作势,又眼里滴下泪来,“皇外公,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做出这种事情来,父亲也要杀我的。”
“唉,”他当然不肯杀我,又回头怨子桓:“审犯人作个样子既可,何必下此重手,没的冤枉了好人。若重伤了毓儿…”,他瞪子桓一眼,二人心照不宣,不说下去了。
子桓唯唯喏喏着,低着头瞟我,眼里毒出光来。
我只作不见,头上一阵阵的大痛,这一鞭子抽得还真厉害,心里恨着:郁子桓,总有一天,我也要以牙还牙。
这一下,我与无非都不能动弹了,只得被养在了宫里,皇下下命专僻了间房子,由御医每日定时而来,吃药敷伤,精心护理,其他的人一概仍是见不到的。
其实,我的伤本没有什么,不过二日后便可下床活动,无非却是重创,他俯在床上,背上涂满了药膏,人明显瘦了一圈,我不由叹气,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床边。
“好点了么?书呆子,”我叹:“看不出你还真有副硬骨头,前几天我还恨你笨呢,现在倒有些佩服你了。”
“我没事,”他声音嘶哑道,“金兄,不用担心。”
“我才不担心呢,”我说:“绮丽最担心,她走的时候吩咐我看牢你,没想到我既没有看住你,又让你伤成这样,若再见到她,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提起绮丽,他的脸色马上变了,我从没看到一个人脸上会有如此激烈的表情冲突,混和了甜蜜、痛苦、坚决、贪恋,最后显出绝望,看来,他的道德孝顺又一次占了上风。
“你至于吗?”我奇怪:“若真的喜欢她,就娶她,你还没有碰过你那师妹吧,说清楚了让她再嫁人呀。”其实昨天我心里还是认为他配不起绮丽的,不过经了这桩事情,我又开始希望他们能在一起了。
“不行”,他坚定道:“听从母命,这是为人子的孝敬,言而有信,这是读书人的品格,我不能负了她们”。
“所以你情愿负了绮丽?”我吓他:“别以为那天晚上我没看到,你亲过她了,男女授受不亲,她现在就是你的人了,你敢不娶她。”
“什么,”他脸顿时通红到耳根,挣扎着要动,可又痛出一身汗来:“我…,我…”。
“好了,好了,”我忙按住他,这小子这么禁不起吓唬,倒把我吓了一跳:“我说着玩的,那天我看到了,是她先亲你的,不关你的事,你千万别乱动,小心绷破了伤口。”
“对不起,”他流下泪来,滴在枕上:“金兄,对不起,我不能。”
我看着他,也没了办法,在这个人的脑子里,伦理道德永远是第一位,我开始为绮丽担心,这样的男人是财富美色俱不能打动的,又不肯逢场作戏,恐怕她终将还是得不到他。
正闲闲地坐着,暗地里琢磨如何进一步说服这个书呆子,听得外房门帘一挑,有人走了进来。
“怎么又来了?”我奇怪,这些御医虽说得了皇上的重命,也不会巴结至此,抬头,顿时呆住,进来的是绮丽。
“你…,”她站在门口,眼见我白布裹头,面上青胀,竟一时没有认出来。
“丫头,”我欢呼着跳了起来,奔过去一把抱住她。
“金毓?”她亦大叫:“你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了?”
“一言难尽呀,”我大喜,拉住她不放:“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已一眼看见无非,立刻急了:“无公子怎么了?为什么要上这么多药?”
“是当然是因为受了刑,”我说,又气:“我也受了伤,怎么不见你那么急。”
她白我一眼,终于过来仔细看我的头,怀疑:“怎么包得那么厉害,会不会毁容。”
“当然不会,”我叹:“不过以后头上会有一条疤了。”
“哦,”她多看二眼,又马上过去看无非:“无公子,你痛不痛呀?”
“绮丽,”无非的脸还红着,脸上倒也欢喜:“你来啦。”他羞涩地说。
“你的背怎么了,”绮丽伤心起来,轻轻用手去摸:“会不会伤了骨头,还有,会不会以后留很多疤痕呢?”
“别…,”无非更羞,忙要往里躲:“你别碰呀。”
“怎么?难道很痛?”绮丽担心着,忙低头去吹气:“这样还疼么?”
“他这是害羞,”我在一边忍不住插嘴上来:“你忘啦,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么摸他还不躲?”
她抬头白我一眼,又柔声向他:“你别乱动呀,也别多说话,我听你声音都哑了呢。”
“不错,”我说:“一定要好好休息,别太激动了。”一边说着,一边把绮丽拉到外间去了。
“干什么呀,”她急,可被我强拉出来,挣脱不开。
“谁告诉你我们在这里的?”我制住她,问。
“十一皇子告诉我的,”她说:“皇子虽然已经不再被软禁,但还是不方便来找你们,是他派人来通知我的,还有他说谢谢你顶了罪,有机会他一定会来救你的。”
“那么又是谁放你上来的?”我关心的倒是这个。
“郁子桓,”她说:“我听了这信,就直接到少相府去找他,叫他让我来看你们。”
“他会这么好?”我心里担心起来,这小丫头没有吃什么亏吧:“郁子桓是不是向你提了什么条件才让你来的?”
