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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伙叫慕清暘,他说,爹爹叫慕成义,娘亲叫苏秀云,这不是有爹有妈吗?还有姐姐,多美好的四口之家,怎么就由着他一个人跑出来?
不对,等等,爹爹?娘亲?
这是个什么奇葩称呼?太古老了吧??
难道、难道她借尸还阳到古代?
“姐姐~~~”暘儿突然小手搂上琴晓秋的脖子,声音诺下几分。
琴晓秋飘走的思绪被小家伙拉回,她暗暗压下心中的震惊,鼻息间发出一声反问:“恩?”
“姐姐答应暘儿了,姐姐不会离开暘儿,对不对?”
琴晓秋感觉到搂在脖子上的小手攥的紧紧,都有点勒她的脖子,她弯腰将弟弟往背上掂了掂,才轻笑着说:“恩,姐姐答应暘儿的,一定说话算数。”
到了此刻,琴晓秋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就是慕清暘的姐姐。
——那个叫‘慕清秋’的女孩。
既然是姐弟,就是她的家人,两辈子才有的家人,自然不能轻易舍弃,何况是这么可爱懂事的弟弟。
“恩,一言为定!”慕清暘很高兴,声音比之前清脆了许多,说起话也多了几分底气。
对这些细微的变化,琴晓秋很满意。小家伙的性子还没成型,可塑性极高,怯懦胆小什么的都能改。
“暘儿,爹……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找姐姐了?”琴晓秋原本想问爹娘在哪里,话一出口却觉得不妥,暘儿刚刚掰着小手指点名,先说的是自己,再是姐姐,最后才是爹娘。
一般情况下,人在自我介绍时,将自己摆在首位很自然,可将爹娘摆在姐姐之后,就有点奇怪了,除非美好的一家四口之中,姐姐在他心里的分量,比爹娘还高。
不合常理啊!
爹娘呢?琴晓秋前世没有父母,她对父母的认知是无私而伟大的,她想象不来,一个有爹娘的小孩依赖姐姐会比依赖爹娘更多?
“暘儿等不到姐姐,暘儿害怕……”慕清暘很委屈。
唉!琴晓秋心中叹气,这小家伙到底得多依赖自个儿的姐姐啊!~~~
如此想的时候,另一个猜想也在脑中渐渐浮出,慕清暘不过两三岁,这么大的孩子正是黏爹妈的时候,可小家伙提起爹娘的名字就像公式化的背诵,倒是频频说到姐姐时尽露依赖。
这更加说明,小家伙短暂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姐姐待在一起的。
慕成义、苏秀云……
慕清秋、慕清暘……
心里默默的重复着本该美满的家庭名词儿,暗夜中琴晓秋皱起眉头,眼神渐渐变的坚定。
她现在承载的真的是慕清秋的人生吧!
想到慕清秋刚刚起步的人生被自己接手,琴晓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叫琴晓秋,这个女孩叫慕清秋,同用了‘秋’字为名,这是偶然还是冥冥中早有的定数?
前世她为了一个又一个公式化的任务努力活着,却没有一个是她本心想要达成的目标。
而此刻,她竟有种很强的使命感,只为活一场,带着这对姐弟好好的活一场。
村子近了,低矮的建筑物黑乎乎混成一堆,辨不清楚。
漆黑的夜空中悬挂着一弯细细的月牙,周围仅有几颗没有被黑暗淹没的星辰,但这些,根本不足以点亮黑夜。
琴晓秋只能凭借点点昏暗光线分辨出房子的大概轮廓。
是这里吗?
村口第一户房舍,是即使在能见度极低的黑夜,也辨的出是荒宅的屋子。
琴晓秋忍不住皱眉,这村子也太落后了吧?
其实村庄里有荒废的房子不稀奇,年久没人住,不就变成荒宅了?可是竟然荒废如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这是连乞丐都不待见的鬼屋吧?
