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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笑话刚刚看罢,眼瞅着清心庄已经改建完毕,却至今不见一个学子上门,权贵们也就愈发着紧,让下人小厮盯的更紧,只等着迎来这一场闹剧的最**部分。
第十天早晨,唐松起身后刚刚梳洗罢,于东军便已应命到了。
至此,唐松索性连早饭也不吃了,带着于东军一路直接到了神都南市的锦绣绸缎庄。
位于南市最中心位置的锦绣绸缎庄可谓是神都乃至整个天下最大的绸缎行,举凡剑南江南的上佳绫罗绸缎无不应有尽有,其它诸如亳州轻容这等价逾黄金的织物亦是存货甚多,甚或就连精美绝伦,又产量稀少到仅仅作为贡物的单丝罗,只要你出得起价钱,这里也能给你搜罗出来。
于东军本就是锦绣绸缎庄里出来的,两人也没在前堂耽搁,进门之后便直奔后面的货栈而去。
锦绣绸缎庄家大业大,货栈亦大,而在四边高垒的货仓中间留有一大片作为货仓转运货物之用的空地。唐松走到时,便见着空地上已经聚集起一群人粗眼望去,当不下三百之数。
这三百多人在空地上自发的分成了两个部分,两部分人不仅穿着相差甚远,就连脸上的神情也截然不同。
左边那一部分人大多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衫眉眼之间因灵动太过,反倒显得有些油滑了,这些人神情自然,脸滞着浓浓的期盼。懈
右边那一部分人与左边这些截然相反,衣衫大多单薄敝旧,时令分明已入初秋,还多穿着夏日的单衫。
凉风侵骨,这些人却不肯缩腰弓身取暖就那么硬挺着。
除了穿着之外右边这些人脸上的神情也很凄惶既带着一丝解脱,又不免有着深深的愧悔,似乎正在做什么极不光彩的事情一样,那份别扭劲真是瞅着都难受。
唐松边走边打量这些人时,跟着的于东军小声绍介道:“报名的计有两千一百三十二人,后经十八家商行挑选过后,取中了这三百四十七人,一切按公子的要求取中者年纪都在三十五以下,身世清白至少进学五年……”
闻言唐松点点头,“甚好”
得了唐松的夸奖,于东军脸上有一丝喜色闪过,随即便敛于无形,更端肃了边走边继续说道:“公子你看,左边那些人大多是小商贾行里出身的,这次见十八家大商行一起招募,是想着来碰碰运气:至于右边的那些,俱是落魄文人,其间既有多年不第滞留京师后衣食无着的士子亦有本地开蒙馆难以为继的塾师……”
左边那堆人唐松还看不太准,但右边那群人其实不用于东军绍介,只看他们的穿着神态也就明明白白了。
科举难,但寒门士子们除此之外又别无晋身之途,是以就出现了这么一大批长期滞留京师不肯归乡的各地士子,京城居、大不易,长而久之,这些士子们的生活就变得极其可怜。
似这等人中最典型也最著名的就数盛唐时的诗圣杜甫了,杜甫两考不第后流落长安十年,出路出路找不着,回乡回乡回不去,日子凄惨到要靠卖药都市,四处打秋风过活。
一句“朝叩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羹与冷炙到处谴悲辛……”实是将流寓京师的落魄士子们的残酷处境揭露的淋漓尽致。;
然则若非实是被生活逼到了绝路,只怕这些读书人还不肯来应此次招募吧。
唐松还不曾走到,早有在此等候的锦绣绸缎庄老板及京兆衙门一位都头迎了上来。
唐松对这两人实是感激,但此刻却不是闲话的好时候,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后,唐松便向身边的于东军打了个眼色。
于东军向三人一礼后,上了那三百多人前早就搭好的合子,一声轻咳,下面顿时鸦雀无声。
“某是于东军,现为锦绣绸缎庄外堂总管年俸一百五十贯……”
于东军的话很简洁,但听在下面那三百多人耳中却是弓起了照片不小的骚动。
对于人群左边那些小弄贾行出身的人来说,眼前的于东军就是他们鲜活的榜样啊。锦绣绸缎庄,那可是当之无愧的行内第一,其郑老板据说与上官待诏的母亲郑夫人都沾亲带故,能在这样的绸缎庄里做事,那得是多气派?
