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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点头,接了药,不禁感慨:“你们荣府真是好人家,以德报怨啊。”
周瑞笑了笑,告辞了。待走远了,他口中嘀咕一句几不可闻的话,“老太太说了,得让他活到受徒刑的那天。”
孙绍祖被彻底抹杀了,以后不会存在任何威胁。
贾母听了周瑞的汇报,很满意。她顺手拨弄着手里的瓜子,勾起嘴角对鸳鸯道:“去把宝玉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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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从上次被贾母叫去问话后;宝玉就一直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他知道孙绍祖与荣府结怨了;也知道就因自己当初的多事,以致孙绍祖黏上了他忠厚老实的二姐姐。宝玉恨自己识人不明,他早早去给贾母赔错;但贾母始终不见他,以至于他至今不得机会。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孙绍祖歪言诬陷贾二姑娘闺名的事儿,终究传到了迎春的耳朵里。迎春哭得痛彻心扉;邢夫人并着李纨好一顿劝慰她;方好。
宝玉得信儿,才想起对不起自己的二姐姐,跑来赔罪。
女儿家的闺名岂是儿戏?迎春的后半辈子险些毁在宝玉之手,怎可能轻易原谅他。闭门不见!
宝玉便求李纨说情。李纨可不愿趟浑水,回头办不好事儿,得罪了迎春是轻,在老太太跟前坏了印象就自讨苦吃了。她一寡妇,带着孩子在府中过活已是不易,切不敢妄自惹事生非。
宝玉陷入了空前的困境,往日这时候他尚且可以仰仗王夫人,或是求一求琏二嫂子出主意。如今这二人都不在,他孤立无援,越发的艰难。
接连几日,宝玉胆战心惊。至此他方发现,最可怕的日子不是挨训受罚,而是被人无声无息的遗弃了。
这些天来,宝玉内心的恐惧暴涨到一个临界点。就在这关键时刻,终于有人来告诉他,贾母要见他了。
好容易盼来的“搭理”,真正到来的时候,宝玉反而怕的不行,死也不敢去了。
俩嬷嬷拖着他往前走。
宝玉不愿,嗷嗷哭起来。这世道怎会这样艰难!往日他身边还有娇俏的丫鬟们做解语花,尚可以一泄心中的抑郁。而今,他整日除了见教课先生,便要面对这些脸长得像死人、脾气臭成屎的老娘们们。他快要疯了!日子这么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宝玉整个人被战战兢兢的拖到贾母跟前,小心脏已经碎成渣了。不等贾母问责,宝玉先哭啼起来,磕头跟贾母闹着要去西北陪父母去。在他看来,面对他严厉苛责的老子贾政也比面对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太太强。
贾母笑了,倒有些意外,“你愿意去西北?”
“孙子出门历练历练也好。”宝玉抽着鼻子道。
“说到历练,到父母身边去怎能算是历练呢?”贾母厉声问。
宝玉对上贾母审视的目光,心虚的低头。突然,贾母拍桌。宝玉吓得一哆嗦,他赶紧撅着屁股给贾母磕头赔罪。“孙绍祖的事儿是孙儿不对,是孙儿混账。孙儿上课完觉得无趣,没人可玩,可巧碰见他了,就一时兴起带他乱走。孙子混账,孙子不守规矩,求老太太责罚……”
贾母冷眼看着宝玉磕头,叹了口气。好歹宝玉现在知道乖乖认错,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去狡辩推卸责任。花钱请先生教导果然有用,至少宝玉的三观在被纠正了点。只不过纠正他实在是个太艰难的过程,甚至到了矫枉过正的地步才有起色。
贾母觉得宝玉太怕她了,怕到犹如老鼠见猫的地步。这种情况下,她已经没有教育宝玉的作用了。
“你胆子太小,主意不定,脑子里没个正经上进的念头,确实不适合留在家里了。”
“老祖宗?”宝玉用哭红了的眼睛望着她,莫名的恐惧在他心里延伸。
“你父母那儿你必然去不得,出家门倒是可以满足你。”贾母琢磨了下,决定将她最近琢磨的事儿付诸实践。
几番调/教宝玉总是失败,贾母觉得最终问题就在宝玉的“性儿”上。他天性如此,遇事就难改过。解决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的鬼性子连根拔起。
宝玉不懂贾母话里的意思,意欲再问,可没胆子问出口了。
贾母笑了,打发宝玉道:“过两日便是你薛姨妈的寿诞,你准备准备。”
宝玉正意志消沉,忽听此言,惊讶地咧嘴笑,露出半截断掉的板牙,滑稽至极。“老祖宗,您说的是真的?孙子可以去薛姨妈那儿?”
