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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7）
小影和南飘到Y大学门口时，小影班里的同学已经站在那里了。
“小影，你终于来了！”两个人还没站稳脚跟，小影就被围在了一个圆圈里，南飘被留在了圈外。
“呆会你就拿着这束玫瑰上台献花，给我们多要几张签名。”女生们七嘴八舌地闹着，把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塞到了小影手里。
“不行了，木子最喜欢满江了，我们还是把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留给木子吧。”
“也是啊，朋友之夫不可抢。”
然后，女生们弯腰笑成一片，笑容明媚。
终究是和自己不一样的女生。南飘悲凉地想。
——每一个生命都是一颗星的陨落。
如果是真的，那你一定是夜空中最灿烂的那颗星的化身，而我一定是最黯淡的那颗星的化身。
第一次与你相遇，你是童话里满身镀金的公主妹妹，贴着美丽、善良、精致、可爱等世间所有美好的标签；而我却是全身沾满黑色沥青的妖女姐姐，贴着丑陋、恶毒、灾星等世间所有粗鄙的标签。
那些潜伏在身体里的嫉妒和自卑又把南飘带回到了十六岁的那个夜晚。
少女时期的好朋友就像自己的一个小爱人一样：看见她跟别的女孩并肩走在城市的街道上，一步一跳，笑容融化在阳光里；看见她对着别的女生跟对着自己一样笑得肆无忌惮；看着跟她在一起的女生都是和她一样漂亮学习成绩又好的女生……心里面就会涌上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难过。
是夹杂着嫉妒的自卑？
还是夹杂着自卑的嫉妒？
在孤儿院的那四年时间，彻底将她变成了一个与这个世界疏离的女子：有时候想要与人说话，却悲伤地发现自己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舌头也会打结；她的心里总是莫名其妙地发出哗啦啦的水声，她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她的翅膀不只是挥不动了，而且伤痕累累……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候，小影出现了，她一点一点把自己救活：小影把她带到了自己的生活圈子里。小影的爸爸妈妈，还有小影家的叔叔阿姨对她好得不像话，把她长久以来企及被爱的心暖热了；小影的朋友也会把她当成朋友，会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逛街；小影会把所有的东西拿出来，和她一起分享……
那是她生命里最奇妙的一段日子，她以为自己也可以是公主。
可是身体里潜伏的那些嫉妒和自卑却日益强大、尖锐起来。
我并不是一无是处，我可以为了小影打架，我可以保护她的。她每天都用这样的语句安慰着自己被自卑刺得日益敏感的心。
于是，一个尖锐而又无比恶毒的梦想在她的心里扎根安营，那就是：某天，小影被几个流氓围住脱不了身。然后她突然出现，把那些流氓打倒在地，把小影救出虎穴。
但小影是那样美好而又温和的女生，并不需要她为了她打架。
那天，她手里捏着刚发的五百元工资，紧紧跟在从酒吧出去的三个混混身后，走了很久很久。
“小姑娘，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啊？“其中一个人回过头凶神恶煞地问她。
“我……“她的舌头打结，几乎说不出话来，“我……给……你们……”
“说了半天，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唱歌的时候可不是结巴。”
“小姑娘，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染着绿色头发的人轻薄地说。
——你不这样做，小影会离开你的。
她勉强自己平静下来，狠下心说：
“我给你们五百块钱。你们拦住我指给你们的一个女孩，吓唬她一下。我跑出去的时候，你们就不准动她了，你们要跑过来跟我扭打在一起。然后，你们假装倒在地上。”
捏在手心里的钱渐渐沾满了汗水。潮潮的。
三个混混面面相觑，他们以前也有为了钱跟别人合演一场戏的经历，但都是某些男生自导自演的戏，以俘获心仪的女孩的芳心，从来没有女孩找过他们。但女孩出的钱着实多，以前每次只有一百块钱，所以他们高兴地答应了：
“可以。”
“你们一定不能伤着她。”她安顿了无数遍。
她躲在墙角，看着几个混混拦住了放学回家的小影，看着他们把小影逼到了墙上，看着小影无助得小孩子一样。
“你们干什么啊？”她冲上前去。
可是戏却没有按照她导好的方向发展，几个混混并没有放开小影和她扭打在一起的打算。
她慌了神，去阻止那三个人，却被打倒在地上。小影尖锐、凄厉的哭声在她耳边回荡。
原来，那三个人早已经改变了计划。十六岁的女生漂亮得仿佛是一个梦，他们见过也玩过的女孩有太多了，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精致的“洋娃娃”。欲望像火星一样，在他们的胸膛里渐渐燃烧成一片火海。
