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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显早已搬到了伦敦,住在北边,他带了一位朋友来接,两辆车,南音和彩青,加上大师兄和他一辆。君显自己开车。
南音坐在副驾驶后面的位置上,彩青坐在副驾驶。
英国的方向和国内相反,南音半低着头,一路只敢看那人换挡的左手。
听到彩青抱怨:“以前我不懂,为什么爸妈一定要你出来,现在看看,过了几年,咱俩都像两个世界的人。”
他说:“当时我记得妈妈和你谈了好久,你说女孩要富养,所以不要出来吃苦。”
“我现在依然这样想。”彩青说,“所以你要努力多挣点钱,到时候把姐姐妹妹都养起来。”
南音的心,犯病似的跳起来。感受到前面的人从倒后镜看了自己一眼,她把左手放在座位下面捏的死紧。那是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企图用这种方法减低紧张。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紧张,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不这么紧张。
她努力在心里想着小时候的样子,小时候是怎么相处的,却好像忽然脑子断线,一点也想不出。
只能茫然地听着他听完彩青的抱怨,安慰了她一会,又和大师兄聊天。
大师兄说:“你现在看,当时师傅为什么让你出来,而且那么小就出来?”
那人顿了一会,说:“以前我也不明白,这些年,渐渐的好像明白了,咱们国家在文化上这块,曾经遭受过重大破坏,但国外这块没有……而且现在我们传承的文化,很多都是直接继承西方的。像近代我们受的很多影响,有能力的作家,也都是从国外学了东西才回去的……家里有博物馆,但国内古玩这块,都带着原罪……总得走出条新路来。”
南音差点忍不住抬头看他,却还是只是抬头看去左边,窗外,又一轮鸡蛋黄那么艳黄的太阳,现在才五点多,就有落日可以看了吗?
但她不敢问,怕又说错话?
如果自信心可以建立,那么同样也可以摧毁。
从国内机场到这来,南音的自信心,几乎在到达这里的时候,轰然被摧毁。
一路上不断的错误告诉她,眼界这东西,她原来压根没有。曾经她只在古玩圈里,那地方,大家只比拼专业,她还游刃有余呢,但原来跳出那一口井,她就是个小青蛙。
前面传来彩青的声音,“你还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现在古玩圈的风向早变了,不信你晚上问问老三,这两年都流行艺术品基金。你怎么还琢磨那些东西?”
开车的人笑了一声,很低沉悦耳,“南音……你对着窗子外头看了好一阵,怎么这么久不见,你变的不爱说话了?”
南音的左手,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腿,紧张地不知所措,但还是镇定地说:“没有,我听你们聊天就好。”
这算什么话?南音想抽自己两巴掌。
果然君显没笑,右边的大师兄先笑了,他抬手摸了一下南音的头,对着彩青说:“瓷母的预展你和阿显说了吗?”
“当然。”
南音低着头,知道大师兄在帮她,她越发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连稳重少管闲事的大师兄都帮自己,自己的状态,真的那么糟糕吗?
就听彩青说:“我听你打电话的时候告诉爸爸,买的这房子,不到三年翻了一倍,是不是真的?”
“这两年海外来置业的人多,我也是想着,反正毕业之后一定得在伦敦落脚,当时这房子是朋友的。也是正巧。”他说。
大师兄插嘴道:“机会就是给有钱的人准备的。这么房价和北京上海也一样。”
君显嗯了一声,又看向倒后镜,问道:“……诶,那个看风景的,喝水吗?”
车中静默,好一会南音才感觉到大师兄推她,“阿显问你喝水吗?”
南音摇头,心里忽然想到在飞机上彩青说的话,一个月两千的生活……她知道阿显的那房子多钱,三年前,也花了差不多一千多万,那现在就是市值两千万了……
她从现在起,一辈子不吃不喝,——也买不起!
