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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文章学家姚鼐(1731—1815)在著名的《古文辞类纂》中,曾将我
国传统的“文辞”分为13 类,大别之为韵文、议论体和叙事体三种,而序跋
文则介于议论、叙事两体之间。姚氏认为:“序跋类者,昔前圣作《易》,
孔子为作系辞、说卦、文言、序卦、杂卦之传,以推论本原,广大其义。”
可见“推论本原,广大其义”,为序跋文的写作要旨。据说:“题跋一名最
早是在宋代欧阳修的文集出现的,但题跋文章的出现,却要早在唐代中叶,
不过那时还没有‘题跋’这个名称,只叫作‘题’、‘读’罢了。它的产生,
和唐代的古文运动颇有关系。”(黄国声《古代题跋选·前言》,广东人民
出版社1986 年版)而欧阳修的《记旧本韩文后》、苏轼的《题〈文选〉后》
和《书〈孟德传〉后》等,则开辟了“藏书题跋”的写作范式,多少年来,
在文苑里一直没有绝迹。
简而言之,现代的“书话体”是融合了我国传统的“藏书题跋”、“读
书随札”和诗话、词话的特点而发育成长起来的新文种。在当前和今后一段
时期内,它将可能成为品评纸本型图书的一种重要文体,因为“书话”具有
多元化的思想文化含量,文体文风上又能温煦宜人,亲切而可读,可得“入
妙文章本平淡,等闲言语变瑰奇”(戴复古《读放翁先生〈剑南诗草〉》诗)
之致。
(1997 年10 月27 日)
说说“毛边本”
“毛边本”原来似乎与“书话”无缘。但因为喜爱书话、写作书话的人,
往往对书卷有版本和趣味上的双重讲究,所以书话与“毛边本”的结缘也就
深厚起来了。自称加盟于鲁迅“毛边党”的唐彛壬1962 年北京出版社印
出他的《书话》时,不知可曾制作若干“毛边”之本,以分赠“同党”?反
正我闻见的几个本子,均不见毛踪毛迹。但我珍藏有他在1984 年赠予北京大
学学海社的毛边本《晦庵书话》。书斋摩挲,确实感到有“一种参差的美,
错综的美”(唐彛铮倘缑娑砸晃弧芭钔返囊帐跫摇保匀欢⒙
于是可见先生忠信于“毛边党”确是历劫不渝,因为他早年就曾这样表示过:
在收本的取舍上,我是有党有派的。鲁迅致曹聚仁信里说:“《集外集》付装订时,
可否给留十本不切边的,我是十年前的毛边党,至今脾气还没有改。”我也是毛边党党员
之一,购新文艺书籍,常要讲究不切边的,买来后亲自用刀一张一张的裁开,觉得别有佳
趣,许多人嫌麻烦,往往对毛边书摇头,仿佛听到过为“毛边党”辩护的人有过这样的解
释:书看时容易弄脏,等看完后,再请装订作坊将毛边切去,就可以保持一幅簇新的面目。
由我看来,这个解释实在大煞风景。
我之爱“毛边书”,只为它美,——一种参差的美,错综的美。也许这是我的偏见
吧:我觉得看蓬头的艺术家总比看油头的小白脸来得舒服。所以所购取的书籍,也以毛边
的居多。早期如新潮社、未名社和北新书局出的,大抵顶发蓬松。几家大书铺是讲究修饰
的,总要切得四面光光,衣冠整齐。。。
“书话主人”既是如此执着地追随于鲁迅所热衷的“毛边”装,那么,
后来执着地追随于唐氏所写作的书话作品的作家们之讲究“毛边”,自亦在
不言中了,而“毛边”之同书话的因缘,自也难解难喻了。
所谓“毛边书”(uncut book),是指印就的书芯经过折页、订书、包
本等道工序流程后,三边不予裁切地保持着折叠原状的书。简言之,主要是
指不切栽书口(uncut edges)的书。“毛边书”又称“毛装本”,是近代平
装本的版本类型之一。它通常是三面不切,但有时为了裁阅便捷,而特意切
齐一面以便读者下刀的。如前年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姜德明先生的《余时
书话》,即是被切齐翻口的。也还有连翻口带地脚一齐切好而仅留天头不切
