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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在的地方,果然是一间斗室,看尺寸布局,应该是耳房。房间本来是有窗户的,窗纸已经破烂腐朽,和空窗棂无异,但窗外也是浓如深夜的阴影,让房屋变得加倍阴森。
叽叽叽叽
一阵此起彼伏的响声传来,回头一看,就见窗户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光芒,好像一捧血珠。红光中透着凶戾,还伴随有磨牙声。
眼珠都是眼珠
定睛一看,每一双眼睛的主人都是一头饥饿的怪物,那是一堆比人还大的老鼠趴在窗台上,一个挨着一个,几乎挤成一团。盯着江鼎的眼睛里,充满了疯狂的渴望,好像盯着一块搁在笼屉里的肥肉。
饶是江鼎道心坚定,也忍不住悚然,微退了一步。紧接着,手一动,长剑已经出鞘。
剑光出鞘的瞬间,他一下子镇定下来,心也平静,手也稳定。
只要有剑在手,没什么可怕的。
只听咔嚓一声,最后的一道阻拦,残余的窗格被挤压的粉碎。老鼠群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涌进,四面八方都是鲜红的眼睛。
江鼎的剑气陡然提升,大量的真气喷涌而出,低喝一声,长剑出手
一道剑光,化作十道剑光、百道剑光,虚室生白,剑光如雪,将漫天红色的光点淹没
剑光分化,以一敌多
这一招,才是江鼎从剑痕中悟出来的。
在邪灵之门,他曾有被愤怒所激发,悟出了剑机,化为了最强的单招剑法,而在剑痕前,他触动了思忆,剑机化为剑意,悟出的,却是群攻的绝招。
一剑,能当百万兵。
刚刚那些老鼠,连试手也说不上。
剑光收敛,屋中黑气蒸腾,血浆满地。自来妖邪妖化之后,都有一缕邪气固定在体内,身死之后,随风而散。这些妖邪不知是否在黑暗中久了,邪气离体之后,居然不自散去,反而一团团凝聚空中,仿佛是一团等待发酵的糟糠。而满地的鲜血也不是红色,反而发紫蓝色,带着微微的幽光,满地的血浆,竟比刚刚的瞳孔光芒更盛,如坟头的鬼火,一闪一闪。
真是个鬼地方。
江鼎再次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用瓶子开始收集邪魂。眼前的黑雾太浓稠,他不得不挨着一个个收过去,将老鼠邪魂收集大半,视野才变得好了一些。
就在他渐渐能看清东西的时候,突然发现一角有白色影子晃动。
在这种地方,但凡会动的,必是敌人。他的手反应比头脑更快,倏然拔剑,中宫直刺
影子一晃,长剑竟穿透了白影,落了个空,江鼎正要再补上一剑,就听“哼”的一声,手中便是一停。
虽然只是短促的一声,江鼎却认出来了,道:“白希圣,你出来干什么”
黑气之中,白希圣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出来,俊美到妖异的五官全无表情,道:“怎么,我没事不能出来么”
江鼎道:“你肯定有事。”
自从进了北阐国,白狐变得异常沉默,本体狐狸懒懒的,但白希圣有时会在深夜离开,不知在做什么活动。江鼎心中有数,但懒得理他,心中却有了隐隐的预感有些事情,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无非来早与来迟。
白希圣道:“就算没事,我也可以出来,不过你说得也不错。我确实有事”他说到这里,沉默下来,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两人默默对立,白希圣终于道:“其实我不出来也可以,但到底相处几年,有点缘分。我还是应该和你道个别。”
果然江鼎有一种大石落地的感觉,如释重负,但不知是否大石太重了,砸在心里也有些堵得慌,定了定神,道:“你终于要走了。选择这个时机,莫非是在天荒观里有事”
白希圣道:“若是别人问这句话,我嫌他多事,已经杀了。不过既然是你问,看在你一路送我到这里的份儿上,我不妨直言。不错,我来这里找一件东西,然后,就可以直接回大障山了。不知是否有缘再见,倘若再见,你看到的就不是如今的白希圣了。”
江鼎扯了扯嘴角,道:“你变成黑希圣了”
白希圣嘴角抽搐了一下,道:“不会开玩笑就别开,你要冻死我么你下次见到的,就是叱咤风云,位于众生之上的妖圣。别说你如今的处境,就算是你当初在天心派的身份,也够不上我一片衣角。”
