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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晓华把玻璃盒拿起来展示了一下,笑容可掬地说道:“罗警官,你们俩就是为了它而来的吧?这几个月来,我在它上面可费了不少心呢。”
“我可以看一看吗?”周立玮走上前,指着盒子说道。他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神秘的瓶子,目光专注而锐利。
“请随意。”朱晓华大大方方地把盒子递了过来,“这个东西是看不坏的。它用一种非常特殊的材料制成,极为坚固,即使被子弹击中过,也只是裂了一条缝而已。我们把它放在玻璃盒子里,完全是为了存放时的方便。”
周立玮把盒子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果然,瓶子仅在子弹击中处出现了凹塘和裂纹,整天形状仍然保持着圆润的纺锤形,并且闪烁着一种黝黑的神秘光泽。从外形上来看,这的确和岳东北留下的复印纸上的那个瓶子是一模一样的。
“如果我判断的没错,您的研究应该是有所成果了吧?”在周立玮蹙眉思索的工夫,罗飞对朱晓华说道,对方看起来是个直肠子的人,心中的喜怒哀乐全都能在脸上看个清清楚楚。
“是的。”朱晓华兴奋地回答,“这是一件非常难得的文物。从时间上看,它应该是制造于三四百年之前。”
罗飞和周立玮对视了一眼,这个时间和岳东北的叙述是吻合的。
朱晓华没有注意到听者的反应,自顾自往下说着:“它在很多领域都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这些领域包括历史、文化、民族,乃至巫术、铸造等等。如果不是因为你的那一枪,它真可算得上是近年来最激动人心的考古发现了。”
朱晓华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中的遗憾之情是显而易见的。罗飞受到他的感染,禁不住有些愧疚:“当时事发突然,我仓促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瓶子出现了破损,确实非常可惜。”
朱晓华不以为然地摇起了头:“不,不,破损倒是其次。其实这瓶子只是一个容器,它里面盛放的东西才是最值得关注的。嘿嘿,来自数百年前的高度保鲜的人体血液,这将在医学、考古、生物等领域引起多大的震动啊!”
虽然亲眼见到过从瓶子里渗出的“鲜血”,但终于从专家口中得到印证,罗飞心中还是多少有些震愕:“是吗?那些鲜红的液体真的就是血液吗?那又怎么可能保存到现在呢?”
“这就是这个瓶子的神奇之处了。它的材质和铸造方法也许将成为不解之谜。但可以确定的是,瓶子铸造完成后,形成了一个完全密闭的真空,具有极好的保鲜功能。当然,瓶子破损后,这种功能也就完全丧失了。你们把瓶子送到我手中的时候,又耽误了一段时间,那些血液早已留尽干涸,各方面的价值都大打折扣了!”
“可为什么要把血液封存在瓶子里?难道这血液里会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罗飞把缅甸男子的表现和龙州市新近发生的奇怪病例联系在一起,很自然地产生了一些猜测:难道是血液里含有古代的致病物质?可他随即又自己摇了摇头,这个猜测在很多地方是说不通的,最简单的一点:自己是龙州第一个接触到血液的人,可直到现在仍平安无事。
“可怕的东西?”朱晓华笑着回答,“不,没有那么玄妙,我们并不是在讨论一部科幻小说。这些血液就是普普通通的人血,除了年头长一点,和你我血管中流淌着的液体并没有什么两样。至于它为什么会被封存在瓶子里?呵呵,这个问题也曾困扰了我很久。我花了将两个多月的时间,翻遍了各种资料、野史甚至是民间传说,最后终于找到了答案。”
罗飞和周立玮此时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朱晓华。朱晓华对从他们的反应中获得了强烈的满足感,他得意地舔舔嘴唇,接着说道:“这种行为和某些民族流传的巫术有关,严格说起来,应该算是一种诅咒。”
“诅咒?”罗飞挑了挑眉头,用期待的目光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是的,诅咒。”朱晓华用力点点头,说话的神态像是在举行正式的讲座一般,“在我国西南边境的一些少数民族,包括东南亚某些小国,当地居民会有这样一种迷信的认识:人在死了以后,他全身的肉体、血液、毛发等等,必须全部回归尘土,这样才能够获得投生转世的机会。”
“哦。”罗飞的目光闪动了一下,顺着朱晓华的思路猜测着说道,“如果把某个死人的血液封存在这个瓶子里,不见天日,那这个人也就永远不可能超生?”
