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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2届-刘心武钟鼓楼-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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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那般轩昂华丽——现在除了北面正房部分的门廊尚属完整外,其 
余部分仅留残迹,而南面垂花门两边部分连痕迹俱无——「深挖洞」 
时因烧砖缺乏木料,那部分走廊的木质部分已全部捐躯于砖窑的灶孔 
之中。 
    当年四合院的里院,才是封建家庭成员的正式住宅。现在张奇林 
一家所住的高大宽敞的三间北房,是当年封建家长的住处,当中一间 
是家长接受晚辈晨夕问安的地方,也是接待重要或亲密客人的内客厅, 
往往又兼全家共同进膳的餐厅;西边则是卧室。北房一般绝不止三间, 
我们所进入的这个四合院就有五间北房;不过另外两间一在东头一在 
西头,不仅比当中的三间较为低矮凹缩,而且由于已被东西厢房部分 
遮挡,所以采光也较差劲,这两间较小较暗的房屋叫 「耳房」;有的四 
合院「耳房」还向后面呈 L 形延伸过去,当年一般是作为封建家长的 
内书房、「清赏室」(从摩挲古玩到吸食鸦片都可使用)的;讲究一点 
的四合院,两边耳房外侧又有短垣与外面断开,墙上嵌月洞门或瓶形 
门,门上并有砖雕横匾,对应地题为「长乐未央,益寿延年」或「西 
园翰墨,东壁图书」。现在,东西耳房当然都与张奇林家隔断,并且居 
住著互有联系的一老一少——我们下面也要描述到他们那独特的存 
在。 
    一般四合院,也就到此为止了。需要补充的,不过是东西耳房一 
侧,往往还设置厨房和储藏室。有的较气派的四合院,正房和耳房后 
面尚有小小的花园,最后面不是以界墙与邻院隔断,而是有一排罩房 
代替界墙的作用。我们进入的这个四合院,并没有罩房,而且与邻院 
隔开的界墙,仅与正房相距二尺而已。 
    当年四合院的东西厢房,是供偏房,即姨太太或子女孙辈居住的。 
当儿孙辈绵绵孳生,一个四合院已居住不下时,则只好另置新院移出 
一房或几房儿孙,不然,只能把外院的南屋也统统辟为居室,将就著 
住了。四合院的所谓 「合」,实际上是院内东西南三面的晚辈,都服从 
侍奉于北面的家长这样的一种含义。它的格局处处体现出一种特定的 
秩序,安适的情调,排外的意识与封闭性的静态美。当年里院有大方 
砖砌出的十字形甬路,甬路切割出的四块土地上,有四株朱砂海棠— 
—如今仅存一株,而且已大受损伤;不过,后来补种了一株枣树,现 
在倒长得有暖瓶般粗了。在正房的阶沿下,当年在石座上有两只巨大 
的陶盆,里面种著荷花。沿著 「抄手游廊」,点缀著些盆花,吊著些鸟 
笼。如今这类画面也都消逝殆尽了。 
    我们已经知道,如今西屋靠北头的两间,住著正在为小儿子办喜 
事的薛家,南头那一间呢?门时常锁著,那位女主人并不每天回来, 
她另有住处。而东屋北头的两间,住著那位说话永远聒噪夸张的詹丽 
颖。南头那间住著一对年轻的夫妇,他们都是工厂的工人,这天上早 
班去了,所以暂且锁著屋门。 
    为了获得一个对今日这个四合院更准确的印象,我得提醒读者, 
几乎每家都在原有房屋的前面,盖出了高低、大小、质量不同的小厨 
房;而所谓 「小厨房」,则不过是七十年代以来,北京市民对自盖小屋 
的一种约定俗成的称谓;它的功用,越到后来,便越超过了厨房的性 
能,而且有的家庭不断对其翻盖和扩展,有的「小屋」已全然并非厨 
