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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鼎一凛,道:“谁?”
甄行秋道:“很多人……从一早那些瞧不起他绝道之体的人开始。倒当日转移走大部分嫡系,却不肯带走山府,反而要他留下来代表嫡系稳定人心的甄奉常,个个都脱不了干系。但真正给他最后一击的那个人……”
江鼎皱眉,道:“最后怎么了?”
甄行秋道:“那天……我正在布置最后的计划,父亲闯了进来。他脸色那么白,比我还白。看着我,很久都没有说话。然后问了一句:‘是你么,我的儿子?’”
江鼎不解,道:“什么是你不是你?”
甄行秋道:“我问他,什么是我?他没有回答,反而问我,我下面要干什么?我回答说,干我该干的事。”
江鼎问道:“然后呢?”
甄行秋道:“他问我,什么都不做,行不行?我回答他,我已经命不久矣,现在不做,死后无知,还能做什么?最后的时刻,我总需要做些什么。然后他就说……”
“他说:‘你一定闲不下来么?那我告诉你做什么,你可以在最后几天给我发丧,我有儿子送终,不必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一辈子的幸事。’然后提起枪头,倒转回去——”
江鼎怔住,缓缓吐气,道:“原来府主是这样……”
甄行秋道:“难道这件事,你一点儿也不知道么?又或者,你一点儿也没预见到么?”
江鼎这时已经恍然,这件事恐怕是甄元诚引出来的。甄行秋是幕后黑手的事,除了心照不宣的几个人,江鼎只跟甄元诚说起过。甄元诚在离开之前,想必是找甄乘风谈过。
跟江鼎讨厌甄家所有人不同,甄元诚纵然也厌恶甄家,跟甄乘风在最后,还留了一点香火情。他的本意,应该是提醒甄乘风小心,也期望他能阻止一下甄行秋,毕竟世上能消灭甄行秋的人有,但能阻止他的少之又少,他的父亲或许是一个希望。
但是甄乘风比甄元诚更了解自己的儿子,或者说他又完全不了解儿子。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又不知道怎么阻止。再加上甄家做出放弃他的决定,他又知道甄家种种绝境是自己儿子影响。内外打击之下,他想出了一条绝计。
他在儿子面前自杀了,赌儿子还有最后一点儿人心,看到他的性命会放弃。
多少人跟甄行秋对赌,都输的一败涂地,唯独他赢了。
甄行秋终于还是放弃了计划,离开甄家堡,独居此地,甄乘风虽然死的绝望,但还不至于死不瞑目。
江鼎微感怅然,道:“你想把逼死府主的责任甩给谁?”
甄行秋道:“不是你么?”
江鼎道:“不是……不过你也可以把他算到我头上。如果你不能正视自己的卑劣残忍,把唯一的亲人逼上绝路的话。”他神色冷漠,说出的话也生冷如寒冰,“不过你也不必因此过于愧疚,你要愧疚的事太多,你愧疚不过来。我反而觉得,还存有一点儿父子之情,是你这二十年的生命中最有一点亮色了。”
甄行秋脸色微微一白,笑道:“原来如此,若论以言辞为刃,伤人诛心,你也有如此造诣了。那我就放心了。”
江鼎皱眉道:“你放心什么?”
甄行秋道:“还记得么,当我说过我对你有两种态度。一方面要杀你,一方面也想培养你。即使在我最恨你的时候,也没有放弃这个念头。今日叫你来,也是两种结局。一是杀了你,二是托付给你。如果你真是害死父亲的人,第二件只能放弃,我要用最后的力量全力杀了你,不怕你不信,我依旧有的是手段。不过你否认……我相信你不会说谎,那么我可以把最后的遗产交给你了。”
江鼎道:“你的思路还真是惊人。”
甄行秋道:“你刚刚说我是穷途末路,其实不是的。我还有一笔惊人的力量。”
江鼎道:“你?”