更让人提神的是,眼前这于东军不过三十多岁就已做到外堂总管,啧啧,这些大商行就是有气魄,似自己之前所在的那小地方,三十多岁能做到外堂管事就已经是顶天了。看看眼前这于东军,未来真是不可限量啊,不出十年,必定得是在南市跺跺脚也能起一片响动的人物。
悔之悔当初学徒的时候就入错了商行,不过好在还不算晚,这一回神都最大的十八家商行联合招募,不拘进了那一家都是前途大有可为。
就在左边这些小商贾行出身的人正在憧憬未来大商行总管乃至掌柜的光明前途时,右边的那些个落魄文人正对一百五十贯的年俸怦然心动。
对于这些前途渺茫,衣食难继的落魄文人来说,年俸一百五十贯真是太诱人了。不仅能解决让人无限为难的夹袄赎当钱,甚至能添置几件簇新的会客衣裳。
有钱了,现今那么个破地方也真是不能住了,那房主人委实太庸俗,日日只是追着要房钱,真真是辱没斯文。还有王老二哪家酒肆也是绝然不去了的酒浆里羼水多不说,同样的五文钱胡豆也分明比别处少了四颗,呸,奸商!更可恶的是不过只挂了两回账这厮居然就不让再赊酒吃了,呸,吝皮!
想着掏出一大把铜钱排在王老二油腻腻柜台上,看着王老二双眼渐渐眯成缝,一张死人脸活生生笑出花来赔笑的场景,众落魄文人顿时就觉一阵快意。
便只为了这个,这遭往十八家大商贾行卖身两年也是值了,虽然读书人卖身商贾实在是有辱斯文但我等今日所为实是亚圣孟子所言之“权也”事急从权最终还不是为了渡过这道难关后更好的诵习圣人之道。
不理会下面这些乱糟糟的想法台上的于东军继续道:“尔等既已应募,复又脱颖而出,这便签书画押吧,签画之后尔等薪俸便从今日起算,年俸比照某,亦是一百五十贯。俟签画完毕便可先支领半年之薪俸……”
这话说的干脆,他这话刚说完下面顿时喏声一片。便在这时,于东军脸色一沉道:“不过某可也要提醒诸位,这书契乃是两年为期尔等一旦签画之后,两年之内若要反悔便需以年俸之三十倍赔偿之……”
不就是两年嘛,难得还能让我等去做苦力不成?谁会花一百五十贯的年俸去签书一个苦力?这于东军真是恁多废人同此心,当即下面就有人高声道:“说那多作甚,赶紧签书了好支薪俸家里还等着消息呢……”
至此,于东军也再无多言,下了高台一招手,顿时便有候命的伙计抬上了书几,锦绣绸缎庄六个账房先生一字排开,负责签书画押之事。
左边签画完毕,右边当即就能领钱。看着伙计抬出的一篓子一篓子黄澄澄的通宝,再看看账房先生手中攥着的那一沓沓飞票,众应募者的情绪愈发高昂,脸上的笑容真比今天的天气更加灿烂。
看着他们这灿烂的笑容,远远在一边看着的唐松也欢欣的笑了。
闹杂杂的签书画押完毕之后,三百多人便被领进了左手那间空仓房内,等他们再出来时,所有人俱都穿上了一样的衣裳。;
一色的青衿儒服,三百多人联成一片,远远看去真是赏心悦目啊。
“签画好的文契可都收好了?”见于东军点头之后,唐松轻轻一挥手,“车来回清心庄……”
从十八家商行调来的数十辆马车驶入货场,三百多青衿儒服的应募者鱼贯上车,待最后一人也已上车完毕后,辚辚车马响动声中,数十辆马车组成的连绵车队浩浩荡荡出南市向龙门山下清心庄而去。
随着今天将作监正式撤出,清心庄外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闲着没事看热闹的,被各家主人派来打探消息的长随小厮们三人一群,五人一伙的将清心庄正门外遮了个严严实实。
等着等着,眼见将作监的人都已撤完,清心庄里却是半点动静没有,众人好奇愈多之余,不免又把唐松失心疯的事情拿来再说笑一番。
又等了好一会儿,清心庄里依旧是没有半点动静,庄外等着看热闹的渐渐不耐烦起来,若非眼前的庄子有面色如铁的禁军把守,只怕就有人忍不住要冲进去看看了。
空等了这么些时候,庄子又进不去,外间人难免就有了火气,火气越来越大,最终就都发泄在了唐松身上,你说一句失心疯,他说一句狂呆子,说来说去,说到最后就众口一辞了。
