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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寨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说话不妨坦诚些,不需要有所隐瞒。”罗飞忽然严肃起来,“雨神像中有什么秘密,那是你们寨子内部的事情。我并不关心,更没有必要去戳破什么。我们心中各自都有难解的谜团,互相交流一下所了解的事情,应该对双方都有好处。”
白剑恶怔怔地看着罗飞,片刻之后,他才“嘿”地一笑,然后说道:“罗警官不但是个明白人,还是个爽快人。好吧,那你先说,你了解什么?你又想知道些什么?”
罗飞懒得再绕圈子,话语直入要害:“薛明飞的死,根本不是因为昨晚冒犯了‘雨神’。是有人害死了他,而且依我看,这个人的矛头是对向你的。他不仅知道雨神像的秘密,而且还苦心积虑,在如此重要的祭拜典礼上,给了你沉重的一击。”
白剑恶咬起牙,额头上隐隐泛起青筋。回忆起上午的那一幕,他现在仍心有余悸。如果不是自己随机应变,让倒霉的薛明飞背了黑锅,当时的场面还真不知该如何收拾。不过他很快压住情绪,开始专注地打量起坐在对面的那个人。
在龙王庙前的广场上第一眼见到罗飞时,白剑恶便感觉到此人非同寻常。但没想到他的洞察力竟然如此敏锐,短短半天的时间,便已看透了这么多事情。如果这样一个人成为自己的对手,那确实是非常可怕的!
不过现在,他也许倒可以帮一些忙呢。白剑恶这样想着,也不再掩饰什么,直接开口问道:“那依罗警官看,这个人会是谁呢?”
“应该是寨子里的人,你可以想想,如果雨神像的秘密被揭开,受益最大的人会是谁?”
出乎罗飞的意料,白剑恶断然否定了他的猜测:“不,不会是寨子里的人!我的寨民没人敢挑战我的权威,而且,除了薛明飞之外,村寨中所有的人上午都在祭拜现场,他们怎么可能去遥控薛明飞的行动呢?”
“所有人都在?”罗飞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一点他确实没想到。如此看来,袭击薛明飞的还真不应该是祢闳寨的村民。
难怪白剑恶会对已方三人产生怀疑,可这件事又绝对不是我们干的呀?罗飞在心中寻思了片刻,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这寨子里还有没有其他外人?”
“我刚派人查点过。现在除了你们三个,还有一个小伙子。不过他是今天中午刚刚到达的,这个有陪他前来的县城向导作证,绝对不会错。所以也没有必要怀疑他。”
罗飞苦笑了一下:“那还会是谁呢?”
白剑恶此时显得更为迷茫,忽然,他喃喃自语了一句:“难道真会有什么‘恶魔’?”
“恶魔?”罗飞诧异地看着白剑恶,“你也相信‘恶魔’的说法?”
白剑恶回过神来,他尴尬地笑了一下,用手指指东屋的方向:“关于‘恶魔’的所有说法,我都是刚刚听你那个朋友说的。”
罗飞无奈地摇摇头,其实很容易想到,以岳东北的脾气,刚才肯定是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地所谓学术给白剑恶灌输了一遍。
“那你对他的那套理论怎么看?”罗飞问道。
白剑恶犹豫了片刻,然后说:“我还真是第一次知道李定国居然就是哈摩族人所说的‘恶魔’。我们祢闳寨世代奉李定国为‘尊神’,自然和‘恶魔’的说法截然对立。”
罗飞“嗯”了一声,忽然又想到另外一个疑问:“薛明飞临死的时候说过‘恶魔复活’之类的话,你没有觉得奇怪吗?”
“当时是很奇怪。”白剑恶斟酌着说道,“不过近一年来有些哈摩族人逃出丛林,经过村寨时,说起过‘恐怖谷’中‘恶魔复活’的事情。寨民们也曾把这当成闲时的话题。虽然详情没人知道,但不排除有人利用这些传说,故意布下迷阵。”
罗飞正在琢磨这样的分析是否有漏洞,却听白剑恶话锋一转:“好了,罗警官,你一直在试图帮我解决难题,现在说说吧,你从中还想知道些什么?”
