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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龙子略一思忖,道:“还真没个耳闻。”
那郑琮琪道:“那也寻常,我刚刚出山,不过再过三五年,不,或许更短,也许明天,我的大名就会响彻舒庸国甚至朱天修道界。”
晋龙子笑眯眯道:“少年意气,其志可嘉。”他擅长交际,能控制情绪,谈笑自若,且刚刚经过一番观察,就已经看出那郑琮琪的修为,确实是筑基,筑基中期,修为还不错,但比之掌院还差了一个等级。
既然没有威胁,虽然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手段,但总归是不怕他的。只要他是一个人来的。
是一个人么?
晋龙子一面跟郑琮琪说话,一面暗中查看,看对方有没有什么帮手在内。但看了一阵没看出端倪,要么就是这小子自信,孤单闯关,要么就是有真正的大高手在后面,自己也看不出来。
那周道姑脾气却火爆,道:“你既然要扬名,便去扬名,来我们洞真下院做什么?”
郑琮琪道:“我初次下山,到处走走,看到哪家有斗法,我就进去看看。我是一心想要观摩各修家风采的,哪知道一次次失望。修为高低且不说,修为到了,实力却是一塌糊涂,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不知道是师长教的差,还是天生的愚笨。”
一言把众人全骂了进去,连晋龙子都恼火,道:“你说师长教得差,你师长是谁?教出你这么个好徒儿?你是怎么个高徒,也不展示展示?”
郑琮琪道:“正有此意。”迈步上了擂台,站北向南,道:“我看你们人多,一个个上来拖得时间太长,不如一起上吧。”
二八零
地玉道人神色一僵,晋龙子等一起惊讶,没想到郑琮琪说话如此直率。欣赏的如晋龙子,暗赞道:这少年人有胆色。本就看不惯的如几个掌院,皆暗道:这小子简直是条疯狗,逮谁咬谁。
地玉道人到底颇有城府,一时下不来台,微微变色之后,倒也镇定自若,笑眯眯道:“年轻人脾气真大。你是哪家的?师父是谁?”
郑琮琪道:“怎么又来关心我师父是谁?怎么不关心些实际的?譬如,我的剑有多利?”
地玉道人笑道:“你的剑有多利,贫道倒也能想象一二。毕竟小道友一路过关斩将过来,也不容易。”
他这话明明是说:你要是不能打,早被人打死了。也不知道郑琮琪听懂了没有。地玉道人接着道:“既然小道友不是乾真下院的弟子,跟我擎天观也不交好,那么一会儿斗法的时候,你如何选择?”
郑琮琪奇道:“我选择,我要选择什么?这里有我的事儿么?我一路□□天下,马上启程,你们斗法就斗好了。”
地玉道人道:“我理解你急于脱身的心情,不过……恐怕走不走由不得小友了。”
郑琮琪神色微动,便即大笑道:“好,你若能阻拦,便阻拦我试试。”说着,刷的一声,拔出剑来。
就在他拔剑之后瞬间,只听“噌啷——”一声,又是拔剑的声音响起。
这一声,却不是一个人拔剑,而是数人一起拔剑。拔剑的声音整齐划一,合成一声龙吟雷鸣一样的声音,山呼海啸一般传入耳膜。
那是相当震撼的一声金属碰撞声,在空气中留下令人牙酸肉麻,心惊肉跳的震颤尾音,所有人都觉得背脊一寒,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郑琮琪反应最大,竟然脸色一白,退了一步,握住剑的手紧了一紧,失声道:“白金杀阵?”
这一下地玉道人也变了颜色,大声道:“哈哈,你竟然听出来了。小子你是哪家的?报出师门,若真有渊源,不是不能网开一面。”
郑琮琪罕见的沉默片刻,道:“我的师门是不能说的。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网开一面。”
地玉道人微微冷笑,道:“好。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愿你别后悔。”
晋龙子笑吟吟道:“道友且慢。怎么你说的好像要把我们下院一网打尽一般?网开一面都出来了,难道你马上要下绝户网么?”