房,面积竟超过了原有的正屋,但提及时仍说是 「小厨房」;因为从规 
定上说,市民们至今并无在房管部门出租的杂院中自由建造正式住房 
的权利,但在房管部门无力解决市民住房紧张的情势下,对于北京市 
民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掀起的这股建造 「小厨房」、并在七十年 
代末已基本使各个院落达到饱和程度的风潮,也只能是从睁一只眼闭 
一只眼到心平气和地默许。「小厨房」在北京各类合居院落(即「杂院」, 
包括由大王府、旧官邸改成的多达几进的「大杂院」和由四合院构成 
的一般 「杂院」)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大大改变了北京旧式院落的社会 
生态景观。这是我们在想象今天北京的四合院面貌时,万万不能忽略 
的。 
    我们所进入的这个四合院,目前除了张奇林家通了自用的自来水 
管外,其余各家都还公用一个自来水管,它的位置,在垂花门外面的 
西侧。进入冬季以后,为了防止水管冻住,每次放水前,要先把水管 
附近的表井 (安装水表的旱井)盖子打开,然后用一个长叉形的扳子, 
拧开下面的阀门,然后再放水;接完水后,如果天气尚暖,可暂不管, 
以便别家相继接水;到了傍晚,或天气甚为寒冷时,则必须「回水」 
——先用嘴含住放水管管口,用力吹气,把从管口到井下阀门之间的 
淤水,统统吹尽 (使淤水泄入到旱井中),然后,再关上井下闸门,盖 
上井盖,这样,任凭天气再冷,水管也不会上冻了。对于当今这样用 
水的成千上万的北京杂院居民来说,这里所讲述的未免多余而琐屑, 
但是,几十年后的新一代北京居民们呢?如果我们不把今天人们如何 
生活的真实细节告知他们,他们能够自然而然地知道吗?即如仅仅是 
六十年前的北京,我们可以估计出来当时许多居民是买水吃的,但那 
卖水的情景究竟如何呢?可以方便查阅到的文字资料实在很少,我们 
往往需要通过老前辈的口传,才得以知晓其细节的。当年在北京卖水 
的大都是山东人,聚居于前门肉市街一带(那里的水井多且水质好), 
除了用小驴拉木质大水车往远处卖水外,还有用小木推车在近处卖水 
的。小推车西边各挂一只木桶,前面还有一副对联:「一轮明似月,两 
腿快如风。」最有趣的是横批:「借光二哥」。为什么不写「借光大哥」 
呢?因为都是山东人,忌讳 「武大郎」。了解了这些细节,当年北京市 
民的生活图景,便凸现在我们眼前。我们从中所体味到的,绝不仅仅 
是当年人们的生活方式,而是一种特定的文化发展阶段的剖面观—— 
是的,我们对 「文化」这个辞汇的理解应当超出狭义的规范,实际上, 
一定的生活方式,它所具有的所有细节,便构成一种特定的文化,不 
仅包括人们的文字著述、艺术创作,而且包括人们的衣、食、住、行 
乃至社会存在的各个方面。 
    现在我们走进了钟鼓楼附近的这个四合院,我们实际上就是面对 
著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北京市民社会的特定文化景观。对于这个院落 
中的这些不同的人们的喜怒哀乐、生死歌哭,以及他们之间的矛盾差 
异、相激相荡,我们或许一时还不能洞察阐释、预测导引,然而在尽 
可能如实而细微的反映中,我们也许能有所领悟,并且至少可以为明 
天的北京人多多少少留下一点不拘一格的斑驳资料。 
    生活,在这个小院中毫无间断地流动著。一九八二年十二月十二 
日这一天已经进入了下午。我们已经认识的那些人物远未展示出他们 
的全部面目,而新的人物仍将陆续进入我们的视野。世界·生活·人。 
有待于我们了解和理解的真多啊! 

 20.一位女士的罗曼司。她为什么向一位邮迷要走了一枚 

                               「小型张」? 

