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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虚松开手,升平坐在床上,虽然昏昏沉沉,竟也支持不倒。净明看了他一眼,跟着走出去。
戒圆突然一停,道:“等等,把被子收走,这被褥都是好东西,不能给这赖皮用。”
两个小和尚上去,把床上被褥收走,只剩下一张硬木板床。升平默默地坐在床上,看着几人折腾。
一切东西都收走,戒圆将门死死关上,用大锁锁住,叫道:“别死扛着,不然就等死吧。”
人走远了,升平再也支持不住,扑通一声,倒在木板上。
。。。
第33章 三十一
夜幕降临。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床上的少年身上。
今天的月色也很好。
倘若在天心派中,无论是天使峰,还是思过崖,江升平都会喜悦,月下练剑,对月倾诉是他最喜欢的事。
只是如今明月无二,换了人间。
升平甚至根本没发现月亮上来,在他身上,无数种从所未有的痛苦难受缠绕着他。
除了一直以来的火焚般的煎熬,嗓子和嘴唇干裂的焦灼同样难以忍受,而肚腹中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
这就是干渴、饥饿么?
富家子弟尚不知道饥渴,升平身为世外修士,仙道宗门的关门弟子又如何能知道?他自小辟谷,连饮食的概念都没有过,何况饥饿。他本以为受伤的疼痛,散功的苦难已经是极致,但不知道凡俗间还有饥渴这样最简单但最折磨人的痛苦。
世人苦多!
神仙的痛苦,凡人无法领略,凡人的痛苦,同样可以折磨高高在上的修仙者。
如此折磨,江升平虽然痛不堪言,却不能动。他无法动一根手指头,哪怕从床上下来找水这样的事也做不到。
难道就这样饿死、病死么?我好歹是一个修士……
昏昏沉沉的,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我还是一个修士。
虽然不知自己如何换了身体,这身体也从未修行过,但他可以从头再来。
第一步是什么来着……因为隔得时间太久了,他几乎忘记了。
好像是《引气诀》。
早已深埋记忆底层的文字一点一滴的翻了上来,当年对他来说深奥不可理解,需要师父掰开了揉碎了讲解的词句现在早已变得浅显明白,几乎没有考虑,他本能的进入了修炼的状态。
然而……
一句句文辞在他心中流过,但无论如何也感应不到半点真气,原本和他相处融洽的灵气现在别说吸引,连感应都感应不到,足足半个时辰过去,除了更干渴一点,什么也没得到。
怎么回事?
是凡俗间没有灵气么?还是我的心不静?
“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传来,笑声中带着几分嘲讽。
谁在笑?
升平抬起头,就见一个相貌绝美的白衣男子站在床头,月光从他背后照来,在他周身笼罩了一层清濛的光晕,显得仙气渺然。
“是你!”
升平惊怒交集,即使全身无力,也猛地撑起身子,几乎要扑上去,但人到了一半终究扑通一声倒落。
此人,赫然就是妖狐白希圣。
白希圣嘴角带着那丝熟悉的邪笑,微微摇头,道:“在尝试修炼么?本座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你的修为彻底废了。”
升平哑声道:“破而后立,重修一遍有什么了不起?”
白希圣道:“好一个破而后立。如果你的道体还在,重修倒真不是难事。可惜啊,他已经毁了。恐怕你也不记得了,当时你身堕裂隙,一身*被搅个粉碎,只剩下魂魄从另一出口仓皇逃窜,在将要散去的时候占了这个新死之人的身体。还不错,灵肉契合居然挺高,就这么挺了过来,你的命倒是大。”
升平道:“是么?”
亏了这个妖孽解说,他才略微有点概念。
看来自己是夺舍了呀,前世江升平的身体已经崩溃了,现在换个了躯壳,重新来过。
不知这个身体是什么人,有什么身份?
白希圣道:“虽然你命大,但是天下的便宜也不能都在你。这身躯虽然还年轻,可是个绝道之体,和你先天道体正好是两个极端。”
升平道:“绝道之体?”
