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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希圣霍然转头,冷然道:“你威胁我?”
江鼎手一横,刷的一声,抽出青锋,道:“我和你用得着威胁么?我是在通知你。”
白希圣冷哼一声,目光中闪过一丝阴翳,转身走出了房间。
江鼎收剑入鞘,低声道:“王八蛋,给我添了多少麻烦。甄行秋……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能有此人在侧,总有益处。他教我的几个笑容,若是练好了,真正受益无穷。”说着,他对着镜子微微一笑,笑容之中,洋溢着最纯真的喜悦。
窗外已经是皓月当空,白希圣的本体妖狐,正在月下吞吐月华。
一丝丝月华吸入口中,化为白烟袅袅呼出,它的激动渐渐消散了一些。
但在它心底,仇恨和愤怒从未减轻。
该死的凡人,竟敢抢他的猎物。
江鼎可以驯化,但能驯化他的只有一个,就是妖圣白希圣。
他无非就是实力不到,暂时蛰伏下来,并没对江鼎下手,卑劣的人类竟敢趁虚而入,他怎能容许?
早早绝了这个后患,才是必然。
更可气的是,因为甄行秋出乎意料的手段,他一击不中,失去了*上消灭对方的机会,只能走其他路线。为了将江鼎拉出漩涡,不得不透露一些他根本没想告诉江鼎的技巧。
这些技巧会让江鼎成长。
白希圣也得承认,江鼎不笨,即使他见识少,不懂事,但是会举一反三。有些伎俩,一旦让江鼎知道一点儿,就永远的失去了效用。
如果江鼎成长的太快,他恢复的太慢,他早已划好的时间轴就会紊乱,事情失去控制,或许整个计划都不得不调整,一不小心,就会满盘皆输。
这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凡人。
身为妖圣,却被小小的凡人所扰,他怎能允许?
一口浓烟喷出,白希圣翡翠一样的双目光芒闪烁:
“小子,我记得你了,只看你下一次,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话虽如此,堂堂一介妖圣,和一个天心派后辈弟子混在一起,互相为敌为友,已经跌份儿,现在竟沦落到和一个凡人较劲,也实在悲哀。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凡人的神魂会坚固到那种程度,他竟无法侵入分毫?
莫非是被什么异宝洗练过么?
凡俗的秘密,也太多了。
。。。
第75章 七十二
“纵横十九道;黑白两分明。”
一张棋盘,两篓棋子;两个俊美少年对坐。
甄行秋笑道:“围棋一道;本是博大精深,在棋盘上琢磨一生也不嫌多。不过你我终非此小局中人。我指点你下棋;不过以此为引,推及其他,或言人心;或托世故,以期微言大义之意也。”
江鼎笑道:“多谢甄兄指点。”
甄行秋剪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道:“你来看这个棋子;有几个气?”
江鼎道:“气?”他见甄行秋并未解释;自己猜测一番;道:“四个?”
甄行秋笑道:“不错;这就是气。”说着指了指棋子周围的四个交叉点,道;“棋子的气如人的气;越多活的越痛快;现在这样子,四气俱全,东南西北尽可腾挪,何等逍遥快乐?”
说完,他将一白子放在黑子之侧,道:“这是一路不通。”
然后又放一子,将黑子围了半圈,道:“尚有可为。”
他再放一子,黑子三面被围,道:“这就是行将就木。”
最后,他放下最后一枚白子,将黑子四面围严,也不说话,抬起眼皮看江鼎。
江鼎道:“死了。”
甄行秋点头,笑道:“因为没有活路,就只能死。死的棋子要把它提掉。”说着将被白子围死的黑子拣出。
之后,他又将其他规则跟江鼎说清,围棋本是易学难精的技艺,本身入门规则比较简单,解说一阵也就够了。甄行秋道:“其他许多技巧,非要下棋中才能看出来,你试试,白子为先,你用白子。”
江鼎点头,拿起一子往中间放去。
那是最中心的“天元”。
甄行秋微微一笑,道:“就知道你会放这里。”
江鼎奇道:“不行么?”
甄行秋笑道:“可以,不过一般不会这么起手。”他指了指四个角,道,“有句话叫金边银角草肚皮。一般开局都在角落。”
江鼎道:“为什么?”