的,称为“天头毛边”,如日本“岩波文库”本图书。然而,姜先生的书话
集出现“天地毛边”的样子,初非他以及其书责任编辑龚明德兄的原意。龚
氏在题为《九十年代的毛边本》(刊于1994 年1 月21 日《光明日报·读书
与出版》)的文章中曾遗憾之至地写下了这样的一段话:
。。既然书好,就得配之以高格调,毛边本便是其一。多谢我社出版科的同仁和印
刷厂,他们不以这种特殊要求为笑柄,终于刀下留情,实现了爱书家们的一个美梦。
当我拿到毛边本《余时书话》时,心中一阵阵喜悦。然而待至晚间在灯下裁切把玩
时,才发现这毛边本的缺憾。首先是误切去了与书脊相对的那条长边,只留天头地脚是毛
的,致使这书显得不合比例的长而窄;其次,是装版时的失误,毛的一边应置于天头,地
脚才该是整齐的,以便于插架,而现在恰好相反;再就是封面该特意留出不压膜的,并且
不勒口,因为毛边本所追求的效果本就是自然。在我,是讨厌压膜本的。
知道了毛边本之允许有“天头毛边”一路的,那么,《余时书话》被无
意中误成“天毛”的怪模样,也就勉强说得过去了。德明先生和明德兄对此
略可无憾。
然则装版之误,“毛的一边应置于天头,地脚才该是整齐的,以便于插
架,而现在恰好相反”,实在不可轻恕。因为如此便成为书装艺术的败笔,
是不伦不类的东西。若非如那些搜集“错版票”成癖并视之为奇货的收藏家,
是不屑于这种版本的。当我收到姜德明先生签赠的毛边本《余时书话》时,
便曾急急取出箧藏的毛边本《晦庵书话》,两相作比较赏鉴后,卒与明德兄
有同憾也。
也因此,当我组稿并担任编辑的《雍庐书话》一书四校定稿,即将下厂
付印时,特地嘱咐承担印装任务的苏南某厂务留200 部毛边本(其中100 部
专由作者家属签赠梁永先生生前友好;另外100 部则由我用编辑费购下,编
号赠送同好)时,便不敢让其将四川文艺版《余时书话》取了去作“样本”,
担心他们以讹传讹,将《雍庐书话》的“毛边经”念歪了;而是第一次将从
来“不出户庭”的正宗毛边的《晦庵书话》仔细包装后捎去,以期如样完美。
没料到,当我从家乡太仓返宁后,一眼看到《雍庐书话》的送审样本时,不
禁连连跌足,傻了眼了:那天头怎么竟是齐齐整整的,而地脚却是毛刺刺的
一摞!而且,很本色的灰底书封竟然在春阳下闪耀着油亮亮的光泽——而我
要求的是“不压膜”的呀!
如此筹画之下,《雍庐书话》的“毛边经”还是被念歪了。这是多么遗
憾!果不其然,友人中首先对此作出反应的,是北京鲁迅博物馆《鲁迅研究》
月刊的副主编、曾特意策划仿印“二萧”(萧军和萧红)的合著《跋涉》,
并制作毛边本的王世家先生。他在1994 年5 月27 日的来函中批评道:“‘毛
边书’的装订,随意性较大。这本书装订前,曾要求印刷厂装成‘披头散发’
(即下光上毛),而现在我所收到的几本毛边书,都反其道而行之,似乎不
合‘标准’。然《跋涉》的发也未散起来,甚憾。”而几乎与此同时,上海
《书城杂志》的主编倪墨炎先生也在琢磨着他的意见:“谢谢您特寄《雍庐
书话》毛边本给我。书的编排、装帧都甚佳。只是有一点:毛边本是底平,
上、外两边毛。这本是上平下毛,不能插架,这是印厂切纸工人都已不知毛
边的缘故。。。”(5 月29 日来函)
实际上,我们讲究“毛边”的书装艺术,决不是无谓的事,而是书业文
明进步的标志。香港藏书家叶灵凤(1904—1975)就曾透彻地表示:“书的
生命是寄托在阅读上的。爱书趣味的真正对象,该是那些可读可玩,具备了
书的必要条件的书籍;这就是说,一本书的内容、印刷、纸张、装帧各方面
都值得爱好,或至少有一点值得爱好,这才成为爱书家收藏搜集的对象。”
(《读书随笔·中西爱书趣味之异同》)
“毛边书”即是如此。它源起于法国,出版商为便于当时的读者在读罢
后按自己的喜尚重新装订,便将当初上市的书都做成了“毛边本”。当然,