下意识的加快脚步,往村里走。
“姐姐,姐姐!~~”突然,背上的慕清暘着急的唤她,扭着小身子要下来。琴晓秋见已经进村,快到家了,也没多想,松开手,让他下来。
“来,姐姐牵着暘儿的小手,我们回家。”琴晓秋活动活动酸麻的胳膊。
背着慕清暘走了大约三里路,琴晓秋的两根小胳膊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能招架,两条芝麻腿也没落到站不住的地步。对此,琴晓秋心中窃喜,体能似乎比想象中好。
前世凡事靠自己,习惯了,自身体能的优越感,让琴晓秋对以后的生活平添了许多信心。
琴晓秋不知道,正是因为她的超负荷背弟行动压榨着身体,使得大脑发出指令,潜意识下刺激身体做出了本能调整。
不管怎么说,身体比想象中结实,琴晓秋很高兴,抬脚要走,才发现小家伙扯着她不走反退。
“暘儿?”琴晓秋不明所以。
“姐姐,我们快回去吧!暘儿想睡觉觉。”肚肚好饿,睡着了就不饿了。比起食物,此刻的慕清暘,有姐万事足。
慕清暘扯着琴晓秋往回走,所行的目标,竟是身后哪所堪比鬼屋的废弃破宅。
琴晓秋面色一僵,没动声色,顺着弟弟抬脚。
不过几步的距离,已经站到门前,见慕清暘要去推门,琴晓秋下意识的攥紧了弟弟的小手,一双脚怎么都迈不出去。
都到门口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琴晓秋黑着脸,愣愣的看着眼前,可能是‘家’的‘废屋’,有点恍惚!!
这里真的是这对儿姐弟的‘家’?
“姐姐?”虽然光线暗,但慕清暘依然感觉到姐姐不高兴,姐姐一不高兴,慕清暘就害怕,害怕的低着头,说话不敢大声,弱弱的叫了一声,但攥着姐姐手指的小手攥的更紧。
琴晓秋没注意到慕清暘的状况,此刻的她完全被眼前的破屋惊到了。
夜色依然很黑,细看不清,只能看到些大概的轮廓。
当前一扇稀松的木板门,缺边少角,就是垃圾堆里也未必能找出这么返古闹灾荒的门吧!
就这,竟然是自个家的院门?
残废木门两边,连接着大约是土坯垒起的墙,有那么残废的门做陪衬,墙的状况可想而知。
不,应该说,即使是夜里视物不清,只能看个大概,也能看出门与墙的不相上下。浪漫一点叫天造地设,文艺一点叫相得益彰。总之,破旧的如此登对,也算是一种境界了。
琴晓秋真傻眼了,心里忍不住爆粗口:靠,有没有搞错!
梦境中,白胡子说‘许你一世荣华’,原以为只是个梦,但是真的重活一世,让琴晓秋觉得梦中发生的事八成是真的,她能重生,可能真是白胡子作的古怪。
既如此,‘一世荣华’也该是靠谱的吧?
一向奉行凡事靠自己的琴晓秋,之前还有那么点点庆幸,有白胡子的许诺,那她岂不是可以高枕无忧,吃吃喝喝做个无忧无虑的米虫?
可是眼前这情况,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慕清暘一定睡迷糊了,才两三岁的小孩子,指错门很正常,应该不是真的。
琴晓秋自我安慰,弯下腰问慕清暘:“暘儿,我们……”凑近了弟弟,才发现小家伙有点不对劲,小家伙在发抖,小身板一颤一颤的,鼻息间还时不时溢出微小的低泣。
“暘儿?”琴晓秋心中一惊,伸手搂上慕清暘,轻抚他的背,安慰:“暘儿不哭,不哭了,姐姐在这里,姐姐在……”说着话,心中有些发酸,才多大点孩子呦!大晚上身边除了她这个年长不了几岁的姐姐,别无他人。
慕清暘的哭声,小猫儿一样,委屈的让人心疼。
琴晓秋暗暗呼了一口气,用力抱起弟弟上前推门,推门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稍不留神直接卸掉家中门户。
进了院子,琴晓秋脚下又一个打跌。
忍不住再次犯嘀咕,这里真的是人住的房子?肯定是走错门了,哪有人住的院子里,满院长着一米多甚至更高的草?其实这真的是废弃的鬼屋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将弟弟抱紧几分。
唉!先进去看看吧!
就凭慕清暘空着肚子大晚上独自一个去找人来看,这地儿还真有可能是这对姐弟的家。
只是琴晓秋隐约有些不好的感觉,她似乎高估了姐弟两的生活现状。
破屋里黑漆漆的没点灯,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004 【近邻】
怎么感觉里面没有人样?
琴晓秋眨眨眼,里面,不会、真的、没有人吧?!!!
