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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看着她,目光惊悚。
黄卓是什么人,古玩圈里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那可是个风云人物。
曾经,他是一个大盗墓贼,他出名,不是因为他自己盗墓盗的多,而是因为,他发动全村人都盗墓,作为一名村长,把自己的村子,曾经当成盗墓基地。
但毕竟盗墓是发不了大财的,东西被弄走,发财的是走南闯北能见到大客的,二道手,三道手。一件东西上拍卖能卖一千万,挖出来的时候也最多给他们五万、十万。
最后黄卓又开始潜心研究造假,特别是高古瓷器,有人说,最后几年他卖的,其实都是自己造假的东西。
但没人知道,那人现在已经死了。一辈子做的坏事太多,老年得了癌症,据说,两年前死了!
南音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身世会这样被爆出来。周围大家鄙视的目光,甚至对上卫太太,也是不可思议鄙夷的目光。她有试图掩盖,但是却无法盖住的狼狈。
“你们都没有发现,她做鉴定之所以厉害,完全是内行对内行,造假的看假东西,还不是十拿九稳。”那人看着南音,“不过大盗墓贼的后代,怎么好意思现在还这样堂而皇之的指点江山,你爷爷当年做的假,害过多少人。”
南音浑身的血液涌到心脏,心跳的快要蹦出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是错。
那人又说:“咱们古玩圈最重出身,师承,这女孩一身本事,都是造假那里来的,你们不怕她有一天,帮人看东西的时候故意说假,回头自己造一个出来,然后说她那个才是真吗?!”
大家纷纷低语起来,这事情太多了。
古玩圈之所以是利益集团,就是这样,南音和陶保是好朋友,陶保买了假货,如果是几万的东西,也许南音会说真话。
可如果这假货陶保花一亿买了回来,现在要出手,别人来找南音鉴定,南音就会犯愁,说真话,“这东西是假的!”陶保就卖不出去。
说假话,别人就抱回去了假货。
人人都知道,一边想捡漏发财,捡到家里的又人人自危,真真像房产市场的极端,买房的天天盼着房价涨,没买房的天天盼着房价跌。
“有个这样的专家,不是我们质疑她的操守,而是……这么就,你们谁知道真相!”那人周围看着。
大家鸦雀无声。
他指着南音,“君家那么大的博物馆,养这样一个擅长造假制假的,你们说他意欲何为!”
“胡说!”南音急了,“你说我可以,不要说我师父。”
那人指向她,“我说他怎么了?大丈夫敢做不敢当,他自己开着博物馆,可是有一个懂得作假的专家在那里,你们欺骗了大家这么长时间,我还不能怀疑一下了!”
“何况他们博物馆自己也卖东西……”一个人说。
“不止呢……还帮客人物色东西。”
“我以前也在他们那里买过几件民国的小东西……我说要,他们帮忙去找的,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私窑里烧制了一批。”
大家的议论,浑水猛兽般冲向南音,
南音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千夫所指的环境,最害怕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多怕大家因为她而质疑师父的博物馆,曾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君海川一直严守她的身份,这世上多是有心人,逮住机会就会不遗余力,出于报复心理的抹黑别人。特别是古玩圈里。
“表面上现在好像去国际拍卖行上拍东西了……”
“那也许就是做个样子,毕竟一件造假的成本才多少,卖出去能挣多少?”
“人果然都是自私的,看不出君海川外表正直,原来道貌岸然。”
“够了!”南音大喊道:“你们有什么都冲我来,我要是帮君家做过一件东西,就让我不得好死!”