甄行秋道:“我还有一群人,一张网,一笔钱。”
他示意一下,阿七走了出去,带了一群黑衣甲士进来,正是巽风骑。聂参也在其中,排在最末。
甄行秋道:“人,你看见了,应该也很熟悉。就是他们。”他并不看向他们,缓缓道,“我知道你的修为,本看不上他们。但他们都是死士,令行禁止,你一句话,他们可以为你去死。有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很方便。”
江鼎不置可否,甄行秋道:“一张网,是我多年经营的情报网。你收下他们,他们会替你接收这张网。还有一笔钱……不多,但足以让甄家所有人趋之若鹜,让东阐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现在,他们都是你的了。”
江鼎目光在黑衣甲士身上一扫,道:“你要把他们留给我?”
甄行秋道:“效忠你们的新主人吧。”
黑衣人肃然,红袍人为首,一起下拜道:“属下……”刚说了两个字,突然戛然而止。众人同时停住,僵在空中,拜不下去。
阻止这一切的,自然是江鼎。他虽然坐着不动,却已经将众人束缚住。
江鼎缓缓道:“你们无需如此,我们并无瓜葛。”他转头对甄行秋笑道:“你说你都要去了,还费这样的精神做什么?”
甄行秋道:“正因为要去,我希望我的力量有个归宿。”
江鼎道:“天道有常,日升月落,万年如此。人也好,物也好,从没有听说没了哪个人就没有归宿的,你死后,人自有各自的前程,物留在深山,将来自有有缘发掘,不会因你毁亡。纵然不见天日,也可和天然化为一体,也是归宿,不见得比流通市井,辗转人手差。我说你操心太过,就是这个道理。归宿二字,你也担不起,我也担不起。咱们都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为是。”
甄行秋道:“莫非你是因为厌弃我,所以我的东西一概不收?我本以为你是理智的人,却也如此感情用事。我的失败,就有感情用事的教训,你别重蹈覆辙才好。”
江鼎缓缓道:“你非要我说明白吗?你曾给我引路,但我们从来不是同路人,以后也不会是。”
他捻起一枚黑子,道:“譬如刚刚那盘棋,按照你教给我的规则,只是不胜不败之局。但我真要赢下,并不为难。”
甄行秋道:“哦?怎么……”
就见江鼎将棋子用手指压在棋盘上,发出砰地一声——
棋盘碎了。精致的黑白玉棋子顺着裂缝哗啦啦落了一地,四处滚远。
甄行秋道:“你……”
江鼎道:“千般技巧,万般谋算,一力破之。”
收回手,他转过头,继续道:“对敌如此,对己也是这样。多少诱惑,多少杂虑,我心唯一,通达无垢。”
“你我非同路人。你看重的,对我无足轻重。你处心积虑谋划的,我不愿分一暇去筹谋。你穷尽心血算计的,更不在我心中有一点位置。”
“所以……”他站起身,走到甄行秋身前,双手按住他的肩头。
“各自的归各自,不必考虑他人。你的路到此结束了。我还有路要走。在此,送你一程。”
虽然甄行秋的命就在一时三刻,江鼎可以放他寿终正寝。怎奈他答应过霍怒——
“杀了他!”