罗飞笑了笑:“我倒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可能是警察的天性吧,这里虽不属我管辖,但出了这种离奇的命案,我还是很想查个明白。另外,坦白的说,我也很想和白寨主有良好的关系,眼前一些事情难免会请你帮忙。”
“哦,哪些事?”
罗飞直言:“我们很快会出发去恐怖谷,到时我们需要一个懂得哈摩语言的向导,还请白寨主帮忙物色。一定要是最得力的人选,价钱什么的都好说。”
“这个没问题。”白剑恶一口答应了下来,随即他起身离位,打开屋门走了出去,在门外等待的吴群等人立刻恭敬地面向他站了过来。
“好了,送这几位客人回去吧!”白剑恶大声吩咐着,吴群等人不敢怠慢,连忙备好雨具,把罗飞三人分别从屋中请了出来。
众人正要离去时,白剑恶忽然又抬了抬手:“等一等。”
罗飞三人回过头,不知道又有什么事。
“罗警官,你不是要请向导吗?”白剑恶说道,“我已经想好了人选。”
罗飞笑问:“是吗?谁?他人在哪里?”
白剑恶正色道:“就在你面前。我,白剑恶!”
罗飞三人面面相觑,不光是他们,寨民们也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白剑恶却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论智慧,论勇气,祢闳寨谁比得了我?所以要去恐怖谷,我就是最好的向导。而且我还会带上两个助手,吴群、赵立文,你们到时候和我一起去。”
周立玮意味深长地看着白剑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样的话,我们可是雇佣关系。白寨主,说得难听点,你可就成了我们的仆人。”
“放心吧。”白剑恶认真地回答,“我知道怎样成为一个称职的向导。我们各自准备一下,三天后出发!”
“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三天后前往恐怖谷。”周立玮的神情也严肃起来,显出了些教授的派头,“定下计划后,可就不能反悔了!”
白剑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然点点头,然后便退回了屋内。
“三位请放心吧。我们寨主答应过别人的事情,从来没有失信过。你们只要在住处耐心等待就行!”吴群一边说,一边走到头前,摆出了引路的姿态。
祢闳寨并不算大,罗飞三人来回走过几趟,对寨内的路径已大概熟悉。他们婉拒了吴群等人相送,自行向着老王家走去。
“哈哈,这个姓白的肯定是相信了我的理论。”走出没有多远,岳东北便得意洋洋地自夸起来,“你们想,他一个堂堂寨主,怎么会愿意做我们的向导呢?他的真正目的,也是为了揭开‘恐怖谷’中‘恶魔’的秘密!”
周立玮不置可否地看了岳东北一眼,然后转而去咨询罗飞的意见:“罗警官,你怎么看?”
“他的这个举动倒确实有些奇怪。”罗飞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先不管他有没有别的目的吧,这个人确实智勇双全,有他陪我们一起前往恐怖谷,总是有益无害的事情。”
周立玮点点头,岳东北则在一旁“嘿嘿”干笑了两声。三人良久都没有再说话,似乎各自在沿着自己的思维揣摩着什么。
雨是越下越大,沿途经过村寨中的住户时,人们脸上都是喜形于色,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歌颂雨神的慈悲,夸赞寨主的英明。在他们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恶魔’来袭的气氛。是的,他们深信薛明飞的死是雨神对冒犯者的惩罚,谁也不会把世代敬奉的“尊神”和“恶魔”两个字联想在一起。
早晨还干涸见底的河床现在已经有了涓涓的细流。这孕育生命的水正滋润着祢闳寨饥渴的大地。雨花在天空中飞舞,不时有水点突破蓑笠的遮拦,落在罗飞裸露的面庞上,带来丝丝凉意。虽然时值盛夏,但这凉意还是让罗飞觉得很不舒服,他心里似乎怪怪的,有一种难以名述的不良预感。
当然,他现在还不知道,三百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同样的一场大雨,曾引发过怎样一场充满悲欢血泪的故事。
这故事是否至今仍没有结束?
或者,这只是一场早已注定的善恶轮回?