她攥住裙边,说的斩钉截铁。
“那她这样说,也许是真的没做过假。”一个人说
旁边的接口道,“现在没做,你能保证以后,我们现在是在说这件事的出发点。”
另一个说,“也许君海川留着她,就是为了以后打算。”
“——不是说她快要嫁给君海川的儿子了吗?那人还是海龟呢,怎么一定要娶这个……以后没真古玩卖的时候,随便做两件,不是什么都有了。”
南音觉得自己要崩溃了,真是百口莫辩。
周围的人,各个面目狰狞,可是她却找不到自己的敌人……眼泪死死的压着,她绝对不要在这些人面前哭。
现在她庆幸,还好君显没在,不用和自己面临这样的难堪。
忽然一声门响,一室璀璨从双扇门那边透过来,门口站着的人自动闪开,有穿黑衣的保镖从里面走出来。
南音眼中有泪,看着那边觉得星星点点的不真实。
她的那非洲朋友走在最前面,她看着他,有一瞬间的错觉是回到了当时的伦敦。如果此时此刻,真的是在伦敦该多好。
保镖出来就站在了两边,那人带着一向惊人的排场,旁边有他这边艺术馆的负责人跟着,像上次一样,低声用英文在和他说什么。
好像没料到这边是这么个情况,霍许的脸上,首次有些怔忪,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他的目光在场内流连了一下,他是后来的,却带着主人的从容,隔着十几米远,他的视线停在了南音脸上,看她难得的,穿着件嫩黄色的礼服,上面坠着水晶,亮闪闪的,和眼睛里的水润一样。
他朝她走了过来。
南音更紧张了,她一转身,这么丢脸的时候,她不知道是应该跑下楼去找君显,带着他仓惶离开,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当枪把子。
“恭喜你。”身后是霍许的声音。
恭喜?
南音眼泪差点掉下来,自己都这样了,他还说恭喜。
“霍……霍先生您来了。”卫太太磕巴着说,“怎么没听说您今天要过来?”
霍许看向她,不答反问,“你们怎么都待在二楼?”
今天是庆祝国宝回归的庆功宴,宴会的美食在一楼,卫太太尴尬地说,“我们在二楼搞了一个小型的拍卖会。”
霍许点头,看南音还是站着不动,他皱了皱眉,这么多人都看着……卫太太看着南音,觉得头顶像是有小毛虫爬过。她好像这时才想到,南音还认识这么个大人物,连忙拉了拉南音说,“是呀,有庆功宴,”她看着周围,忽而扬声说,“大家别主次不分,今天咱们是来庆功的。”
那一直在找南音麻烦的人,很不服气她语气的转变,说道:“还弄什么庆功宴,现在真相大白,应该把有些人踢出我们的文博圈。”
南音身子一震,原来这人的目地在这里。
“踢出文博圈?”霍许却很感兴趣,“把谁踢出去?”
那人一指南音,“我看的出您认识她,您是有身份的人吧……这女孩是盗墓贼的后人,还会作假,我们文博圈主流鉴赏行业一定要血统纯正,不能容忍这样的存在。”
霍许阴沉下脸,看着他说,“你是谁?”
那人说,“我是著名专家康秉功的弟子。”
霍许说,“藏头露尾,要靠别人给自己的脸上贴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说。我问的你是谁?”
那人脸色一青,分辨道:“我这样说是因为她前段时间欺负了我师父,你这是不知因果,误当了好人。”
霍许抬手,“那你来以前,可有问清楚因果吗?这地方今天是谁包的,又是为了谁?”
那人还要说话,两个保镖走过来,一个抬手就是一下,他顿时张大嘴,脑袋一沉,晕了过去!
大家一阵倒吸气!
南音感觉身后有人过来,一抬头,正看马克和另一个人,半拎着那个难为自己的人,向楼下走去。
她惊讶地转身。
就见大家都四散着挪开目光,一副想看不敢看,想问不敢问的样子。显然霍许已经令人人自危,——被这样打出去,那可真的以后不用在文博界混了。
南音望着霍许,四散的人群里有人说:“一骑红尘妃子笑……原来那传言是真的,今天算是开眼了……”
☆、第88章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是杜牧写杨贵妃的诗句——为博红颜一笑,万里锦绣碾作空!
南音听的真切,有种荒谬的想法滑过心间,令她连想也不敢深想。
霍许看她站在那里,一脸仓惶无依,右手不自觉地攥着裙侧,把一个坠着的水晶抓在手心里,娇弱堪怜,面对他的时候,她总无措的像个小孩子,他挪开了目光。周围的人,一见他动,都急速挪开视线,像是核武器引发的大气层波动。
他抬手,后面有人过来,他说,“让他们把这拍卖撤了!”
