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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开灯!”一个很熟悉的女声。
如果这里真是鬼魂出没之处,还会是谁?“诗诗!”
“蔡修女就住在后院,她虽然上了年纪,但很警醒。”神经绷得太紧,思念浸得太深。这熟悉的声音分明是安崎佐智子。
“你怎么跑这儿来?”
“真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佐智子在这样的场合仍保持着绝对礼貌。“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个教堂,是不是巧合?”
“当然不是,你和我,到这儿来,都有目的。”虽然没有任何根据,我怀疑这里和山下雅广的被害有关。“关键准备摊牌。
安崎佐智子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 “你查这些,都是为了黄诗怡,对不对?”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诗诗,包括和你们的合作。”
安崎佐智子叹口气说:“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我的父亲,十年前,就在这里被杀。”
关键终于明白安崎佐智子为什么频频光顾这间小教堂。
“我父亲生前受江京历史博物馆的邀请在江京考察,在对这座很有历史价值的教堂进行考察时遇害。”安崎佐智子轻声说。“蔡修女一直坚持,说我父亲是被魔鬼杀死的。”
“你信这个?”
“所以我来查呀!其实,我……”安崎佐智子似乎不知该怎么说。
“至少,你半信半疑。” 黑暗中响起一个苍老女声,佐智子 “啊”地叫了起来。
灯突然亮起来,一个披着黑色长袍的佝偻老妪站在两人不远处,正是那天遇见的老修女。她说:“你至少不像其他人,只要听我提起魔鬼之说,就嗤之以鼻。”
安崎佐智子快步走上前,低下头说:“蔡姐妹,请原谅我,白天替您关窗门时特意没有插严那扇窗,就是想晚上来仔细在这里查查,或许运气好,还会撞见魔鬼。”
蔡修女的目光冷如冰霜:“可是你舍近求远,其实教堂前面这扇侧门,我从来不锁。知道为什么吗?这些年来,我每天半夜都会进来看看,会不会撞见害你父亲的魔鬼。”
“您真的看见过魔鬼吗?”关键好奇地问。
“你又是谁?”蔡修女厉声问。“你两天前来过,对不对?”
关键报了自己的名字,也道了歉。
“我当然看见过,每次还没来得及看清它的样子,它就化在空气中。”
关键又问:“难道你父亲被害的案子也没有破?”
“凶手已经被指认,是附近居民,以前有过偷抢的前科,警方说我父亲和凶手有过搏斗,两人手里都有刀,搏斗中,凶手的手腕也被划伤。他杀害了我父亲,逃开后走出不远,就因为失血过多晕死过去,尸体被发现时,口袋里有我爸爸的钱包。”
蔡修女摇着头说:“张超的确是个远近闻名的二流子,但绝不是个杀人犯。”
关键觉得奇怪:“既然这个案子已经有了说法,你为什么……”
“不是我,是我妈妈。”
“你母亲……原来她到江大做外教……”
“就是想离我父亲近一些。我父亲去世后,她在梦里,从来没有见到过父亲,她认为父亲的灵魂仍逗留在中国,这可能是因为真正的凶手还没有被正法。”
关键想说不敢苟同,但他仔细想想,说:“是有点可疑,凶手为什么那么巧就死了。不过,警方得出那样的结论,显然是找到了扭打的痕迹。”
蔡修女忽然打断说:“他们不但见过,也扭打过,都是我亲眼所见。”
蔡修女冷冷地看着两个年轻人走远,“咣”地拉上铁门,上锁。
她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转身之际,鬼影闪动。
最初她看见魔鬼的影子,至少是在三十年前;十年前那个日本人安崎仁济被害前,鬼影出现的次数多了,后来,鬼影似乎又疏于来访,隔很久才会来一下。
她几乎可以肯定那是魔鬼,因为人不会消失得那么快。对这个魔鬼,她总有万分矛盾的心理:既想和它直面相对,用十字架和经文将它咒入地狱,又怕和它交锋,怕魔鬼的力量大于天主赋予自己的力量,反为其害。
如果不是因为惧怕,当年她或许会冲上前拉开张超。
魔鬼又消失了,它来去自若,如入无人之境。
它把这神圣的殿堂当作什么了!怎么能容它如此胡闹!