江鼎道:“知道了,下次我就高攀不起了。既然如此,还是别再见的好。”
白希圣道:“等我当上了妖圣,也许还会想起你。若你当时还活着,我也许会派手下来找你。到时候或许是你的造化来了。”
江鼎道:“这么多年了,你吹了过去吹将来的毛病,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好走,不送。”说着抱拳拱手,算是辞别。
白希圣还了一礼,身影虚幻,轻声叹道:“到头来,还是没让你去修妖啊”
说到这里,他身形彻底消散,江鼎的肩头一动,白狐如利箭一般窜出,从门中出去,霎时间消失在黑雾之中。
江鼎目送他离开,心中一阵恍惚,就听耳边尖声利啸,大量的白色邪鬼扑了过来。
刷刷几剑,将邪鬼击退,江鼎从短时间的怔忡中反应过来,如泼水一般泼洒剑光。所到之处,皆一片茫茫雪白。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多思无益
就在这时,只听脚步声响起,江鼎回头一看,就见白狐又从门里的溜了回来。
江鼎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不是滚蛋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莫非是外面妖邪太多,你出不去”
白希圣陡然出现,冷笑道:“别得意啦。外面固然有些恶心的妖邪,在我眼里又算什么我是好心来通知你一声。”
江鼎感觉到其中正式,也肃然道:“怎么”
白希圣道:“你有个仇人,姓侯的那个,是不是那小子已经进来了,我刚刚看见他了。”
江鼎皱起眉头,他当然知道此人一直在搞鬼,包括这几日连番有人挑战,都有他的影子在。但没想到他居然急切到了自己刚刚一入天荒观,就亲自来杀人的地步。
要说这倒是个好机会,江鼎有一个时辰独自呆在天荒观,遭受众邪袭击,这时若死了,纵然尸骨无存,也没人会在意。
然而对方居然亲自跑进来,混在这种修罗场中,只为第一时间杀了他,这种重视倒是他没想到的。
江鼎道:“他倒是舍得下本钱。也好,我正愁找不到他,如今在这里,一了百了。”
白希圣道:“我看你还是别那么自信,那人来到这里,简直如鱼得水,丝毫没受到攻击。我看他就像走在自己的后花园里,那些妖邪都是他驱赶的牛马。”
江鼎神色凝重下来,道:“怎会如此莫非也是个妖人”
白希圣道:“或许是妖人,或许是有其他手段。你们人修最贼,什么东西都敢拿来用。你跟他在这里斗,以客犯主,恐怕没那么容易。”
江鼎道:“多谢提醒。我倒不怕”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东西迎面飞来,伸手一接,捏在手里,竟是个小小的铃铛。
江鼎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白希圣道:“提妖铃。”
江鼎一怔,随即恍然道:“我好像在典籍里看过。好像是”
白希圣一伸手,阻止了他,道:“你既然看过,不用我教你怎么用吧先借你用用,回头还给我。”
江鼎将提妖铃捏在手里,道:“这么说,还没到真正说再见的时候”
白希圣道:“还可以等几日。不过也差不多了。那么,再见。”说罢身形一虚,再次融入黑暗中。
这一回,是真的走了。
。。。
第221章 二二零
走出斗室,江鼎来到了院落之中。
出了屋子,他才更加明白,这里有多么的诡异。阴森的气氛,在露天的地方更加浓厚。虽然说天井本来光线就不好,但阴暗到令人压抑的地方绝非自然。
倘若真是如夜晚一样黑暗还罢了,偏偏还有些光线,也能视物,但却也不是白昼的白色,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灰色。这种色调在自然界应当是没有的,即使是黄昏,黎明,也有阳光的余晖染色,而不是如现在一样灰突突的,如此如滤镜一样笼罩的灰色气息,连周围本来的颜色都剥落得黯淡了。
天井中,竟也有些草木,虽然零零落落,但居然一株一株生长的很是肥壮。只是这些草木也都呈现诡异的灰绿色,不知是被灰色空气衬托的,还是经过多年变异,已经成了新的物种。
除了无处不在的灰色,屋院本来没有特别破败的感觉。墙上的漆屋顶的瓦,还留有几分光鲜。仿佛灰色不但封锁了阳光,也凝滞了时间,从岁月的侵蚀中将道观抢了下来。
江鼎扫过了周围的环境,心中陡然一紧不对
□□静了。
他还记得,有多少老鼠扒着他的窗户冲进去,屋里满地的残骸犹在,外面又怎能如此安静,别说妖邪,连邪鬼也没有?