从工艺上讲,这样的书可以节省装订工作中的最后一道工序——切书,多少
有利于图书的迅捷上市。但是,“毛边本”一定是要有可读性的且页数不多
的书籍。所以在日本,通常将“三毛本”(即三面切口不切齐的书,亦称“原
毛本”)仅用于诗集等图书。
由于有了“毛边本”,读书界凭添了几多雅趣,书坛上也陡增了不少笑
话。据说,上海文艺出版社在多年前曾苦心刻意地仿原版印行了一部《鲁迅
杂感选集》,追摹原版风貌达到了惟妙惟肖的“乱真”程度。可是书发行后,
不少书店竟把它原包退回,而且还很有意见——“怎么回事,书不切边就发
货”!在书店人员看来,出版社是太不负责任了,居然将“半成品”就推向
了市场。
如今不仅书店营业员不知道“毛边”的历史,不会欣赏“毛边”的好处,
而且绝大部分读者也已很难面对“毛边本”发出奇遇后的会心之笑。河南郑
州的一位书友李趁有,因为求购《雍庐书话》和《秋禾书话》的关系,曾经
屡屡投书我社。我为其诚心所感动,便在第一批到社的毛边编号本中随机选
出第031 号相赠(但竟没料到,这原是我有意赠予北京三联书店《读书》主
编沈昌文先生或湖南长沙钟叔河先生的书的编号,因为这两位都生于1931
年,这个号码对于他们可以加多一份纪念意义——这原本也是“编号赠送”
的真谛;然而沈、钟两位先生终于都没有得到,而让位于这位“第三者”—
—实际上我当时并不熟识的一位热忱的书友)。他在此前一年12 月3 日的一
通书信中写道:“。。郑州这几年也兴起了街头书肆,前几年还有一些可读
之书,这两年几剩下不堪入目的杂书了。古董市场倒可时常见到一些线装书,
也有可入藏的,但价钱不低。弟高兴时也买过几册,以慰饥渴。不知南京书
肆如何,可有好书?前次惠札提到的《雍庐书话》出版否,请代购一册为盼。
最好是毛边本,这年头毛边本极少见。前段郑州三联书店(分销店)出售姜
德明先生的《余时书话》,其中有部分毛边本反而不好卖;很多读者已不知
何为‘毛边本’了。”
那么,“毛边本”到底具有什么样的好处,值得当年鲁迅、曹聚仁、唐
彛⑶齽惹氨惭д叩恼浒偷苯袷橛衙堑淖非竽兀空飧鑫侍馑道从质茄
洋洒洒的一段文字。迅翁当年在给青年作家萧军的信里这样说过:“切光的
都送了人,省得他们裁。我喜欢毛边书,光边书像没有头发的人——和尚或
尼姑。”而彛淘蛴钟幸槐龋骸拔揖醯每磁钔返囊帐跫易鼙瓤从屯返男“琢
来得舒服。”因而鲁迅先生自己的著作或代人编辑的著作出版时,他为防止
书局全部一刀切“光”,因此,总要专函嘱咐,送来××本“毛”。据南京
大学毕业的徐雁平硕士在《毛边本的文人情趣》(载《书屋》杂志1997 年第
3 期)中说,“中国的毛边本一般都认为是在‘五四’运动之后兴盛起来的,
是受到了欧美及日本的影响。鲁迅先生是一位积极的引入者和推动者,他在
这方面有开风气之功,而且做出了不凡的成绩”。
我在西安的书友李高信先生在他的书话集《北窗书语》(陕西人民出版
社1991 年版)中专有一篇道及“毛边书”,他说:
所谓“毛边书”,鲁迅先生曾有解释:“三面任其本然,不施切削。”从书脊看,
宛然是一本可以插架的书;倘放在案头,就往往被误认为未曾切裁的半成品。读毛边书,
得耐着性儿边裁边读。经过裁切的书口,手感绵软、发毛,故曰“毛边”。鲁迅先生十分
喜欢毛边书,自诩为“毛边党”。
。。
余生也晚,没有赶上“毛边书”的时代。现在想来,毛边书固然有其优点:读书时
需要静下心来,边裁边读,优哉游哉,也不失为静心之一法。天长日久,书会污损,书口
污损尤甚。倘是“毛边”,裁去其毛,不损内容,且容光焕发。从美学角度来看,光洁固
美,但毛边书的单纯、朴拙和天然本色之美,也是够得上有心人去品味了。我想,鲁迅先
生喜欢毛边书,着眼点大概就是为此者罢。
高信出身商洛山区,多年来致力于鲁迅和版画研究,写作书话颇称勤奋,
其结集人称“书话四语”(即《北窗书语》、《品书人语》、《书斋絮语》