贾母微笑着点头,道可以。
宝玉兴奋之极,险些跳起来。他没想到自己今日没怎么受罚不说,还能得机会出门去凑热闹。他好些日子不见薛姨妈、宝钗,还有袭人!后两者,他想念的紧,正想去见呢。
宝玉欢喜极了,辞别贾母,回去就准备寿礼。他费足了精神,就打算当日在姊妹们跟前出风头。
方嬷嬷不解老太太对宝二爷突然来的“宽恕”,却也不好多问什么。她凑上前问贾母还有什么吩咐。
贾母垂目,想了想,道:“宫里请来那位教养嬷嬷,邱嬷嬷,多给些打赏,送她回去吧。”
方嬷嬷应下,心想这回老太太真是说话算话,打算对宝玉“松懈”下来了。
宝玉准备了一幅寓意极好地诗画,裱好了做寿礼。宝玉叹息无人欣赏好坏,便想到了迎春等姊妹,拿着画去见她们。
探春一见是他,忙把他往外推:“趁着二姐姐没来,你快去吧,别叫她瞧见了,凭白多哭一回。”
宝玉慌忙道:“我就是来赔罪的,那日确是我的过错,我真不是有意的。”
迎春突然出现,看见宝玉就落泪哭了。她住的屋子与探春只有一墙之隔,宝玉的话她都听见了。“亏得你‘无意’这样,你若‘有意’,我还活不活了!”
宝玉慌忙赔罪。
迎春不理她,转头哭。
探春哄不好她,转头催宝玉快走。宝玉无法了,只得嘱咐探春好生哄迎春,他下次再来。
迎春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谁稀罕你来,你不来便有我的罪受呢,若来,我还怎么活。”
宝玉闻言,胸口顿时顶了一块大石,闷闷的难受说不出,眼含着泪可怜兮兮的去了。
探春哄了哄迎春,劝她看开些。
迎春深吸口气,骂道:“这也就是我,平日老实由他欺负我。若换做林妹妹,早把他骂的脱了一层皮!”
“好了,”探春还想说“就当他是无心之失”,转即把这话咽进肚子里了。毕竟女子的闺名不是闹着玩的,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说这样的话反倒显得比较“风凉”了。总归这次是宝玉的错,他活该!
惜春冷眼看着他们刚才吵架闹腾,不吭一声。至最后,她方冷言一句:“老太太就这么饶过他了?”
迎春瘪嘴,有几分不甘心。探春有些不信,却不知怎么解释,无奈地摇了摇头。
惜春心里难受,低头跟姊妹们告辞,回屋躲到被窝里去。不多时,珍珠来送点心,最后一个到惜春这里。惜春盯着点心不吭声,心里却觉得自己不受重视,觉得自己总是“最后一个”。
“姑娘换身衣服,随我来。”珍珠笑道。
“去哪儿?”惜春从被窝里露出整个小脑袋。
“老太太叫您过去呢。”
惜春点头,从被窝里钻出来,预备换衣,“珍珠姐姐先带姐姐们去就好,我马上来。”
珍珠笑了:“老太太只请四姑娘一人去呢。”
惜春微微张嘴,有些惊讶。忙穿好衣服,忐忑的随珍珠去见贾母。
贾母正抱着盼春哄弄,见惜春到了,笑着招呼她到身边来坐。巧姐儿也在,梳着双螺髻,低头正玩弄着鲁班锁。
惜春请安后,笑着坐在巧姐儿身边,逗弄贾母怀里的盼春。
盼春长得白白胖胖的,大眼小嘴,从不爱哭,特爱笑,可爱至极。
贾母将怀里的盼春让给惜春抱。惜春很小心,抱得紧紧地,生怕自己不小心摔了盼春。
“这丫头排行老五,下人都该叫她一声五姑娘。”贾母淡淡地陈述道。
惜春点头,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贾母微笑着,叫奶妈把刚睡着的盼春抱走。她突然把手放在了惜春的手背上。惜春抬手,不解的看向贾母。
“她是荣府的五姑娘,你是四姑娘,明白我的意思么?”