这句话虽然含笑说出,但内中含义一点也不可笑,内中含着杀气乃至悲壮。对方大兵压境,四面合围,看架势说是来一网打尽也不稀奇。晋龙子一句试探,对方若顺势给了答案,后面可能就是流血致死,不死不休的战斗。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刚刚还颇有争斗的几位掌院一起全神戒备,真气流动,相互之间也隐隐结成阵势,精诚合作,再无嫌隙。对方有备而来,又有白金杀阵这赫赫有名的阵法辅助,洞真下院纵然人多又在主场,依旧处于下风,甚至有倾覆之危,
眼见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地玉道人哈哈一笑,道:“还不至于……”他负手而立,姿态甚是潇洒,颇有生杀予夺,尽在掌握之风采,道:“我擎天观初来乍到,与各位本地道门都是要结缘的,不结怨。”
他顿了顿,似乎要给对方缓一口气的时间,继续道:“不过我们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毕竟擎天观的朋友,至少也要有独当一面的实力,才能收获我们的友谊。”
晋龙子道:“贵方的友谊,可真是比真金更真,比珍珠宝石还珍贵。”
地玉道人道:“所以为了表示诚意,希望贵观通过一个小小的考验。”
晋龙子笑道:“我今日才知道,诚意和欠债一样,是要让人上门来要的。”
地玉道人道:“我们擎天观也很有诚意,这份诚意送货上门——道友有三个选择。”
“第一,贵观有多少人,我们来了多少人,有一个算一个,一起拉出来大家交流交流。这样热闹热闹,大家熟悉的快些。”
这就是要群殴了,晋龙子并不回答,他知道这也不是对方想要的。纵然他们来了再多的人,乾真下院人也不少,当真不惜一切火并起来,对方也难保损伤。何况听地玉道人的意思,他们不是针对乾真下院来的,而是代表新的势力来各处踢场子,要是去每一家都全军压上,有多少人都不够造的。
果然地玉道人接着道:“第二个么……贵观现在是道友做主吧?贫道忝为观主,也执掌擎天观。你我二人就能代表双方。我们动手也就算较量过了。”
晋龙子打量他,道:“也是个办法。”但还是没答应,他摸不准地玉道人的修为,从直觉看来,并非金丹修士。而晋龙子也是筑基修士顶峰,且得了江鼎指点之后,无论实力还是法器,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按理说在同级别中,就算不能独步天下,也不输给谁。可是他还是不能轻言答应,原因和之前一样,风险太大。
晋龙子可是乾真下院的掌院,更是一众洞真下院掌院中的领头羊和平衡者,他若有什么闪失,那足以让洞真下院群龙无首乃至一夕崩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即是这个道理。
当然,如果他的第一身份是修士,甚至是江鼎那样的剑修,那么战斗才是最重要的,其余得失都在其次,但他并不是。他的身份首先是掌院,其次才是修士,所以他不能轻易接受挑战。
地玉道人继续道:“若是还不行,那么就只好派代表出战了。派出双方最强的修士,在这里堂堂正正比上两场。”
晋龙子道:“两场?”
地玉道人道:“两场。小辈领头的一场。老一辈,也不说老一辈,就是你们之中最强的一位一场。顶峰对战,才能显出各家手段。”
晋龙子道:“我们乾真下院中最强的……”
地玉道人道:“不一定是乾真下院中最强的,只要是洞真墟,或者道友所能找到的最强者即可。”
晋龙子皱眉道:“道友何意?不是当场斗法么?再强的人,现在不在场还有什么意义?”
地玉道人笑道:“怪我没说清楚——这最强的一场,不必现在就来。你看到我请帖了么?到时候我擎天观典礼,就要举办一场小小的比赛。到时候整个京城,不,整个舒庸国的道观都派一人参赛,大家斗法会友,分出个高下来,也是一桩美事。”
晋龙子哈哈笑道:“听起来不错。只不知比赛的彩头是什么?不会是擎天观的友谊吧?恕我直言,要是如此,你这斗法会怕是办不起来。”
地玉道人笑道:“不劳道友,第一名自然有奖品,包管让参与的诸位满意。奖品多不胜数,我只说一样,第一名就有奖励筑基丹一百颗。”
晋龙子骇然道:“一百颗?”