她大步向黑影消失的方向走去。再恶的魔鬼,都是天主的足下败将,我不该畏惧。她踉踉跄跄地走到后院,口中用念着拉丁经文。寂静深院,只有蔡修女的喃喃自语。
忽然,一只骷髅般白森森的手不知从何处伸出,紧紧卡住了蔡修女干枯的脖颈。
蔡修女的嘴渐渐张开,双眼越睁越大,她看见了魔鬼的双角,鲜红的双眼,和那身黑袍黑帽融为一体无法辨识的脸。魔鬼的嘴里发出“咝咝”的声响,一根白骨手指在她眼前晃了几下,又在她的嘴唇间一竖,仿佛在告诉她:“闭嘴!”
巴渝生的办公桌上,有两座“小山”,一座是有关山下雅广陶艺品劫杀案的所有资料,另一座是“江医解剖杀人案”的资料堆,其“海拔”还在成长中。
15
陈警官走进办公室,说:“刚收到山下雄治通过日本领事馆来核实山下雅广案的一个细节:关键在实验中说,黄冠雄身受两处伤,第一处可能是刀伤后,没有立刻身亡,挣扎着向前爬了一段,大概一米左右,然后被一颗子弹击中头部。准不准?”
“非常精确。其实,这也是我们推断黄冠雄有监守自盗嫌疑的原因之一。杀人者显然在距离黄冠雄很近的地方突然下手,才能一刀成功,要想能和黄冠雄如此接近,很大的可能,就是两人相识,所以‘里应外合’就是最好的解释。”
“这条线索正好证明,关键的特异功能,看来是实实在在的。”
巴渝生沉默了片刻,陈警官耐心地保持了一阵沉默,终于说:“现在看来,是不是应该排除关键是江医解剖杀人案凶手的可能?”
“是啊,但如果二者并无关联,情况就会更复杂,关键仍有嫌疑。”
“在地下通道里做实验?每次经过那通道,关键都有强烈的疼痛反应……”听说了今夜的实验安排,关键尚未说话,安崎佐智子先婉转地提出了异议。
菊野勇司厉声道:“佐智子小姐,你的职责在于翻译和协助,不是制订实验计划。”
此刻的丰川毅,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神情。他怜惜佐智子,但觉得她咎由自取。他对安崎佐智子追求有日,至今未得芳心,早就渐渐怀怨。外表柔美温和的安崎佐智子,似乎永远无法被驯服。
关键说:“谢谢佐智子小姐的关心,但我感觉,疼痛可能是一过性的,我能忍受。”他虽然听不懂日语,大致猜出了争执的缘由。
千叶文香道:“这个决定我们做得也很艰难 ……我们发现,目前为止,关键似乎只有在某些场合感觉到疼痛,我们希望通过实验,关键君或许能看见什么,有新的发现。”
众人在准备实验时,关键轻声对安崎佐智子说:“谢谢你的关心,让你惹了麻烦。”
安崎佐智子说:“你很坚强,自己要有把握噢。”
关键心头一暖,点头上了实验铁床。
不久,进入自我催眠状态的关键,已经站在了走廊中!当熟悉的剧痛再次袭来时,关键诅咒着。终止实验!他一边大声呼叫,一边艰难地沿着黑长的走廊前行,仿佛在完成一个使命。是的,寻找杀害黄诗怡和褚文光的凶手,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使命。
还有山下雅广、黄冠雄、安崎仁济、不知名的日本警卫。
多少人,因为失去亲人而痛苦?这样的痛苦,和我现在身躯之痛,哪种更难消受?他的注意力被前方的微光闪烁吸引。尸床再现!还有小小的萤火虫,领着他走向地狱之门。
铁架子逐渐清晰,台子上的人脸模糊,身体下的白衣如残雪。其他的一切都那么真切,他甚至能看清铁架子后面黑黑的钢板门。
他只轻轻一碰,钢板门轰然倒地。眼前仿佛亮出一道闪电,刺得他睁不开眼。
门后,竟有一列铁架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人!人体下的白衣如雪。
忽然,其中的一个人转过了脸,一张他每天在镜子里都能看见的脸。
他想用双手捂住眼睛,却发现不知何时,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样物事,他举起手,只看到那物事和一道闪电交错时发出的耀眼光芒。
“停!停!终止实验!”任教授和安崎佐智子的声音一起叫着。熟悉的酒精味和太阳穴上清凉的刺激让关键立时醒来:“诗诗!”
