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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车子里找到了那支蓝色笔,一支廉价的比克笔,没有墨水了。我们推测,马克离开汽车后,克利福德好像想加上几句话。‘何处’这个词似乎表明那孩子已经离去,很明显他们两个人交谈过,互通了姓名,而且那小孩在车子里逗留的时间很长,有足够的时间东摸西摸的。”
“在这上面没有发现指纹?”她挥了挥手中的字条问道。
“没有,我们已仔细查过,那孩子没有碰过它。”
她若无其事地把它放在法律记事拍纸簿边上。
“那么,罗伊,我想最大的问题是你们这些人怎样对上他的指纹的?你们怎样取得他的指纹,然后又与汽车里的指纹对上号?”她问道,口吻里充满自信,又带着嘲弄。麦克苏恩和特鲁曼四个小时前已领教过这种滋味,当时她拿出录音带来时就是用的这种口气。
“很简单。昨晚在医院里我们从一只饮料罐上取得了一个指纹。”
“取指纹前你们有没有征得马克或他母亲的同意?”
“没有。”
“这么说来你们侵犯了一个十一岁孩子的隐私权。”
“不,我们只是想取得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我敢说不是犯罪的证据吧。罪早已犯了,尸体也被处理掉了,你们怎么也找不到。在这里我们还有何罪可言?自杀?看到人自杀?”
“他看到那人自杀了?”
“我不能告诉你他做了什么或看到什么,因为我是他的律师,他信任我。他有权对向我所说的话保密,罗伊,你知道这一点。你们从那孩子身上还取到了什么?”
“没什么了。”
她哼了一声,似乎并不相信。“你们还有其他什么证据?”
“难道这一证据还不够吗?”
“我要所有的证据。”
福尔特里格迅速地翻动宗卷里的一页页材料,渐渐失去了原先那种心平气和的样子,不觉怒火中烧:“这孩子的左眼肿起,额头上有块肿疙瘩,你应该看到了。警方说他们在现场发现他时,他的嘴唇上有血迹。克利福德的尸体剖检时,他的右手背上发现了一滴血斑,血型化验表明,这血不是他的。”
“我猜想是马克的。”
“也许是,属于同一血型。”
“你怎么知道他的血型的?”
福尔特里格放下他的法律事务记录拍纸簿,搓了搓脸。能干的辩护律师部善于把辩论引离问题的要害,然后在案件的枝节问题上大作文章,以便转移原告及其律师以及陪审团的注意力,从而开脱他们当事人显而易见的罪行。如果有什么事实要隐瞒,他们就向对方大叫大嚷,指责对方违反了技术上的细节。此刻,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必须确实弄清克利福德告诉马克的一些实质性东西。本来这事很简单,但是现在这小孩子请了律师,他们反而要在这里向她解释他们是怎样取那些至关重要的证据的。本来不征得对方同意,从一只饮料罐上取得指纹是无可非议的,这是警方的杰作。然而到了一位辩护律师的嘴里,它突然成了严重侵犯隐私权,下一步她就会威胁着要向法院起诉,打官司。现在又冒出一个血型问题来了。
她是一位能干的律师。福尔特里格很难相信她干律师才只有四年时问。
“从他弟弟的入院登记中得知的。”
“你们怎样得到医院的病历?”
“我们当然有办法。”
特鲁曼作好准备等待挨骂。麦克苏恩缩在卷宗后面不敢露头。他们两个曾陷入这样的窘境,结结巴巴,无言以对,干着急。现在轮到罗伊啥这种滋味,简直有点滑稽。
但是她仍很沉着冷静。她的手指瘦削,涂了白色的指甲油,她缓缓伸出一指,指着罗伊说,“如果你们再走近我的委托人,未经允许企图从他身上获取什么,我就向法院起诉,控告你和联邦调查局。我将向路易斯安那和新奥尔良州法院起诉,控告你们违反职业道德。而且我还将送你这个笨蛋上这里的少年法庭,要求法官把你关起来。”她说这番话时心平气和,不动感情,但实实在在,从而会议室内的每一个人,包括罗伊·福尔特里格在内,都知道她是言出必行的。
福尔特里格微笑着点点头。“很好。如果我们有所出格的话,请原谅。不过我们很着急,必须与你的委托人谈谈。”
“你把有关马克的所有材料都告诉我了吗?”