地玉道人道:“还有一瓶天色灵液,勉强也可凑数。”
晋龙子略一停顿,再次惊道:“是帮助结丹的灵液?那可是……”
地玉道人道:“还有一块吉相石。”
这一回晋龙子没说话,因为他没听说过这种石头,但看地玉道人的神情,似乎这块石头的价值还在前几样宝贝之上。但前几样已经让他震惊了。筑基丹不说了,再多也不嫌多,洞真墟也是名门大派,但分给每个下院的丹药也是有限的。一百颗是几十年的量,有了之后,造出十来个筑基修士,实力自然完全不同。
另一方面,帮助结丹的灵液更非同小可。修为越往上走,修行越不容易,可利用的资源越少。金丹以上说是修心,然而道心到底是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少有阻碍,卡上几十上百年,一辈子就过去了。若能以看得见的资源顶上去,大部分人是不会舍易取难的。因此寥寥几种有效地宝物越发价值连城。
如果说筑基丹的价值是一,金丹期任何一种丹药的价值至少上千,元婴期的丹药就要往百万以上走了。一个擎天观再怎么有钱,毕竟不是真正的世外仙门,如此手笔简直奇怪了。
地玉道人笑道:“当然,友谊也是重要的。凡是参加的,取得名次的,都是我擎天观的好朋友。将来有什么事,我擎天观责无旁贷。但是若不是朋友么……呵呵,京中水深风大,哪一家有什么风吹雨打的,可怪不得别人。”
这也是威胁了。晋龙子心中一沉,暗道:他们如此兴师动众,是只为立威,还是另有目的?莫非这是个幌子,其中有什么大阴谋?
地玉道人道:“那么道友有什么选择呢?”
晋龙子略一沉吟,觉得也没什么选的,正要回答,地玉道人却打断道:“我可以给道友一点儿时间。你慢慢去想。”
晋龙子一怔,就见地玉道人转向郑琮琪,道:“这段时间里,我找个人陪着小友解解闷,如何?”
二八一
郑琮琪一直满不在乎的冷眼旁观,突然听到他叫自己,讶道:“什么?”
地玉道人道:“我看你十分无聊,不如来玩一场,也给晋龙子道友考虑的时间,叫晋龙子有个称量。”
郑琮琪挑眉道:“你当我是鸡么?要给这里的猴子看?”
他虽然说的是实话,着实不好听,众掌院多半没有好气,地玉道人哈哈一笑,也不否认,道:“小道友年纪不大,志气不小,总不会胆怯了吧?”
郑琮琪挑眉道:“不用激将,我从没怕过谁。来吧。”
地玉道人道:“好,有志气。闫昶。”
他叫了一个人的名字,队伍里有人走了出来。
那人年纪轻轻,看着和郑琮琪差不多大,比起郑琮琪的锋锐,他显得内敛许多,身上的道袍一丝不苟,修饰精洁,毫无瑕疵,人也长得端正俊秀,看起来就是名门佳弟,底蕴不凡。
晋龙子心中咯噔一下,这年轻人修为风度,让他想起了一人,不是说两人真的相似,甚至眼前人和另一人并非真能相提并论,但有一二相似,就足以说明,这年轻人出身不凡,背景深厚,方有如此气度。
如果以人间来比,那么他们这样的人,就是金枝玉叶,而晋龙子等,算个稗官小吏也就罢了,甚至只是万千蚁民中不起眼的一个。
但若乾真下院算草民,那擎天观算贵胄么?当然也不是,最多不过比乾真下院高一二阶罢了。真正的名门,是擎天观后面的洞阳派。
难道洞阳派真的派出弟子来支持擎天观了么?
若是这样,京城的局势就全变了。晋龙子也不得不考虑联系上门洞真墟。好在他现在和洞真墟关系不比从前,可以直接说得上话,因此也有底气。那些和上门关系一般,甚至没上门的道观,这回怕是要倒霉一批了。
话又说回来……晋龙子瞥了一眼郑琮琪,这种凝聚了多少人心血和历史的底蕴,在这小子身上同样再清楚不过,那么郑琮琪是什么出身?
郑琮琪目光凝聚在眼前这闫昶身上,神色不自觉的沉了一下,道:“闫昶……有意思。这里有擂台,上来吧。”
闫昶大大方方走上擂台,行礼道:“请。”
他的礼节周到大方,郑琮琪也回礼道:“请——”
话音未落,只见闫昶手指一闪,一连串金色的符号从指尖冒出。金色的符号在空中盘旋飞舞,隐隐成型。
那是一条金色的龙,由一个个金色符号组成,远看龙威赫赫,近看金符成群,蔚为大观。
“天符……”郑琮琪嘴唇一动,脱口而出,“天符龙画之术!”