心里忽然升起从未有过的一种灰心,自己穷其一生,也许有些东西,都得不到。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陶保家更有钱,她和陶保在一起,却从未觉得有压力,就算到了他们家奢华无比的大屋子里,她也没有觉得丝毫压力。
是呀,如同游戏般的生活,离自己太遥远,反而忘记了羡慕。
但这一个,是自己与众不同的“他”,所以她敏感而自卑了起来……原来真的是有些东西,只有置身其中,才能感受到差距。
车身一晃,她猛然抬头,发现君显停了车。
他对副驾驶的彩青说:“你和她换换,让她坐前头。”
南音的心,瞬间搅成一团……又要“心绞痛”……不能呼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丫頭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09 01:08:22
☆、第九章
七月,英国的天黑的很晚,南音换到了副驾驶,依旧看着窗外。
人会被环境熏陶,曾经南音也听说过,什么大学培养出的学生,就会具有那所学校的气质,但她从来没见过。
君显,所受的是英式精英教育,所谓精英教育,如果用一种直白的逻辑让南音说,那就是普通15岁中学男生犯错得去门口罚站,而君显曾经所在的男校,当时是罚写十四行诗。
所以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君显可想而知。
南音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更甚至,她比周围同龄很多女孩子都更有见识,现在是盛世,国内搞收藏的都是有钱人,南音过手的东西,上千万,上亿的都有过。
但有钱人,身上没有君显的贵,那些当官有权的,她也见过不少,身上却没有阿显的雅,这种浑然天成的气度,常被人称为英伦绅士身上独有的迷人气质。
她没有去过君显的学校,曾经哈利波特风行的时候,她很傻气地问过,他们学校是不是也像那样,只记得君显左手拉着她的手,右手搭在她的头上好一阵,才说:“……那是在牛津基督学院拍的。”
艺术的牛津,科学的剑桥,阿显当时,正就读牛津大学,而因为南音奔了野路子,那也成了最后一次,俩人关于学业方面的聊天,也好像,是俩人最后一次见面。
当时只觉尴尬,如今想起,竟有些凄凉。
“我们顺着M25开过去,回家很快,不过我提议咱们在外面吃过饭再回去好不好?”旁边传来君显的声音。
彩青在后面说:“那就在外面吃,你自己住,咱们去了谁做饭?”
“你怎么还是不说话?”旁边人又问她。
彩青说:“第一次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不舒服……你别理她,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南音的心里,默默感激彩青。
君显却侧头仔细地看她,“长大了?变了好多……”看了一会说,“不知道是不是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最喜欢绿松石色?”
南音觉得脸上有点热,侧头看他,他正等着呢,对南音一笑,那么好看,南音瞬间觉得腿酥了!
车拐下了高速,又开了一会,君显说:“咱们就在这里吃饭吧……这里有几件餐馆,都是连锁的,谈不上特别好,但环境还可以。”
“都有什么?”彩青拍着座位,“坐完长途飞机,太难消化的可不行。”
君显笑着点头,“有一家法国菜,一家意大利菜……还有英国本土的,吃不吃?”
彩青立刻摇头,“意大利的,我吃意大利面,南音也爱吃。”
君显看向南音,看她还是看着窗外……他笑了下,把车拐在路边停下。
这里距离他家并不远,刚刚一起帮忙开车的朋友提前离去,等会他们自己可以开车回去。餐馆里人不多,方便几个人聊天。
大家点了菜,看服务生收了餐牌离去,方星说:“你们和阿显说了吗?陶家现在简直发的不行,他们这次也要去竞拍那个瓷母,有他在,一定多波折。”
“那也没办法,这次是在一家小拍卖行,还以为他们没消息呢。”大师兄说。
彩青把一碟腌橄榄放在南音面前,“怎么会没消息,我在飞机上面就想,这次连我爸也失策了,还特意让我们把南音也带上,想着势在必得,谁知道……猴……”一看南音,又把“猴百万”后面两个字生生咽了回去。
君显不紧不慢喝了口水,说道:“其实这些艺术品的价值,现在都已经被严重高估,国内的藏家,怎么还这么疯狂?”