甄行秋笑道:“这个怎么说呢?从围棋本身的角度来说,角落占地方便,实惠最多。你只要多下两盘,自然就会有概念。不过我们既然并非单一下棋,那不妨发散开来说说。你拿起棋子,纵观全局,第一个想法,就是下中间,是不是?”
江鼎点头,道:“确实。”
甄行秋笑道:“这叫中宫直进,人的本能。不单是下棋,我们刚学会说话,刚学会思考,不也是心直口快,看到什么想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笔直前进,总是最简单的。”
江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甄行秋道:“我们越长越大,说话越来越婉转,想法越来越迂回,以至于本能的虚伪。那时就算再想直进,也不可能,但不可否认,我们也越来越懂事了。同时,没有曲折想法的人,或者叫做‘赤子之心’,或者叫‘轴’,总是过的不大好。人人都是九曲心肠,唯有一个直心肠,就像幼儿身处成人世界,会被围死。”说着下了一子。
这盘棋下了十来手,江鼎便被堵得无路可走,盯着棋盘发愣。
甄行秋笑着将所有子提起,道:“刚刚不算。我只是为了让你下天元,故意平手和你下棋。其实你是新手,不该如此。来,我让你九子,咱们从新下过。”
说着,他将九个白子分别放在四角星位、四边星位上,最后一个放在天元,道:“再来试试。”
江鼎看着棋盘上的白子,怔道:“都是我的?”
甄行秋好笑,道:“不是你的还是我的?”
江鼎道:“这优势很大啊。”
甄行秋道:“不大怎么算让棋呢?下吧。”
江鼎满怀信心的一局,自然是被杀的丢盔卸甲,一溃千里。下过之后,江鼎兀自莫名其妙。
甄行秋一面捡拾棋子,一面道:“继续。不要问我。区区一局棋,没什么可说的。我要说的都在棋里。”
整整一个下午,江鼎下了十几盘棋,也就输了十几盘棋,每一盘都输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连输了五六盘时,江鼎真是输的烦了,有点坐不住,甚至险些推枰而起。不过到了后来,倒觉出点好处来。
或者说,输着输着,输出感觉来了。
下到第十盘的时候,江鼎抬头问道:“我总觉得你还在放水。”
甄行秋道:“自然。不然我可以再让你三子。”
江鼎道:“不是,我是觉得你有时候故意下不和谐的棋,是为了引导我下在一些地方。”
甄行秋听了,手中的棋子微微一响,道:“不错,能看出这一步,这一下午就没白输。刚刚我在下指导棋。就是为了指引和指导。好,既然有了点儿感觉,那就可以稍微停下,这一局下完我们复盘。”
江鼎点头,这一局又是大败亏输作为结尾,不过他倒没有什么感想,道:“复盘吧。”
甄行秋笑道:“我看你有点胜固欣然败亦喜的状态了。”
江鼎道:“这状态好么?”
甄行秋笑道:“这个淡泊的心态,为人很好,做事就未必。如果用来下棋么……大概欣然的时候少,亦喜的时候多了。”
江鼎脸一红,道:“取笑了。”
甄行秋道:“并非取笑。淡泊名利能作为座右铭,切不可作为做事态度。只因淡泊只关自己,事物却连接着外界。外面的世界从来不欣赏淡泊。世界虽大,事物虽多,但人只有更多。无论什么事,都有人以十分的努力去争取。譬如他有三分天赋,十分努力,加起来也有十三分。纵然你有十分的天赋,连三分努力也没有,那还争什么?宝刀配英雄,若无做英雄的心,宝刀也不爱配你。”
江鼎点头,道:“我以前很少与人争,不过常与天争。”
甄行秋道:“是修道吧?”
江鼎道:“是。修道是与天道相逆,可又要顺应天和,我以前总觉得矛盾。不过到了凡间,仔细想想,若以人相比,大概就是亦敌亦友的关系吧。该抢气数的时候要抢,该要灵气的时候便要。要和天道相合,一同修持的时候也要修持。嗯,还要该拿着天道拉大旗作虎皮的时候,也要不客气。”
甄行秋轻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对于天道,我只觉得万万分的敬畏,万万分的战栗,从不敢想象,仗胆和天道一争是什么滋味。”
江鼎想起他不能修道,颇觉歉意,咳嗽了一声,道:“复盘么?”