她蹲在黑暗里，绝望吞噬了她。
忽然，周围巡逻的警车从南北两个方向开过来，把他们夹在中央，几个混混被戴上了手铐。
于是，小影的爸爸妈妈赶了过来。
于是，真相大白。
于是，她被拘留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从拘留所里出来的那一刻，虽然阳光从未有过的透亮，可她觉得世界一片黑暗。她以为小影永远离开了她的世界，可是，下一秒钟，她却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小影。悲伤、羞愧填满了她的全身，她掠过小影仓皇地跑开。半晌，她累得终于跑不动时，气息恹恹地坐在了路边的椅子上。
小影也追了上来，弯腰帮她系好了散开的鞋带，抬起头看着她，眼神就如十年前把手放进她手里时那般信任而又坚定。她终于哭着把小影抱进怀里。
“为什么？”
“小影，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又一遍地哭着说，”我怕你离我越来越远……我什么也不能给你……”
“傻瓜，我要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缠着你，赖着你。”
小影回到了她的世界，她高兴得像个吃到糖果的小孩子。
“南飘，要入场了。”小影在南飘耳边大声喊。
两个人手牵着手进了礼堂。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8）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8）
“我曾经也是一个很拧、很倔强的孩子，从来不愿意为我的家里人唱歌，后来，奶奶死了，我又想唱歌给她听，可是她再也听不到了。”舞台上光芒四射的满江用沉稳、哀伤的声音讲述着他生命里永远的遗憾，“以后，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孝敬自己家里的长辈，这样我们以后的生活才不会留下缺憾。人的一生中，留下的遗憾越少，我们的生活才能更加完美。”
黑暗里，南飘的脸上爬满了泪水，她抓住了坐在旁边的小影的手。
“怎么了？”小影担心地问。
南飘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影就被另一边的女生拉了过去。
“哇噻，真的太帅了！”
“真是个花痴。”小影笑骂女生。
南飘缓缓松开了抓着女生的手。
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你真的知道吗？
——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是一个很拧、很倔强的孩子，明明想长大以后赚很多钱，让奶奶过上好日子，可总是故意惹她生气，故意和她对着干。
——你知道吗？在我两岁的时候，妈妈抛弃了我，在我五岁的时候，爸爸抛弃了我，从此只剩下我和奶奶相依为命，她是唯一没有抛弃我的人，我也是她唯一所剩。
——你知道吗？虽然奶奶会在大早晨起来就开始无休无止地咒骂我，会在知道我与别的小孩打架后狠狠地抽我，会吓唬我说要把我送到孤儿院……虽然我嘴上说“我恨死了那个老巫婆”，可我其实那样爱着她。想起她，我的心里恍若点了把火。
——你知道吗？奶奶是我心里永远停驻的遗憾，所以我的生活注定无法完美。
——你真的知道吗？我生下来就注定什么也抓不住，久而久之，我永远带着一副冷冷的落寞的面容。当我第一次拿出勇气试图抓住你时，你抓住了我的手，让我拥有了幸福的笑容。从此以后，我都不会再松开你的手。
满江的个唱会在他的经典老歌《裙角飞扬》中落幕：
我在等你过了那条街
然后再转身阔步的走远
你别回头
别管那裙儿飞
你就快要过了那条街
我想我没有机会再反悔
爱这一飞
将飞过千山万水
爱发生在不对的时间
全乱了滋味
赶在伤害还没出现
让结束保有一种美
裙儿轻轻飞
染红天边
我的心也苦也甜
你将在那条河边
照你的容颜
将与谁共度春天？
裙儿轻轻飞
还在眼前
我已经开始想念
留不住时间
留住画面
也是种永远
我在等你过了那条街；
然后再转身阔步地走远。
裙儿轻轻飞
越飞越远
飞出了我的视线
爱与愁密密绵绵
回不到从前
“南飘，我们快点去排队要签名。”
“小影，你快一点啊！”挽着小影胳膊的女生催她。
“我不去了，回去还得上班。”南飘推辞。
“那你就先回去吧，”小影担心地问，“要不要叫陆小也来接你啊？”
“不用了。我走了。”南飘悲伤地转身离开。
小影被一群女生簇拥着去排队要签名。
从Y大学回来已经很晚了。小影收拾着白天拉乱的画和相册，却发现一幅叫《永远的天使》的画不见了。
她翻遍了所有的地方，可还是没有找到。
虽然是一幅笔法稚嫩的画，于念小影而言，却是她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那一天，她亲眼目睹了一袭白衣的阿姨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那一天，她目睹了一个小男孩失去母亲的悲痛欲绝。
——那一天，让她以为“下雨”是与“死亡”连接的最紧密的词。