“怎么不疯狂,现在到处都鼓吹,艺术品收藏,收益高,风险低,还是雅趣。”彩青看着自己弟弟,心里玩味地猜测着,他对南音,不知道是不是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嘶——”方星忽然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君显看向他,“杯子伤到了?”菜都没上,只能猜到这个。
“不是!”方星喝了口水,擦了擦嘴角,又吸了口凉气说,“陶家那混小子,来之前和他在机场拌了几句。”说完把机场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你说就他那样,现在也敢摆明车马来追南音。”
南音不喜欢他这时说这个,站起来说,“……我去洗手间。”
彩青一甩餐布,对着方星说:“就你话多。”拉着南音说:“走,我陪你去。”
看着两个女孩离开,方星心里发笑,君显从小就话不多,他们也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毕竟和南音三年没见了,不然谁再心直口快,也不会这当口提这个。
他看向君显,一对上那周身气度,心里也和南音一般,顿时没底起来,这种没底,也不是今天才开始,君显小时候就特别聪明,属于别人给他教一首诗,他两三遍就能背会,让他胡诌一首,他真的就能来的那种孩子,但方星觉得,南音也不笨,只不过天赋在另一方面,于是他说,“对了……陶家那混小子还说过几天也要过来,那瓷母的拍卖行在伦敦还是外伦敦。”
君显低头看着桌上的刀叉,淡声说:“外伦敦。”
方星等了半天——靠,就完了?!没别的想法,说法?他拿出手机,按了一行,桌下面递给旁边人瞧。
老四坐他旁边,拿过来一看,上面打着:“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没人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老四长着一张娃娃脸,但鬼点子最多,他放下电话说:“这事也不能怪南音,她没什么朋友,出门交朋友,她觉得还不如在家多背两本书,所以只认识陶保一个朋友。”
大师兄说:“如果真来了也没什么,我瞅着这陶家,现在真的是不一样了,咱们师傅走的是正道,有名气,但你比经济实力,还是人家这种不拘一格的,更厉害。”
说完大家都看着君显,兄弟三个到底是日日见,默契更好,大家都挺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却听君显说:“这些年是全民收藏时代,我们国内的藏家到了国际上是很不同凡响,但这世界这么大……你们只防着一个陶家根本不解决问题。古玩买卖,到了今时今日,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上一周,我在家门口附近的拍卖行,买了一个清雍正时期,这边英国人订的描金盘子,才花了130镑。”
另外三人表情木讷,完全没料到他说了这个。
君显身子后靠,端起水杯不紧不慢喝了一口,又说:“你们说,在国内,怎么可能花1300块钱,买到清雍正时期的东西?”说完他忽然一停,又说:“对了!英国还有海滩,能够拾到青花瓷器,你们要不要去?”
“啊?——真的?”大家已经被完全转移了注意力。
君显说:“真的!据说那附近有维多利亚时期的沉船,以前我见小孩子拾过。”
方星财迷体质上身,立刻说:“那一定要去看看,你是不知道,国内现在一片烂瓷片,都卖天价。”
君显淡笑着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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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里,南音开了水,洗着手,彩青走到她旁边,也开了水洗手,顺便从玻璃镜子里打量南音。
“喂,你怎么了?怎么一点不高兴?”她从旁边抽出纸来擦了手。
又递一张给南音,南音擦了手说,“我也不知道,原本我也觉得应该很高兴,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
“把你钱包里的照片给我看看。”彩青说。
南音打开身上的挎包,从里面掏出钱包来。
钱包里,夹了一张照片,一帮小男孩小女孩儿,坐的坐,站的站,中间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孩,右手搭在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肩头,男孩坐,女孩站。
那男孩一脸聪明相,那女孩,一脸理所当然,小小稚气的脸上,有种人生赢家的从容,怀里的男孩,像天经地义是她的附属品,战利品,私有物,反正那感觉——就是她的!