这什么破通科学校,根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他这要是都能招到学生,那太阳都得打西边出来。
正在众人火气最犬,人群也行将散去之时,就听站在外面的人蓦然一声喊道:“快看好多的车马……”
众人闻声踮脚看去,就见远处的道路士果然驶来一队长到看不清首尾的车马。
这……
众人不解,也正因为如此,议论声渐渐的小了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那渐行渐近的马车队伍上。
长长的车马队伍越走越近,从分开的人群中央昂然穿行而过,最终直入了清心庄。
清心庄正门里便是一个大大的空场院,隔着门户,外面人倒也能看清里面的场景。
在众人的踮脚探望中,便见那些马车在场院上分为三排停定,而后,数十辆马车的车门先后被推开,数十人从马车里走下来。
这数十人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的都穿着一身读书人才有的青衿儒服。
目睹到这一幕,清心庄外顿时如风吹麦浪般响起一片惊讶哗然。
唐松真招到了学生?
这世上居然还真有人来学这通科?
第一批下完是第二批,第二批之后是第三批,数十辆满载的马车一连下了五六拨之后才正式结束。
霎时间,清心庄靠近正门的场院就被马车及一片青衿给填满了,数百人汇集一处,隔着正门向里看去,这一幕真是异常壮观。
这唐松不仅招到了学生,且是好多的学生!
眼睁睁、活生生的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庄外看热闹人群中的议论无声的小了下来,那些个长随小厮们飞一般向回跑去,眼前这一幕委实太惊人,不能不及时回报啊。
只是这些小厮长随们边跑边在心下嘀咕,这一回,老爷们怕是笑不出了吧!
待一片青衿们俱都下完,清心庄正门从里面缓缓关闭。
庄内,唐松从马车内钻出后却不曾下车,就此站在了车辕上一声轻咳。
三百多身穿儒服的应募者闻声看来。
唐松高居车辕,微微一笑后朗声道:“某是唐松招募尔等来此的就是我……”
唐松,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就在那些小商贾行出身人犹自疑惑思索的时候,落魄文人中已有人觉察到不对,脸色开始变化起来。
稍稍一个停顿之后,唐松的声音复又居高临下传来,“某此次之招募,既不要尔等商贾买卖亦不要尔等算账记账……”
至此,场院中已是落针可闻,唯有唐松带着轻浅笑意的声音清晰传来,“未来两年某只要尔等在这清心庄里专心读书便是……”
唐松,清心庄,读书……
通科!!!
脑子里闪现出这四个词,落魄文人中当即就有人眼前猛然一黑,继而心中冰凉,身子摇摇欲坠。
完了
彻底完了!(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七章 风浪再起
清心庄,场院点止,唐松的话说宗时,下面一片寂郁警
那些小商贾行出身的应募者面面相觑,嘴张的比鸡蛋都大。这……这是怎么了?他们分明是奔着主管、掌柜的大好前程而来,怎么转眼之间却又成了学子?
商贾着商贾着,把自己给商贾成了学生!还是拿年俸的学生,天下间竟有如此荒谬之事?
他们虽然惊骇莫名,总算还好些,毕竟已经不是读书人多年,更为看重实利。
年俸一百五十贯总不是假的,且还不用干活,天下间那里找这么好的事情去?最初的惊骇过后再细想想,这日子似乎也还不差。
他们正自这般盘算思量时,就见另一边落魄文人群中有一人跌跌撞撞的抢出后向清心庄正门奔去,边奔边呼号道:“某要走,让某走!”
他这一动,落魄文人群中顿时群情骚然。
目睹此状,车辕上的唐松打了个眼色,立时便有守候在场院周边的皂服红裹肚公差疾步而出,三两下赶到那落魄文人身前,四只手左右一分一擒,便将这呼告之人掐小鸡子似的擒回了车辕下。
唐松从车辕上跳下来,虽眉头微皱,却依旧和煦声问道:“某花一百十五贯的年俸请你来读书,你为何还一定要走?”