继走错门的顾虑之后,琴晓秋似乎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慕清暘之所以大晚上出去找姐姐,八成是因为姐姐是她唯一的亲人。
琴晓秋震惊了,慕清暘有三岁没?这副小身板顶多比慕清暘大两三岁吧?
两个加起来可能还不足十岁的小孩,独子生活?
“呼~~~”深呼吸一口,平复下余惊未消的小心肝。
琴晓秋借着昏暗的几乎可以忽略掉的微弱星光,打量院落房舍。
院里房子不少,正面和两侧都有,除了靠近门口一侧只搭了个棚子外,旁的地儿都盖的满满当当,院子中间原本该是空地,此刻被草占领的地带,目测大概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
黑暗轮罩下,整个院落房舍都显的空旷旷的,偶尔吹点小风,将院里的草掀起几波涟漪,没有春风拂面的轻松感,有的只是阴森森的寒气袭体,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琴晓秋有些紧张,前世活了三十年,都不知道何为紧张,没想到刚刚重生就真切的体会到了恐惧的滋味。
魂穿打破了无神论,让她这个前世刀尖舔血的人不得不面对可能超出她掌控的危险,比如妖魔鬼怪什么的。何况如今她并非孤身一人,她有年幼的弟弟等着她养育,在小家伙没能平安长大之前,她怎能允许遭遇危险。
琴晓秋并没注意到,换了一副身体,连性情都变了,从前世淡薄生死,变的有了信念有了要保护的人。
这个变化很自然,自然的琴晓秋毫无所觉。
抬脚进屋,琴晓秋没敢冒然下脚,站在入口处稍顿着适应了片刻,直到眼睛有了些分辨能力,才抱着慕清暘摸索着进了右侧的里屋。
里屋的窗户下应该是个炕,很高,很大。
琴晓秋走过去,将慕清暘放在炕沿上,放下才发现慕清暘已经睡着了。
打算将弟弟放在炕上,伸出手去却没摸到被褥床单之类,入手光溜溜硬邦邦,竟然是没有铺任何东西的裸炕。
琴晓秋再次怀疑,是不是真的走错地儿了?
问题是从门里进来,脚前没有任何杂物挡道,鼻息间也没有蛛丝灰尘的气味,屋里黑,依然感觉到屋子是收拾过的。
关键是,摸过土炕的指腹上,有点细细滑滑的潮冷感,但那绝对不是浮于土炕表面的灰尘,应该是土炕本身土胎上的土屑沫。
稍微适应了屋内的光线,琴晓秋发现炕头放着个疑似被子的物体。
心中大大松了口气,轻轻放下慕清暘,爬上炕,伸手去拉被子……
然后,琴晓秋脸上一僵,郁闷的想撞墙,手下之物真的是‘被子’?冰冰的硬硬的,那里像被子了?前世人拿来垫床的垫子都比这软和数十倍,这东西丢在垃圾堆都是个累赘。
她一定是来错地儿了,一定是。
琴晓秋收回手,看到慕清暘,又黑着脸伸出手,那东西冰冷如此,硬邦邦如此,却没有发霉发潮,显然近期在用。
该死的,这里算什么居家之所?穷的太有境界了吧!
琴晓秋咬咬牙顺顺气儿,快速拉开古董级疑似被褥的东西,耐着性子展开摊平,将慕清暘抱起靠边放在上面,掀起另一边盖上,又压了压顽固的不肯折腰的‘被’角。
自我安慰的想,好歹比什么都不盖强点儿。
安顿好慕清暘,琴晓秋坐在炕沿上,看着黑漆漆的屋子,沉思。
其实她还在做梦吧?重生、魂穿、鬼屋什么的,全是梦里的道具吧?!!
可是看到躺在炕上的慕清暘,琴晓秋又有些不舍,小家伙对姐姐的依赖让琴晓秋本能的想护着,要是梦醒她离开,余下小家伙一个人该怎么办?
琴晓秋甚至刻意忽略掉,梦是虚的,梦醒,梦中事物都会散去。
摸了摸小家伙冰凉凉的小脸,突然想起箫阳,箫阳小时候总是笑哈哈的,即使受伤也从来不哭,很想看到慕清暘的笑脸,看到小家伙忘记哭鼻子。
箫阳、慕清暘……
琴晓秋、慕清秋……
或许,这就是牵绊吧!