当下两人摆下了棋盘,其实刚刚那盘棋没什么可说的,初学者的功课而已,连布局也谈不上。甄行秋在一些微观的局面上指点了他一些技巧,两人愉快的结束了这一天的学习。
这时,天色也近黄昏,甄行秋道:“晚了,回去好好休息。”
江鼎点头道:“好。”
甄行秋道:“可别像昨晚一样,在外面胡乱溜达。”
江鼎愕然,道:“什么?”
甄行秋盯着他的眼睛,缓缓摇头,笑道:“江鼎,我不该把出其不意这一招早早交给你的。现在这一招对你没用了。”
江鼎皱眉道:“你什么意思?昨晚?昨晚怎么了?”
甄行秋笑道:“没怎么,就是我刚回淮上,睡得不安稳,我怕你也是这样。”
江鼎道:“肯定还有事。好吧,你不说我就不问了。”
甄行秋笑道:“那就当没事。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说着端起茶杯示意。
从门口走进来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正是昨日和江鼎比剑的那位。甄行秋笑道:“这孩子叫做聂参,以后我要找你,就让他去找。另外你要是在府里呆的烦闷了,要去坊市或者其他地方游逛,他也可以带你去,他对这里很熟。”
江鼎喜道:“好啊。我正愁没人跟我出去玩呢,过两天咱们去坊市转转?”
聂参低头道:“听江公子吩咐。”
江鼎道:“太客气啦。你的剑法很不错,实在难得,有机会还可以切磋。”
聂参闻言,露出一丝真心的喜色,道:“还要请江公子指点。”
甄行秋道:“你若肯指点他,也是他的福气。甄家堡附近,除了协星之外,还有几处地下坊市,有些市面上没有的好东西,没人带着你可找不到。不过就算他带着你,你也要小心再小心。别忘了,山府和甄家堡都非善地,所居也非善人。切记小心再小心。”
江鼎道:“我明白。”
再说几句,江鼎告辞,甄行秋目送他离开,目光露出几分意味不明。
江鼎出了甄行秋的院子,这才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甄行秋是真的因为昨晚的事情怀疑自己,还是只是广撒网的试探。好在他早有准备,自问刚刚应对的比较自如,也没露出什么破绽。
如果甄行秋还是怀疑,那么……他也没办法。两人的关系可能就要在暗处开始崩裂。
真见鬼,这才刚开始啊。
他忍不住暗自骂道:白希圣那个傻叉,又无能又愚蠢,胆大妄为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家露了行迹,还把黑锅甩给我,真想弄死他。
只是还不到时候罢了。
。。。
第76章 七十四
刚进山府的几天,水面下很是暗涛汹涌了一阵,但过了几日;便平静下来。也不知是众人达成了平衡,还是在沉默中酝酿着下一次暴风雨。
江鼎却是难得清闲。他终于过上了和当初山里类似的生活。在灵气充足的环境下;无忧无虑,一心修炼。
只是,形式虽然相似;质量却差太多。
灵气不说了,山府虽有聚灵阵聚拢灵气,本身也有灵脉;但怎能跟天心派相比?何况周围的人也不是天心派那些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同门;相互漠视已经不错;哪有相互学习,坦诚论道的修道气氛?
外部如此,他本身也差了很多。修炼速度进展,实在是差强人意。
作为绝道之体;他只有修玄气和吃丹药两种选择。山府是典型的修道世家,灵气充足;人气稀少。修道人最怕就是凡俗腌臜气;爱往深山老林里钻。纵然像甄家这样的离不开世俗的世家,也恨不得把俗人隔得远远的,哪里来的人气?
