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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幽蚀落在了孤绝无相的手中,鲜于皆安战死,枯智被杀,“吉祥营”的统领官漠已为战魔甲赶赴信州;断归岛的势力大为削弱,风宫玄流被正理设计攻入岛上之后,大势已去。
容樱并无惊惶之色,仅这一点,足以说明她能成为曾势压天下武林的风宫之主绝非偶然。
她相信成就大事者,就应审时度势,能明智地取舍进退。此刻,她所思虑已不再是如何守住断归岛,即使她有回天之术击退正盟中人的攻击,之后白流势必趁玄流大伤元气而出击,那时断归岛必定无法再次幸免。
何况今日要想击退正盟中人谈何容易?
容樱将那管骨笛握在手中,轻轻地揣摩着。
她的眼神闪烁不定,似是将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 ※ ※
半个时辰之后。
厮杀声由四面八方不断向无间殿靠近,此时,激烈的金铁交鸣声已退至无间殿数十丈开外。
门外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宫主,正盟的人已逼近无间殿!”
容樱平淡地道:“知道了。”
顿了顿,又道:“你让守卫‘墨楼’的人来见我!”
“是!”
外头的人应了一声。
容樱这才站起身来,将那块玉佩放入怀中,手中握着骨笛,走至窗前,推开窗子向外望去。
一片火光立时映入了她的眼中。
在火光的映射下,一场血腥厮杀展现于她的眼前。
她以近乎淡漠的神情望着那惨烈的一幕幕,对她来说,血腥的厮杀已司空见惯,已无法让她动容,她的思绪超越了厮杀中的伤亡。在她的眼中,生命已不足为道,更重要的是胜与负,成与败。
风宫玄流中人无疑是骁勇凶悍的,但因缺乏如鲜于皆安那等级别的绝顶高手,缺乏枯智那样的智囊,他们的骁勇凶悍亦改变不了他们必亡的命运。
容樱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在天符楼前盘膝而坐的一位僧人身上。
虽然相距近十丈,但容樱仍是一眼就认出那位白须飘飘的僧人是少林高僧苦心大师。
苦心大师盘坐于地,双手合于胸前,默数佛珠,他的双眼微闲,神情慈祥安宁,仿佛此刻他仍是置身于庄严肃穆的佛门中,在他耳边响起的并非金铁交鸣声,而是回荡于佛门大殿的木鱼声。
本性自静自定,只缘触境,触即乱。
见乱不乱,是为不乱。
容樱冷冷一笑,将窗子掩上了。
这时,门外有人道:“属下柳屈人拜见宫主,宫主有何吩咐?”
容樱目光一闪,道:“进来吧!”
一人推门而入,反手掩上门,向容樱施礼之后,便恭立一侧。
此人脸色白中泛青,双目微陷,眼中闪着幽幽光芒,让人一见之下就会产生一种极为不适之感。
容樱望着他,静默片刻,方开口道:“‘墨楼’还能守多久?”
柳屈人道:“一刻钟内绝不会有任何闪失!”他的声音极为奇特,尖锐刺耳,但说话时的唇舌似乎并未如何动作,仿佛声音并非来自他的口中。
容樱微微点头,道:“本宫让你饲养的血蝙蝠,今日是否可派上用场?”
柳屈人道:“自宫主吩咐后,属下历时二十年,已饲养出奇毒无比的血蝙蝠,寻常人只要被血蝙蝠噬咬一口,就会立即毒发而亡!”
容樱脸上有了满意的笑容,却又道:“血蝙蝠从未派过用场,你如何知道被血蝙蝠咬伤后会立即送命?”
柳屈人道:“属下不敢辜负宫主的期望,宫主交给属下的被擒的正盟中人、白流逆贼,属下全都好好地利用了。属下以他们试验血蝙蝠的毒性,待他们死后,再以他们已有尸毒的躯体喂养血蝙蝠,如此一来,血蝙蝠的毒性方不断提高。”
说这一番话,他眼中闪烁的幽幽光芒更甚,似乎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颇为自诩。
容樱颔首道:“很好。今天本宫就要以你的血蝙蝠让正盟中人悉数葬身于此!”
柳屈人道:“宫主,如今血蝙蝠尚不能分辨敌我。”
容樱漫不经意地道:“那又如何?”她看了柳屈人一眼,接着道:“若是不用血蝙蝠,玄流属众也难逃一死。为战族大业而亡,是他们的毕生荣耀!”
“是!”柳屈人道。
他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不安之色。
“当然,你已立下了奇功,应另当别论。”容樱道:“如何能让血蝙蝠择人而噬?”
柳屈人道:“噬人之血本就是血蝙蝠的本性,只要将‘墨楼’中数以万计的血蝙蝠一同放出,它们自会向人发起攻击。不过,血蝙蝠与寻常蝙蝠一样,冬日有休眠的习性,如今冬日将至,血蝙蝠的攻击力会相对减弱。”
“有没有东西可以促使它们的攻击力达到最佳状态?”容樱问道。
“有。”柳屈人道:“只要将它们最熟悉的人的血洒人墨楼之中,它们的凶性就会大发!”