纵然不是朋友,江鼎答应过的事,还没有不算数的。
真气一吐,心脉立断,甄行秋错愕中带着恼怒的表情僵在脸上,最后一丝生命迹象停止。
也许再给他半刻性命,他还会说出些惊人之语,办出些惊人之事,但这一切都被江鼎掐断。他带着满腔野心和谋略,就这么半途而废,永远的消逝。
“再见了,秋兄,我凡俗之道上的领路人。”
。。。
第二百章
杀死甄行秋之后,江鼎起身,看着剩下的甲士。
他杀甄行秋虽然没说出口,但并不隐秘,那些身经百战的骑士如果看出来了,那也丝毫不稀奇。
他们是忠心耿耿的死士,如果因此起了复仇之念,他并不意外。不过,也不在乎。
他杀甄行秋,是应有之义,对方给甄行秋报仇,也是理所当然,大家各凭本事便是。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甄行秋去了之后,红袍的甲士大叫一声道:“公子。”仰天悲啸,和中甲士将甄行秋围住,痛哭失声,却没人管江鼎。
江鼎顺势走到一边,默默看着甄行秋的最后一幕,心中不免慨叹:如甄行秋这样的人,最后还有人为他真心一哭,也算是不错了。
甄行秋早就给自己预备下后事,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江鼎并没留下来。甄行秋死在他手中,两人早已是陌路甚至仇敌,没必要留下来致哀,他本心不希望如此,便也是这么做的,自行驾一叶扁舟,顺淮水而下。
无非临头时,回头望了一眼甄行秋的方向,这是他对一个在他生命中一段时间内起了重要作用的熟悉人最后的致意吧。
江鼎头也不回的去了。这帮黑衣甲士还留着,处理甄行秋的后事。甄行秋早有嘱咐,他去之后,一样烧成骨灰,洒入淮水之中。他的处理方法与当时常理相悖,但他手下都是死士,也没有质疑的,一切都按他的意愿。
火化了甄行秋,巽风骑在江边进行了致哀的仪式,便即离开。甄行秋是他们的主人,其他人都不是。本来江鼎也有机会继承这种关系,但他拒绝了。这其实也让大部分骑士暗喜,现在他们是完全的自由之身了。
从江边离开,他们各自骑上了自己的马,往前奔跑着。骑士的战场在平原,他们其实不喜欢弯弯曲曲的淮水。作为陪伴甄行秋到最终的人,他们有好久没有尽情的驰骋了。
泼风价的往前跑,尽情的驰骋着,不去想终点在哪里,前途在何方,只是尽情的享受的纵马奔腾的快乐。一直跑了很久,到了山前无路的时候,一行人才停了下来。
红袍人当先策马转过身,面向自己的队伍。
巽风三十六骑,甄行秋是绝对的主宰,红袍人却是队伍的首脑,他在队中的权威,同样不可动摇。
面对众人,红袍人摘下了头盔,露出英武的面容。其他人也一样摘下,露出一张张年轻的脸。他们神情一样坚毅如铁,但眼神深处,不免藏有一丝迷茫。
到底,一直掌握方向的人没了,这支队伍何去何从,不免令人担忧。
所以他们都看着首领,希望首领能和以前一样,做出正确的决策。
红袍人虽然一样有些迷茫,但他深知自己的责任,一定要支持住整个队伍的精神,神色肃然,道:“诸位弟兄,终于到了今日。今天我的队伍走到了这里。”
他回头,指了指高山,道:“这山又高又险,似乎是一堵不可逾越的壁障,可是车到山前必有路。纵然没路,我们齐心协力,也能开出一条路来。”
红袍人声音朗朗,回荡在山间:“如果你们相信我,相信你们的首领,我会带着你们继续前进,走向更光明的前途。”
“不过在此之前——”他扫视着年轻人们,“我先问问你们,愿不愿意留下来,留在队伍里,跟我走下去?”
他这一问,本没打算得到不同的答案。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队伍里的队员的成分。他们都是甄行秋从小收养的孤儿,无父无母,从记事起就在队伍中,经由他亲手培养。每一个都是为巽风骑而生的,他们不但绝对的忠诚,也绝对的单纯。因为不知道外面的路在哪里,即使放他们离开,也无处可去。
果然他话音刚落,整齐的声音响起:“愿誓死追随大哥!”
红袍人点头,刚要开口,另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我要走了。”
声音异乎寻常的年轻,即使在队伍中,也是最有稚气的,但语气异乎寻常的坚定,显得不容置疑。
红袍人一惊,顺着声音看去,落在一张英俊的少年脸上,便即恍然,暗道:“原来如此,怎么把他给忘了?”
那少年一句话出口,周围立刻哗然,大部分骑士并不知道之前就有的波澜,只觉得不可思议。而知道内情的,如十五,已经大声斥责起来。
“叛徒,你这叛徒!”十五的声音即使在一团纷乱中,也显得那么刺耳。
少年神色自若,在无数质疑声中毫不动摇,嘴角更噙着一丝笑意,有笑对千夫所指的气度。
就听一个女子声音道:“别吵了——”她声音高,将众人压了下来。
压下杂音,女子神色复杂的看着少年,道:“三十六,你真的要走?”