——那以后，在每一个下雨的日子，她的眼泪总是翻江倒海地奔涌而来。
小影抱着一线希望打电话给南飘。
——我还以为你上班去了，你在啊！
——恩。
——你睡了没？
——恩。
——小女巫，怎么了？
——没。
——别装了。对不起，那会冷落你了。
——真生气啦？都不理我了。
——没有。
——呵呵……我要了两张签名，分你一张，要吗？
——怎么不要啊？
——你终于不生气了……奥，我的一幅叫《永远的天使》的画不见了，你有没有拿走？
——没有。很重要吗？不然我问问小也。
——不用了。那你接着睡，女巫。
挂了电话，小影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梦里，她看见无数成双成对游过的爱念鱼。从未见过那样壮观的景象：整个水面上全部是跳跃的鱼儿们，目光能及的任何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五颜六色、色彩斑斓的身影，成双成对。像是一场不能落幕的华美。
突然，鱼儿们从水面上消失了，两行气泡出现在它们游过的地方，却在逶迤浮出水面的一瞬，神奇地发生碰撞……
睁开眼睛的时候，两行清凉的泪水顺着她的脸滑到了脖颈处。因为她是相信的：如果看到了爱念鱼，爱真的会有奇迹。
——我的鱼儿们，你们是不是上帝派来的把小光哥哥带回我身边的使者？
以你为名的光芒（1）
以你为名的光芒（1）
发现了，
以你为名的光芒的我，
更能够了解我自己，
它强烈地照耀着我。
风吹动着白云，大朵大朵地飞掠在头顶的蓝天上。六月的空气变得最最湿润，梧桐树有浓密的剪影。
念小影站在梧桐树下等着姗姗来迟的男生，夏日炎热的太阳仿佛要吸干人们身上所有的水分。
“哎，对不起啊。让你久等了。”陆小也从后面冲过来。
“我这次没有迟到，提前五分钟。”小影皱了皱眉。
“你只等了半小时而已，我可等了你十年呢。”陆小也幽幽地说。
“真是蛮不讲理，”小影恼怒地看着男生，“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怎么会等我十年呢？”
“开玩笑的。”陆小也的脸迅速沉下来，“知道你这人天生孔雀，千万别当真。”
“对于你这种……”小影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变化多端的人，我才不会当真呢。”
“这样最好！”陆小也的声音冷得可以吃人。
一种难以抑制的沉闷迅速在两个人之间扩散开来。半晌，小影首先道歉：
“对不起，我没想惹你生气。”
“上车吧！“声音轻柔得近乎要飞起来。
真是个怪人，时而像冰一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时而又像火一样灼热得能把人化掉，真不知道南飘怎么能受得了他。小影在心里恨恨地想，不禁庆幸：幸亏小光哥哥一直都是温柔的男生。想到洛小光，心又沉了下来——五年了，也许他已经有了其他喜欢的女孩子吧？
——影影，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
这样孩子气的承诺会不会算数？
“上车啊，想什么呢？”陆小也附在女生耳边大声喊。
“对不起，”小影赶紧跨上车，“走神了。”
“抓住我。”陆小也踩了油门。
摩托车在野蛮的汹涌而过的车流中穿梭。念小影黑藻般浓密的长发在行进的风中飞扬，像是一片轻盈的云朵。
陆小也几乎感觉得到女生均匀的呼吸，一下一下。黑色的T恤衫在她气息的浮动之间，时而贴在身体上，时而远离身体，心里一阵悸动。梦里那个没有面目的女孩子，应该就是十年前的小女孩吧，她此刻就坐在他的身后，触手可及。
摩托车在一家大型商场门口停下了。
“这是我第一次送东西给女生，”陆小也解释，“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
“是吗？我以为你经常换女朋友，经常送女孩东西呢？”
想不到自己在女生心目中的形象那么差，陆小也慌忙解释：
“哪有？女生应该都不喜欢我这样的男生，南飘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
“哪里，我的同桌颜木子可对你一见钟情啊。”念小影的眼神流转为不安，“还有南飘，只有你才能把她的生命点燃。陆小也，永远也不要放开她的手。”
“……”陆小也皱了皱眉，没说话。
“我们进去吧。”念小影的眼神流转过来。清澈。平静。
进了商场，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转。
“念小影，你准备的礼物是什么？”
“我送……”话锋一转，“这是我的秘密哎。不过你的礼物一定会比我的好。”
“为什么？”
“因为你才能点燃她的生命啊！”念小影“咯咯”地笑。
谈话因为念小影的突然发现碎成一地。
“我要这个。”念小影激动地指着玻璃橱柜里的一个水晶框。
“对不起，这种水晶框暂时缺货。”
“可是，我就要这个。”声音霸道。
“对不起，这个中间有裂痕，要送到厂家重换，是非卖品。”
“我就要这个。”
“不好意思，我打电话问一下经理。”服务员为难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