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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一见薛明飞死无对证,就立刻想出了这么个栽赃的方法。”
“这番分析我倒是赞同。”周立玮接过话说,“而且这个方法确实很巧妙。当时的局面,不这么做,还真是没法收拾。弄得不好,寨主几十年积攒起来的威望便会毁于一旦。”
罗飞也是这么想的,他点点头,似乎在自言自语:“那他想要掩饰的是什么呢?”
“恶魔的复活呗。”岳东北翻着白眼,“薛明飞临死前的话你们又不是没听见。”
“这就不对了。这样的话,你的学术里可有一个大大的漏洞。”周立玮忽然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岳东北。
岳东北却似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什么漏洞,你说吧,我给你解答。”
“按照你的说法,这‘恶魔的力量’是和当年的李定国相依相存的,后来被封在血瓶中。现在由于血瓶被打破,这种力量又复活了。可它有什么理由在祢闳寨施虐呢?这些寨民都是李定国部属的后人,而且尊李定国为‘雨神’。”
“你难道忘了他们都是降兵的后代吗?”岳东北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答道,“李定国生前最不能容忍部属向敌人投降。所以他们虽然世代尊李定国为神,可李定国的阴灵却未必会因此而赦免他们。况且,这个姓白的……嘿嘿”
“姓白的怎么了?”罗飞见岳东北欲言又止,便追问了一句。
“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先祖应该就是李定国手下最得力的大将白文选。”岳东北说了两句,却又卖起了关子,“其他的就不多说了,因为只是我的个人臆测,作为一名学者,我必须找到更多的事实依据。”
罗飞对历史不熟,第一次听说“白文选”这个名字,不过他还是从岳东北的话里得到了一些启发,探着身子问道:“那么传说中李定国留在村寨中带领村民们叩拜‘雨神’的大将,会不会就是白文选?”
岳东北连连点头:“有可能,太有可能了!”
罗飞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然后伸手:“把相机再给我看看。”
周立玮把相机递到了罗飞手中。岳东北一共偷拍了六张照片,罗飞一张一张地仔细看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有时候他会把某个局部放大,钻研一番后又埋头思索。这个过程反复出现,开始他每次思索的时间很长,后来则越变越短。最终,他原本拧成一团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然后他笑着说道:“岳先生,我不认为白剑恶想要掩饰的东西是什么恶魔。即使向薛明飞临死前所说,恶魔真的存在,白剑恶也并不清楚恶魔是什么。他当时的眼神中,迷茫的情绪显然要远远超出惶恐。当然,我这么自信地反驳你的观点,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由于我已经了解了真正的答案,这个答案是在一些事实的基础上,根据合理的推测而得出的。”
岳东北挠了挠自己的秃脑袋,一本正经地看着罗飞,说道:“我很有兴趣听一听你的说法。”
“首先,我的分析立足于一个前题,那就是龙王庙里的‘雨神’绝不会自己流泪,更不会双眼泣血。岳先生,虽然你相信玄学,在很多地方我们会有分歧,但我们都生活在现代社会中,基本的生活常识应该是认同的吧。”罗飞首先说出了这么一段开场白。
岳东北“嗤”地一笑:“玄学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它研究的是那些我们尚不了解的领域,或者说是一些我们尚不了解的物质和生命的存在形态。它并不会违背基础科学所认同的物质规律。神像我们昨天都近距离的看过,只是一座石雕。如果石雕会哭泣,那不是玄学,那是江湖骗术!”