白希圣道:“世间根骨分九品,越好的资质修炼的越好。你的同门大多是一品根骨,你自己是凌驾于九品之上的先天道体。因此个个进境飞快。不过只要摸上了根骨的门槛,哪怕是九品也可以修炼。除非是绝道之体。”
升平道:“譬如这个人?”
白希圣道:“不错。也不能说你运气特别不好,毕竟凡人皆碌碌,十人九绝道。你只是没有那么幸运,占上十中选一的幸运儿而已。不过就凭你想要修道绝无可能。灵气感觉不到,身体吸收不了,一辈子做个凡人吧。”
升平心中一沉,仿佛落下了万丈深渊,深沉的绝望袭来,甚至连干渴都忘了。
白希圣看着他,淡淡道:“除非……”
升平一震,脱口道:“除非什么?”
白希圣道:“除非你放弃修道,改为修妖。我妖族修炼修的是血脉,炼的是身体。你改投我门下,我自可以传你*。到时候你还能卷土重来,甚至纵横宇内。”
升平咳嗽了两声,道:“没兴趣。”
白希圣道:“你要想好。我是念及你放我出来,对我有些恩义,才肯收容你。不然天下绝道的凡人何其多,我选哪一个不行?你失去了这个机会,必定碌碌一生,百年之后化为一抔黄土,万事皆空。”
“和我签订契约,还有一线生机。错过今日的机会,你再求而不得。”
升平吸了口气,道:“给我滚。”
白希圣脸色一沉,道:“不识抬举。我说你百年之后化为黄土,尚算客气,你先熬过今天晚上。或许明天你就是一具死尸了。”说着飘然而出,从窗户穿过。
升平见他离去,突然升起一阵钦羡——倘若自己也能穿墙就好了。
当年穿墙这等小法术他何曾放在眼里?现在却是求之不得。
当年……当年……
往事不能追思,一想就是泪流满面。
不过如果我今日就要死了,难道不该在死前,将所有愉快的记忆回忆起来,让自己在仅有的时间内再稍稍愉快些么?
他倒在床上,放任记忆中的画面一层层在眼前展开,那是他有生以来所有的美好。
他经历过的快乐,真是太多太多,天心派的每一天,都是好的,都值得他一遍遍的追忆。
忆往昔,有所思。
升平深陷追思中不能自拔,却没发现,自己头上渐渐聚集了白气,白气扭曲,渐渐变成了人脸的形状,口角一开一合,仿佛在吞吐。
过了良久,升平突然醒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幻觉,似乎身上火烧一样的滚烫褪去了不少,身子的虚弱也有所缓解。他用手臂撑住身下的床板,居然也慢慢坐起。
怎么回事?病好了?
然而下一刻,饥饿和干渴再次袭击了他,虚弱缓解的些许舒适烟消云散。尤其是干渴,几乎逼得他想要呕吐。
渴的想吐,但什么也吐出来,只是一阵阵干呕。
不能这么下去了。
升平活动了刚能动弹的关节,支持着下了床,他要找水。
这一间小小的禅房,除了他身下的那张光板床,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床头的柜子和靠在墙角的板凳。
柜子里什么都没有。
桌上放着一个旧茶壶,两个粗瓷茶杯。茶杯是空的,茶壶里还有些陈旧的茶叶末,升平将茶叶末放到嘴里,拼命的吸取其中残存的水分。
虽然他有很久没喝过水了,前世几乎没有饮水的记忆,但是从湿润的叶子里吮吸水分,却做得如此自然,就像婴儿吮吸乳汁,那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水分吸干了,茶叶末的苦涩扩展到了整个口腔。苦的他又是一阵干呕,把灰褐色的叶子吐进了茶缸。
整个房间,再没有一滴水。
跌跌撞撞走到门前,升平用手推门,果然推不开。他一阵烦躁,狠狠地用手推门、砸门,除了砰砰砰的激烈撞门声,耳边更传来铁锁“咣当咣当”的撞击门板的声音,几种嘈杂的声音拌合,在黑夜中传出很远。
那声音一下一下的,敲在他心口,提醒着他的处境——笼中鸟。
铁窗深锁,插翅难飞。
他只是个囚犯。
一个不能修道的凡人,何尝不是困在世俗的大牢笼中,饱尝生老病死的困苦,不得解脱?