安崎佐智子脸色严峻,叫了两声“关键”,对任泉说:“他今天的反应,是不是比以前更剧烈……”
疼痛感又起,关键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
“快,不能在这地下多呆了,山下博士,请你做决定,推关键君回研究所,他又痛起来了!”安崎佐智子恳求着。
千叶文香和丰川毅互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望向山下雄治。山下雄治绷紧的嘴微微颤抖着,看着呼吸急促的关键:“关键先生,你……你又看见了什么?”
关键微微合上眼,一列铁架子又在眼前闪过。
“还会有人被杀……很多人……也许,我们一个也逃不过。”
巴渝生打了个哈欠。抬腕看看表,凌晨2∶30。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才宽慰:这次深秋守夜没有白费精力。只见一个黑影跨过了江医旧解剖楼那高高的水泥门槛。
他更觉满意的,是自己准确的猜测:来人正是关键。
可是,关键的到来,除了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又能说明什么?
巴渝生预计关键会来,基于心理学和犯罪心理学的几个假设。假设一,关键无辜,很简单,这是对逝去恋人悼念的行为;或者,他还在自己勘查现场;假设二,关键是真正的凶手,他的内心还有脆弱一角,尤其黄诗怡曾是他的恋人,甚至,正是因为一种偏执的爱导致了凶杀呢!他潜意识里还保留着追悔,返回自己凶残作案之地,追忆行凶的一幕,正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假设三,关键是凶手,却是在某种不知名的邪恶能力影响下,这种邪恶能力会不断提醒他的“第一次”,或者,这解剖楼就是邪恶的根源。
关键回手关上了楼门。巴渝生走到那扇门前,侧耳倾听,门内似乎一片寂静。他轻轻推门,门并没有关死或反锁。门内仍是漆黑一片。
“这就是你有的全部资料?”安崎佐智子问。
“市图书馆里有个日文馆,如果你哪天有空,要请你跟我去那儿看看。”关键有些紧张地盯着寝室门口,生怕有同学进来,发现了安崎佐智子,产生误会。
好在安崎佐智子很快扫完了那些日文资料,摇头说:“没感觉有什么有用的文件,都是日文报刊的有关新闻,不少是关于山下雅广被害的消息。”
关键又想了一阵,说:“再麻烦你一次,和我去一趟万国墓园。帮我查一件重要的线索。我现在把调查重点放在山下雅广老先生上,因为我猜诗诗被害前,也在调查山下老先生。我发现有一个不同寻常之处:他死后没有送回日本安葬,却葬在了江京。”
“我一直以为,他在江京的安葬地,只是个衣冠冢。”安崎佐智子果然有些惊讶。
“我最初也是这样认为。后来注意到,过去几天里,山下雄治几乎天天到风节园去追悼,光盘上有一篇中文报导,也明确说了,山下老先生的火化是在这儿进行的。”
“你怀疑山下雅广老先生生前指定了要葬在江京?”
“嗯。还有,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通过万国墓园资料室的老管理员,关键和安崎佐智子有了惊人的发现,山下雅广在2000年9月16日给自己买了墓位,同时还买了另一个紧邻的墓位,却有着千差万别的墓位号,034914和759632号。山下雅广的墓里放着骨灰,另外一个墓里,记录上写的是“无骨灰盒”。
另一个墓穴的主人,叫“玲子”。
市图书馆日文馆的公用书桌上,摊着十几本书籍,关键和安崎佐智子从万国墓园返回后,在图书馆用关键词“玲子”进行了搜索。结果之一,就是这首收录在《山下雅广诗词全集》的词。
凤凰台上忆吹箫·初遇和炎玉子(玲子)
玉碎霜天,冰封秋水,寒山望断愁肠。叹鹿鸣哀苦,佛弃禅房。只恨无边滕六,七彩色,唯剩苍茫。独来往,非关友党,知己无常。
红裳。盈盈俏立,惆怅蓦欢颜,素手轻扬。任雪花风月,尽盖鼻梁。幸有香巾柔荑,浅笑罢,呵护情长。情长否,将成念念,终日彷徨。
安崎佐智子问:“这回,需要你来翻译了。”
第4部分
16