和《书海小语》,均已先后出版上市)。这一段议论自然史论结合,有益于
今人鉴赏“毛边本”的趣味。
但按照我的体会,以为“毛边本”还有一种阅读上的特别好处,那就是
“初读之美”。一部优秀的“毛边书”,当然应该是形神俱佳的。当你抚案
展读起那册属于你自己的“毛边”之书时,你正犹如面对一座尚未启钥的书
城:那里面琳琅满目的书影,那里面文采飞扬的篇章,那里面错落纷呈的版
式,以及连同包孕在上述“硬件”中的“软件”——著者的思想睿智和编辑
者的书版匠心。。似乎都静穆地等待着你来逐一开卷品鉴。
于是你心有所动,在都市或乡村的那个清夜,或者哪怕是甚嚣尘上的办
公间或旅舍里也不妨碍,轻轻拿起书刀,逐一裁开,于是自序或他序、目录
或目次、正文(当然亦可“先跋后序”,刀法略作变化)。。随着轻微的裁
纸嘶嘶声和书页翻动的哗哗声,著作者的情志怀抱逐页向你展开,舒缓缓、
软侬侬的或沉郁的、冷峻的或机智的、幽默的文笔吸引着你,你随意读来,
信手裁去,不觉已是夜深,或者拂晓,正犹如故友对晤,或师生促膝,目与
文相接,心与心交流——这一番夜读中的情景乐趣和精神上的融合贯通,又
岂是富商大贾或王侯官宦所能领略的?
在我的文友中,我仅知上海《文学报》的编辑、天钥书屋主人李福眠兄
是“逐篇于子夜檐溜声中”(5 月26 日函)边裁边读的,想来彼情彼景颇有
动人之处。成都六场绝缘斋主人龚明德兄在他的《九十年代的毛边本》中虽
曾再三致憾于《余时书话》被做成“天平地毛翻口光”的怪模样,但在文末
还是沾沾自喜道:“毛边本《余时书话》仍给姜先生及其友人们带来欣喜。”
而笔者在为《雍庐书话》写作《编辑手记》时,也曾经写有这样的一番话:
“当我泡上一杯茶,翻过昨日已读审过的篇章,我知道我又要步入一片少为
人知的现代文坛的掌故天地了;当我点燃起一支烟,同这叠厚实的手稿暂时
解脱开来,就能听到静谧的春夜中远远传来的火车的轰鸣声,我就会想像起
这部好书将给多少书友送去一份意外的欣喜。”可见,“书话”及其“毛边
本”似乎并不应该是曲高和寡的“文人情调”,而实在应当成为爱书读书人
士自留的一份雅尚洁癖。
《余时书话》和《雍庐书话》已先后被姜德明、王世家、倪墨炎、龚明
德诸师友鉴定为毛边书中的“非标准品”。两本书已成册,如同木已成舟,
只能徒唤奈何了。现在看来,“原毛本”(即“三毛本”,毛头毛脚毛翻口)
的正宗毛边本的那番风采,似乎已难获致了。所谓“正宗”,也只不过是说
说而已。因为30 年代的毛边本,正文用纸须用道林纸,最好是串线(锁线)
式装订,因为纸张如果不坚实,毛边极易裂口;装订如果不串线,书脊易致
散落:不仅经不起长时期的收藏和阅读,而且会影响书页的完整度。
“毛边”而外,藏书艺术中还有另一份讲究,那就是同签名本同样具有
珍藏价值的“编号本”。关于“编号本”,日本学者主编的权威工具书《出
版事典》(日本新闻社1971 年版,中国书籍出版社1990 年汉译本)上未予
诠释。《雍庐书话》的毛边本,则是以这样的原则来编号赠送的:首先是“生
辰年号本”,如施蛰存先生生于1905 年(他也是我在此道上心仪的最年长
者),于是05 号毛边本《雍庐书话》即赠予施先生;同例,赵家璧先生获赠
的是08 号、倪墨炎先生获赠的是035 号、吴泰昌先生是037 号、学长王余光
教授是059 号。。那么,假如如前所述的沈昌文先生与钟叔河先生同生于
1931 年,两者同号冲突了,怎么办?我所择定的办法是,其中一位将获赠063
号本,因为他获赠此书的时候恰好是63 周岁,其余仍循例赠送。再其次则为
“纪念日号本”,如学长邢永川兄的生辰号、周岁号均已发送他人怎么办?
因为他于1979 年从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毕业,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