“对,他的灵魂将永远飘荡阴阳两界之间,无所依托。当然,这只是迷信的说法。”
“的确是很恶毒的诅咒。不过,这样的方法,在历史上似乎并不多见?”罗飞根据“血瓶”的稀有性作出了这个判断。
“这有两个原因。”朱晓华解释说,“其一是‘血瓶’的制作非常困难,方法只在某些少数民族的祭司中世代相传,其二这种诅咒因为太过邪恶,是被严格禁止的。只有在非常极端的情况下,得到部落首领的允许才会使用。”
“比如说,整个部落对某个人的极端憎恨?”
“这是一种情况,另一种情况则是对某人极端的恐惧。”
“极端的恐惧?”罗飞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这些民族信奉宿命论的观点。人的生生世世是有恩怨相报的,如果某个人生前非常凶恶,人们会害怕他投胎转世后继续为害,也有可能在他死后对其加以诅咒。”
“嗯。”罗飞点点头,朱晓华帮他揭示了与“血瓶”有关的诸多奥秘,但他还有一个关键性的疑问需要对方解答,“那这个瓶子里装着的,究竟是谁的血液?”
朱晓华撇撇嘴,无奈地失笑:“这我就无法回答你了。你只是送来了这么一个瓶子,并没有任何其他的线索。”
罗飞也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问题有些强人所难,他犹豫了片刻后,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李定国这个人。”
“李定国?”朱晓华愣了一下,“知道啊,是明末的抗清将领吧?”
“有人认为,这个血瓶可能和李定国有关。”
“谁说的?”朱晓华首先关心这个问题。
对于岳东北,罗飞觉得颇有些难以措辞,踌躇片刻后,才说道:“一个……专门研究历史的人。”
“我也研究过大量的历史,怎么从来没有过类似的发现?”朱晓华立刻提出了质疑。
“他自称是研究了缅甸的史书。”周立玮此时终于忍不住说道,“可我认为,他根本就是一个江湖骗子。”
面对朱晓华询问的目光,罗飞把不久前岳东北的那套理论原原本本地转述了一遍。
“荒谬,无稽之谈!” 朱晓华听得连连摇头,随后,他似乎想到什么,诧异地问道,“罗警官,你怎么认同这样的说法呢?周教授,关于你,我也早有疑惑,你是研究精神医学的,为什么也跑到我这里来了。”
罗飞苦笑了一下,向朱晓华讲述了这几天来龙州市诡异的病案经过。
朱晓华平时忙于钻研,与外界的接触很少,竟是第一次听说这起事件。他惊讶地张大了嘴,沉默良久后,突然说道:“这一切肯定是人为的阴谋!那个岳东北,我认为他非常的可疑!”
周立玮收缩目光看着罗飞,显然,他非常赞同朱晓华的观点。
(9)恶魔的力量
朱晓华的办公室此时静悄悄的,两个在各自领域有着显赫声名的学者全都默不作声地看着罗飞。这个刑警身上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气质,尤其是他的双眼,常能射出一种极具穿透力的光芒。在如此诡谲离奇的事件面前,也许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揭开重重迷雾,让真相暴露在阳光下吧?