要脱出樊笼,必须有大智慧,大毅力,还要有大机缘,走上修道路,仗剑前行,披荆斩棘,步步攀登,才能终于超脱。
这些道理他本来都知道,知道是知道,但他不懂。因为他从来没遇到过困难,便不懂苦难会带来怎样的绝望和压力,更不懂克服险阻需要怎样的毅力和勇气。
现在他有些懂了。
只是有些晚了。
他如今连小小的屋子都走不出去,谈何羁脱俗世,跳出凡尘?
双臂渐渐无力,他停下了动作,身子缓缓滑落。这一落只是从站到坐,不过一人高的落差,却比他从天心派落入凡间那道裂隙还要漫长。
靠在门边,升平抱膝静静的坐着,月光洒在他面前的地板上,但越过了他。他身在阴影,全身没有一丝一毫的光彩。
过了好久,月色渐渐收敛,窗外正是一团漆黑,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门外似乎传来了什么响动。
升平微微一摆头,就见门上的窗户开了一个小角,两件东西被丢了进来,落到地上发出当当两声响。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窗户立刻关上,门外一阵哒啦哒啦的声音,渐渐变小。
那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升平呆了一下,扑了过去,只见地上有两件物事。一件硬木的小水壶,另一件他从没有见过,圆圆的,背面凹了进去,暗黄色的,闻起来有一丝奇异的香气。
这是……食物么?
他一下子明白了,趴上门上,哑声道:“谢谢。”
紧接着,他迫不及待的打开水壶,灌了一口。清凉甘冽的液体顺着喉咙落下,滋润着他干涸的嗓子。
这是江升平在凡间饮的第一口水,如饮甘霖。
。。。
第34章 三十二
“这凡俗的食物真是奇怪,这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啊?”
升平将手中黄色的团子一点点的掰开,放在嘴里,一面吃一面疑惑。
他往日看过凡间的书,虽然只有有限的几本,却也有不少对于美食的描写。大凡美食,多有鲜美、甘甜、酥脆、软嫩这些词来形容。他吃的这东西,哪样都对不上,大概就是不好吃吧。
虽然手中的黄团子又冷又硬,咬起来苦涩干燥,咽下去还剌嗓子,但是它确实让他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饱”的感觉。那种饿到了极限,突然有食物下肚的饱腹感,令人感动的泪流满面。
两个拳头大的团子塞下去,加上半壶水,升平感觉活过来了。头上高热渐渐退去,但还是昏沉的厉害,他把水壶放在床下,又倒头睡在床板上。
刚刚浑浑噩噩,他完全没感觉,但头脑清醒之后,睡在光秃秃的木板上,顿觉硌得难受,翻了几次身,再次起身,抚摸着肋骨已经隐隐作痛,咕哝道:“凡人真是事多。”
定了定神,他选了个侧卧的姿势躺下来,正要睡下,借着窗纸透过的蒙蒙曦光,他看到床缝里有东西。
是什么?
用手指一点点的抠出来,原来是一张白纸,比一般书册的纸要硬,色作淡黄。
升平讶然,缓缓展开。那纸张大概有一平尺大小,上面有不少弯曲的线条和零星的符号。
这个是……
地图?
升平没研究过这种地图,只是模糊的看出,这画的是一片山丘,左下角有一个小点,标注的是“暮山寺”,在右边又有一点,标的是“善承寺”。在图的中央,一个朱砂画的圆圈最为醒目,却什么也没标注。
翻过背面,还有一行小字批注,“九日赶到密松岭,十二日进入代郡,二十六日抵达济阳城。”字迹工整,和上面善承寺等似乎出自一人之手,但略有不同。
费解的皱了皱眉,升平大概能猜到,这应该是一张传说中的藏宝图。但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从纸张来看,应该有些年头了,但灰尘并不多,似乎是刚刚塞进去的。
将图纸塞入衣服,江升平打算以后处置。
现在当务之急,是出去……不,是先他么倒头睡一觉。
他调整好姿势,终于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这一觉睡的香甜,直到砰地一声,大门被踹开。
江升平抬起眼皮,就见昨日那胖子又进来了,一进来就嚷嚷道:“小公子,你想好了没有?”