福尔特里格和特鲁曼核对了他们的记录材料后说,“我想是的。”
她细细地看了一遍她的法律事务记录拍纸簿后说,“我们明天再见吧。”与其说她在提建议,还不如说她在作指示。
“我们真的很急,雷吉。”福尔特里格恳切地说。
“好啦,我不急。我想我是在发号施令了,是吗?”
“我想是的。”
“我需要时间进行分析,还要和我的委托人谈话。”
这一结果不是他们所希望得到的,但事实上他们也只能得到这么多,他们不得不痛苦地接受这一事实。福尔特里格做作地拧上钢笔套,将记录材料塞进公文包。特鲁曼和麦克苏恩照着他的样子也收拾起东西来。他们整理文件、档案和一切,动作特别大,使会议桌都晃动了起来。
“明天什么时候?”福尔特里格问道,并砰的一声关上了公文包,手猛然一推,离开了会议桌。
“十点钟,在这里。”
“马克·斯韦来吗?”
“不知道。”
他们一个个站起来,鱼贯地走出会议室。
11
沃利·博克斯每小时至少四次与在新奥尔良的事务所通电话。福尔特里格手下有四十七名助理律师与各种犯罪作斗争,保护政府的利益。沃利负责把正在孟菲斯的主子的指示传递出去。除了托马斯·芬克以外,还有三个律师参加处理马尔丹诺一案。沃利感到有必要每隔十五分钟和他们通一次电话,把指示和有关克利福德一案的最新进展情况通报给他们。到中午时,整个事务所的人都已知道马克·斯韦和他的弟弟了。办公室里充满了流言和猜测。那个小孩子知道多少情况?他能带他们去那藏尸的地方吗?起初,这些问题只局限于对马尔丹诺起诉的三名律师中,他们低声交换意见;但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在咖啡室,秘书们都已议论开了,对克利福德自杀时留下的字条和开枪自杀前对那个小孩讲的话作出无边无际的猜测。在福尔特里格的事务所,大家除了等沃利的下一个电话外,其他的工作实际上都已停了下来。
福尔恃里格曾为消息泄漏而恼火,开除过他怀疑说话太多的人。他要求他手下所有的律师、助理律师、侦查员和秘书都具有处理各种事务的能力。他把一些敏感的消息都妥善地锁起来,防止自己手下的人泄漏出去,对他们训斥威胁兼施。
但是,罗伊·福尔特里格不是能激起手下人对他无比忠诚的那号人。助手中的许多人并不喜欢他。他玩弄政治游戏,利用所承办的案子未实现自己赤裸裸的野心。他争出风头,把一切好事归功于己,坏事归罪于下属。他指控由选举产生的官员,尽管没有多少根据,但用心昭然,为的是在报纸上登上几条消息亮亮相。他侦查他的敌人,通过新闻界将他们的姓名泄漏出去。他是个政治上不恪守信仰的人。法律上唯一的才能就是引经据典,向陪审团唠叨说教。他是里根政府委派的,任期还有一年。他手下的助理律师中,大多数人都在算着他离任的日期。他们怂恿他去参加竞选,谋求一官半职,干什么都行。
新奥尔良的记者早晨八点开始打电话询问消息,要求福尔特里格律师事务所就克利福德之死发表正式评论,但他们未能如愿。而后,两点钟时,威利斯·厄普丘奇粉墨登场,马尔丹诺虎视眈眈,在一旁作陪。事务所周围来了更多的记者,到处刺探消息。往复于孟菲斯和新奥尔良的电话数以百计。
人们都在议论纷纷。
他们站在九楼走廊尽头肮脏的玻璃窗前,俯视市中心交通高峰期川流不息的过往车辆。黛安显得很紧张,点了一支弗吉尼亚苗条烟,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这位律师是谁?”
“她叫雷吉·洛夫。”
“你怎样找到她的?”
他指了指四个街区以外的斯坦里克大厦说,“我去过她的办公室,就在那座大楼里。我和她谈过。”
“为什么去找她,马克?”
