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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离憎心中轻叹一声。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叹息。
他很想知道真相,但他亦知道此刻自己根本不能从对方口中问出什么,白衣女子、莫半邪皆行踪诡秘,这足以说明他们不欲暴露太多,也许,在他们的眼中,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
而已。
范离憎并不是一个甘愿受他人摆布的人,但他能忍,在沉默中默默忍受,直到等来合适的机会。
多少年来,他一直是少言寡语,与幽求共处五载,更是如此,因为他们本是仇敌。
既然白衣女子只愿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与他说话,他也不会强求什么,他知道白衣女子的武功极可能远在他之上,但促使他愿以“戈无害”身份进入思过寨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一
点。直觉告诉范离憎,在思过寨内,必定隐藏着惊人的一幕,隐藏着一个可以让风宫大感兴
趣的秘密。
风宫的所作所为,他已亲眼目睹,范离憎从不自认为是少侠,他知道自己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命运便注定他与“侠”的称谓无缘。
他是范书的儿子,怎会是“侠”?尽管武帝祖诰为他取名“离憎”,但世间真正能远离憎恨的又有几人?
也许,范离憎自己也没有意识到,面对世人的不信任与偏见,他所做的一切,就是要告诉世人:你们错了!
“是的,你们全错了,莫以为范书的儿子就注定邪恶,我要让你们这些心存成见者全都目瞪口呆!”也许这是深深隐藏在范离憎内心的呐喊,只是,也许至今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
到。
白衣女子看了范离憎一眼,以“腹音”道:“小子,衣丫头已在你之前回到思过寨,在思过寨的行动,你必须听她的指令!”
范离憎一怔。
未等他回过神来,白衣女子已飘然而起,如一抹淡烟般向那扇半开的窗口掠出。
范离憎敢断定,世间绝无一个成年人能从那扇只推开一半的窗中掠出,因为那个窗口开启一半时,洞口仅有常人身躯一半宽。
但白衣女子凭空掠起后,竟奇迹般地穿窗而出。
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范离憎目瞪口呆!
莫非,她是由水而做成的?所以能如水一般轻易改变自己的形体?
范离憎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非一个聪明人,今夜,就有许多事情,他根本想不明白。
比如眼前的白衣女子!
比如所谓的“衣丫头”又是谁?
比如牧野静风为何突然让柳断秋。血火老怪撤退?
以及,天师和尚听说自己是“戈无害”时,为何那么吃惊?他的师父为何只让他救出两个人?
△△△△△△黄河南岸。
江湖人眼中极为神秘的黑白苑。
黑白苑若愚轩。
天儒运笔如飞。
顷刻间,他的笔下已有一个绝色佳人跃然纸上!
天儒静静地端视一阵子,方搁下笔,小心翼翼地将画收好。
他的神情极为郑重肃穆。
牧野栖在他身后恭恭敬敬地站着。
“寒掠被杀之事,已查清了吗?”天儒问道,却不曾回头。
“查清了,寒掠曾捉拿住段眉的女儿,但他的确没有得到刀诀,那一次,他还与我对了一掌,可能是另有顾忌,没有缠战,我爹之所以杀了他,其借口是为了刀诀,真正的目的,
可能是为我娘报仇!”
“那么,你父亲得到刀诀了吗?”天儒缓缓转身,问道。
“我爹已得到刀诀,不过……”
“不过那刀诀却是假的,对不对?”
牧野栖心中一震,恭声道:“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师父您老人家。”
天儒淡淡地道:“这并不难明白,以范书的心计,除非他主动把刀诀给某个人,否则,谁也休想从他手中得到刀诀。同时,范书照样会料到这不世刀诀会引来窥视目光,他所托付
的人未必能保住刀诀,因此,范书一定会有所安排,他会想到最有可能得到刀诀之人,就是
他的死敌,也即是你父亲牧野静风。”
顿了一顿,接着道:“你父亲拥有这部刀诀本是顺理成章之事,因为刀诀就是你父亲的师祖所创,但如今你父亲已成为风宫宫主,性情大变,若再得此刀诀,实非武林之幸。
正因
为如此,为师才让你插手此事,你也是此刀诀的传人,拥有此刀诀,并无不妥。”
牧野栖道:“师父所言极是,先前弟子还觉得身为人子,与父亲争夺刀诀,委实不孝,经师父一番教诲,方让弟子顿悟!”
天儒淡淡一笑:“你能在短短五年内,由‘人’级弟子,升为白道‘山’字堂统领,足见你的才智,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只怕是要向为师父灌迷魂汤吧?”
牧野栖略显尴尬地一笑。
天儒手捋长须,道:“你入黑白苑已有五年,武功进展亦是不小,但师门中事,为师一直未向你提及,你可知是为什么?”