关键说:“我可以试试。这一开始的‘玉碎霜天’,寒冷的天空,玉碎的样子,应该说是在下雪;‘冰封’、‘寒山’也都是在描述一种凄冷的景色。大概这是初冬的第一场雪,作者看到这漫天飞雪后觉得很凄凉:小鹿在哭叫,佛寺也没有了生气。山下雅广似乎比较孤独,也比较浪漫敏感,所以这样的天气,一定会让他有些感伤,甚至觉得知音难寻但下阙里,笔调一转,因为初遇了和炎玉子,也叫玲子……就是墓碑上的那个名字……”
奈良不常下雪。可一旦下起雪来,世界就显得格外萧瑟。
山下雅广在去学堂的路上,就感觉出了这份萧瑟,不知为什么,心情有些郁郁的。
好在,这种郁郁的心情很快被一扫而空。是因为教社门前那个穿着一身鲜红的和服的女孩。她的双手拢在袖中,望着远方,眼中有一种山下雅广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不轻佻、不热烈、不顺从、不狂野,只是静如一湖止水,大概就是所谓禅的境界吧。
这还是一个明艳如花的少女。于是一贯腼腆的山下雅广一反常态,主动上前招呼:“你是新来的学生吗?我……我很少见到有女生穿这么红的和服。”
“你说,为什么要下雪呢,把奈良所有的好处都掩盖了。”少女答非所问。
“同感,同感,尤其那些庄严庙宇的各色屋顶飞檐,如今成了一片呆板的白色。”
“寺庙里的那些寒牡丹,在冷风中开来已不容易,现在也被涂成了呆板的白色。”
“来学堂的路上,看见可怜的小鹿,蜷缩在母鹿身边,下雪对它们可谓残酷。它们的奔跑跳跃原也是冬日里不多的点缀,现在也屈服于一片呆板的白色。”
“但至少有一个好处,”少女的语调忽然一转,“可以打雪仗!”
山下雅广一惊,眼前白光一闪,脸上一阵疼痛,一个雪团已经趴在了他的眼鼻之间。
“你……”山下雅广哭笑不得。这个顽皮的女生!
少女笑着拿出手巾,替山下雅广擦拭:“我在等,第一个和我打招呼的人,就要吃这个雪团。”
“你们在干什么!”学堂里的“霸主”黑木胜那洪亮粗重的声音响起来。
“没什么,黑木君,我刚才在雪地上滑了一跤,这位……这位女生在帮我清理。
“山下君,你也算高大,但体质太弱,希望你以后下学后,多跟我们在一起锻炼习武,可以有今后报国的资本!”黑木胜抓住一切机会对山下雅广进行武道的熏陶。
山下雅广不置可否,只说了声:“多谢黑木君关心,我会注意的。”
黑木胜走远后,女孩向山下雅广鞠躬:“我叫和炎玉子。”
“山下雅广。”
“我知道。”和炎玉子微笑着。
“知道?”
“年仅十岁时就写得好诗的,在奈良可不多……尤其会写中国诗词的。你也算是远近闻名了,这几年过去,相信你的文诣又大大进步了,有空时希望能欣赏近作。”
“惭愧,我最近不大写诗了,对陶芸开始有了兴趣。”
“做陶器吗?文学和艺术,本就不分家,正好我爱画画,说不定能得到你的指教。”
“好啊,很希望能看到你的画作。”
“这可是你说的。”和炎玉子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琉璃罐。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纸片,上面画着两只小小的萤火虫!萤火虫飞舞在昏暗的背景上,闪着幽光。
“这么小的两只萤火虫,被画得如此传神,可谓天才!”山下雅广自认为对艺术的欣赏颇有品味。
“我才没有这么高的画技呢。这是我母亲画的。她用的是特殊的颜料,到了夜间,还会发光呢。”
“可是,我怎么觉得,这两只萤火虫,有些淡淡的哀伤。”
“你的确很有灵气。这两只萤火虫,一只是我母亲,一只是我父亲。我父亲去得早,母亲思念得紧,就画了这个。难道不是说,每一只萤火虫,就代表一个灵魂吗?”
自从与和炎玉子相识,每天去上学成为了一种享受。教舍里,抬头就能看见前排那个秀丽的背影;放学后,在教舍一角对艺术的“畅谈”更是将两颗心拉得切近。但今天,一进学堂院门,山下雅广就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气氛。和往常一样,和炎玉子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