    詹丽颖怀著一种沾沾自喜的情绪,离开了她的住房。对面薛家又 
来了许多贺喜的人,屋里已经装不下,有的只能簇拥在门口,门内传 
出阵阵哄笑的声音。詹丽颖轻快地走出了院门,院门外,三轮摩托卡 
已经开走,但又架满了一溜自行车。詹丽颖朝胡同外走去,她往位于 
鼓楼前大街东侧的「春茗茶庄」而去,那茶庄在方砖胡同和帽儿胡同 
之间的街面上,紧挨著大华玻璃商店。詹丽颖说是去买茶叶,其实, 
那不过只是一个脱身的藉口——她是有意让嵇志满和慕樱两个人单独 
在一起聊聊。 
    詹丽颖自摘掉 「右派」帽子之后,早就时不时地自充 「红娘」,揽 
管这一类的闲事。有管成的例子,有先管成后闹散而管不起的例子。 
不管哪一例,在詹丽颖来说,都能从中获得一种心理上的满足——她 
不把自己那过热的心肠和过剩的精力投入到这类无私地为别人牵线或 
调解的活动之中,便简直活不下去。这也许是她的一种天性。 
    给嵇志满介绍物件,对她来说可绝非「管闲事」的性质。嵇志满 
是她大学时的同学,虽然不是一个系的,但在周末舞会上一起跳过舞, 
颇为熟识。嵇志满毕业后分配工作不佳——到中学当了一名数学教员。 
后来他们各有各的命运,双方近乎相互忘却。这两年他们才又挂上了 
钩——詹丽颖找他,原是为爱人调动的事,找他打听一下北京中学里 
是否确实缺乏外语师资;嵇志满对詹丽颖的出现淡然处之,詹丽颖却 
对嵇志满仍旧独身无家的境况大为惋叹,于是她不管嵇志满主观上是 
否有那种要求,热情得有如「东来顺」里涮羊肉的特号火锅,积极地 
给他介绍起物件来。她很快便发现,前些时换房换到这院西屋的那位 
慕樱女士,便是最值得与嵇志满撮合的理想伴侣——尽管慕樱离过婚, 
但她并无老人、孩子的牵挂,本人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份子,目 
前在一个国家机关的医务室当大夫;看上去那形象颇有点象当年的电 
影明星王丹凤,穿著极为雅洁脱俗,稍加接触,便觉得她性格也温柔 
可爱;她因现在独身一人,不愿为生火做饭浪费光阴精力,所以时常 
就在单位食堂就餐,在医务室中就宿,她在这院里的那间西屋,经常 
是「铁将军」把门;她既是新近迁来,又不常回家,所以院里的人们 
对她几乎都不熟识,唯独号称「见面熟」的詹丽颖,不仅当人家回家 
时毫不客气地跑去串门,更几次把人家生拉硬拽到自己家中作客,结 
果在詹丽颖的主观意识上,她与慕樱已堪称「一见如故」。 
    当她兴冲冲地找到嵇志满,不歇气地一连鼓吹了半个小时的慕樱, 
终于因口干舌燥而停下喝茶时,嵇志满不由得一边握著圆形梳子梳理 
著稀疏的头发,一边提出了一系列问题。他提问的语气和节奏是平缓 
迟慢的,詹丽颖的驳辩却激昂急促—— 
       「你说她那个姓,不是穆桂英的穆,而是羡慕的慕,怎么姓得这 
么怪?她要姓慕容,叫慕容樱,倒还可以理解,《百家姓》上有慕容这 
么个复姓……」 
     「唉呀,姓名不过就是个符号嘛。坐标系的横轴为什么非叫XX 』, 
竖轴非叫YY 』呢?」 
       「她为什么同她那丈夫离婚呢?她原来那丈夫,是干什么的?」 
       「据她自己说,确实是因为双方性格不合——那是个狂躁型,打 
过她的。明白了吗?打人的!她那原来的丈夫在一个街道医院的药房 
里管发药。他俩是好说好散的,孩子她让给了男方。」 
       「这位慕樱女士一定是位眼光很高的人物。我不过是个穷酸的中 
学教师,怕很难进入她的视野。」 
       「你干什么妄自菲薄?你现在已经是名牌中学的三级教师,怎么 
还说穷酸?而且,财经学院不是还要调你去吗?你去了,只要开课, 
把课时上满,评个副教授还不是易如反掌?」 
       「你知道这件事上我自己兴趣并不大,我在中学呆惯了。这间宿 
舍也住惯了。而且,说到底,我一个人过,也过惯了。」 
     「可你将来老了怎么办?就退休在这间屋里?!你该找个伴儿了, 
慕樱是个多么理想的伴侣啊!」 
       「听你的形容,她漂亮得就跟王丹凤似的……这屋里有镜子,我 
常照,我知道我自己什么模样……」 
       「嘿呀!你还不知道我这个人吗?我形容起什么事来,总是夸张 
的嘛!她哪里真有王丹凤那个水平呢?她只不过是会打扮,头发做得 
好,另外,眼睛比较大,嘴唇比较富于表情,有那么点神韵罢了!其 
实就她的个头来说,还有点偏矮呢!再说,你哪里懂得我们女人家看 
男人的眼光,那种油头粉面的 『奶油小生』,没有几个女人喜欢!象你 