南音看着上面的自己和君显,小声说:“我就是没想到,他会变了这么多。”
彩青拿过那照片,看着就心里难过起来,他们都爱这张照片,也爱照片上的南音和阿显,也想他能和从前一样,一直是她的。叹了口气,她一早就料到了现在的情况,不然也不会特意准备一条裙子给南音,她说:“你别有压力,阿显和以前是不太一样了,你不用觉得太紧张,其实这是因为你们太久没见面,有点陌生,何况咱们阿显变得太帅了是不是?”
南音点头,把照片装起来,“以前我总听人说精英气质。现在好像懂了。”
彩青笑起来,“是呀,每所大学出来的学生,都不一样,就像别人说北大的学生都是浪漫主义的,而港大的呢就比较现实,但我说句真话,以前我觉得在哪上大学不重要,找到精英圈子就行,就是一帮和自己一样,共同进步,有思想,有独立人格的朋友。”
南音安静地听着。
她继续说:“但这几年,见过阿显之后,我才发现,国外真正所谓的精英教育和我们理解的不一样?就像阿显,从他上私校开始,每一次学校的晚宴,一定要打白领结,穿那种传统的黑袍。其实文化是什么,——文化不就是一种生活方式吗?
他在这里……从吃的每一顿饭到走的每一步路,一点一点变成现在的他!——所以南音,不止是你,我见到他的时候也会觉得有差距。”
说完她在桌上瓶中挤出护手液,有点多,给南音分了一半,继续说:“而且你这种情况更加正常,女孩子,换成任何一个人,见到喜欢的人紧张都是正常的。”
南音低下头默默搓着护手霜,不知道要不要承认。
彩青看着镜中的自己,整了整头发,视线留在南音身上,随即变得温柔,好像看到了早几年的自己,她说道:“我还记得,那种感觉,平时挺正常一个人,可是遇上那个人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自己也管不住自己,这种感觉真讨厌!”
南音惊讶道:“姐,你原来真的懂?”
“废话!”彩青说:“但我现在都想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问题南音觉得她应该谨慎回答,彩青也有辛酸史,据说,她的初恋对象,最后,竟然劈腿了,劈腿对象还是一个男人。当然这是坊间传言,大家谁也不敢问彩青。
南音犹豫的表情,却被彩青错误解读,她摇着头说,“你呀!记住我今天的话,你之所以这么紧张,那是因为你没经验!”她扶着南音的肩头对着镜子,“——你看看外头,像你这种年纪的女孩子,早不知恋爱多少次了?你这种忐忑紧张,还有个好听的形容你知道叫什么吗?”
南音虚心对着镜子摇头。
彩青一笑搂上她,“叫纯情!”
彩青是一个比较粗糙的性子,长的好看,但性格完全不细腻,这是南音听过,她说过最感性的一番话,南音觉得除了最后一句玩笑话,其余内容堪称鸡汤,很治愈,很令她感动,她诚挚地说,“姐,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一面。”
彩青一冷哼:“你还说,一个爸妈生的孩子,你是不知道,曾经我被打击成什么样。”她拉开洗手间的门。
“什么时候?”南音追问。
俩人出来,彩青看着那边良辰美景中的弟弟,忽而恶狠狠地说:“五年前他用拉丁语读校训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一更。晚上的会迟,因为旧文今天更大结局,提前预告一下,追两篇的有福气啦。~(≧▽≦)/~啦啦啦
☆、第十章
用拉丁语念校训呀!
——看来对彩青影响真的很大,以至于现在说起来,都有些咬牙切齿。
南音却很高兴,有种彩青公主也走下云端的感觉。在南音心里,彩青是她见过最漂亮,最出色的女孩子,连她也会觉得受挫,那证明自己今天的举动完全是正常的,她起初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现在已经完全释怀。
两人刚坐下,菜就上了。经历了十几个小时长途飞机,外加机场的时间,几乎耗费在路上将近24小时。所以大家都想早点回家洗澡休息,就没有叫头盘。
彩青她们要的意大利面,端上来的时候,深底圆白盘里,只堆放着一点点面条,大家都没什么胃口,觉得这样正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