岳东北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态度坚决,颇有些出乎罗飞的意料。周立玮更是惊讶地看了看他:“哦?看来你倒也不是毫无理智。”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是一名学者。我是在研究李定国和传说中的‘恶魔力量’,这也是一门学问!可你们总拿我当江湖骗子。”岳东北正色说道,语气中深含不满。
罗飞释然一笑:“这样最好了,我们的思路可以有一个共同的出发点。现在我们都认同石雕不会自己哭泣,可上午又亲眼目睹了石雕眼中流出血液,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罗飞话中的潜台词已经非常明显,周立玮帮他说了出来:“有人在雕像上做了手脚。”
罗飞点点头:“不错。而且结合传说的情况来看,这个手脚在李定国派人建造雕像时就已经完成了。他在雕像中暗留机关,并把操控的方法告诉心腹大将。大将只要了解识别天象的本领,然后伺机控制机关,让‘雨神’在天将大雨时‘落泪’,从此寨民们必然对‘雨神’尊崇备至,李定国也就达到了他收服人心的目的。”
“如果这个传说中的心腹大将就是白文选,白剑恶又是白文选的后人,那他知道雕像的秘密也就顺理成章了。”周立玮结合罗飞此前的思路补充说。
岳东北也拍掌附和:“心腹大将就是白文选现在无从确定,但我却知道,李定国死后,带领一干降兵驻扎在祢闳寨的人正是白文选。这样看来,他的这个选择还是有目的的?”
“几百年过去了,白家的势力在祢闳寨长盛不衰,显然也不是偶然的事情。”罗飞没有直接回答岳东北的问题,只是意味深长地补充了这么一句。不过他的意思再明确不过:白文选在兵败后以祢闳寨为落脚点,正是因为他掌握了能操控寨民信仰的秘密,这个秘密在白家世代相传。在这个靠天吃饭的地方,白家也就一直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所以当这次祭拜出现了意外的情况后,白剑恶首先要掩盖的就是石像中的秘密。这是一个流传了数百年的神话,也是白家在祢闳寨的权力根基所在。”周立玮豁然开朗,叹道,“当时的情况如此被动,白剑恶还能在短时间内扭转乾坤,倒也难得。”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这种推断与事实相吻合,完全解释得通!我愿意接受。”岳东北颇为敬佩地看了罗飞一眼,然后又问道:“现在有趣的问题是,这一次祭拜,为什么雕像中会流出鲜血来?薛明飞的死又怎么解释呢?”
“首先我们得知道薛明飞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去龙王庙。”罗飞一边说,一边递出手中的相机,“你们看看香案左侧角落里那个破碎的陶罐,对它还有印象吗?”
果然,在这张拍摄的照片中,罗飞描述的地方有一只破碎的陶罐,在香案布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周立玮先想了起来:“对了,昨晚薛明飞来的时候,手里就提着这么个陶罐!”
罗飞赞同道:“你的记忆一点不错。当时我还以为这是薛明飞拿来的供品,特意多看了两眼。可是他并没有把陶罐放在香案上,为什么呢?你们把倍率放大,看看陶罐里装过什么。”
相机的显示屏被调出了碎陶罐的近景特写,在倾倒的罐口附近,隐隐看出仍有残留未干的水渍,周立玮和岳东北同时叫了起来:“水!”
罗飞笑了笑:“祭拜的前夜,薛明飞带来一罐水,这显然不是祭品,那会是干什么用的呢?”
“加水!给机关加水!”岳东北脱口而出,周立玮亦点头赞同。的确,不管怎样,要想让雕像流泪,机关中必须有水源才行。
罗飞想做进一步的补充说明,所以他紧接着又提出另一个问题:“你们觉得操控雕像流泪的开关会在什么地方?”
“这一点我之前就想到了。”周立玮答道,“应该就是在神像前的蒲团下方。白剑恶磕头时,就可以触动开关。”
“所以这个机关中,平时是不能有水的。否则寨民如果去叩拜雨神,便有可能露了陷。水只能在祭拜的前夜,由白剑恶的心腹偷偷加好,并且严厉禁止寨民们在祭拜前进入龙王庙。这一连串的布置可谓天衣无缝。薛明飞正是来做这件事的,所以白剑恶发现出了差错后,才会首先去找薛明飞。他的布置素来是天衣无缝的,”罗飞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只可惜昨天晚上,终于还是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话题终于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岳东北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罗飞。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薛明飞遭到了袭击。”罗飞摸着自己的下巴,边斟酌边说,“陶罐破了,袭击者将它藏到了香案下。然后袭击者在原本应该加水的机关中加入了血液,并且对机关进行了试验,这就解释了我们为什么会在神像的眼窝下看到已经干涸的血痕。”
岳东北和周立玮都默默点头,看来是认同罗飞的这些推测。
“那些是薛明飞的血吗?”岳东北紧跟着又问道。
“这个我就无法断定了。”罗飞转头看向周立玮,“周老师,你确定薛明飞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吗?”