这样,个头一米八○,肩膀宽宽的,脸上有棱有角,男子汉气概十足, 
就算有点谢顶,才不难看哩!我就知道慕樱她心目中所渴求的,恰恰 
是你这样的富有成熟感的男子汉……」 
       「啊呀,你这不又夸张了吗?要是我真那么可爱,你不先要来追 
求我了吗?你爱人在四川知道了,不得跑来找我决斗吗?」 
       「你这个人呀,急死人!我不跟你废话了。你说吧,见不见?」 
       「我想,还是不见的好。」 
    詹丽颖听到这儿,真地生了气,一摔门走了。 
    但这只是她头一回去动员的情景。她这个人其实是最不记仇的— 
—何况对于嵇志满也无仇可记。嵇志满不仅于她无仇,而且于她有恩 
——她爱人调动的事,由于有嵇志满从中活动,越来越有眉目,嵇志 
满所在的那所中学,数学教员有余而英语教员紧缺,因此同意上面教 
育部门将嵇志满调到财经学院而接收詹丽颖爱人……原有的热心加上 
报答的情绪,詹丽颖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动员嵇志满,最后嵇志满总 
算答应下来——这个星期日中午到她家,与慕樱见上一见。 
    其实,推动嵇志满去见上一见的 「原动力」,是詹丽颖偶然提及的 
一个情况:慕樱也是个集邮爱好者。在嵇志满的精神生活中,集邮已 
经成了极其重要的一块美妙园地。不懂得集邮的人,是很难理解这一 
点的。 
    因此,按事先的约定,他到詹丽颖家时,是带著两本集邮册去的 
——那当然只占他全部收藏的十分之一。那是两本「机动册」——即 
专门用来与别的爱好者交流的。一册插著挑出来供鉴赏的邮票,另一 
册插著专供与别人交换的邮票。 
    詹丽颖为组织这次会见,头一天便去西单绒线胡同的四川饭店装 
回了一只樟茶鸭子,储入了冰箱,并制成了一大钵火腿沙拉。她为这 
天的午餐,拟定了一个「中西合璧」的食谱:先上一道奶油蕃茄汤, 
她冰箱中有奶油粉和蕃茄酱,到时候一调一烹即成;随后上火腿沙拉, 
大家喝「味美思」酒,然后上热好的樟茶鸭子,用盘子上米饭,叉筷 
并用;最后,她还每人供应一份自制的水果冰激凌。因为这一餐菜肴 
大都早已是成品和半成品,所以她早上得以「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 
迟」,并且还有参与薛家迎亲事宜的闲心。当嵇志满和慕樱二人先后悄 
悄来到她家以后,她手脚麻利地几下就开出这顿别具风味的午餐—— 
当中她还点缀以泡菜,并且更以多余的热情和精力,端出一盘跑到对 
门婚宴上去增添了一点花絮。 
    席间嵇志满和慕樱都由衷地赞美詹丽颖对这一餐的精心设计。慕 
樱由樟茶鸭子说到饮食疗法,提及前些时在崇文门大街「蜀乡餐厅」 
新添的滋补膳食,所谓 「食借药力,药助食威」;她极为内行地闲闲道 
及了诸如月果排骨、杜仲腰花、枸杞雪花鸡、香砂牛肉丝……的滋补 
对症;嵇志满则由广东人入席也先喝汤后吃菜、与西餐程度相靠,说 
到近代史上西方生活方式——实质上也就是西方文明——的逐步渗 
入,由此又论及「西学东渐」所遇到的 「合理反抗」和「无形消融」, 
以及通过大胆、主动吸收西方文明的精华,在强健、发展我们民族固 
有文明的基础上,出现一种崭新的中华文明的可能性……詹丽颖看著、 
听著、张罗著,心想:「这不是最最理想的一对么?真是天作之合!」 
及至餐后喝咖啡时,不用她引导,嵇志满便与慕樱坐拢一处共同鉴赏 
议论邮票的情景一出现,她便藉口家中没有茶叶了,需要立即外出采 
购,飘然引去。 
    其实詹丽颖所获得的印象,全是错觉。她这人一生不能知己,更 
不能知人。 
    她对慕樱的了解,严格来说,几乎等于零。 
    慕樱是怎样一个人呢? 
    凡知道慕樱底里的人,大率分成尖锐对立的两派,一派视慕樱为 
时代潮流的峰尖人物,觉得她的头上几乎有著一个灿烂的光环;另一 
派则视慕樱为不耻于人类的狗屎堆,一提及她的事情,便怒不可遏。 
    慕樱的出现,以及知情者围绕她所产生的激烈争论,的确是北京 
当代社会生态景观中万万不可忽视的一隅。 
    也许将来的北京人,对她这样的人物不会觉得有什么新意,并且 
丧失了争论的兴致和必要;但是,他们至少应当知道,这一切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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