惜春心中一撼,惊讶的看着贾母,手抖了抖,最终被贾母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了,一股暖流顺着贾母的掌心传入她的身体中。
原来老太太在安慰她!
自从荣宁两府闹掰以后,惜春便惶惶不可终日。她成了荣宁两府最尴尬的存在。她是荣府的小姐,却因哥嫂冷漠她的缘故,将她抛至荣府来。以往荣宁两府尚且不错时,她住在荣府府还有理由去说。现今两府闹成这样,她大哥从没想接她回去,她在荣府也不敢提回去的话伤贾母的心,再说她自己也根本不想回宁府。只是惜春始终觉得自己是宁府的人,尴尬的呆在荣府会不受欢迎。
惜春以为贾母只是怜悯她,才不好开口赶她走的,而她实在是不想回到那个狼窝,便自私的不想主动开口。可惜春终究是心虚,害怕,日日担忧。贾母一句话,终于平定了她的敏感的心。惜春激动地无以复加,流着泪给贾母磕头谢恩。
贾母笑着拉她起来:“以后不许这样跟我外道,我把你的当亲孙女的,你也该当我是你的亲祖母。不高兴只管撒脾气,有事儿就直说。以后你出嫁,也只能我负责,别人,就是你大哥要管也不行。”
惜春点点头,心里的那块大疙瘩总算解开了,脸上恢复了往日开心的笑颜,高高兴兴的去了。
鸳鸯担心以后,跟贾母道:“就怕日后宁府那边来讨人!”
“他们敢!这都过了多少日子了,他们跟咱们该闹闹,该吵也吵,什么事儿都恨不得划得清清楚楚的,唯独惜春被他们给忘了。可见他心里根本没这个妹妹,整个宁府也没个能想起她的。可悲啊!反正在我眼里,他们早已丧失了认回四丫头的资格了。从今以后,四丫头就是咱们荣府的四姑娘,谁都甭想从我手里要走!”贾母拍板道。
……
这一日上午刚过,宝玉便兴致缺缺的从薛姨妈府上回来了。众人奇怪,问了方知,原来薛姨妈寿宴上根本没什么‘姊妹’陪伴宝玉。宝钗原先也在的,忽见宝玉露牙一笑,突然称病躲起来了。三春姊妹等压根就没去,每人捎了两样针线过去,权算作贺寿了。薛姨妈寿宴上,除了几个商户夫人来,余下的便是薛蟠认识的狐朋狗友。宝玉觉得浊气逼人,便早早的回来了。
方嬷嬷一听宝玉归来,忙带人过来知会,“二爷既已玩的尽兴了,也该尽快拾掇行李,明日周瑞便送二爷去五台山。”
“五台山?什么五台山?为什么去五台山?”宝玉十分不解,发出连环问。
方嬷嬷嗤笑,“二爷还不明白,孙绍祖的事儿,老太太怎可能就此轻饶了您?”
“啊——”宝玉顿觉得五雷轰顶,前一刻他在为小事烦恼,这一刻他该感慨自己活着真好了。
宝玉被‘雷’了半晌,终于恢复一点点理智,含泪可怜兮兮的问方嬷嬷,“老祖宗这是要我像太太一样,去庙里修佛?”换句话说就是圈禁!原来参加薛姨妈寿诞什么的,竟成了‘末日前最后的狂欢’了。
方嬷嬷立马摇头否定:“哪能那么简单,这回二爷去的可是五台山!不知二爷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儿,苦行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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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宝玉自然不懂。
方嬷嬷笑了笑;反正他很快就会懂的,她也没必要费力去解释了。
宝玉见方嬷嬷那样笑就觉得好可怕,赶紧跑去求贾母原谅。
“老祖宗您这回罚孙子怎样做功课都行。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随老祖宗的意思;孙子都听您的,求老祖宗别把丢到五台山去。”宝玉说罢;磕了三个响头;哭得鼻涕横流。
贾母挥挥手,鸳鸯和珍珠等丫鬟把宝玉架起来。丫鬟们为其净脸之后;方把宝玉送到贾母跟前。宝玉乖乖的跪地,又磕头认错。
贾母叹口气,再次叫人扶起他坐下。“你还不懂?你的问题不在这件事做错,而在于许多事都做错了。这是性格使然;此去五台山,你好生跟着悲苦大师历练。也不必担心,有个两三年的功夫,你总归有所改进。”
宝玉脑子嗡嗡的,除了“两三年”,根本没听见其它的声音。老祖宗这是叫他去死么,两三年在庙里吃斋念佛,别说女子,估摸连个俊俏点的男子都见不得了。
宝玉千百个不愿,几番央求贾母饶了他。贾母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打发了他出去。宝玉不甘心,便去求大嫂子李纨说情。李纨口上应承着,傍晚去给贾母定省时,却是半句不多言。
宝玉转即想到了赦大伯,摸黑去寻他。
贾赦嘻嘻笑了笑,心料宝玉这屁孩子也有今天!