那人点头去了。他才走到南音面前,看着左边桌上的东西说,“安排这事情的时候,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有男朋友。”
南音心中一动,他是在说,今天的事情是他安排的?所以,之前他才对那个欺负自己的人说,“那你来以前,可有问清楚因果,这地方是谁包的,又是为了谁?”
——原来,这地方是他包的,为了给自己庆功吗?
南音一点不吃惊他包场,在她的印象中,这人最爱包场了。可为什么替自己庆功?
脑海里什么景象一闪而过……令她不寒而栗。
卫太太曾经说,有人为了她,从法国特意请来了厨师……还有上次,在那艺术馆,他们说什么好心办坏事,躲洪水猛兽似的离去……那家艺术馆,是霍许的。
一桩桩,一件件,明明不可能,却都直直指向一个最无稽的真相。
她看着霍许,真的想问一句,“那些人曾经说过的,不看僧面看佛面,难道都是为了看他的面子?”可是她不敢,生怕问出口,得到肯定的答案,那时自己该怎么办。她说,“你不是早已经离开了吗?”
霍许空了一会,说,“……我有飞机。”
这句话说的非常有喜感,像小孩子拿着玩具飞机说,“看!看!我有飞机!”但这人,他说的有飞机,一定是真的!
南音有点想笑,更有些想哭,所以她不敢笑也不敢哭。生怕笑的时候也哭出来。
君海川回来的那天,她最后一次见他,随后他就走了。她还记得,他那天说:“我听他们说,这是你的地方,一个人,一直待在博物馆,倒是自在!”那种自在,眼看就要再也没了。
霍许看着她,看她隐忍而无措地站在那里,说道:“不用在乎别人说什么,你看看,他们不都下楼去了。”
南音抬头,左右一看,大家真的都在往楼下去,她忽然心里有些奇怪,刚刚二楼,竟然没有一个和君海川相熟关系好的,明明来的时候,在一楼看到了很多熟人,怎么大家都不上来?
楼下
姜暖来了,还带了朋友,这行里,很多身份很高的人,行事低调,也不喜欢被人知道。但知道了就不能不给面子。所以君家人陪着说了会话。
也没多久,竟然发现楼上两个保镖抬了个晕过去的男人下来。这场面很难得,楼下不明真相的宾客都大跌眼镜。
紧接着,楼上的其他宾客也都陆陆续续下来,步伐还都蛮快。有认识方星的,赶紧把他叫到一边,把刚刚楼上的事情说了。
“什么?”方星一听,简直大惊失色。
那人觉得自己很厚道,这时候,没有上去踩一脚就是够意思了。方星哪里管他,连忙把君显拉到一边,还没说话,就发现大家已经潮水般的议论起来。
上面有个“煞神”般的人物他们得罪不起,下了楼,可以说话,可以打电话,可以发短信……年轻的圈子,还可以微信qq群。
更有人直接来找君海川求证。
“君老师,你该给我们句实在话。那许南音,是不是黄卓的外孙女?黄卓造的假货,坑害过多少人,那是真正的害群之马,你一直在包庇他的后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话……这话怎么说?”君海川强压着心中震惊。
“刚刚被抬出去的那男人说的。”那人说。
谢阁老立刻走过来说,“这是什么意思?君老师在古玩圈人人敬重,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他刚刚一直在楼下。
吕阁老连忙伸手把他扯到一边,低声和他说了楼上的事,谢阁老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大家这时才想到,这谢阁老,这段时间可是一直在给许南音做背书,许南音会成名这么快,背后正是有谢阁老他们这一帮的助力,还有卫太太背后的助力,更有康秉功背后的助力……
那现在,如果许南音真是黄卓的后人,那丢脸的可不止君海川一个人,更有曾经力挺过许南音的人。
那这些人,现在是什么态度?