“当然,他开始不肯”,她瞪我:“说了一大堆废话,什么很难怎么不容易的,我就同他说:‘你要什么?直说,别跟我废话’。他又不肯直说条件,直到我冲上去亲了他一下,他才答应了。”
“什么?”我脸白了,她还真不在乎,又低下声来:“你真亲了他了?除了这就没有别的什么了吧?”
“当然没有什么了,”她比我还理直气壮,“你怕什么?我又没吃什么亏。”
“好,姑奶奶,你轻点,”我忙止住她:“等会千万不要跟无非说这事,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知道了,”她不耐烦。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也急了,低声嘱咐她:“郁子桓对你不怀好心,这是第一步,以后说不定还要有什么条件呢,况且要是他知道你喜欢无非,非变着法子把他整死不可,难道你不怕”。
“我怕呀,”她叹气:“可我很担心你们二个,你放心,我是跟他说来看你的,而且我不会出事,他不敢对我来硬的。”
“未必,”我冷笑,大声道:“郁子桓不是个好东西,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说谁呢,”才说曹操,曹操就到,子桓一挑门帘,踱了进来:“背后说人坏话,你难道就算是个好东西。”
“就说你,”我一见他火就大:“我早听到你的脚步声了,这话就是说给你听的。”
他‘哼’了一声,看了看绮丽:“你也看到他了,该放心了吧。”
“是你不放心吧,”我可不放过他:“跟得那么紧,还怕我们串供么?”
“我来,不为跟你吵架的,”他冷笑:“我是要带无非出去。”
“什么?”我与绮丽都吃了一惊,我不由喝:“你要带他到哪里去?”
“别怕,是十一皇子开口向皇上要他回去,既然你担了所有的罪,他就不是犯人了,得回皇子府去,我这就带他走。”
我还要说话,绮丽暗地里拉了拉我的手,我又闭了嘴。
眼看进来几个人把无非放到软辇上抬走,子桓才转向绮丽:“你人也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吧,他是重犯,皇上还没有下旨定罪呢,不方便被人看到你来探他的,还是跟我出去吧。”
绮丽嘟着嘴,又转过头来向我吐吐舌头,跟着无非的软辇出去了。
我知道她这是一路保护他,所以也不担心,只狠狠瞪着子桓。
“怎么,”他好笑:“想咬死我?你还是乖乖一个人呆在这里吧,若是识相点,说不定以后我还会好好善待你呢。”
“怎么算是识相,”我突然想起绮丽的话,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唇,忍不住冷嘲上去:“是不是等我也上来亲你一口,你心里一高兴,就会马上把我放出去呀?”
他登时呆住,脸色一红,白我一眼,到底没有说出什么话来,马上回头就走,出门时走得是比进门时快多了。
16
皇上还是没舍得判我大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软禁起来,这一次,大概又是子桓出的主意,把我安排在太子府后面的一栋楼里,十一皇子根本见不到,每日我在园子里到处遛达,倒能常见到太子与子桓。
我万般郁闷,这个无用的太子,每次见了我都低着头,快速走过,像是怕我还会窜上去咬他一口似的,他越是这样小心翼翼,越引得我想要去惹他。
一天,子桓不在,只见他独自一人,带着几名随从,皱着眉从我面前走过去,我再也忍不住,抢步挡在他面前:“太子好走,今天怎么这么巧?”
他大吃了一惊,警觉地看我,那几个随从马上围了上来。
“你想干什么?”他吃吃地道。
“我能干什么?”我哈哈大笑起来,怪不得子桓要利用他,这个人当真懦弱胆小,要不是长皇子,太子这个位子怎么轮得到他。
“你…,你别乱来,”他脸色也变了:“这是在宫里。”
“真奇怪,”我啧啧道:“不是你和子桓定下的计策么?怎么弄得好像真是我要害你似的,看来你做戏还挺像呀。”
不料我会当面揭他的老底,他是慌了,忙喝退众人,才面对我:“你不要胡说,还是好好呆在房间里,我不会亏待你的。”
“这一句话说得好,”我笑,“如果你好好待我,我当然不会到处乱说,你要是把我关得急了,我乱咬你一口,你这个太子的位子可就坐不舒服了,知道么。”
“好,好,好”,他一路应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首先你不能老关着我,”我乘机开条件:“子桓想要你看住我吧,可是我很无聊的,要是晚上睡不着觉到你府里放把火点个天灯什么的,可就不妙得很啦。”
“啊,”他张大嘴。
“还有我这个人喜欢乱说话,这里人来人往的,有时候大臣也会来几个吧,要是我说出点什么不中听的东西来,你可要多担代一点呀。”我笑眯眯地说:“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