牧野栖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天儒的眼中又有了清冷之色,如同清冷的月亮,遥遥而不可及。
良久,他方开口道:“为师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师门来历极不寻常,同时,师门弟子又肩负着极不寻常的使命。可以说,其责重于泰山。所以,若非有坚韧不拔之志,超凡脱俗
之才者,根本无法承受这分责任所带来的压力,一旦知道师门的秘密,极可能在这分压力面
前,选择了逃避,如此一来,于师门大业,必有弊端!
为师曾提及你有一位从未谋面的师兄,当年,就是因为他在了解师门所肩负的重责后,自觉无力承担,一味回避,为师一怒之下,方将他逐出师门。其实,你这位师兄,为人颇为
正直,对为师也是尊重有加,可惜,他太过仁厚,为人虽佳,为事则不宜……“牧野栖静静
地听着,他早就对师门的来龙去脉心存好奇,但师父天儒一直避讳莫深,他也从不多问。
也许,今日就是揭开心底这个谜团的时候了。
天儒继续道:“五年来,你在黑白苑的作为有目共睹,年纪轻轻就成了白道‘山’字堂堂主,众人皆心服口服,无人认为是为师存有私心。为师相信,如果世间真的极少有人既能
有习练本门绝学的天份,又能承担师门重任,那么,你一定是这极少几个人中的一人!”
牧野栖惶然道:“师父过誉,栖儿怎敢担当?”
天儒摇了摇手,道:“知徒莫若师,为师决定今日就将师门中事告之于你。”
牧野栖肃然而立,静静聆听。
天儒以一种悠远得如同来自天边的声音缓缓地道:“追根溯源,我们的师门是源于数千年前……”
饶是牧野栖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得这句话,仍是不由‘啊“地一声轻呼,很是愕然。
他忍不住说了一句废话:“数千年前离现在岂不是很远?”
天儒点头道:“不错,那还是在黄帝大战蚩尤之时!”
牧野栖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再次惊呼出声,天儒缓缓道来,向牧野栖道出了一个古老的近乎传说的故事。
也许,以“故事”谓之,并不准确,因为,它是真实地存在着。
远古时期,有上古五帝:黄帝、炎帝、太昊、少昊、颛项。
其中太昊、少昊均为东夷部族的领袖,颛项为黄帝轩辕氏之孙。
炎黄部族,则发源于渭水,而逐渐扩展至中原,炎黄二帝,便为华夏万民之祖。
有圣神,便有魔。
东夷部族有黎族,兴起于翼南,其君蚩尤生性好战嗜杀,残暴如魔,欲与黄帝一争天下。
其时黎族势力颇盛,而蚩尤擅铸兵器,精通兵战,初战之时,黄帝曾九战而九败,蚩尤亦因擅战而被后人奉为东方八神之三,曰为兵主!
但黄帝性情仁厚,乃人心所向,蚩尤之魔心终使其部族成为不义之师,此消彼长,黄帝与蚩尤渐渐互有攻守,互有胜负。
蚩尤暗中游说太昊、少昊二族,与其结盟,与黄帝约战涿鹿!
蚩尤以为必是胜券在握,于是留下后着,未让他最倚重的四大战将屠城、虹霓,阴雾、风角参与涿鹿之战,而是令四人在自己战胜黄帝之后,立即攻袭少昊、太昊二族,以免与他
们共享天下。
没想到因为缺少此四员战将而致使蚩尤大败,在黄帝之师的冲击下,蚩尤部族的部分被杀被俘,另一部分则在四战将的率领下,隐匿暗处,以图东山再起。
而黄帝亦察觉蚩尤四战将莫名失踪,他心知此四人一日不除,天下就一日不得安宁。
黄帝遂命他最为倚重的四士圣儒、孙战、墨显、祖玄以及四士之子孙,都需时刻提防蚩尤一族及其后裔,不可让他们趁势作乱,夺得天下,陷苍生于水深火热之中……
说到这儿,天儒的眼中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神情一一这其中,甚至包含了痛苦与无奈。
牧野栖捕捉到了,他的心中莫名一动。
天儒轻吁一声,道:“本门师祖,就是黄帝四士之一的圣儒,自圣儒师祖算起,你已是儒门第六十六代弟子了。”
牧野栖目瞪口呆!
他的异常神情早在天儒的预料之中,当年,他对第一名弟子——即牧野栖的师兄提及师门来历时,那一名弟子的神情比牧野栖更为惊愕。
天儒自顾继续道:“先圣孔子乃我儒门第三十六代弟子,在世人眼中,他是一个追求仁义道德的儒圣,周游列国,可谓是我儒门最有声望的弟子了,但世人却不知他周游列国的真
正目的。在孔子五十五岁到六十八岁的十三年间,他曾到过卫、匡、蒲、曹、宋、郑、陈、
擎、晋、楚。在花甲之年,他还如此不辞辛劳地奔走,是因为我们儒门每一代弟子都肩负着
一个共同的使命,那就是辅佐明君,抑制凶残无道者。也正因为孔子是儒门弟子,身负武学,
周游列国虽是战乱不息之时,但他却能安然归回,世人虽对此略有所察,但历代君主都不愿
他的臣民擅武,所以对孔于身怀武学这一节隐去不提,只将他的‘仁义’之学传布于天下!”