“这些警察使我害怕,妈妈。这里到处是警察和联邦调查局的人,还有记者。我想我们需要听听律师的意见。”
“律师是不会白干的,马克。你知道,我们请不起律师。”
“钱我已付给她了,”他回答说,口气象个阔佬。
“什么?你哪能付得起律师的费用?”
“律师的聘费她要得很少,而且已经收下。我把今天早晨买炸面饼圈的五美元中所剩下的一元付给她了。”
“一个美元她就肯接受这一案子?她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律师。”
“她非常行,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她什么时候来这里?”
“六点左右。她想见见你,并和格林韦大夫谈谈。妈妈,你会喜欢她的,真的。”
黛安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来。“但是,马克,我们为什么要请她?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要介入?你没有做什么错事。你和里基看到那辆汽车,你想帮那个男子,但他最终还是开枪自杀了。你们两人只不过目击此事。为什么需要请律师呢?”
“这个么,一开始我的确对警察撒了谎,这使我害怕,因为我对那男子自杀未加阻止而招惹麻烦。妈妈,这真叫人胆战心惊。”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听他解释,而他却避开她的眼睛。这以后谁也没说话,沉默了很久。“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吗?”她问道,语速极慢,好像她心里早已有数似的。
起初,他们在活动住房等救护车的时候,因为哈迪老在周围转来转去,竖着耳朵听。他对她说了谎。接着,昨天晚上在里基的病房里,在格林韦的盘问下,他说出了真相的第一种说法,他记得当他第二次讲时又换了一种说法,她听后显得多么伤心。他还记得她说,“马克,你从来不对我撒谎的。”她的调子是多么悲楚。
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许多磨难,现在他却在事实真相周围兜圈子,回避问题,告诉雷吉的事情多于告诉妈妈的,他心里真难受。
“妈妈,昨天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昨晚脑子里一片模糊。但今天我已在思考这发生的一切,每一步、每一分钟所发生的事我都竭力去回忆,现在我记起来了。”
“譬如说?”
“这个嘛,你知道这件事情对里基的震惊程度。我受到的影响也相差无几,只是结果不如里基那样严重罢了。昨晚我跟格林韦大夫谈话时,有些事情本该想起来的,结果却忘了。现在我回忆起来了。我这样说是不是有道理?”
这的确有道理。黛安突然感到担心起来。两个儿子都看到同一件事情,一个吓昏过去了,她相信另一个也受到了影响,这是合情合理的,可是她起先却没有想到这一点。于是她弯下腰,紧紧地靠着他,并关切地问道,“马克,你没事吧?”
他心里明白自己已骗过她了,于是皱着眉,象患了偏头痛似地说道,“我想没有事吧。”
“你想起什么了?”她谨小慎微地问道。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么,我记得——”
格林韦清了清嗓子,突然冒了出来。马克急忙转过身子。“我该走了。”格林韦几乎歉意地说,“过一两个小时再来查房。”
黛安点点头,没说什么。
马克决定把事实真相和盘托出。“喂,大夫,刚在我正在跟妈妈说,现在我一切都想起来了,这还是第一次。”
“关于那件自杀的事?”
“对。整整一天我都在回想那件突然发生的事情和每一个细节。我想其中有些情节也许很重要。”
格林韦看着黛安说,“我们回病房去说吧。”
他们回到病房,随手关上门,倾听马克补充他原先没有说到的细节。他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瞧着地板讲,但是说出真相,丢掉包袱,的确是一种解脱。他细细地讲着,从受到惊吓开始直到受严重创伤,象演剧一样,一幕幕、一场场痛苦的经历,但他出色地经受住了考验。他不时地停下来,搜索词语来表述印在他脑海深处的记忆。他不时地瞟格林韦一眼,但始终看不出他的表情变化。他又不时地看母亲一眼,但看不出她脸上有失望的神色。他所看到的是她作为母亲的关切。
当他讲到克利福德抓住他后的那一段经历时,他看得出他们都极紧张,简直坐不住了。
他忧虑的眼睛始终瞧着地面。他讲述那支手枪,黛安紧张得直舒气。当他说到砰的一声枪响、子弹从车窗穿出去时,格林韦摇摇头。他一边讲一边担心挨训斥,因为他昨晚撒了谎。然而他继续硬着头皮讲下去。很显然,他心中十分不安,深深地陷入了思索。
他把里基可能看到听到的一举一动,一点一滴都详详细细地讲了,但有一个细节瞒了下来,那就是克利福德的坦白。一瞬间,那疯子的话又在他脑海里回响,那么逼真:“离开这、这、这个世界,飘飘悠悠见上帝去。”
他讲完了。黛安坐在折叠床上,按摩着头部,抱怨说吃了安定片不舒服。格林韦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放过只言片语。“就这么多了,马克?”