“原来如此。”容樱道:“你下去吧。”
柳屈人正待离去时,容樱忽然又道:“等等。”
柳屈人转身静候容樱的吩咐。
容樱缓声道:“本宫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有人会比你的血更让血蝙蝠感到熟悉。”
柳屈人的神色立时变了,他本是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变得紫中泛青,眼中充满了绝望之色。
※ ※ ※
范离憎及思过寨弟子进攻的是地间殿后侧。这边是一片丛林,林木茂盛,风宫玄流弟子早已在此布下了重重机关,思过寨弟子刚刚进入林中,未及防备,很快就有数人受伤。范离憎见状忙让思过寨弟子汇聚到自己的身后,由他在前面开路。
此时整个断归岛都被火光照得一片明亮,纵是在这片丛林中亦是如此,范离憎观察了一阵后,心中已有了主意。
他拔剑在手,对身后的人低声道:“小心机括!”
随即身形蓦然如离弦之箭般向前标射而出,直取一棵粗大的松树。
剑光疾闪!
他的右足在这棵松树树于上一点,人已斜向飘出,如此依法炮制,刹那间他已凌空掠出二十余丈开外,其身法之快,让人无法看清他在林木间如何闪掣疾进,只见一道如梦如幻的剑芒不时在他身侧闪现。
范离憎终于在二十余丈外落定。
思过寨众弟子心中皆忖道:“难道他是指望我等皆以这种方式掠过这片丛林?
可又有几人能达到这等身手?“
正自思忖间,却听得“咔咔”声响,与他们挨得最近的那棵松树开始向僧所在的方向倒去。
一怔之下,众人这才留意到松树半人高处已有一道平整光滑的剑痕,显然是被范离憎一剑削断。
很快,那棵松树倾压于另一棵树上。
只听得“咔咔”之折断声以及枯叶的碰撞磨擦声不绝于耳,随即“轰”地一声巨响,几棵树几乎同时重重倒于地上。
接着就是一连串机括启动的声音,无数暗器在虚空中闪射,设于暗处的劲弩、翻板亦被启动,一时天翻地覆,声势骇人。但机关暗器所攻击之处并无一人,自然是无用处、范离憎所用毁去机括的方法虽然简单,却极为有效。
思过寨弟子广风行大笑道:“如此这般倒也痛快……”话音未落,箭矢破空之声再度响起,比方才更为激越尖锐,十数支劲矢向厂风行如电射至。
箭矢赫然是由前方枝叶茂盛的大树中射出的,显然有风宫玄流的人隐伏其中。
穆小青见箭矢来速奇快,怕广风行有失,立即挥到封挡。
“燕门快剑”快不可言,振腕之间,剑光流灿,十几支箭已悉数被磕飞。
与此同时,范离憎已在第一时间掠空而起,直取射出箭矢的那一片密不透风的大树枝叶间。
数声惨叫,随即听到人体砰然落地之声。
穆小青见无间殿与这片丛林之间有一片空阔之地,心忖置身于这片丛林之中终是不利,只要能冲到那片开阔的空地上,对方便无地利可倚。
想到这一点,她便率先沿着范离憎开辟的“通道”向无间殿逼近,果然再无机括被引发。
她刚冲出丛林,范离僧亦仗剑而至,望着无间殿低声道:“此处应该是风宫玄流的核心所在,为何防守并不十分严密?我本以为要接近它需得血战一场。”
穆小青微微点头,以示她亦有同感。
这时,广风行等人亦已赶到,广风行见此情景“咦”了一声,显得甚为吃惊地道:“那屋子好生奇怪,竟没设一扇窗子!”
范离憎、穆小青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见院墙内有座楼,此楼自上而下竟是一片墨黑色,更为诡异的是此楼竟未开设任何窗户,由范离憎等人所立的这个方向望去,它似乎是完全封闭的。
穆小青自言自语般道:“此楼有些蹊跷!”
广风行道:“杀入院中去看个究竟便是!”
穆小青摇头道:“绝不可小觑风宫玄流,还是等各路人马全攻到这里后再做定议吧,以免被玄流各个击破。”
范离憎正待开口,忽听得一声轻微异响由东向十丈左右的地方传来,他心中一动,目光立即扫向那边。目光所及之处,赫然发现突然有一人如幽灵般自院墙中闪出。
乍一看,那人犹如有穿墙破壁之术,坚实高耸的院墙对他似乎毫无阻隔作用,但范离憎断定那人是由设在院墙中的暗门走出来的,因为相距颇远,故有此错觉。
当范离憎察觉那人好像是一女子时,心中不由一动。
也就在这时,那女子迅速转身向他们这边望了一眼。
范离憎的目光与之相撞,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直觉告诉他:此女子绝非寻常之辈。
闪念间,那女子倏然如风飘起,以惊人的身法向东方飞掠而去。
范离憎神色大变。
因为他立即断定此女子的武功已臻惊世骇俗之境,断归岛上除了容樱之外,应绝无第二人有如此可怕的身手。
电光石火间,那人影已掠出极远,其速之快,已近乎无迹可寻。
广风行等修为稍有不及者,虽因范离憎的神情察知东向有异乎寻常之事,但他们竟已无法捕捉那快如惊鸿的身影。
广风行忍不住问道:“范兄弟,怎么了?”话刚出口,范离憎已如怒矢般向东向电射而去。
他只答复了二个字:“容——樱!”