琴晓秋有点恍惚,她使劲晃了晃脑袋,终是没舍得掐自己一把,她怕梦断,余下慕清暘一个人,也余下她独鬼一枚。
真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要是有盏灯就好了!
刚这么想,琴晓秋就感觉眼前的黑暗中,有熨开的光在眼前渐渐发散变大,有东西靠近,琴晓秋禁不住心里咯噔一下,鬼灯?
梦要醒了?
心,扑腾扑腾的跳。
琴晓秋下意识的看向慕清暘,看不清面容,却感觉到小家伙轻淡的呼吸,似有若无,她真的糊涂了,搞不明白自己是化鬼了,还是真的重生了。
“秋儿丫头……秋儿丫头?……”妇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担忧,又似怕惊扰了已眠的村人般,靠近。
听到声音,不是鬼灯。
琴晓秋大大松了一口气,下炕摸索着往外屋去。
夜色下从院子往屋里走,就像走入黑洞越走越黑,摸不着路。
从屋里往外走相对容易很多,何况外面还有一盏灯引路。
琴晓秋走出房门,先入眼的是一盏昏黄的油灯,以及手把油灯一身古色短衣的妇人。
“哎呀秋丫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没事儿吧!暘儿呢?在屋里吧!快,快进屋。”来人显然跟慕清秋姐弟很熟,自问自答十分热情。
琴晓秋也终于确定了,不管这里是鬼的世界,还是重生后的另一个世界,她是真的成了慕清暘的姐姐,那个叫慕清秋的丫头。
得出如此结论,琴晓秋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好像看到了慕清暘哈哈笑的小脸,而那张脸分明是箫阳。
妇人靠近,琴晓秋看清了她的脸,一个称呼跃然脑中。
“罗婶!”下意识的低喃出声,妇人一愣,略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琴晓秋,很快笑着‘唉!’了一声,听上去很高兴。
罗氏拉着琴晓秋的手,反客为主的往屋里走,几步进了屋,有油灯照着,琴晓秋终于看清了‘客屋’的状况。
空荡荡屋里放着几样残缺陈旧的家什,比起残破的屋门和院墙,倒是强了那么一半点,像是修补过。
“秋丫头?暘儿呢?睡了吧!唉!赖我,我该早点过来……”罗氏说着话有些惭愧的叹了口气,继续道:“快叫暘儿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罗氏放下油灯,又放下挎在臂弯上的篮子,篮子里有她给慕清秋姐弟带来的食物。
她是真想早点过来,可是想起自家那个混小子,罗氏很无奈,丈夫林福义早些年受伤毁了身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这些年一直用药吊着,家里一年的收成大半拿都给丈夫养身子。
以至于自家三个丫头一个儿子这几年都没吃过一回饱饭,大女儿二女儿懂事小女儿性子弱不争不抢,唯独儿子像饿死鬼投胎,肚子永远填不满似的。
她偷摸给慕家姐弟留点吃的多不容易,要是被儿子见着了,指定抢走,关键是,儿子吃不饱饭她也心疼,更不忍心因此事责骂儿子。
自家日子艰苦,却要从牙缝里挤出点接济慕家姐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当年丈夫林福义上山砍柴不巧碰上一头豹子,一着急爬树躲灾,却忘了豹子是爬树高手,见着豹子跟上来,吓的林福义一着急,从树上跌落摔成重伤,是偏巧上山打猎的慕成义从豹子口下救了林福义的命。
救命之恩大于天,往日慕家日子过的红火,她们自然没好意思往上贴着言什么报恩,可如今慕成义遗下的子女陆续落难,就剩下两个,她与丈夫又怎能袖手旁观。
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面对生活的窘况,罗氏又是心酸又是无奈,好在刚收了庄家,收成不好却是一年当中难得不断顿的时候。
其实天昭国的赋税并不高,但他们家有药罐子丈夫及尚未长成的三女一子等着吃饭,交了税再卖些换钱买药,留下自家吃的口粮只能参点野菜之类,不至于饿死。
她们家是整个竹山村数一数二的贫困户,生活之艰难不言而喻,可再难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恩人的骨血饿死,她们良心上过不去。
罗氏心里发苦,却不愿意慕清秋看出半分,现在她旁的什么都不想了,只盼着挨过这个冬天,等开春了……总会好的。
春是一年之始,春暖花开时万物复苏,罗氏没想过开春后怎么个好起来法,只是有些盲目的相信着菩萨保佑,期盼着好人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