晋龙子本来懵懂,这时突然心中一亮,惊道:“是洞阳三老的龙画一脉?”
洞阳派身为天下名门,自有传承道统。往大了说,传承千百支,至少有数十支为洞阳派特有,但只有三支最大,可成大道。其中便有洞阳三老之一天华法主的龙画之术传承。
只是法主早已年寿过千,几百年前隐居山野,早已成了传说中的人物,但他的龙画之术依旧威名远震,就是因为他亲传的大弟子乾龙啸的缘故。乾龙啸凭一手出神入化的的龙画天符,纵横朱天,无有敌手。人称金丹期最强,甚至传说他曾斩杀元婴,也不知是否属实,但远超侪辈,可算公认,据说在天一榜的生灵榜地榜上雄踞首位已经百年,从未遭撼动。
无论如何,龙画一脉是洞阳派中嫡传中的嫡传,远非崇清博、左河之流可比,晋龙子听到这个名字先是难以置信,紧接着就是惊悸不已——如此兴师动众,连三大脉弟子都派出来了,洞阳派要玩一把大的?莫非要撬了舒庸国皇帝老儿的皇位,自己做个真龙天子玩玩?
虽然猜测荒诞,洞阳派也没理由这么做,但只要他们一抽,下了这个决定,轻易就可以做到,他们甚至可以统一世俗,再建帝廷,成为朱天百姓唯一人主,只要别的大势力如望仙台、宝玄派之类的不反对就行。
只是……那终究太无稽了,他们定有自己的谋划,而且很重要。晋龙子觉得眼前一片迷雾,身在险境,却不知最险的鬼门关在哪里。
晋龙子有更多考虑,郑琮琪显然只考虑眼前——眼前就是龙画传人,很强!
召唤出了天符金龙,那闫昶的气势就弱了几分,而所有的真气和气势都凝聚在金龙上。只要击溃金龙,那小修士的性命也可以取走,但金龙的强大是在修士之上的,远远超过闫昶本身的力量。
也就是说,超过了本来和闫昶不相上下的郑琮琪的力量。
但郑琮琪也不畏惧,他是剑修,天生就不会畏惧,也不能畏惧。剑修的真谛就是无畏,若是畏缩了,必被剑所抛弃。
“龙画——看剑!”郑琮琪不加犹豫,当先出剑。
剑光冷冽而强大,一往无前。
与此同时,金龙的身上,那些符文亮了起来。并非全亮,只有一行亮起。
火——
道道火焰从天而降,霎时间擂台化作一片火海。火焰来自四面八方,不知有多少火苗、火舌、火球,滚滚袭来。
若以人而论,那就是在一瞬间释放了上百个法术,火海战术,碾压一切。然而人是不可能一口气释放那么多法术的,尤其是真气有限的筑基修士。
而在金龙身上,只是亮起了一列符文而已。说来人也可以通过符箓,瞬间释放许多法术,但一来使用符箓同样需要真气,二来符箓本身也是消耗品,珍贵异常,大规模放符箓实在败家。但金龙,就像人称的“天符”,本身就是符文的集合体,一道光芒闪过,催发了百千符文,就相当于激活了百千法术。而激活某一脉法术,譬如火,只是金龙身上的一列符文而已,不过几分之一。那闫昶毕竟只是筑基修士,在画龙上凝聚的符文有限,火之一脉已经不少了,但还没办法和传说中一符一神通的真正龙画相比,倒是对付眼前已经足够。
眼看自己被火焰包围,其中甚至有几个连他也认不出来的法术,郑琮琪的心却并不慌张,他游走天下,当然不止见过自己熟悉的法术,也见过许多冷僻甚至旁门左道的法术,他不需要一一认得,只需要相信自己的剑就可以了。因为他是剑修。
万法万变,付于一剑!
雪亮的剑光再次升起,劈开了火海,正如他之前轻而易举劈开了鲁象的火球一样,剑法依旧犀利,不可阻挡。
然而,火焰太多了。
熊熊的火焰一排排的围困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