“孔子之后数百年,又一儒门弟子显赫一时,他就是西汉武帝时的儒生董仲舒,他推出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一说,促使儒家地位空前高涨,其实,他的这种做法已有悖于我
师门始祖圣儒的宗旨,因为如此一来,引起他人对我儒门中人的嫉恨,给蚩尤一族后人可乘
之机!”
“但无论孔子还是董仲舒,他们都做到了极为重要的一点——不在江湖中抛头露面,显露武功!这也是儒门弟子最为重要的一条戒律!”
牧野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天儒接着道:“你是想问如此一来,儒门又如何能匡扶正义,是也不是?”
牧野栖点了点头,天儒道:“师门之所以设下此戒律,是为了不过早暴露师门的力量,以求一旦蚩尤一族后人作乱时,能起到突袭之效!所以,在对付蚩尤一族时,无疑可以显露
武学,而风宫即为蚩尤旗下战将屠城的后代!”
牧野栖心中暗自惊讶,不明白师父对此隐密之事,怎会知晓得如此清楚,师父是师门传人,了解师门中事在情理之中,但作为师门大敌的风宫,他们又怎会让师父知道其底细?
他的神情没能瞒过天儒。
天儒道:“至于为师如何知道风宫的来历,待到时机成熟,为师自会告诉你。多少年来,师门弟子一直默守戒律,竭力隐匿自己的实力,所以历代武林,真正的最强者,也许根本不
是为世人所熟知的人物,而是隐匿于暗处的人,这其中,既有黄帝四士的人,也有蚩尤一族
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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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隐世武门
牧野栖想了想,忍不住问道:“既然蚩尤一族自数千年前就在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难道他们一直没有等到这样的机会吗?”
天儒不答反问道:“你可知虚玄五星?”
“是否就是岁星、荧惑星、填星、太白星、辰星?”牧野栖不知师父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却仍是如实回答。
“不错,古人云: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天下。这是因为天文星辰之变,与人世兴衰变化息息相关,五星逆行之时,就是蚩尤一族等待的绝好机会。”说到这儿,天
儒的声音忽然变轻了许多,像是怕惊吓了什么:“五星逆行,人君无德,信奸佞,诛忠良,
远君子,近小人,众妖齐出,天下大乱,主死国灭,不可救也……”
牧野栖忽然心中异常沉重,天儒所说的一切,不过是虚幻的描述,但在牧野栖听来,尤自深深感觉到他所描述的这一幕幕的可怕。
一时“若愚轩”一片沉寂。
良久,牧野栖方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道:“师父…
…所谓五星逆行之时,数千年来可‘曾出现过?“天儒缓缓点头,道:“秦末,五星逆行,陈胜、吴广揭竿而起,项羽攻入幽谷关,掘骊山陵墓,烧阿房宫,关中繁华之地一片瓦砾,天下破坏无以复加!”
“幸有刘邦斩白蛇而起兵,历时十六年,终平天下!”
“汉末,岁星、荧惑、填星。太白、辰星五星逆行,天下大乱,绿林赤眉趁势而乱,人间陷于一场劫难之中……世人只知这是兵乱,与君主暴政有关,却不知这一切的背后,另有
原因。”
牧野栖道:“以营救苍生为己任,师门果然身负重责,然而数千年来,五星逆行之天象不过二次而已。”
天儒肃然道:“五星逆行的确罕见,但为师已得玄门传人传讯,五星逆行之时,已迫在眉睫!玄门始祖为黄帝四士之祖玄,精通星相占卜风宫定也已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五年前
才一改先前隐匿武林之外的习惯,突然崛起江湖,仅凭蚩尤战族一支力量,就已使江湖危倾,
武林遭劫。唉,不知这一次,是否正终胜邪?”
牧野栖不曾料到武功已臻通神之境的师父也会如此忧郁,心中不由一沉。
同时,他又想到黑白苑,他知道黑白苑虽未涉足江湖,但它的势力绝不在任何一个门派之下,甚至,牧野栖私自认为,以黑白苑的势力,就可以与风宫相抗衡,师父为何要如此忧
心忡忡?
这时,天儒道:“栖儿,依你看,风宫玄流、白流两股势力谁更强?”
牧野栖一怔,沉吟道:“从表象来看,风宫白流近年来不断强大,玄流已失去无天行宫,应是白流更强,但弟子却觉得风宫白、玄之争斗,玄流的力量一直极为隐秘,也许这其中又
有玄奥。”
天儒道:“正是如此,其实风宫玄流的势力应在白流之上,玄流的节节败退,其实是一种假象,玄流中人一定是想让世人以为风宫在内战之后,玄流被灭,那么,武林正道的矛头
会齐指白流,一旦白流被正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