说出“容”字时,范离憎尚在他们身侧,待到“樱”字传入他们耳中时,范离憎己在数丈开外,他已将自身修为提至极限。
穆小青闻言一震,心中飞速转念,在极短的一刹那,她已拿定主意,立即向范离憎身形消失的方向追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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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血蝠舞空
容樱武功之高不言而喻,范离憎的剑法虽已足以跻身当世绝世剑手之列,但其修为与容樱相比,仍是不能相提并论。穆小青惟恐范离憎势单力薄,于是毫不犹豫地追踪而去。
穆小青远远望见范离憎站在一棵高大的榕树旁。
当穆小青匆匆赶到时,惊讶地发现在那棵榕树旁竟有一个地道的入口。
范离憎略显急切地道:“穆姑娘,由此地道遁走的人极可能是容樱,你将此事告知庞盟主,我设法尽可能追上她并将之拖延住!”
穆小青立即道:“万万不可!以容樱的武功,本不应担心被我等察觉行踪,更不会急于逃遁,即使她真的是容樱,这么做必有阴谋。也许她是欲将正盟中人引入洞中,然后利用洞中的有利地势对付正盟。”
范离憎果断地道:“也许事实真的如此,但此刻已无法顾及太多,若是此役仍不能彻底铲灭风宫玄流,日后必会死灰复燃!”
言罢立即跃入洞中。
行出几步,忽闻身后传来脚步声,范离憎回首一看,却是穆小青也随之进入了地道中。
未等范离憎开口,她已先道:“广大哥他们已经赶到,我与你保持一定的距离,一旦有何变故,至少我可以抽身而退,向庞盟主他们求援。”
范离憎听说已由广风行等人向庞纪禀报,同时也知穆小青虽然静娴少语,却极有主见,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当下也不再勉强。
范离憎持剑在手,全神戒备,越往深处越是黑暗,只能感觉到地道一直在向下延伸。
走了一阵子,穆小青忽听范离憎道:“苦心大师,依晚辈愚见,那容樱只怕早已走脱了,地道内一片昏暗,绝难再追上她,不如折返吧?”
穆小青一怔之下,顿时明白定是范离憎已察觉到容樱就在左近,他如此说一则可以诈敌,同时亦可提醒穆小青多加小心。想到这一点,穆小青的心不由渐渐提起,想到容樱那惊世骇俗的武功,纵是一向沉稳而有主见的她,手心仍是有冷汗渗出。
她悄悄将右手握在了剑柄上,同时有意把自己的脚步打乱,忽快忽慢,忽轻忽重,以便让容樱无法凭脚步声判断出进入地道中的究竟有几人。
范离憎的确已察觉到了容樱的存在,虽然他并未听到对方的呼吸之声,更不曾见到她的身影,但范离憎却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容樱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绝世高手的气息。
范离憎之所以说出那一番话,其用意是提醒穆小青,让她后退。他相信以穆小青的聪慧,一定能明白他的话中用意。没想到事实却与他所估计的完全不同,穆小青非但没有后撤,反而试图以她伪作的脚步声来混淆容樱的视听。
让他略感欣慰的是穆小青与他的确保持了三丈距离,若是容樱即刻出手,他自忖尚能抵挡一阵子,让穆小青有抽身而退的时间。
自容樱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高手气息给范离憎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让他一时间不敢轻易迈进一步。
蓦地,他的身后响起了“咔咔”两声轻响,随即听到了“隆隆”之声响起,地面在微微发颤。
范离憎心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地道中布有机关,而且这‘隆隆’之声极像是石门落下的声音!”
几乎就在同时,他的身前一丈之外亦响起与刚才相同的声音。
身后的声音传来之处在二丈左右,范离憎没有把握能在石门落下之前退出,而身前则有容樱蜇伏于黑暗中,若贸然向前,也许更为危险,仅仅片刻的犹豫间,便听到两声闷响,果然是前后落下了两道石门。
洞中顿时变成了一片死寂。
范离憎身处黑暗中,他知道自己此刻已身陷危境。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悲壮之情,此刻他最希望的就是容樱亦在此间,那么他尚可与之一战,纵然战败,也要使容樱付出代价。
但他知道容樱一定安然置身于两扇石门之外。
范离憎暗忖道:“所幸身后落下的石门应在我与穆姑娘之间,她一定安然无恙……”
此念未了,忽听得穆小青在他身后不远处低声道:“范兄弟,你……无恙吧?”
范离憎心中大震,脱口道:“你……你怎么也被困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