“我不知道,现在就只能记起这么多。”他喃喃地说道,好像牙齿痛,吐字有困难。
“你真的进到车子里去过?”黛安闭着眼问道。
他指着微微肿起的左眼说,“你看这里,这就是我想逃出车子时被他一巴掌打的。挨打后好一阵子我头晕目眩,也许不省人事了,不过我也说不清楚。”
“你告诉我说,这是在学校里打架打的。”
“我不记得这样说过,妈妈。要是我这样说的话,嗯,也许是因为我当时被吓昏了头或是什么的。”真该死,又被谎言害苦了。
格林韦心中也存在怀疑,但他所关心的是怎样治好他的病人,而不是要责备马克。他轻轻地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墙壁。好久好久,谁也没有说话。
雷吉迟到了一个小时,向大家表示歉意。格林韦已结束一天的诊疗,离院回家。马克结结巴巴地给她们互相作了介绍。她和黛安握手时,满脸笑容、热情非凡。然后她跟黛安并排坐在床上,提了十来个与里基有关的问题。
黛安十分疲倦,又容易受伤害,能和这样的一个女人交谈实在受益不浅。于是她的话匣子打开了。她是重复了格林韦说的这样那样的话。然后她又告诉她很多事,不过这些事与马克、马克的这一经历以及联邦调查局部毫无关系。在说话的兴头上她竟忘了雷吉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雷吉带来了一袋即食的三明治和炸土豆片。马克将这些食品放在桌子上。桌子就在里基的床边,上面堆满了东西。然后他离开病房去取饮料。她们几乎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离开。
他在休息室买了两瓶饮料回来,途中没有遇到警察、记者或黑手党歹徒。两个女人正在深入洋谈麦克苏恩和特鲁曼想审问马克的事。雷吉把这一经过讲得有声有色,以至黛安对联邦调查局的看法除了不信任外再无其他选择。她们两个都感到震惊。在过去这么长的时间里,黛安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充满活力,生气勃勃。
杰克·南斯联合公司是一家办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公司,在广告上自诩为安全专家,但事实上它只不过拥有几个私人侦探而已。
杰克·南斯本人曾有前科,作案记录给人留下过深刻的印象。但十年来他成功地避免招惹麻烦。他的伙伴名叫卡尔·西森,是个有前科的重罪犯。他曾经办了个假冒的屋顶建材公司,进行惊人的诈骗活动。他们两个合伙专为有钱人干肮脏的勾当,日子混得挺不错。他们曾被一位富翁雇佣,折断了一个男孩子的双手,这男孩才十来岁,是那位富翁女儿的男朋友,仅仅因为他打了她一个耳光,就遭到此厄运。他们还为三两个浪荡公子毁掉计算机中的程序,而这些公子都是纨绔子弟。他们使用暴力毫无顾忌,他们多次狠揍一位商人,只因为他是他们委托人的竞争对手、抢了他们委托人的生意。他们还曾根据委托人的旨意,放火烧了委托人妻子和她情夫的市里的爱巢。
他们这一类的业务很有市场,在一部分人士中颇有名气,被称为两个非常险恶而办事干净利落的人。你一付钱,他们就为你干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且不留一丝痕迹。他们生意十分兴隆,每个委托人都是经人介绍慕名而来的。
天黑了。杰克·南斯正在杂乱拥挤的办公室里,这时他突然听到有人敲门。秘书已干完一天的活儿下班了。卡尔·西森正在跟踪一名盗保险箱的贼。那贼通过引诱和欺骗委托人的儿子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