少年微笑,道:“七姐,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终究是要各自归去的。我先走一步。”
红袍人暗自皱眉,三十六离去,他并不奇怪,也未必一定要阻拦。但他说的话,实在动摇军心,让他很不满意。不过他不适合出面,毕竟他不能出尔反尔,就由其他人问他。
女子轻叹道:“你果然还是不肯放弃么?你忘记了当年的誓言了么?”
少年微笑道:“我记得。当初我们一起发誓,要誓死追随公子,守护公子。”
“当年的誓言我没有忘记过,这中间也发生了很多事,但无论如何,我坚持到了最后。”
他的字句铿锵有力,“所以现在,我要去做我想做的事,追寻我自己的道路了。”
女子一时无话可说,喃喃道:“小三十六,是你自己想要走,还是别人怂恿你走?你分得清么?”
少年道:“也许分不清,不过我想要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七姐——我叫聂参。”
女子哼了一声,聂参看向红袍人,道:“大哥,你不许我走么?”
红袍人调整过来,道:“当然不会。我早说过,愿意离开的都可以,我的队伍不会勉强人。你走吧。”
聂参团团拱手,道:“诸位保重,聂参去了。”说罢提马转身。
这时,十五突然暴怒,骂道:“这该死的叛徒——”说着拉弓,一箭往聂参身后射去。
眼见箭头指向聂参后心,聂参回过头,反手一抓,将箭支抓在手里,轻轻一笑,将箭头拗去,伸手一掰,将箭身掰成两段,掷在地上,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十五气的脸色发白,就听身后有人骂道:“混账。”
十五不必回头,就知道是阿七,接口道:“不错,这小子简直就是个混账。”
人群分开,阿七策马而来,脸色发青,指着十五道:“我说你混账!他要走就叫他走,难道我们缺他这一个吗?他离开,是首领大度,只有他对不起我们,没有我们对不起他。”
“可是你干了什么?你竟射了他一箭,还是班门弄斧,屁用没有的一箭。你让他顺理成章的截断了兄弟情。你让我们看起来像一群跳梁小丑!”
说到这里,她怒不可遏的狠狠挥了一下鞭子,刷的一声击在地上,尘土飞扬。
策马扬鞭,聂参再次跑了起来。独自一个人尽情飞驰,和在队伍中跟随,又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味道。无拘无束,仿佛插上了翅膀,在无限天空中自由翱翔。
一直疯跑了半日,来到草原,聂参翻身下马,拍了拍马背,笑道:“马儿啊马儿。你和我一样,也是供人驱策久矣。今日我自由了,也让你尝尝自由的味道。”说罢将马身上鞍鞯卸下,剥去重甲,还马匹自然地状态,拍了它一下,道:“去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说罢不再理会马儿,往前奔去。
奔走许久,再次来到了淮水边上。淮水茫茫,不见来往。
他抱膝坐在岸边,望穿淮水,似在等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叶小舟飘荡而来,橹篙轻点,靠向岸边。白衣少年站在船头,笑道:“你果然来了。”
聂参跳起身,笑道:“先生,等你好久了。”
江鼎笑道:“总算没叫你白等,长长一条淮水,稍微不留神,可能就错过了。看来你我的运气都不错,机缘也在,合该你今日踏入仙门——我问你,倘若我终究没来,你要如何?”
聂参神色坚定道:“当遍寻名山,寻找仙途。一步一叩,将我的仙门叩开。”
江鼎大笑,往旁边一让,道:“上船来吧。”
聂参轻轻一跃,跃上船头,小船微一晃动,离开江岸,再次。
小舟顺流而下,就听船上江鼎道:“我本来还有去处,不过你既然来了,我当留下一段时间,指点你踏入剑道之途,再行离开。我领你进门,修行就在你个人了。”
聂参道:“其实您不必为我多留时间,耽误您自己的事。你给我一个机会,已经是恩惠。”
江鼎笑道:“唉——我辈修士,除了逍遥之外,也有责任。指引你这样的人进门,一定是有功德的……”
话语声中,小船飘飘荡荡,没入烟波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
第202章 二零一
江鼎坐在高山上,背靠高大的青石,石上蔓藤垂下,仿佛一道珠帘,随风而动。
在他眼前,高山的缺口处,视角异常开阔,从中能望到山下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