除非……另有变故。
江鼎的剑一直没有撒手,三尺青锋相伴,让他摒除了周围的黯淡,变得寒凛而锋锐。
走出天井,眼前豁然开朗。原来院外竟是一处平坦的场地。场地开阔,青砖铺地,中央只有一个大香炉。
出身道家,他也能看出此地的格局,这应该是当初天荒观弟子集会的大广场。
踏着青砖走到香炉旁,江鼎背转过身,对着眼前的正殿,缓缓道:“出来吧,做个了结。”
只听一阵响动,大殿内似乎有无数虫蚁爬行啮咬,但最终门一开,从里面只走出一个青年。
望着那青年和侯先之有几分相似的面孔,江鼎道:“侯景之?”
青年冷笑,道:“你果然认得我。认得我还敢动我的兄弟,真是胆大包天。”
江鼎道:“你想多了,你哪有那么有名?我本来不认得你的。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愚蠢到明目张胆的地步,我也不会不得不认得你。”
侯景之狞笑,道:“事到如今,你不想着求饶,还跟我这里大言不惭,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挺有种的?可以你那点可怜的骨气,只会给你带来悲惨的命运我会把你剩下的几根骨头一根根敲碎,让你在剩下的几个时辰中在辗转求死中度过。”
江鼎道:“如此说来,你我截然不同。我从不折辱他人。不管你是卑劣还是阴毒,愚蠢还是骄狂,我都只出一剑。一剑了断,你可以放心。”
侯景之森然道:“好,好,好“三个好字,就见周身升起三道光华,三件法器已经围绕着他的身躯祭起。
江鼎看得清楚,每一件法器都是一个环,好像侯先之的鸳鸯环,道:“你也用这个?还是三个?”
侯景之冷笑道:“不然呢,你还见过谁用?你不会说是侯先之吧?虽然他是我弟弟,但把他和我相提并论,是对我的侮辱。看我的三才天光环”
他伸手一指,顶上最大的那个环陡然明亮了起来,内外裹住一层烈焰,光芒明亮,竟稍稍驱散了阴霾
“日”
光环旋转,缠绕的火焰越来越大,渐有车**小,盘绕在头顶,侯景之冷笑道:“这一招就灭杀你,去吧,日光环”
话音未落,日光环带着火海一般的光焰,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江鼎虽然离着日光环有些距离,但已经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浪,口焦舌燥,瞬间皮肤都像涂了一层蜡一样,变得干涩。
很厉害,这一招,并非虚张声势。火焰的热度,几乎超过了筑基期的极限。
可惜的是……弱点太大了。
江鼎的身躯在光焰的照耀下,竟然开始摇曳,接着虚化。就好像人是冰雪做的,在太阳下就要化掉一样。
怎么,直接被蒸发掉了?