往日,贾赦瞧尽了他在老太太跟前受宠,他的儿子琏儿却没得半点被重视。宝玉单单就受宠也罢了,老太太以往赏给他那些点心吃食,他得了几倍的份儿,旁人都捞不到的。他不晓得孝敬这些长辈来,反而把东西都散给丫鬟们去享受。害得他们这些主子的口食都不及丫鬟。
贾赦对他埋怨已久,会帮他?除非他脑抽了!
贾赦也不会推诿那套,直接一嘴绝了宝玉的妄念。“你自作自受,愿得了谁。快去吧,别连累我们!”
宝玉被说得脸蛋子火辣辣的疼,捂着脸哭着跑了。
邢夫人瞧他那样,嗤笑一声。贾赦也笑,嘲讽道:“看他跑那两步,跟个娘们似得。”
次日,宝玉便要被送走了。
宝玉本想以准备匆忙为由,拖到父母那边来信再定。怎知一早儿请来,他便被强行伺候着穿衣,送上了车。到了此时,他才明白原来准备的活计早就做好了。宝玉扒拉手指头盘算,差不多孙绍祖那事儿闹起来,老太太就叫人给他准备的行李了。
原来老太太早就下定主意打发他走了。
宝玉又伤心又难过,哭着睡着了。
历时半月,一路上毛病不断地宝玉终于被送到了五台山。随行的二十名小厮总算松口气,就怕宝二爷半路跑了。有几次宝二爷闹着要去陕西找父母,吓得他们五人一组,轮番日夜看守宝二爷,方有了今日安全送达的成果。
悲苦大师早已安排两名小和尚在五台山下接人。周瑞笑着奉上京城特产、各样的谢礼,以及现银三千两。
和尚也要生活,像荣府这样捐钱的大户,他们自然要重视。
方丈大师带着悲苦大师特意在禅房单独接待了周瑞。方丈捋着花白的长胡子,笑问周瑞:“你家主子可有什么特殊要求?”
“这有我家老太太书信一封,请二位大师查阅。”周瑞笑着奉上书信。
方丈大概浏览了一番,微微蹙眉,转手交给他的师弟悲苦大师。悲苦大师仔细审阅后,冲方丈点点头。方丈满意的笑了,对周瑞道:“老太太的话我们已收到,烦劳施主捎句话回去,请她老人家放心吧。”
周瑞点头,临走时嘱咐道:“宝二爷在府内被娇惯坏了的,只怕起初吃不得苦,会逃,还要烦请悲苦大师费心,看住了他。”
悲苦大师点头,笑道:“你想得倒仔细,放心吧,你家主子信中已经提及此事,贫僧自会注意。”
周瑞赞叹老太太料事如神,安心的去了。
宝玉被小和尚领进了一间厢房,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便什么装饰都没有,连个喝茶的茶杯都没有。宝玉抓着小和尚细问。小和尚听他那话,稀奇的打量他,鄙夷的笑道:“茶杯?你当这地儿是皇宫呢。要喝水,自己去厨房水缸里舀水喝,再不济去后山的河边喝去,管饱儿。”
宝玉惊讶的扬眉,简直不敢相信:“去河里喝水?”
“怎么,厨房里的水也是我们每日清早起来去河里打回来的,一个味儿。”小和尚笑嘻嘻的上下打量宝玉,伸手捏了捏他的衣裳料子,“哟,还真是个富贵人家的。你可是跟着悲苦大师学艺,啧啧,以后可有你受的。”
宝玉不解,纳闷的看着他:“你这话是何意,我以后难道与你们还有不同?”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聪明!”小和