江升平直起身来,这时他烧已经完全退了,神智也从所未有的清醒,所以马上就睡意褪尽,道:“想好什么?”
戒圆虽然不满他还有一问,但见一夜工夫,他病容褪尽,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双目也异常清明,心中暗暗称奇,道:“给你家里人写信,叫他们送钱来啊。”
江升平道:“原来是这件事,笔墨伺候。”说着缓缓起身。
戒圆一怔,但见他言谈举止自有一股怡然气度,令人不敢冒渎,心底有些发憷,转念暗道:好吧,只要你肯给钱就行。瞪着后面跟来的净明道:“看什么看,还不拿笔?”
小沙弥端来笔墨,江升平大模大样的坐在桌前,随手接过,一挥手让他退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分拘泥。
直到拿起笔,他沉吟一下,暗道:写什么好?
无非是个缓兵之计,等他身体好一点儿自谋脱身,现在却需要写点什么稳住这死胖子。
因为这是一张永远也送不到的信,所以收信的地址越远越好,但若世上根本没有这个地方,可就给揭穿了。升平不知道这里是何处,对俗世的地理毫无概念,唯一想到的地名,就是藏宝图上的济阳城。
九日出发,二十六日能到,要走十几天的功夫,够远了。
提笔在信纸上写下“父亲大人膝前”几个字,升平微一恍惚——他几乎淡忘了自己还有父母一事,现在却要给父亲写一封永远也收不到的信,心中略感微妙,停下笔,道:“你想要多少钱?”
戒圆立刻道:“一天一两银子,至少要十两银子。”这个价钱可不低了,就算是城里大客栈的上房,一天也只要一两银子,十两银子够田舍人家一家子一年生活了。
江升平完全不知道银子的概念,说灵石他还能听得懂,眉毛一挑,道:“十两?十两银子你让家父千里迢迢派人送来?开什么玩笑?你的胃口太小了。”
戒圆先怒后喜,道:“江公子说的是,贫僧的眼皮哪能跟您比啊。您说多少?”
江升平这才知道他是个和尚,心道:原来如此,和尚要剃光头,点香疤,我怎么忘了?世俗的和尚这么可恶?不是说比我们修道人还清净么?皱眉道:“五十两吧,少了不值得。干脆,让他送一百两,我还要花销呢。”
戒圆拍掌道:“对对对,少爷你还要花销呢。等钱送来,我可以带着少爷去圩邑玩耍,咱们吃香喝辣,尽情花费。”
江升平微微一笑,用笔端指着他,道:“倒茶。”
戒圆一叠声叫小沙弥道:“倒茶,倒好茶。”
净明端上热茶,升平一饮而尽,觉得奇苦无比,暗道:看来凡间的好吃的都是苦的,真是奇了。笔锋一落,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书信。
他有些年没动过笔了,修道用玉简,不怎么用笔。不过小时候也曾长篇抄过经文,一笔字谈不上俊秀,还是相当的工整。用词尽是道书上的字句,诘屈聱牙,词意艰深,唯独一百两银子写的明明白白,写完吹干墨迹,道:“好了。”
戒圆略看了一遍,果然除了大部分字都认得,其他的一概不懂,唯独一百两看得清楚,堆笑道:“公子真是大才,文字就是和我等粗坯不同。净明,你去走一趟……济阳城。”
小沙弥道:“师叔,我没出过方圆百里,不认得路,让净空去吧。他今天化缘回来了。”
戒圆点头道:“也好。那么公子好好休息,我们的人没回来之前,你可不能出寺。”
江升平一挑眉毛,道:“还只能呆在屋子里?我看你不值五十两。”
戒圆一拍大腿,道:“罢了,小寺上下公子尽可走动,但不许出去怎么样?”
江升平哼了一声,道:“把我的被子还回来。还有……那小畜生,卷了钱的那个,知道么?”
戒圆道:“知道,您的那个小童子,叫什么白鹤的。”
江升平道:“就是他,谁抓到了他,钱财都归那人,我还另有感谢,把我的东西还回来就行。”
戒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