好在他还有丹药,暂时选择丹药修炼,也能进行得下去。
只是丹药对他的资质来说,还是差太远了。虽然他因为青柳散人补贴的缘故,聚灵丹比甄家的嫡系子弟还多了一倍,更远非那些旁支庶流可比,但架不住他资质更瞎,只半个月的功夫,就把二十颗丹药一起糟蹋完了。
至于效果么……
只能说总比不吃强。
他资质本来就差,还求全责备,只肯将丹药含着吸收,不肯吞咽,吸收的效率便差,何况他打定主意,不另修灵气,全部转换成玄气,这中间又多了一层折损,一来二去,本来就不多的灵气更加稀薄。二十颗丹药下去,他还在炼气期第三层晃悠,离着第三层顶峰还差一大截。
这还是他修习灵气的功法《太玄经》和修习玄气的《太玄经》都是顶尖的功法,人间没有的,修习起来又快速又没后患,才让他有这样的进步。若让他修炼一般的功法,哪怕是甄家的祖传功法,进步恐怕也只有更慢。
二十颗丹药吃完,江鼎颇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
进境的缓慢,前途的渺茫,让他产生了一丝茫然。
不过好在他道心坚定,迅速的挣脱出来,转而考虑怎么办。
眼前明摆着,就是两条路。要么在丹药上想办法,要么在人气上想办法。
丹药想办法,倒也简单,自己炼丹便是。他虽然当年不炼丹,但有一手好的控火术,又有千秋祖师的炼丹术传承,绝对远超凡俗的炼丹师。
只是炼丹师是个烧钱的行当,虽然说烧钱之后又能赚大钱,但先期投入是不小的,非寻常散人能够负担。何况他炼丹是为了自用,以他的消耗,练再多丹药都用得上,不会往外卖,这投入就更大了,一段时间内都是纯砸钱。
砸钱,他是砸不起的。
现在每月十块灵石份例,是他唯一的收入,这还是甄元诚为他换来的,每拿一次都是欠下因果,他绝不能在甄家贪心更多。
只有自己去挣。
实在不行,只能豁出去几个月时间,暂时放下修为,专心炼丹,积累一笔资本,然后再安心修炼。
另外,就是在玄气上面下功夫。
玄气的来源,是人的喜怒哀乐,也是情绪的力量。江鼎开始修炼以来,都是借用的凡俗人气,从没试过在修道人身上吸取玄气。
修道人的玄气,到底是比凡人强,还是比凡人弱呢?
按理说,应该是修道人强。因为玄气的本质是生命力,情绪不过是让生命力爆发而已,修道人的生命力远远强于凡人,数量和质量上都要更强。但同时,修道人的情绪更不容易激动,甚至已经到了古井不波的状态,没有情绪的爆发,玄气牢牢禁锢在身体中,又如何吸取?
想了想,江鼎又觉得,似乎修道士平淡冲和的印象,也不一定正确。在山上不说,在凡俗间他也遇到了不少修士,没觉得他们比俗人有修养,更阴险更混蛋着到处都是倒是真的。
总得去试试。
江鼎觉得去试试吸收修士的玄气。当然最好的办法,是先去修士多的地方。人的情绪总不能自己爆发出来,一般都是在人和人的交往中展现,越是人多,情绪越多,越有可能修炼玄气。
哪里人多呢?
坊市吧?
江鼎一想到坊市,心有些痒。
修士最重要的活动区域,除了自家山门和洞府,就是去坊市交换一些物品。这些坊市有各种形式,有自发的聚会,有时效性的集会,也有常设的正规坊市。
江鼎虽然修道多年,但其实坊市也没有去过,甚至其他大宗门弟子的聚会也没出席过,只听师兄师姐们说起过坊市中的热闹,各种天材地宝的丰富,各家弟子争锋的风光,心中着实羡慕。
虽然到了俗世,他已经不缺热闹,也知道这里的坊市绝无他所知的那些天材地宝,也见不到什么风华人物,但还是心向往之。
听说坊市就在甄家堡的中心?
江鼎打算去看一看,一是看看玄气的景象如何,二也是为了弄些草药,先把丹药炼起来。
正准备出门,就听门口高三娘道:“公子,聂少来了。”
江鼎忙起身道:“快请。”
这些日子,除了闭门修炼和找甄行秋下棋之外,他也就和聂参交往多了些。而会登门拜访江鼎的,也只有聂参一人。
江鼎找甄行秋是为了学棋,聂参找江鼎是为了学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