不好
侯景之突然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月光环”,身便第二个环发出了清光,遮住了他半边身子。
“当”一声脆响,天外飞仙一般的寒光射来,斩在了“月光环”上,
月光环抖了一下,清明的光芒一下子浑浊起来,侯景之摇了一下,叫道:“不”话音未落,又是一道剑光斩下,月光环发出一阵脆裂的响声,他人已经飞了出去,半空中吐出一鲜血。
直到江鼎出了第二剑,把侯景之打飞,刚刚留在原地的虚影才彻底消失。日光环扑了个空,在原地灼烧出一块焦痕。
侯景之摇摇晃晃爬起来,道:“你……你……怎么会……”
江鼎道:“你走过头了。”
以江鼎受到的教诲和他自己的经验,金丹期以前,就不应该过度追求每一招法术的威力,或者说纯粹追求威力。金丹以下,不能动用天地元气,威力再大也有其极限。而且动用元气之后,法术会和环境融为一体,上上下下封锁住对方周边,让之避无可避,只能硬拼,那才能称之为神通。
而在筑基期,法术的力量有限,波及的范围又不大,对方完全可以闪避,而抢先出手也能抵消一部分差距,速度和灵活有时是凌驾于威力之上,所谓无招不破,唯快不破。像日光环一样,威力巨大,但速度慢上一线的法器,并非理想的攻击法器。至少对于江鼎这种层次的人来说,比宁邪真的剑差得远了。
但看这日光环的威力,侯景之在上面花费了多少功夫,可想而知,只是从提升实力的角度来说,他已经过了头,甚至走上了歧路。
不过,这个问题若是江鼎的朋友或者需要照顾的后辈,如聂参来请教,他自然详细告知,然而侯景之不过是个敌人,且在他眼里命不久矣,自不会多费口舌。
看月光环的模样,只需要一剑,便可斩破,结束这场斗争。
侯景之也感觉到了这种危机,他一咬牙,低声吼道:“星光环”
第三个法器环亮了起来。
与之前的两个环相比,这个法器的光芒实在黯淡,就像是涂了一层荧光,本身不往外绽放光芒。然而它带来的效果,却是最震撼的。
随着星光环亮起,其他的地方,也有光芒亮起。星星点点,如暗夜中的繁星。
这些星光,有红的,有黄的,甚至还有绿的……
红色的,江鼎认得,当初就有多少双红色的眼珠在盯着自己。而黄色,绿色……
虽然不认识,也可以想象。
周围的寂静一下子被打破,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声音有大有小,此起彼伏,而且越来越近,令人背后发麻,仿佛有虫子爬到了自己的腰椎上。
渐渐地,一个个丑陋畸形的个体从阴影中爬了出来。黄色的绿色的眼珠主人也露出了身影。
跟它们比起来,一只只大老鼠几乎可爱如洋娃娃,任何一只昆虫放大了几百倍,都是天然的怪物,何况还被妖邪感染,覆盖着一层黑气。
空气中的味道变得不堪设想,用腥臭味酸腐味都不足以形容。江鼎仿佛一下子进入了阴沟臭水塘,甚至腐化了多年的化尸池。
即使是再镇定,江鼎的表情也开始阴沉,充满了厌恶。
他目光移向了侯景之,厌恶变成了杀意。
侯景之一哆嗦,想要催动进攻,但衡量了一下自己驱使来的妖邪和对方的距离,只得先按下冲动,大声叫道:“你敢杀我么?”
江鼎道:“什么?”未料对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蠢话,蠢的他有一瞬间愣住了。
侯景之大叫道:“我不是在吓唬你。我来的时候,已经跟师父说好了,如果我没出去,不管我是怎么死的,这笔账都算在你头上。”
江鼎挑眉道:“你师父?左河?”
侯景之道:“就是他。他老人家是这场测试的主持人,就在外面等候。只要你出去,而我又不在,他就知道我死在你手里。到时候你活不过一时三刻。”
江鼎道:“这么说,你以为我应该不计前嫌,把你放了?”
侯景之道:“你当然会觉得不痛快。不过聪明人懂得取舍,一时的痛快和生命安全相比算什么?”
江鼎垂着头看他,道:“你是不是少说了一句话?”
侯景之道:“什么?”
江鼎道:“一般这种时候,不该接一句,只要你放了我,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甚至还给你好处云云。你不说这话,这番遗言都不完整。”
侯景之怔了一下,道:“我……”
江鼎眯起眼睛,道:“还是你只是缓兵之计?”
侯景之头皮一炸,大声道:“星光聚”
星光环大亮,周围的群邪顿时如疯了一般,扑了上来。一时间,嘶嚎声,摩擦声响成一片。
各种声音中,有一个声音突出重围,虽然不大,却异常清晰。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
。。。
第222章 二二一
铃声轻而清,清晰异常,仿佛是从天上传来,又仿佛是在四面八方响起。
虽然声音清晰,又如魔音入脑一般,不住的往耳鼓钻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