“有一半的原因吧,并不是全部。”
周立玮的答案听起来有些费解,罗飞挑了挑自己的眉毛,以示迷惑。
“我的意思是,失血是造成他死亡的一个重要因素,但还有一个很直接的原因也不容忽视。”
“是什么?”
“惊吓!”周立玮解释说,“薛明飞来到龙王庙门口时,虽然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但还不致于立即毙命,求生的本能欲望仍然在支撑着他。可当他看到浑身血迹的‘雨神’像时,显然收到了极大的刺激,这种刺激使他的生存意志在瞬间崩溃了。准确一点形容,薛明飞的死亡,失血过多是生理基础,惊吓则是精神上的导火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罗飞用手指尖轻叩着自己的脑门,沉思了一会后,他目光一闪,“我有一些猜想,你们看看是否合理。薛明飞对自己的失血状况并不了解,但他受到了某种心理暗示:自己的血液已被‘雨神’吸走。他并不完全相信这暗示是真实的,所以他强撑着来到龙王庙,要看个究竟。当他发现雨神像果然流满了鲜血,想到这些血都是从自己身上吸走的,巨大的恐惧立刻将他击倒了。”
“这种猜想倒是和薛明飞临死前的言行非常吻合。按照这个猜想,薛明飞竟不知道自己失血,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岳东北看着罗飞,语气像是在反问。
罗飞依然把问题抛给了周立玮:“你仔细勘验过薛明飞的尸体,失血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周立玮露出无奈的表情:“我不知道。按理说这么大的失血量,身体上肯定会有严重的创伤。可我找遍死者的全身,连一个小伤口也没有发现。他身体里的血液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罗飞皱眉不语。薛明飞当时身无片缕,上上下下的情况一目了然,从外表看,确实是一切正常,更本不像受到过任何伤害。
岳东北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你们终于遇到无法解释的地方了。你们得承认,在这个世界中,仍有很多神秘的东西不为我们所知,那种力量,你们没有见过,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周立玮冷着脸看了岳东北一眼:“又是你的‘恶魔’理论吗?”
“是的。它复活了!它回来了!它要报仇!你们不记得薛明飞的话吗?浴血重生,多么具有象征意义的一幕!它不直接杀死薛明飞,就是要借薛明飞的嘴把这些说出来。在它展示可怕的力量之前,它首先要让人们感受到它的恐惧!”岳东北滔滔不绝地说着,脸上闪动着异样的兴奋。
“不……”罗飞却缓缓地摇着头:“不只是展示恐惧这么简单。这么做应该有着更明确的目的。”
“是什么样的目的呢……”周立玮的话音未落,忽听得门外脚步纷踏,随即小屋门被推开,吴群和赵立文领头,六七个精壮的男子一同涌了进来。
吴群等人突然到来,罗飞三人都多少显出了些惊讶。而且看对方的气势,这次来访似乎并不那么友好。
“我们白寨主想见见三位,请跟我们走一趟吧。”吴群上前一步,不冷不热地说道。他虽然用了个“请”字,但口吻却并不客气,毫无商量的余地。
罗飞泰然一笑:“正好,我们也有事情,想和寨主聊一聊。”说完,他首先站起了身。
周立玮也没有太大异议,跟着站起。岳东北倒是满脸的不情愿,可见到两个同伴都已如此,只能无可奈何的嘟囔了一句:“走吧走吧,要见我们,自己不来,这样的待客之道倒是少见。”
到了屋外,雨势已大,老王送来蓑帽,给罗飞三人带上。一行人在雨中穿寨而行,大约一刻钟后,眼前出现几间高屋,正间的门沿下一人负手而立,正是白剑恶。
此时吴群和另一个汉子来到罗飞身边,引着罗飞向西首一间偏屋走去。其他人又自动分成两拨,分别引领着周立玮和岳东北走向不同的屋子。
“什么意思?怎么要把我们分开?”岳东北首先觉察到不对,大声嚷嚷了起来,“这是干什么呢?”