不过在这个瞬间,罗飞的目光中却也现出了深深的迷离。他看着桌上的那个血瓶,思维却在一个异常广阔的时空中来回穿梭:南明的云南,八月的龙州,数百年前的将领,神秘的男子,狂妄的玄学家……这些原本毫不相干的元素,现在却被这个横空出现的小小血瓶联系在了一起。罗飞努力想要顺出更加清晰的脉络,把这些杂乱的头绪规成整齐的一绺,但这项工作是如此的艰难。半晌之后,他终于摇了摇头,似乎是暂时放弃了。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明亮起来,这表示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实状态中。
“我给岳东北打个电话。”罗飞一边说,一边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电话很快便接通了。
“我是罗飞……我们找到了血瓶……现在文物鉴定中心。”罗飞与对方的通话非常简短,挂断手机之后,他看着朱晓华和周立玮二人,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他马上就过来。他听起来非常地激动。”
果然,三个人等了不到半个小时,岳东北已经出现在了办公室的门口。他甚至顾不上打个招呼,便挺着大肚子匆匆地闯了进来。见到他的模样,朱晓华和周立玮才明白“非常地激动”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这个矮胖男子光溜溜的头颅已经完全涨成了紫红色,他双目圆睁,口鼻中急促地喘着粗气。显然刚刚经历过剧烈的运动,他满脸都挂着硕大的汗珠。此时虽然已赶到了目的地,但他却丝毫没有要擦拭一下的意思。
“血瓶!血瓶在哪里?”岳东北很没有礼貌地大声嚷嚷着,语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屋内三人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他的目光已经锁定了桌上的那个目标。随即,他那肥硕的身躯爆发出令人惊讶的迅捷,几乎只是一瞬间,他就跳到了桌旁,一把将那个玻璃盒子攥在了手中。
朱晓华瞪着眼睛看着岳东北,对他这种无视主人存在的行为颇为不满。可岳东北却毫不在意,他用近乎痴迷的目光看着盒子里的那个血瓶,胸口剧烈起伏,激动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片刻之后,他才略微平定了一些,用胖乎乎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玻璃盒壁,唏嘘着说道:“血瓶,真的是血瓶!我这么多年的研究,终于得到了实物的印证!”
说完这句话,他抬起头来环视着罗飞等人,竟是满脸的沧桑感慨,眼角甚至还泛起了泪花。
罗飞心中蓦地一怔,对方如此的表现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周立玮和朱晓华也露出讶然的表情,敌意散去了不少。
“它真的是破了。原来它就在龙州!难怪恶魔会出现在龙州!可是,这里面原本是装着什么呢?”岳东北说最后一句话时,原本的激动变成了深深的迷惑和遗憾。
朱晓华看了罗飞一眼,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告诉对方。
岳东北捕捉到了这个细节,立刻惊喜地叫了起来:“你知道答案!请你赶快告诉我吧!”
见朱晓华仍然皱起眉头犹豫着,岳东北板起脸,振振有辞地说道:“你应该告诉我!我们都是学者,我们在共同解开一个秘密,此时,你不该有任何的隐瞒!”
朱晓华轻轻笑了一下,显然对岳东北的“学者”身份颇不以为然。
罗飞出于某种考虑,对朱晓华点了点头,朱晓华这才把血瓶的相关秘密向岳东北讲了一遍。
岳东北瞪大眼睛仔细听完,兴奋地赞道:“是的!是这样的!非常的合理!与我所掌握的资料毫无冲突,难怪缅甸人的记载中会称它为‘血瓶’,几乎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称呼了!”
他把两手来回地搓动了好几下,然后又转头看向罗飞:“那这个血瓶为什么会出现在龙州呢?罗警官,这个问题多半得你来回答我吧。”
罗飞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然后开始讲述血瓶出现的前后经过。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紧盯着岳东北的双眼,对方任何细微的心理波动都难以逃脱过他敏锐的目光。
岳东北毫不顾忌地和罗飞对视着,他眼神中跳动着的情绪,除了兴奋,还是兴奋。罗飞的讲述刚刚完毕,他已经急不可耐地开始发表自己的观点:“是的,这样的话,一切都可以说通了。你们现在肯定很迷惑吧?哈哈,我能够解答你们所有的问题!”