那落魄文人注目唐松,似对寇仇,“自秦之先也,诸子百家各有其分。安于分而守于身,是为士人本分,本分乱则纲常乱,纲常乱则天下乱。某忝为圣人门徒焉能不谨守此小大之辨……”
这人越说声音越大,也愈发的理直气壮,到最后时因过于激动,口水都差点喷到了唐松脸上,“所谓通科,实为乱本分坏纲常,祸天下之异端邪说者也!唐松,你也是声闻天下的士林名流,焉能行此乖谬不义之事?某劝你速速改弦更张否则必为天下笑矣!咄还不放某速去……”
“当年孔圣岂非车曾求教于老子?”
落魄文人闻言寸步不让,“孔圣学的是祀……
“秦扫**之前,大儒荀子岂非亦是博采众家之牟长?”
“荀卿不能安于分而谨守儒业,意图调和儒法,虽殚精竭虑亦不免为后人笑也……”
细想想,这落魄文人还真没说错尽管荀子在后世被誉为先秦诸子百家之集大成者但在王朝时代对其人的评价确实不高。
“你说得好然则尔且细观自西汉武帝独尊儒术以来之各家朝廷,谁不是儒法并用,兼采各家之所长?再者,尔既然往十八家商行应募,就是有为商贾之意,怎么,商贾做得,书却读不得?”
似这样的问题根本辩说不清莫说一时两时,就是一年两年也辩不清的。这时候,这地方也实在不是做学理之辩的时候唐松说完,也不再与这读书只进得去却出不来的文人辩说,转身看了看于东军。
于东军知机,见状什么都不多说,只是从宽袖中掏出了那厚厚一沓签书画押完毕的文契亮在了那落魄文人面前。
做完远个之后,于东军向旁边站着的皂服红裹肚一笑道:“有劳……
那皂服红裹肚双眉一拧,顿时就是满脸的凶神恶煞,“这文契乃是你自愿签画,想走?也容易且赔了四千五百贯来……”
看着公差的凶神恶煞,听着他那如雷霆般的声音,再被“四千五百贯……激,适才昂扬不已的落魄文人顿时蔫了下来
那公差并不就此打住,挺胸凸肚的转到一众落魄文人之前,霹雳般吼道:“你们这些穷酸泼才,厮混的饭都吃不到嘴里,走在街上人嫌狗憎,衙门放些太仓米出来,你们都能跟那些讨穷婆子去争抢,眼瞅着都是路倒饿殍要进义庄的人了还吵吵什么……”
说来还真是邪性,这公差上前一通乱骂之后,刚才还是群情骚然的一干落魄文人顿时紧闭了嘴安静下来。
皂服红裹肚挺着肚子一番逡巡,口中半点不停,“而今唐公子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读书,发着厚厚的年俸养着你们读书,古往今来可有这样的好事儿?这真是积了大德,你们这些穷酸泼才祖坟冒青烟了,就这还要闹腾,你们的良心真是让狗吃了?想走是吧,行!赔了四千五百贯立刻滚蛋,要是赔不起再在这里闹腾,爷爷肯饶你爷爷手中的水火棍可不答应……”;
眼见这公差越说越不是个话,唐松再次轻咳了一声。
他这一咳之后,那公差当即重重冷哼一声,继而又恶狠狠的将落魄文人们扫视了一遍后退身回来。
唐松上前一步,依旧是和煦的朗声道:“尔等在此两年,安心参加两次朝廷的通科考试后这文契也就到头了。届时若有金榜题名者自有朝廷分发授官,考不中者若有想往十八家商行谋生机的自当如尔等所愿……”
此言一出,那些个小商贾行出身的应募者当即安定下来。搏好了能做官,搏不好至少也能进十八家商行,这还真不损失什么,其间两年还能白拿三百贯年俸,这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啊。
“唐松,尔所言朝廷会开通科考试,是真是假?”
“稍后礼部自会有明令下发……”唐松回了那人一句后,边负手于后在人群前踱步,边继续道:“两年之中,前半年三月一考,后一年半一月一考,名次位列前茅者,有三十至一百贯不等的笔墨钱可赏,名次在最后五十名者不仅无赏,且需自理在此间的一应衣食供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