“请不要见怪。”白剑恶淡淡说道,“我只是想和你们单独见面,分别问一些问题。”
罗飞原本也有些疑虑,听白剑恶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对我们心存芥蒂,想要隔离审查一番。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今天却要面对别人的“审问”,他不免有些哑然失笑的感觉。
“按他们说的做吧,不要想太多。一会白寨主问什么,我们照实回答就行。”罗飞对两个同伴嘱咐了两句后,跟着吴群坦然进入了西屋中。
岳东北被赵立文和另一个汉子带到了东首的偏屋,周立玮则直接去了白剑恶所在的正屋。一群人分三拨散尽,屋外变得空空荡荡,唯有雨势越来越是滂沱。
西屋内,罗飞静坐等待。吴群二人也不和他说话,只自顾自地守在门口。罗飞乐得有个清静,正好集中精神思索那些尚未想通的问题。
过了约二十分钟,只见白剑恶从正屋出来,走进了岳东北所在的东屋。看来他已经结束了和周立玮的交谈,而罗飞,却被他排在了最后一个。
罗飞注意到白剑恶进了哪个屋,原本守在屋子里的寨民便会退出来。很显然,白剑恶对交谈的私密性非常重视,这至少能够说明,他确实隐藏着某些不能让寨民们知晓的秘密。
又过了约二十分钟,白剑恶与出了东屋,来到了罗飞所在的西屋内。
不待寨主吩咐,吴群二人很自觉地便退出了屋子,并将屋门从外面关好。
白剑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在罗飞对面坐下,然后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一言不发。
罗飞知道这是一种试探,很多时候,目光的交流比语言能传递出更多的信息。他没有转移视线,但也没有展露过多的锋芒。他只是用柔和诚恳的目光和白剑恶对视着,显示出自己并不带有任何的敌意。
终于,白剑恶开口了:“你说过,你是一个警察?”
罗飞点点头:“我姓罗,我叫罗飞,我来自龙州。”
“我世世代代生活在这个山寨里。我对外面的世界没什么兴趣。”白剑恶直言不讳地说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到祢闳寨来干什么?”
罗飞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希望能用简单的话语把事情说明白。然后他开始解释:“我在调查一个案子,这案子非常奇怪,我现在并没有太多的头绪。案子里有一个很关键的人物,他大约一年前曾去过‘恐怖谷’,正是这趟旅程引发了一连串难以解释的事情。因此我们准备去‘恐怖谷’追寻相关的线索。祢闳寨是我们的必经之地,其实一年前那个人也曾经在祢闳寨逗留,这是他的照片,不知道白寨主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白剑恶沉默了一会,从他的表情看来,他应该是接受了罗飞的解释。不过他并没有去接罗飞递过来的照片,大概地瞟了一眼后,他便摇着头说道:“我对这些过路客从来不关心,你应该去问问老王,如果他确实在村寨中住过,那十有八九是在老王家中。”
罗飞收起照片:“你说得不错,老王已经向我证实,这个人正是从他家出发前往‘恐怖谷’的。”
白剑恶的神色比刚进门时已平和了很多:“我刚才已经询问过你的两个朋友,你们的说法是一致的,看来我没有理由再怀疑什么。刚才请你们过来,包括上午在龙王庙前,如果有无礼的地方,还希望罗警官不要放在心上。”
罗飞心中暗想:现在该是我进攻的时候了。于是他大度地笑了笑,说:“可以理解。上午发生了那样不寻常的事情,换作是我,也会非常紧张的。只是白寨主的思路有些问题,我们刚刚来到山寨,和白寨主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根本没必要去做那些事情。”
罗飞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但眼神中却突然精光闪动,变得犀利无比。白剑恶被这眼神刺中,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警觉地问道:“做哪些事情?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寨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说话不妨坦诚些,不需要有所隐瞒。”罗飞忽然严肃起来,“雨神像中有什么秘密,那是你们寨子内部的事情。我并不关心,更没有必要去戳破什么。我们心中各自都有难解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