三人一路冒雨而行,由于雨大,沿途极少见到外出活动的寨民。眼看离老王家已不过半里之遥,忽见山间小路上,正有一人迎面走来。
此人埋着头,步履极快,片刻后便已来到了三人面前。只见他身穿一件黑色的户外防雨服,连衣的帽子翻罩在头上,帽沿低低垂下。似乎是害怕雨水溅落的脸上,他的右手紧攥着雨帽的下端,这样他的一张脸除了眼睛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裸露在外的部位了。
罗飞三人的目光起刷刷地聚在此人的身上。看他的打扮,显然不是当地的寨民。罗飞想起白剑恶说过寨子里中午新到一个客人,料想便是他了。同在异乡为客,罗飞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想同对方打个招呼。
可那人却脚步匆匆,不等罗飞开口,他已一侧身,从三人的间逢中钻了过去。因道路狭窄,半个身子还与躲避不及的岳东北撞在了一起。
“着什么急啊?这么大雨,蹭了人一身的水!”岳东北不满地抱怨起来。
那人略一迟疑,低声说了句:“对不起。”随即又迈开脚步,向着小路远端而去,竟似要刻意躲着他们一般。
“什么人啊?怎么有些神神叨叨的?”周立玮看着那男子渐行渐远的背影,略带迷惑地说道。
“白剑恶说刚来了一个客人,中午到的,有可能是这个人。”罗飞的语气并不是很肯定,“难道他也住在老王家里了?”
“得了得了,管他呢。赶紧走吧,这雨大的。”岳东北不耐烦地催促着。
眼见那男子的背影已消失在一片雨幕中,三人转过身,继续向着不远处的老王家而去。
刚回到屋中,老王便跟了进来,说道:“有个客人来找过你们,刚刚走了不久。”
“找我们?”罗飞立刻想到了在路上遇见的神秘男子,“是不是一个穿黑色衣服,帽子把脸遮住的人?”
“对。”
“他说有什么事吗?”
老王摇摇头:“没说。”
“那他呆了多久?”
“约摸一刻钟吧。”罗飞问什么,老王便回答什么,似乎连一句废话都不愿多说。
罗飞的目光在屋内上上下下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地面上,那里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看得出有人刚在屋中来回走动过。
“那个人进我们屋了?”罗飞警觉地问道。因为并未携带贵重的物品,又有老王照看着,所以三人离去的时候没有锁门。
老王被罗飞的神态搞得有些惶恐,他愣了一下,然后解释说:“我……我以为你们认识的。”
“行啦行啦,不认识也没关系,反正我们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好偷。”岳东北大大咧咧地在床位上坐下,两脚一错,把鞋子蹬了下来,“嗬,你们看看,又是泥又是水的,里外都湿透了!”
老王上前把岳东北脱下的鞋拣了起来:“你们都把鞋给我,我给你们放到灶房的炕上烘一烘去。”
罗飞笑着说了声“谢谢”,和周立玮一道坐下把鞋脱了,心想:“这老王不太爱说话,干活倒是主动勤快。”
老王把三双湿鞋拿走,又取来拖鞋给三人换脚,然后才退了出去,开始忙碌众人的晚饭。
“你们说刚才那个人到底来干什么的?如果来找我们有事,刚才在路上遇见的时候,怎么又什么都不说?”周立玮还在惦记那个神秘的男子,想来想去,终于又忍不住问了起来。
“罗警官不是说了吗?就是个新来的游客。”岳东北把自己摆倒在床上,懒洋洋地说道,“他来找我们,可也不一定认识我们啊。也许是想和我们搭伴同行?嘿嘿,他可不知道,我们是要往‘恐怖谷’去的。”
“这事是有些奇怪。我们的装束气质和当地人有明显的区别,按理说他至少该停下来询问一下,如此来去匆匆……”罗飞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算了,先不想那么多了,等明天打听到他的住处,直接过去拜访一下。”
(14)夜约
因为今天起得很早,三人此时都感到颇为疲倦。换去湿衣服后,纷纷躺在炕上准备小憩片刻。谁知这一躺倒,竟沉沉地睡了过去。等罗飞第一个醒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他看看手表,快到晚上八点了。
屋外仍是雨声淅沥。经过这一觉,倦意大解,腹中的饥虫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罗飞来到屋门口,直喊了一声老王,老王便及时地赶了过来,这次不待罗飞开口,他已主动说道:“醒了?晚饭早就做好了,看你们睡着,就没叫你们。”
此时周立玮和岳东北也醒了过来,三人齐声叫好,下床跟着老王向主屋走去。
晚饭是热腾腾的番薯粥,老王又炒了几个鸡蛋,此外还有两三样山间野菜,虽不丰盛,倒也清爽可口。罗飞三人狼吞虎咽之余,免不了夸赞几句。主人已提前吃完,此时陪在一旁满脸憨笑,客人吃得香甜,他自己也分外高兴。
忽然,周立玮手里的碗筷停在了半空,然后他皱起眉头,也不说话,只是双眼在屋子里警惕地四下巡视着。
“怎么了?”罗飞见他举止怪异,很自然地问了一句。
周立玮收回目光,但表情仍显得有些疑虑。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幽幽地说道,“似乎有一种被窥伺的感觉。”
周立玮这么一说,罗飞和岳东北也无心吃东西了。抬眼四望,幽暗的烛光昏黄摇曳,屋角忽明忽暗,的确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就在大家都不说话,沉寂无声的时候,忽然窗户“喀”地一响,竟自己往里打开了。众人同时一惊,岳东北更是怪叫起来:“谁?”