看着他那副张扬的模样,周立玮和朱晓华都皱起了眉头,罗飞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就请你说说看吧。”
即使没有罗飞的邀请,岳东北也无法停下自己的嘴巴了。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当年哈摩族、清兵以及缅甸人合谋杀死了李定国。由于畏惧李定国恐怖的恶魔力量,哈摩族的祭司将李定国的血液封存在了血瓶里,使其永世无法超升。而那个年轻人,他在我的指点下找到了那个血瓶,并把它卖到了龙州。而打破血瓶的那个人,居然是你,罗警官!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你当时肯定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你打开了潘多拉的瓶子!你放出了恶魔!被封存多年的邪恶力量复活了,龙州因此而遭受劫难!哈哈,真有趣,你还在追查凶手,始作俑者就是你自己!”岳东北一口气说完上述的话语,讲到最后的得意处,还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怪笑了两声。
罗飞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的表演,那些肆无忌惮的话语似乎并未引起他的不悦。一旁的周朱二人却早已对岳东北冷眼而视。
“你们不相信我的话,是吗?”岳东北早已见惯了类似的冷遇,而今天,他却有充足的理由要反击一把。他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两声,提高嗓门说道,“你们以科学家自居,当然不愿接受我的观点。可是你们能提出一个更好的解释吗?关于龙州的诡异事件、关于那个血瓶!哈哈,你们根本是毫无头绪!事实正在一步一步地验证着我的理论。如果以前你们这些人是不屑于接受我的观点,那么现在,你们是不敢接受我的观点。因为你们已经败在了我的面前。可笑,你们这些号称捍卫真理的人,却连正视事实的勇气都没有。
“事实?我倒是觉得这更像是某些人刻意经营的一个骗局,或者说,一场阴谋。”周立玮此时终于忍耐不住,严肃地驳斥道。
“你是说我在作假?”岳东北看起来被激怒了,额头上青筋凸起,“我是一个学者,我有着严谨的治学态度!我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是以史料或事实为依据的。你这么说,对我完全是一种人生攻击!骗局?阴谋?这恐怕是你们这些无条件信奉科学的人才会惯用的恶心手段吧?”
“行了,现在不是互相攻击的时候。”罗飞挥了一下手,果断地给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叫了暂停,然后他把话题重新引向自己所关心的正途:“那个去寻找血瓶的年轻人,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是抱着怎样的目的?”
“我已经说过一次了,我对他并不了解,我们只是通过网络认识的。”岳东北撇了撇嘴,似乎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他相信我的理论,有着出色的丛林生存技能,对血瓶的秘密充满了好奇心,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他的身份,我猜他是个探险家吧?目的,现在看来,似乎他就是冲着钱去的。”
“难道他连名字也没有留下吗?”
“这我倒是问过他,当时他的回答比较奇怪。”岳东北想起了什么,用手挠了挠自己光秃秃的脑袋。
罗飞立刻追问:“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了八个字:‘百家姓中,排行为周’。”说到这里,岳东北抬眼看看周立玮,不怀好意地挑衅了一句,“周大教授,他倒和你还是本家呢。”
周立玮蓦地一愣:“他说他也姓周?”岳东北的挑衅似乎有了效果,他的神情显得颇为迷惑。
罗飞也略皱起眉头,低声沉吟:“‘百家姓中,排行为周’?”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他努力去揣摩说话人当时的心态和隐义,但一时也摸不出什么头绪,只好继续追问,“只是这一句吗?没有其他上下文?”
“没有。”岳东北晃着他的圆脑袋,“其实,我们在现实中只见过一次面。而且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讨论对李定国的相关研究。我们聊得非常投机,根本无暇顾忌其他无聊的话题。”
“讨论?”罗飞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关键词语,“就是说他对李定国原本也有研究?”
“是的。不过他之前的研究基本上只是浮于表面的。”说到这个话题,岳东北脸上掩饰不住得意的神色,“可以想象,当他在网上看到我那些深及隐秘的理论时,该是怎样一种震撼的心情!所以他立即和我取得了联系。”
“你真的相信你的理论?”罗飞并不掩饰自己的质疑。即使现在发生了很多难以解释的事件,岳东北说的那些话听起来仍很荒谬。那么,在此之前,便已经有人接受他关于“恶魔”的说法吗?
“当然!”岳东北瞪圆了眼睛,“他临走时还带走了我的一本学术专文。”
“哦?学术专文?我可以看看吗?”罗飞颇有些奇怪的看了岳东北一眼,以他的性格,这样的东西应该早就拿出来炫耀了。
岳东北踯躅了片刻,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简陋的装订本,递到罗飞手里:“就是这个,你看吧。”
所有的内容都在一叠A4打印纸上,大约有二三十页厚。首页用大号的字体制作了一个简单的封面,上面写着文章的正副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