大家想明白的,立刻都噤了声。
圈子里大家心知肚明,最不得罪人的好办法就是不要轻易否定别人的藏品,哪怕明知道是赝品,如果不是有利益纠葛也别戳破,这样不得罪人,你今天说了别人东西假,明天人家就会说你的东西假,人家背后的朋友也会帮他一起来否定自己的藏品。
每个人背后都有一堆朋友。
君海川背后,也有他自己的朋友。
但此时,这些朋友却无法挺身而出,因为如果这事是真的,拥有一个顶级造假者。或是掌握着这个造假者唯一的传人,那就简直太可怕了。
等了一会,君海川竟然一言不发,大家有些生气起来,一看谢阁老也没表态支持,有人就按捺不住,又说了起来:“虽然说古玩圈里有真就有假,但是造假的一向都是藏家的大敌人,就是因为有了这些假货,令多少藏家打眼,痛心疾首。”
另一个连忙接口,“那是自然,所以说,如果留一个这样造假高手的后人在我们圈子里。那不等于放一个老鼠在米缸里。”
说完他看向君海川,“现在传承下来的文物都信息都是不全面的,我们之所以一直和造假者坚决划清界限,是因为不想他们掌握到我们的鉴定技术,然后针对我们的鉴定技术去作假。”
“古玩圈里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作假。”大家又纷纷附和。
君海川心中不齿,谁没看过倚天屠龙记?大家逼死张翠山,要抓谢逊报仇,不过是为了屠龙刀!南音是身世是秘密,不过是怀璧其罪。
“君老师,您倒是说句话,她是不是造假分子?”
“你不能这样包庇她呀。”
君显心头火气,这些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说的自己好像圣人,他说道:“什么时候收藏圈开始讲出身的,那把大家的出身都拿出来讲讲,家里的藏品敢不敢拿出来让大家都看看,看谁手里没有生坑货?”
那刚刚说话的人顿时不说话。
君显看着大家,“南音自己又没有做过假?你们谁能找出来一件她作假的东西?用出身说她的,谁敢说自己问心无愧?”
大家当然不会回答他的这种问题,当然,也没几个人会坦然承认,他们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瞬间其实是嫉妒,嫉妒君家竟然能够掌握这样一个人!——这种心思只能藏在心里,无论如何不能说出来。
一个人怒声道:“那她爷爷带着全村盗墓,就该死无葬身之地,断子绝孙!”
君显看着他,“先不说,就算是法律也不敢规定,老子犯法儿子坐牢。你现在说的,还是爷爷犯错,孙女就该万劫不复。那不如说为什么会有盗墓这个行业?没有买方哪有卖方?生坑货,在场的每一位有谁没有买过生坑货!”
有人刚想说话,他就说,“没买着的那是运气太差,家里一件像样的藏品都没,就别在这里自曝其短。”
那人顿时低骂一句再不敢开口。
君显面色青白交替,压着森森火气,南音父母早亡,这些年为了弥补爷爷犯下的错,她常年挣的钱都赎罪般的给了政府,如果真的有报应,也早已经报应在他父母的身上,和南音又有什么关系?
可没人说话,他的心里依旧泛起悲凉来
众口铄金。今天之后自己家再也没有办法消停了,怀璧其罪,大家挑剔的不是南音的出身,而是她独一无二无人可比的造假技术,要知道这些年国际大拍上成交的巨额藏品,已经远远超过了登记在册的流失古玩数量,而成交最多的清三代,无论是成交额还是造假技术,已乘巅峰之势。
用大白话说,玩清三代已经没有油水了。
南音所掌握的高古瓷造假,正是无数业内人士预测的下一轮收藏高峰。
君家拥有一个这样的人,怎不令人羡慕嫉妒恨。
这一点,君家人知道,而在场的每一位也都心知肚明。眼看闹得不可开交,卫太太说,“其实你这话也对,大家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南音,那孩子多好,对吧?不然我和谢阁老也不会那么喜欢她,何况,你们也知道。赏识她的又不止是我们。”
大家想到楼上那个男人,看君显的眼光就更奇怪了。
有人说,“卫太太,你也别为难自己夹在中间,这话不如说白了,这事情太大,就算今天我们不够分量,人家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今天之后,主流鉴赏界里,这样的门槛我们也不敢高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