窗外是一片黑暗的世界,除了风雨声之外,似乎再没有其他动静了。
老王走到窗前,探头往外看了片刻,似乎是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两句:“没什么……是风刮的……”然后他关上窗户,对罗飞三人说道:“你们先吃着吧,我再上外面看看去。”
看来只是一场虚惊,罗飞三人重新拿起碗筷,不过这晚餐的气氛,却因此大大地打了折扣。
老王已走到屋门边,突然又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真的要去‘恐怖谷’?”
相处已超过一天,这还是老王第一次主动向他们提问。罗飞微笑着点头:“是。”
老王重重地叹了口气,埋头向屋外走去。
“那个地方,真的是不太平啊!”片刻之后,他的这句感叹才从黑暗的雨幕中传来。
罗飞三人面面相觑,想象着即将到来的旅程,其中的凶吉坎坷,现在又有谁能够预料得到呢?
位于雨林的边缘,山寨中最不缺少的资源恐怕就是柴禾了。因此寨民们灶房里的火种一般的都是不熄灭的。即使在夜间,炉膛里也会塞上几根半燃的木炭,以免去早起引火的麻烦。
老王临睡前把罗飞三人的湿鞋码在炉膛口,借着炉温烘烤。天亮后他去取鞋时,却发现出了点小小的意外:有一只鞋的鞋底居然被木炭灼穿了。
老王对自己的这个失误极为内疚,他一脸沮丧地把鞋捧到了西屋,说明情况后讷讷地站在一边,一副听候发落的可怜模样。
经辨认,被烤坏的那只鞋是周立玮的。他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老王计较,反而大度地宽慰对方说:“没关系,这鞋已经穿了很多年,原本就该扔了。”
“还能穿呢,好好的鞋,被我糟蹋了。我还特意把木炭尽量往里拨了,谁知道还是有一块拉在了炉膛口。”老王深为惋惜地说道,看起来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哎呀老王,真的没事。”周立玮一边说,一边拉过自己的行礼包,从里面翻出一双崭新的登山鞋来,“你看,我还带着一双新鞋,准备进丛林之前换上,现在不过提前让它发挥作用了。”
见周立玮这么说了,老王才稍稍宽下心来:“你们先洗洗,我这就去预备早饭。”
吃完早饭,罗飞征询周立玮和岳东北两人的意见:“我想去会会昨天来找我们的那个人,你们有兴趣吗?”
周立玮笑了笑:“素不相识的,一下子去三个人会不会吓着对方?其实我倒是计划往白剑恶那里走一趟,督促他尽快开始筹备。”
罗飞点点头:“分头行动也好,倒是没必要都拴在一块。岳先生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哪也不去。”岳东北懒洋洋地说道,“过两天就得进林子了,我得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休息,养精蓄锐。”
罗飞和周立玮也不勉强,他们原本和岳东北也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甚至有些乐得少了一个总是喋喋不休的话篓子。
稍事休息之后,罗飞先行出发。此时雨仍未停,不过雨势比起昨日要小了很多。罗飞略微打听了一下,很快得知新来的客人住在寨子偏北的孙头家。
一路找到了目的地,其间并没有费太大的周折。但不巧的是,那个客人却在罗飞到来前十分钟左右独自出去了。
房主老孙也不知道那人去了哪里,何时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